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专心赶稿,李茉关掉了手机,沉静下心来画图。
之后,一直伏案到了下半夜,最后困得连笔都握不住,直接裹着毯子倒睡在了沙发上。
虽然身体很累,但这种久违充实感让她心安,没有丝毫杂念,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七点多,时间还早,大家都还没有上班。
朦胧的雾曦从白纱窗外透入,轻柔地打在她干净洁白的面庞上。
一切都很静谧而又美好。
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起——
李茉慢慢地睁开眼,坐起来,拧着眉看向门口,毯子滑落到腿边,她伸手扯到沙发上,然后起身去开门。
李多婳站在门口,正跃跃欲试准备抬脚,若不是李茉开门及时,这门大概会被她踹开。
“什么事?”李茉的声音沙哑,有种没睡饱的慵懒。
李多婳一看到她,立刻神情熠熠,忍不住举着手机走进来,“郑家怕不是都疯了吧,一大早把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找你的。”
李茉抬了下眼皮,昨晚她挂了李正的电话,之后又一直关机创作,所以这个结果,她一点都不意外。
“哦。”
她正要继续躺下,然而李多婳却已经惊到无语了,伸手又把她给揪起来:“郑家这是几个意思呀?”
“这是突然发现你很重要,一下没你不行了?”
早上郑家人在电话里跟李多婳说,让她见到李茉后,一定务必尽快联系郑家。
那焦急的语气,让李多婳一度怀疑,郑玄阆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李茉眼睛微微眯着,掩着面打了个哈欠。
郑家的兵荒马乱,李茉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意外。这一年多,她把郑玄阆惯得实在没什么人能受得了他,那时她对他掏心掏肺,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他肚子里的蛔虫,一个眼神就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后来她确实也做到了,郑玄阆在生活上越来越全心全意地依赖着她。
李茉离开,对于郑玄阆来说,无疑是剥了一层皮,需要重新改造。
而且这层皮剥开,短时间内还不一定能长好。
郑家那帮人能忍住一个星期才找她,估计也是吃了郑玄阆不少的责骂。
李多婳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没放下郑玄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因为这几天李茉表现的一点都不像没放下的样子。
灵动的眉眼一转,李多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压着笑意:“你早就知道郑家会有这一天?”
李茉睁开眼,靠在沙发背上,懒散地点了点头。
“小茉茉,看不出来啊,你可真够腹黑的,原来你早就知道郑玄阆根本离不开你,现在他把你送走,结果到头来吃苦的是他自己,哈哈哈,他可真是够憋闷的!笑死我了。”
李多婳笑得全身都在颤动,完美地诠释着什么叫幸灾乐祸。
李茉勾了勾唇角,没反驳。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郑家全都在找你,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假如他们非要你回去,你怎么办?”
李多婳的话刚一落,还没等到李茉的回答,就听李茉刚开机的手机,在不断的振动。
“郑夫人”三个字赫赫地亮在手机屏幕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李茉关机了一晚上,这会儿才开机,郑夫人一晚上的电话终于也打通了,于是心头一阵窃喜。
不过响了许久,却一直没人接,她眉飞的眼角慢慢耷拉下去。
直到电话因为等待时间太长而挂断。
郑夫人的脸上彻底挂不住了,望着手机半晌:“反了她!”
李茉不接电话,郑家有一百种手段能够找到她。
所以十点多,郑夫人拎着爱马仕,端庄贵气地出现在李多婳的工作室时,李茉并不算意外。
窗外绿意浓郁,她的心情也在这几日的平复中愈发沉静。
李多婳说:“你要是不想见,我就去过去打发她走。”
李茉坐在椅子上,将画稿上最后一抹色上完,放下画笔,伸了个拦腰,眉尾上挑,看着李多婳:“怎么,怕我跟她回去呀?”
李多婳瓮声瓮气:“你这才出来几天呀,就算回去也不要这么快,我觉得郑玄阆的教训还不够,多熬一熬他,让他长长记性。”
李茉悠悠:“谁说我要回去了。”
其实郑家都满城找她了,就已经说明了态度,李茉要是不顺着这台阶下去,到时候真的再想回去可就难了。
但李茉内心对于今天这台阶,她不仅不想下,还想给他一脚踹翻喽。
“我去见见。”
李多婳欲言又止。
李茉笑笑:“你不是说嘛,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有什么事情,今天一块都说清楚了吧。”
郑夫人坐在休息室里,望了眼面前的速溶咖啡,表情里透着淡淡的嫌弃。
李茉进来时,正好对上了,于是郑夫人连表情都不用换,直接就又用来看李茉了。
李茉端着杯子坐下后,耳边就传来一声重重的“哼——”
她垂着视线,没搭话。
郑夫人今天虽然是来求人的,但长辈该摆的架子一点都不打算少。
清了清嗓子后,她端起身份开始说教:“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两个人吵个架,你居然也能一个星期不回家。”
李茉淡淡的声线开口:“是您儿子将我送回来的。”
郑夫人的毫无理由地偏向了郑玄阆:“送你回来,你可以不用关心他了嘛。放任他在家里生病,吃的也不好,睡得也不好,还有,你什么时候学会电话关机了,你这样要是有什么急事,联系不上你怎么办。当初你一订婚,就吵着闹着要跟玄阆搬出来住,我们是信任你,觉得你能照顾好他,才同意的,结果呢,你不仅不上心,如今还对他不闻不问,也不知道李家之前是怎么教你的,一点都没有规矩。”
李茉嘴角轻轻地抽动,这套说辞她太熟了,听了无数次,大概从她跟郑玄阆订婚的第一天起,郑家都开始拿着放大镜各种找茬,来给她盖棺定罪了。
以前,她每次回老宅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做错了哪里,更害怕被钟婶一个报告打到郑夫人那里。
如今当她跳出束缚她的围城之后,再听郑夫人这番言论,只觉得非常的可笑。
“郑夫人,郑玄阆又不是小孩,他吃的不好,郑家可以请合他胃口的厨子,睡不好就去开点治睡眠的药,生病了,就让医生过来看看,我无能为力,不如您趁早回去照顾他,省得他离开人,就又活不下去了。”
平日里的李茉,温和且毫无攻击性,郑夫人习惯她的温顺和听话。
此时听她嘴里说出这些话,一时觉得离经叛道,又极其刺耳。
“你你你......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总之现在跟我回去!”
李茉心平气和:“我还在上班。”
郑夫人被她态度气的七窍冒烟:“你什么意思,让你回去照顾玄阆,你居然还说你要上班,上班能有回去照顾他重要嘛?李茉,你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
李茉站起身,礼貌地回复:“上班确实比照顾他重要,对我来说,您儿子,没你想的那么重要,我得去工作了。”
郑夫人平日里哪里听人说过这些话,她养尊处优惯了,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巴结她的阔太太,全都捡好听话讲。
李茉的这几句话,简直扒开郑夫人的心瓣恶心她。
“你给我站住!谁准你走的。”
李茉定下脚步,站在门口处,静静地看着她:“还有事吗?”
郑夫人气势汹汹地说:“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以后玄阆就没你这个未婚妻了,以后也永远别想进郑家的门。”
郑夫人说完,抬了抬下巴,表情趾高气昂,似乎就在等着李茉服软。
李茉转身看着她,继而嘲意十足地笑了笑。
在不久前,郑夫人说的这几句话,是她这辈子最害怕听到的话。
不是郑玄阆的未婚妻,她就被打回了原形,有什么脸面回李家,进不了郑家的门,那她这一辈子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害怕,所以在郑家的每一天,她都压抑而又忐忑,她讨好着郑家的每一个人,在乎所有人的喜怒哀乐。
唯独忘了自己也有喜有悲。
眼眶紧紧地包裹着涌出的泪意,她心中无波无澜地听着郑夫人的威胁,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郑夫人以为她怕了,兀自得意地说:“李茉,你也应该掂量掂量你自己......”
“随你吧。”李茉背身回头,沙哑声压着涌动的情绪。
“什么?”郑夫人莫名。
“随你,也随郑家,总之这未婚妻的名头也好,郑家的承认也罢,没有就没有了吧。”
“我不在乎了。”
郑夫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表情盛满了不可置信,却还没等她问什么,李茉已经扬长而去了。
李茉回到办公室,李多婳已经在里面等了,见她进来,连忙递上纸巾,“哭了?”
“没有。”她仰了仰头,将泪意逼了回去。
她这副故作坚强的模样,李多婳看了更是不忍,但又不知道从何安慰起,“茉茉,你已经很坚强,很勇敢了,所以哭一下没事的,一点都不丢人。”
李茉听完,再也撑不住,她没哭出声,眼泪却如雨下,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滚砸在地上,然后汇聚成一片悲伤。
李多婳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哭过,都不用听见哭声,光看着就让人十分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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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玄阆知道他母亲去找李茉了,所以难得借病在家休息,一边等着李茉回来。
然而临近中午,却连人影都没看到。
他忍不住起身,准备拨出去电话,握着手机怔神的功夫,门口传来敲门声。
“玄阆?”
郑玄阆立刻起身去开门,然而房门打开,外面却只有郑母一个人。
高大的身影裹在略有些空荡的居家服里,显得愈发瘦削,他眼神还在不自觉地看向外面。
郑夫人看着,顿时就有些心疼。
许铭说的对,李茉毕竟照顾了他一年多,现在乍然离开,他肯定不习惯。
但时间长了总会好的,做菜不合胃口这种事儿,可以让人学,睡眠不好也可以找中医调,她绝对不能让李茉拿捏住她儿子。
许铭说,玄阆现在这属于戒断反应,只要循序渐进,就一定能摆脱。
“尝尝,这是李茉特地为你熬的粥,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口味。”
一听是李茉熬的,郑玄阆的目光立刻低垂看下来。
“他人呢?”虽然没看到人有些不满,但看到餐盘上的饭菜,他脸色稍微缓和那么一点。
“李茉很重要的事情,这两天回不来,但听说你生病了,她十分担心你,特地熬了一早上的粥,送了过来。”
按照郑玄阆性格,他不会追问李茉是什么事情耽误,因为他此刻已经把重点放在了后面,李茉还在关心他。
男人嘴角轻轻地抿了抿,接过面前的粥,“知道了,你出去吧。”
郑夫人有些犹豫:“要不你先尝一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郑玄阆:“她做的东西,不会不对胃口。”
他这么一说,郑夫人更加紧张了。
碍于郑夫人的要求,郑玄阆浅浅地尝了一口,这次眉头终于没再皱着了。
郑夫人松了口气。
“那你先吃饭,然后好好休息。”
门重新关上,男人将粥端到了窗边的桌上。
他坐在沙发,静静地看了几秒。
随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温润软糯的口感,在他口里留顿了很久之后,他才轻轻而又缓慢的咽下。
有种得之不易的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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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不安地等在楼下。
郑夫人从楼上下来,大家一起都围了上去:“夫人,怎么样?”
郑夫人点点头,表情也是松了口气:“算是糊弄过去了。”
李正也悄悄地捏了把汗,幸好她老婆没事的时候会过来请教李茉厨艺,这才学了这么三五道菜。
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许铭想了想:“夫人,长久下去的话这不是个好办法,迟早会露馅儿的。”
郑夫人当然也害怕露馅,但也侥幸:“你不是说,玄阆这是只是戒断反应,熬过这阵子不就好了吗?”
许铭沉默不语,他还有一句话没告诉郑夫人,戒断反应也是分等级的。
郑玄阆这种眼中严重健康的程度,显然不是轻微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