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圣戈塔尔山顶。”伊能纪之的下颚向前努了努,说。
吉普车驶向阿尔卑斯山。
“那山还有什么典故吗?”坐在助手席上的中乡广秋尽情地喝着威士忌。
“公园前三世纪,迦呔基的将军汉尼拔赶着三十七头非洲象翻越了圣戈塔尔山顶。”
“翻越山顶去哪儿?”
“不知道。”
“迦呔基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胡言乱语,”中乡禁不住笑了,说:“不知道的事瞎编什么。”
中乡很舒服地把两条长腿仲到车窗外面。
天空十分晴朗,阿尔卑斯连锦的山峰尽收眼底。此时,中乡的心情倒是格外好。
“真是个无忧无虑的人哪!”
“说我吗?”
他扫了伊能一眼。
“那还用问吗。”
只知道用公家的线,不停嘴地喝着威士忌,奇怪的是他肚子一次也没坏过,也许中乡的胃与他那布满皱纹阴沉的面孔一样,被众多的皱褶保护着吧。
今天是8月15日。
来苏黎世已经六天了。
在施泰奈湖畔别墅里抓住的那个佩塔·舒密特已经移交给苏黎世警察局的刑事部长马尔丹·米勒先生了。米勒审问过他。可除了曾向中乡和伊能交代过的问题外,再没有供出什么新的情况,看来倒真象是逃走的皮埃尔·路易斯手下的帮凶,专门驯服那些被拐骗来的妇女。
审讯过舒密特,米勒先生才明白了日本首相的女儿竟是在自己的管区之内被诱拐的,为此深感不安地表示要协助伊能和中乡,直到侦破人贩子组织为止。
然而,这只不过是一种安慰罢了。
中乡仍是一个劲儿地喝着威士忌。
他们决定去意大利,因为被抓住的女奴多半是由那里或法国装船转运到中近东地区的。而且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也都是用意大利的冷藏车运出去的。
意大利的冷藏车一般装着运往瑞士的蔬菜,翻过阿尔卑斯山经过十二号公路或九号公路。入境时,意大利方面通过各种手段,买通了瑞士当局检查关,冷藏车便可以不受检查自由出入。
吉普车迂回行驶在山间的环形公路上。
这是一辆八成新的车子,挂着CH的瑞士车牌号。
圣戈塔尔山顶海拔二千一百零几米。
翻过山顶沿着蒂蒂诺河再跑一小时就到意大利了。
“我想起二个故事来。”中乡把喝干的空酒瓶扔在后面的座席上说。
“什么故事?”
“关于北回归线鹫的传说。”
中乡掏出了一支烟抽着。
“那传说是……?”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有一个青年人的绰号叫北回归线上的猛鹫。”
“……”
伊能遥望着白雪皑皑高耸入云的山峰,陷入了沉思。
“是在哪儿听到这个传说的?让我好好想想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也许一开始就没有记住,只记得他确实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驾驶着歼击机,在北非上空击落了几十架盟军的飞机,据说当时的盟军都把他视为恐怖、毁灭的象征。”中乡滔滔不绝地讲着。
“没想到,你竟还会讲这种稀奇古怪的故事。”
“那是因为我讨厌英美。”
“你几乎是讨厌世界上所有的国家。”
“那个青年是个纳粹青年团员。”
“是——吗?”
“喂,得想法在哪儿搞点威士忌和干酪。”
“你是三句话离不开威士忌,我看还是别喝了吧。”
“这……”
后边跟着一辆轿车,这车已经尾随了很长时间了。在山脚下的那个叫霍斯塔尔的小镇,或者更远一些,他俩就看到过这辆车。车上坐着四个男人,中乡一直从吉普车的倒车镜观察着那辆车的行踪。
“如果他们超车的话,就开到中间去,千万不可心慈手软。”
中乡指挥着。
“决定了吗?”
“别往外探身子,那样会吃子弹的。”
“我知道。”
“这家伙也许就是他,或与他有什么关系。”
“你指的是北回归线的鹫吗?”
“是的!”
“那么说纳粹青年团,又堕落成了人贩子啦?”
公路上,两辆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行驶着。
中乡在寻找着下手的地方。
“还记得卡尔·哈因图·博夫曼吗?”
“不记得了。”伊能盯着倒车镜摇头道。
“他曾经冒险为埃斯·凯总统秘密地运输武器,1963年他在土耳其被逮捕过一次,他被认定为右派激进分子,在法国的拉·罗舒有一个右派激进分子的训练营地,在那儿培养锻炼选拔出来的亲信卫队保护着博夫曼。”
“……”
伊能沉默着。
“1980年1月这个组织由于违反反纳粹条约而被解散,可是当年9月在慕尼黑啤酒节逮捕了一个叫凯拉的纵火犯竟是霍夫曼的部下,在此之前,发生在意大利、博罗尼火车站的爆炸事件也是他干的,为此霍夫曼受到警察的传讯。喂,他们上来了。”
中乡顺手抄起空酒瓶。
吉普车爬行在山峰的中间,山的一侧是陡峭的悬崖。此时,公路上只有这两辆紧紧相随的汽车,轿车驶入了超车线。
“冲上去!”
“注意!”
伊能把车开到路中央,尾随的轿车迅速地跟了上来,两辆车几乎要撞到一起了。
轿车猛的一个急刹车。正在这时,中乡向外探出半个身子,把手中的空瓶使劲儿地扔过去,瓶子砸在尾随车的挡风玻璃上,玻璃碎了。
“快跑”
伊能已加大油门,吉普车向前一窜,飞驶而去。
从反车镜上清楚地看到,轿车上下来四个男人。
“你说,这帮家伙有枪吗?”伊能问道。
“我想他们有枪,可为了活下去只好这么干了。”
“是啊,来者不善,干就干吧。”
伊能也觉得中乡的判断是对的,如果被他们追上,肯定要吃子弹的,到那时,即使消失在万丈深渊之中,也无人知晓。
“我说,现在该怎么办?”
要是敌人,就干掉他们,若能抓住一个半个的话,就逼他招供!兴许还能了解到人贩子组织的一些情况,关键是要搞清根岸志津子、朱野能子被卖到哪儿去了。
“把他们引到那儿去好吗?”
“懂了,就这么办,可刚才的故事还没下文哪?……”
“霍夫曼会说六国语言,这个组织以四种文字发行了一种叫《司令》的杂志,其宗旨是宣传大欧洲主义,既反美也反苏,目的是从欧洲赶走美国、苏联的势力,建立只有欧洲人的欧洲。最近在青年人中间非常流行的一句话是——‘我是个欧洲人’,似乎都希望有一天统一欧洲。目前,欧洲在经济方面是强大的巨人,政治上成立了欧洲议会,军事上则有北约。关于统一的问题,不论右派还是左派,在这一点上倒都持有共同看法,由此可见,霍夫曼之流是企图把美国和苏联人从欧洲彻底赶出去,建立包括东欧的大欧洲。”
“……”
“我担心潜伏在欧洲的日本过激派也开始持有与霍夫曼同一论调。”
“你不是还在工作吗?”伊能问。
“这用不着去工作,即使在酒巴间里喝酒,这些东西也会不由自主地往你耳朵里灌。”
伊能听着听着,思路又转到了朱野能子留下的那句话——鹫啼北回归线。
也许是暗示人贩子组织正准备采取某种行动。伊能的眼前老是浮现出那个驾驶歼击机的青年,飞机的双翼,猛鹫的翅膀,在交替变幻着。
也许,人贩子组织十分了解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曾出现过一个代号叫鹭年轻人,并引用其作为接头暗号。
也许,北回归线的鹫还有其人。
……
吉普车到了山顶,开始下滑。
路边有一条岔道,伊能曾查过地图,得知这条岔路的尽头是一座残存的古城。
吉普车拐入岔道,大约又疾驶了三十分钟才来到城堡,塔已经倒塌了,残缺不全的城墙只露出古城的一个形状而已。
伊能停下吉普,两人并肩向废墟走去。
“怎么,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觉察到啦!”
伊能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看来他们也过于执拗了。”
中乡紧皱着眉头说。
人贩子组织捕捉了日本首相的女儿,将其当作房事女奴卖掉了,之后,又把日方派出的女警官也抓去当作房事女奴卖掉了。这种情况按常规,人贩子组织的头子皮埃尔·路易斯要是带着情妇永岛秋子逃离施泰奈湖畔别墅,那就一切都了结了。恰恰相反,他却眼睁睁地坐等——日本重新派出的侦探来临。并秘密监视其行踪,还派出剽悍的打手,杀气腾腾的,似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从刚才的那辆尾随车来看,就证实了这一点。
“是北回归线的鹫吗?”
伊能突然叫喊了一句。
“大概是吧。”
中乡点点头应道。
朱野能子给马赛总领事馆打过电话,一旦有懂日语的人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北回妇线的鹫——一定是涉及到至关重要的机密。
他们会认为朱野能子泄露了天机,日本警方的侦查工作将要集中在北回归线的鹫上,要是那样就糟糕了,北回归线的鹭一旦暴露,该组织必然轻而易举地遭到破坏,为此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准备干掉日本派来的侦探。
这恐怕就是皮埃尔·路易斯没有逃离的原因吧。
“依我看,仅仅为了保护人贩子组织,还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这其中一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那么说,搞人口贩卖只不过是为了集资而己喽。”伊能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中乡说道。
“是的!”
“还为了大欧洲主义?”
“原因看来是多方面的。”
中乡点头答道,他向残垣断壁走了过去。
可以看到停在下面的吉普车,荒草逶迤的岔路,以及逐渐追近的那辆轿车。
“快看看它那副狼狈相。”
中乡不屑一顾地笑了笑。
阳光下,那辆没有挡风玻璃的轿车,在颠簸的路上跳跃般地行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