书房内,郑玄阆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居家服,表情微凛,颔首静坐在窗边,他膝上翻盖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著。
但他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书上,时不时地翻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的短信页面还停留三天前,李茉最后一次给他发短信的时候,之后便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
这让郑玄阆的心情逐渐变得焦躁,他抵着指节,表情如有所思,很快就作出决定,起身,叫郑盛进来。
郑盛进来后,垂问:“先生您找我?”
最近集团事务虽然很忙,但郑玄阆还记得他让郑盛去查李茉现在住哪儿的事情。
郑盛当然也查到了,支支吾吾道:“李小姐最近......一直住在......工作室里。”
男人的眉头立刻就拧了起来,语气微诧:“工作室里?”
郑盛点点头,随即又想到:“偶尔也会去李多婳小姐那里住。”
宁愿住工作室也不回家住?他扫了一眼郑盛,凛声问:“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报告。”
郑盛有苦难言,“郑夫人让这种小事不要打搅到您。”
郑玄阆没有片刻犹豫,立刻起身上楼,很快换上了一套出门的衣服。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多一秒都不愿耽搁的样子。
李茉离开他身边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一开始他胸有成竹地等着她回来,始终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想出去住一段时间能磨磨她的心性,让她知道离开他的庇护,独自在外面生活是什么艰难滋味。
直到后来李茉主动“服软”,他这才有了一种错觉,李茉还在他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
郑玄阆眯着眼,回忆起了整件事,很快意识到里面的不对劲。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然对李茉一无所知。
花园里,郑夫人挽着许明月正坐着聊天,见他行色匆匆,急忙问:“玄阆,这么晚你去哪儿?”
他未回话,身影很快掠过绰绰约约的绣球花影,径直走向车里。
车上,郑盛问:“先生,咱们去哪儿?”
郑玄阆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凌厉锋锐的眼神让郑盛觉得自己不该明知故问。
车子很快启动,郑夫人望着车尾,小声抱怨:“马上天黑了,怎么还出去?”
许明月望了眼手里正准备送到他书房的花,一下失去了兴致,递给一旁的佣人:“你们处理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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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黑色迈巴赫疾驰在公路上。
车里一片寂静无声,郑玄阆目光笃视着车外,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又是熟悉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意料之外的没有人接,双眸若有所思。
郑盛扫了一眼后视镜,没敢作声。
果然下一秒,多长了个心眼的男人伸出手:“把你电话给我。”
郑盛连忙将手机屏幕解锁,递过去。
李茉的号码再次被翻出来之后,这次,他毫不犹豫地打了过去。
几声长长的“嘀——”声后,那头果不其然地接了起来。
男人的面色一下变得铁青,透着寒意的眸光望向手里正通着话的手机。
郑盛不由自主地咽了嗓音,欲言又止。
那头,李茉在听到没有声音后,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压抑的气氛很快弥漫了整个车内,郑玄阆这才意识到,自己压根就是被李茉给拉黑了。
为了离开他的视线,脱离他的掌控,她利用他的信任,编了一个非常拙劣的借口。
这一刻,郑玄阆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欺骗和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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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李茉在摁掉郑盛的电话后,照常加班。
夜色渐浓,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敲门声——
她正低着头伏案,以为是工作室里的同事,视线没抬,轻声地应了一句:“请进。”
门把响动后,一抹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瞬间就遮住了她眼前的一大片光线。
视线稍有些不适应,她轻轻地眯了眯,抬起头。
男人背对着光站着,他居高临下,炽冷的灯光将他凌厉的周身割出一圈寒霜般的白晕。
五官模糊而又看不清,像一团黑漆漆的影子。
李茉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表情不冷不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有声音从那团黑色的影子中传出来,低哑而又骇沉,“我不能来?”
李茉皱起了眉头,她不知道郑玄阆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天,她已经按照许家的要求把他所有的生活习性、注意事项都告诉了他们,按道理,郑玄阆不可能有离不开她照顾的说法了。
“找我有什么事?”李茉沉淀的耐心并不多,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应付了。
分开的这半个多月,李茉渐渐在心里一步一步地完成了对他在感情上的割断。
如今再见面,她极力地压制着从心底涌上的淡淡厌烦,表情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她并不想再跟郑家人有任何接触了。
“为什么不回家?”郑玄阆质问的声音,像极了一个被妻子冷落许久的丈夫。
李茉的反应先是一愣,随后失声笑了笑,她有时觉得郑玄阆这种人,十分残忍。
把人的心伤遍了以后,却还要一脸无辜地问一句:你怎么不跟我好了。
李茉以前总是想着,像郑玄阆这样,从出生就这么高傲的人,一定很难低头。
所以她这辈子都从舍不得让他低头,哪怕最后的代价是她自己受尽委屈换来的。
以至于到如今,她想放手了,还要再次被男人的这般傲慢,深深地伤害。
她双眸染上淡淡的戾意,她想剖开郑玄阆的内心,看看他到底为什么要如此轻贱她,更恨不得将他的傲慢狠狠地踩着,践入泥泞里。
李茉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情,随后缓缓地吐出来。
“郑玄阆,你说的回家是指哪里?”
“是那个处处都有着许明月生活痕迹的郑家老宅,还是那个你为了困着我,亲手打造的金丝牢笼。”
她笑容惨淡,扯着嘴角讥冷地问:“你觉得我应该呆在哪一个?”
郑玄阆看着她,眸如刀寒,很快就明白过来李茉的话里的意思。
他一点一点收回流露出的所有情绪。
转眼的功夫,便又成了外人熟知的那副无坚不摧、不可一世的模样。
他用一种谈判者的姿态,审视着李茉。
目光在她的办公室里扫视了一周,十多平的房间,这就是过去十几天李茉生活全部的地方。
书桌上零乱地堆放着几摞厚厚的稿纸,沙发上放着还没来得及叠好的毯子,全都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他的眼下。
只用一个眼神,李茉就读懂了他眼中的嘲讽。
“你连在这种地方这种地方都住得下,”却说郑家不好,郑玄阆语气里透着她不识抬举的意味。
然而李茉却丝毫不介意,她话里透着心甘情愿:“比起以前,我更喜欢住在这里的。”
果然,郑玄阆听完后脸色骤变,从他上位者的姿态来看,李茉的话无意是深深的冒犯。
“这半个多月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搬出来之后,我从来没有想过再回去。”
郑玄阆眸色讳深地盯着她,想要在她脸上找出一丝违心的证据,但并没有,李茉说这句话时脸上充满了快意和洒脱。
男人高大的身影渐渐靠近,他一步一步,逼着李苒无处可躲,直到她被庞然而紧密地接触。
空气里浮躁的因子激烈涌动,她明显地感知到了,来自男人的怒火,汹涌地释放着。
强大的压迫感之下,她缓缓地抬头,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犹如针刺:“郑玄阆,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我知道,从始至终你答应联姻,都只是为了当年郑家的一个承诺,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她一字一句,有些艰难地说,“这些年我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幻想时间久了,哪怕石头也会焐热,或许有一天,会对我有了真的感情。”
“但许明月回来之后,一个电话,你就奋不顾身地从我身边离开。”
男人额头上的青筋直跳,隐忍的语气:“她是她,你是你。李茉,不要在这种事上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所以她在你心里永远不可取代,是不是?”李茉很自然地接下他话。
“李茉,够了!”他声音透着浓浓的警告。
李茉的眼神里再一次溢满悲伤,她心里失望极了:“其实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许明月,好在我现在终于能够不再喜欢你了,所以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以前那么难过。”
郑玄阆眼底将她的倒影深深收进,他俯身靠近,紧紧握住她的肩膀。
虽然在极力地压制着,但语气已然十分不耐,他难得解释了一次:“小柒离世之后,许家将许明月送来郑家长住,为了陪母亲,她在我心中,同小柒一样。”
李茉冷笑:“同小柒一样,可她并不是小柒,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耐心耗尽之后,郑玄阆掐住她的肩膀,力道几欲捏碎:“李茉,你这么容不下她?”
“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
李茉红着眼,将他的在乎和愤怒都看在眼里,“我当然容不下她,而且这辈子,我一点都不愿再见到她了。”
郑玄阆听出来,她这是逼着要让许明月离开,永远别再回来。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李茉,你太得寸进尺了。”
李茉觉得非常嘲讽,这种要求在郑玄阆看来居然会是得寸进尺。
于是摇摇头,疮凉的声音:“郑玄阆,你看你自己,骗人骗己,什么都不敢承认。”
郑玄阆闭了闭眼,太阳穴狠狠地跳动着:“胡说八道什么。”
他收紧手指,捏着她单薄的肩膀,“算了,现在跟我回去。”
李茉情不自禁向后躲了躲,满眼的抗拒。
郑玄阆冷笑了一声,“躲什么?”
她厉声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男人胸膛里怒意涌动,汹涌澎湃,他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满眼狠厉,单手拉了拉脖颈下绷紧着的领结,松开后,随即用力扯了下来。
李茉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怎么会忘记郑玄阆能做到如今的地位和身份,绝对不是靠什么以德服人。
他是丛林里最后猎杀全场,获胜而出的最凶猛的野兽。
她眼中逐渐惊惧起来,猛地推向他,下意识地就要往外跑。
结果被郑玄阆轻而易举地扣住双手,紧紧地反绞住,抵在门后。
“你干什么,放开我。”即使是驯兽师,面对狮子的发怒,也绝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他将她死死地摁在怀里,从胸膛中振出这句话。
她激烈地抗拒着,眼睁睁地看着郑玄阆拿着手里的领带,将两个人的手重重地、严丝合缝地绑在了一起。
李茉的挣扎,丝毫没有让他有一丝犹豫。
做完这一切,郑玄阆仿佛如释重负。
他垂着眉眼,低头,抵在她的额前,目眦欲裂的眼眶,绽着猩红。
“李茉,我是太纵容你了,才叫你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