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通深夜诡吊语音,手机屏幕两端的人都默契地假装没这回事。
什么也没发生。
平平静静地,让时间磨平悸动,亦或汹涌。
贺时鸣这边倒是不怎么沾酒,就算沾也就几杯,喝醉是不可能的。一票哥们都说,七哥怎么越来越没意思了,烟也不抽,现在酒也要戒?
是的,为了个女人,他不敢喝酒了,传出去都要被笑话死。
乔曦却是实实在在被那通语音害惨了。
连着好几天梦见他,梦里他一遍遍在耳边说:想你了,曦曦。
她整整失眠一周。
不知道为什么,刻意去遗忘,是不是更忘不掉?
还是人的潜意识在固执的拒绝执行遗忘。
很多时候,乔曦都能想到他。
比如,看到烟花的时候;比如,逛街的时候;比如,吃冰的时候。
他说她胃寒,不能吃生冷的东西,一见她吃冰,就要没收。如今又快到了夏日,大街小巷全是有关“冰”的食物,“冰”的字眼。
无孔不入的勾她陷入回忆。她只能拼命的往前走,不让身后的影子缠住她。
娱乐圈说大不大,说小也挺小。
但这半年里,乔曦和贺时鸣两人硬是没有见过一面。
即使是近几个月,《迷城》定档今年的国庆,宣发期如火如荼的进行,但两人也能生生的避开所有可能同时出席的场合。
他还是他,英俊,多金,高高在上的睥睨红尘,不屑于迁就,更无所谓为谁去改变他的人生规则。
她还是她,坚韧,倔强,浮华金粉里滚过一遭,也能脱身出来,不沾任何俗气。
时间不会为谁停留,更不会为任何一则感天动地的爱情而往后退。
人们皆是时间长河里的蜉蝣,朝生暮死罢了。
再后来一个月,乔曦不靠褪黑素就能安甜入眠。
姚姐说,她如今越来越独立,但也越来越逞强。人在和某件事做博弈的时候,往往都不是他自己,是其想象出来的虚幻又强大的影子。
大概,忘不掉的话,封尘也是很好的选择,不是吗?
等到对他的感情落了灰,再拿出来也可以笑着说都过去了。
一日日的过去,又到了日光冗长的夏季。
野绿,热浪,蝉鸣,冰激凌。
鲜活的日子。
随着《迷城》的势头越来越大,乔曦近日的话题度也越来越高,有不少剧本向她抛出橄榄枝,
虽然质量良莠不齐,不是什么大ip大制作,但挑了一圈总算有几个满意的。
“刘导说了,今晚几个投资人都会来,说是都想见见你,让你晚上别迟到。”姚念音想了想,又委婉的提醒,“曦曦,晚上饭桌上肯定得喝酒,你别逞强,看着来,大不了就说你不能喝,把酒推给我,我带你喝。”
乔曦知道姚姐想表达的是什么。
她一个失了庇佑的女明星,在酒局饭局上无疑是最佳的“攻击”目标。
若是碰到规矩的,喝两杯也就算了。
若是碰到那些油腻好色的,不止要灌酒,揩油吃豆腐也是常事。
从前圈里人都知道她是贺时鸣的人,酒局上过来敬酒都是劝着让她喝饮料,哪敢让她真喝酒?
如今圈里都知道,她和贺时鸣闹得不欢而散,之后也没有跟新的人。她安女郎的身份,比一般女演员起点更高,说出去有面子,长相气质在娱乐圈里还是独一份,觊觎她的男人自然不在少数。
“你就能喝?你上周体检,医生还说你胃不好,得禁酒禁辣!”乔曦说的很心酸。
她最对不起的就是姚念音。
当初来贺氏娱乐就是为了能有更好的发展,之前的小作坊模式的经纪公司不止对她的前途没发展,对姚念音来说也是阻碍。
如今姚念音的人脉资源都上了一个台阶,公司让她去带一个实力小花,连amanda都说,她何必跟着一艘即将要沉默的船。
姚念音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乔曦不止一次跟她讨论过这事,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劳燕分飞,该各奔东西才是。
可姚念音比她还固执,非说她这辈子若是能捧出个金像影后,只有可能是乔曦。
姚念音神神叨叨,非得说她就有富贵命。
乔曦反驳她,你怕是中了那老和尚的蛊!
今年初春,她们两人受舒涵邀请去了一趟江城,玩了好多景点。
其中有南山普光寺。
舒涵说这座佛庙特别灵,香火极盛,大年初一那天,老板们为了上第一柱香,捐上几百万的香钱也是常见的。
她们去的那天,香客熙攘。初春的微风扬起袅袅香雾,佛幡摆动,风铎清脆,置身其中,不论多么喧嚣,都能感受到肃穆与宁静。
拜过佛像之后,舒涵说要去求一卦姻缘。
乔曦笑她,你还要求姻缘?倒不如回去和你家那位商量早点定日子才是。
舒涵眨眨眼,“既然我不用求,那就给你求一卦。”
乔曦摆手说不用了,她不用求什么姻缘,可拗不过舒涵和姚念音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把她拖了去。
算卦的是个老和尚,一双眼睛尤其矍铄。
“姑娘要求什么?”
乔曦沉默了半晌,还是说:“那就求姻缘吧。”
摇卦之后,乔曦问何如解,老和尚只送她八个字:缘分未尽,回春之象,而后又道,姑娘的命好,不止于此。
姚念音这人迷信,非说她这辈子定能大富大贵,更加坚定了她有朝一日能拿影后的信心。
乔曦每每听到这话都哭笑不得。
“那总不能你也不喝,我也不喝。这戏只怕是没戏!”
乔曦笑了笑,继续化妆,“你觉得他们指名道姓要我去,会放过我不喝酒?姚姐你放心吧,我现在的酒量比以前好太多了!”
以前大概是三杯的量,如今勉勉强强能喝个五六杯。
“我只希望今晚把这个角色给拿下,这剧本好,又是如今大热的谍战题材,你要是好好演,肯定能出圈!”
化完妆,换了衣服,已经是五点了。
晚饭约在六点,在一家很私密的会所。
车刚停稳,姚念音就接到了家里人打来的电话,说她的父亲在过马路时被一台摩托车撞了,现在医院里接骨。乔曦赶紧让姚念音去医院看看。
姚念音很犹豫,一方面又怕乔曦在饭局上受欺负,一方面又担心父亲的情况。
“哎!你快去医院啦!等我这边完事了,你来接我!”乔曦夺了车钥匙,替她把车门打开,把人直接推了进去。
送走了姚姐,乔曦这才匆忙进了会所。
会所设计的很私密,暗色调的装修,灯光也是柔柔的暖色。
有女服务生在前面带路,乔曦暗中观察着四周。
又是这种曲折环绕的格局。
迷宫似的走廊,紧闭的包厢门,厚厚的地毯,昏黄的壁灯,一切都勾起她心底的恐惧。
“还要走多久?”
女服务生亲切的回:“快到了,小姐。前面左拐后有个室外花厅,过了花厅就到了。”
正好路过洗手间,乔曦想进去缓一缓,就让服务生先下去了。
在洗手间,乔曦不停的用凉水冲着手臂皮肤,冰凉的流水带走因恐惧引发的燥热。她在心底不停默念,不会的,不会再遇到那次的事。
出洗手间后后,左拐,果然有个室外花厅,连接着前后两栋独立的小楼,相当于一座桥。
这也是会所的一个特别之处。
玻璃门处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乔曦远远看去,觉得有些熟悉。
走进,才发现这人是Amanda。
Amanda见到她也在这,眼里颇为惊讶,但还是面不改色的同她打招呼。
“乔小姐也来这吃饭?”
乔曦:“嗯,朋友在这。”
Amanda点点头,又朝花厅外看了看,似乎在等人。乔曦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Amanda在等谁。
还有谁能让Amanda站在这一直等着。
乔曦心下方寸大乱,“那我先过去了,朋友等着。”
她有意将别在耳后的头发弄下来,又恨自己今天没带帽子和口罩,穿过花厅时,她很是警觉,就怕对面的门突然打开。
可老天似乎永远不会站在她这边。
戏弄她是常事。
走到一半时,对面的玻璃门被服务生推开,一群人从对面走了过来。乔曦没有抬头,继续鸵鸟般往前走。
“贺总,林总他们都在包厢等着了。听说您今天亲自来,林总下午还特地去酒窖选了几瓶藏酒带来给您品鉴呢。”
说话的是个女孩,声音很温柔。
乔曦隔的有些远,模糊的听到“贺总”两个字,条件反射般抬头朝前望去,眼色一顿。
果然是他。
男人走在中间,黑色的衬衫微微松着领口,隐约可见紧绷的肌肉线条。旁边有个漂亮的女孩,笑的很是温婉。男人微微低头,听着女孩说话。
乔曦知道这个女孩,在一场时尚晚宴中见过。
是近段时间很有人气的小花,参加了一个旅游类综艺成功出圈,目前正尝试着往综艺领域发展。
乔曦握住拳,尽量平稳步调,正要低头的瞬间,她分明感受到男人的目光朝她这边而来。
短暂的对视。
不带任何情绪。
男人错开视线,继续平视前方,仿佛不认识她。
一旁的女孩见男人不说话,换了些撒娇的语气,“贺总,您都没有听人家说话啦!”
擦肩而过的瞬间,乔曦的心落地,身体微微泛虚,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浸出来。
她推开玻璃门门,把身影隐进了另一栋小楼。
从包里拿出纸巾,乔曦将额角的汗珠擦干净。
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挺好。就当不曾认识吧。
他有了新的人,她有了新的生活。
本就该这样。不是吗?
一路上,女孩还在继续说着些哄人开心的话,贺时鸣蹙眉,心不在焉,一句也没回。女孩反应过来自己是自讨没趣,也就闭了嘴。
贺时鸣让Amanda带那个女孩先进包厢。
站在廊间,他点了根烟,还是老样子,抽了两口就觉得恶心,随后恼恨地扔进了灭烟器。
“她来这里做什么?”贺时鸣垂头看着灭掉的烟蒂,一缕清灰逸出来。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齐厉却迅速反应过来,“七爷,要不要去查查?”
贺时鸣回了个“嗯”字,这才进了包厢。
这边。乔曦推门进了包厢,才发现一桌人都到齐了,就等着她一人。
众人纷纷朝门口处望去。
乔曦今天一身奶蓝色的荷叶边小衬衫,藏青色短裙,看上去很精致又简约,是她一如既往的风格。
“这就是乔曦?没想到真人比视频还漂亮啊!”
“你也不想想,当年把贺家公子迷的死去活来,能是普通货色吗?”
“哈...贺公子的人那又怎样,现在不还是随喊随到,陪我们吃饭吗?”
“放心吧,今晚随便玩。这么漂亮又没后台的可不容易找到了。”
男人们窃窃私语,边说边压住笑意。
“曦曦啊!都等你一个呢。”刘导笑着招呼她过来坐。他的边上有个空位,是为乔曦准备的。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乔曦笑着朝前走去,一边解释,“今天路上堵车,但我应该没迟.....”
陡然间,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
乔曦讷讷地看着主位上的男人。
又是那种恐惧感。无边的恐惧在她脑中蔓延,她觉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挨个钻出肌理。
竟然是程泽!
程泽笑着看向她,“乔小姐,过来坐吧。”
见她没动静,程泽起身,朝她走来,“乔小姐?”
乔曦猛地退后几步,不露痕迹的避开他,朝座位那快步走去。
一顿饭吃的提心吊胆,坐在她边上的程泽并没有对她说什么,就简单的敬了两杯酒,倒也正常。
但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她曾偷偷问过齐厉,贺时鸣把程泽到底怎么了。
齐厉支支吾吾,在她一再追问下,才说,那晚程泽被下了过量的.....整个人神志不清,一晚上和七八个女人....程家知道了程泽在外的荒唐事,把他发配去了国外整整一年。
听人说,他整整大半年在那方面都不行。
乔曦大为震惊。
“乔小姐在想什么?”
乔曦一惊,抬头去看他,她被人灌了不少,此时有些醉意,“没什么,程总。”
程泽笑了笑,“曦曦,你运气是好,那晚都被你逃了,但你说,你今晚的运气还能不能那么好呢?”
乔曦吓得酒醒了大半,从座位上霍然起身,有人见她起来,以为她要敬酒,拿着酒杯就朝她走来。
手不安分的捏上她的腰,“曦曦啊,再陪我喝一杯吧。”
另一边。
包厢里同样嬉笑言谈,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贺时鸣没什么兴趣,一整晚都坐在位置上,有人来敬酒就喝一口,连站都懒得站起来,晚餐就动了几口蔬菜,喝了一小盅汤。
他手间把玩着珐琅打火机,兴致缺缺。
齐厉走过去,附在他耳边道:“乔小姐在307包厢,是为了一部新戏。导演是刘岩,虽然实力不错,但听说风评不好。”
说了一半,齐厉顿了顿,不敢再说。
贺时鸣不悦的斜乜他,示意他别吞吞吐吐。
“....七爷,程泽也在。”
手间转动的打火机顿时停住,贺时鸣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齐厉见他不说话,拿不准,只能又问:“要不要去看看?”
贺时鸣冷哼一声,“不去。她既然爱作践自己就随她。”
齐厉不做声,站在一旁。
手间的打火机继续转动起来,一哒一哒的敲击桌面,桌面上铺着厚厚的餐布,声音有些闷。
总之让人听着很烦。
又过了十分钟。
贺时鸣只觉得越来越烦躁,这种躁意已经表现在了脸上。前来敬酒的人瞧他冷着脸,都不敢说什么,又安静的退了回去。
手间的打火机越转越快,失了节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人甩出去。
“啪”
打火机被人甩在一旁。
撞到了瓷盘,迸出清脆的声响。
贺时鸣深吸气,竭力忍出一个笑来。
他垂眸,喃喃自语,“....乔曦...我欠你的,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这辈子要被你这么折磨。”
欠你的。
放不下你。
日日夜夜都放不下。
那就放不下好了。
他决定不放她走了。
他的鸟儿飞走了,就抓回来好了。
“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