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们和好的消息一经传播, 余平露就急匆匆地打来了电话,欣喜若狂。

“女儿,你和晏沥和好了?”

耳机服帖地压着耳朵, 柏菡淡淡抬起眼看着对坐得晏沥, 垂下眼冷冷对着电话说:“嗯。”

倘若余平露真是为了她的幸福而高兴, 她也会欣喜,但谁都知道不是这样的。

余平露紧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复婚?”

柏菡蹙了蹙眉,她倒是忘了这件事,“不知道。”

“哎, 既然你们都和好了, 那就快点复婚嘛, 这样你又名正言顺的是晏家人了。”

柏菡撑着桌子,揉了揉太阳穴。

谁说结了婚就是晏家人了?

“妈, 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替你开心。你看既然这都重修旧好了, 那晏家……还能帮帮我们吗?”

柏菡闭着翻了翻眼, “没有别的事的话, 就先挂了。”

嘟嘟。

柏菡蹙着眉头,久久没能松开。

晏沥看了一眼,问:“是你的母亲?”

“嗯。”

他一顿,“她说你什么了?”

柏菡摇摇头,“没什么, ”遂又抬眸冲他笑了笑,“吃完了就回家吧。”

晏沥送柏菡回了她的住所,本想留下陪她一会儿,却被以她有些累婉拒了。离开前,柏菡垫着脚尖、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他, 吻得意乱情迷,撩起了火就钻进电梯里笑着挥手。

冰冷的银灰色门一关,柏菡收敛起笑意,蹲在电梯的角落发呆。

电梯稳步上升,无人打断。

都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但结过一次婚的她再也不会信这样的话。

爱情是两个人的,但婚姻却是两个家的。

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血缘关系,那些各式各样的亲戚,是绕不过的坎。

林沐琴生了病,去了美国,自己又不愿回来。柏菡想着,可以偶尔去看望她。结婚的头三年,林沐琴对她趾高气昂,催生也是永远的话题,但细细想来算是待她不薄的,并无刁难过她。虽然也许是她那几年任人□□的性子随了她的心。总之是一直等到离婚,才算真的闹僵了。眼下她心灰意冷地与晏廷分开,又是大病一场,心境也比以往沉静了。

距离产生美,林沐琴在那儿倒是还好。隔段时间去看望一下,也不至于太孤独。

但余平露和柏志远却是和他们生活在一个城市的,纵使柏菡不喜欢自己的父母,也没到断绝关系的地步。

而一日不断,他们便一日想从晏家取得点好处。她拉不下这个脸来,尤其是经历过那许多。

电梯到了十二层,叮地一声打开门,走廊上明亮的灯光照了进来。

而她却还被困在里头,蹲着没有起身。

要如何才能两全。

过了一周,余平露实在等得心痒难耐,直接找到了柏菡的家里来。

她过惯了轻而易举人上人的生活,如今需要靠她和柏志远自己奋斗,不习惯了。更何况他们再奋斗也不过是个富,不及晏家那一抬手的施舍来得大。

原本以为没望了,没想到女儿和晏沥又和好了,眼前的路忽然就有光了。

余平露的贪婪导致她和柏菡大吵了一架。

柏菡提着受了风寒的嗓子难得一见的大声说话。

两人不欢而散。

余平露是断不敢直接去找晏廷和晏沥的,只能唉声叹气,在背后说女儿不孝,好歹也是他们夫妻二人把她从小拉扯大的,也没让她受过什么物质上的苦。

可她不去找,晏沥倒是找来了。

余平露打开门见到门外是晏沥的时候说不出的吃惊,下巴险些掉到地上。

家中只有她和柏菡的外婆在,柏志远出差去了。

外婆见到了晏沥,手里的那根拐杖就戳了上来。

“晏家小子!就是你伤菡菡的心。”

余平露连忙阻止,“妈!他们都和好了就别再说了!”

晏沥弯下腰轻声细语和外婆打了招呼,语气柔和地道歉,又一字一顿地把对柏菡的承诺也说于外婆听。对柏菡来说,父母不比外婆重要。

等说完话,余平露支开了外婆,晏沥直起身子,眼中恢复了一片冷漠。

他将双手插在口袋里,扫了一眼余平露请他坐的沙发,仍旧站在原地,“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几件事,说完就走。”

“唉你说你说。”他站着,余平露也不敢坐,掐着自己酸疼的腰贴墙杵着。

“B市的‘花肴’可以交给你们管。”他说完这话停顿了片刻,冷漠地垂着眼睑打量起余平露逐渐展开的笑容。

“花肴”是晏家在B市的连锁餐饮店,这两年有望做到全省去,网红名气早就传遍了全国,许多他市的人也在等着“花肴”去那里开店。然而这对晏家来说却是个小生意,他们并不主打餐饮业,大多时间都是交给旁支去打理。

“但有条件。”晏沥说,“盈了归你,亏了我也不管。从今往后,你不能再向晏家或者是柏菡要任何东西。”

余平露脸上的笑容与肌肉一僵,一时辨不清这究竟是不是件喜事。

晏沥又丢出一句话,“另外,你们夫妻二人得搬去B市住,至于外婆会接到我和柏菡那儿住,你们要来看望时提前告知。”

B市距离临城并没有多远,临省,真的要看望也不麻烦。

余平露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时哑然,等到屋头外面传来柏志远回家的泊车声才回神。

她哽了哽问:“你和我女儿,是决定了要再……结婚吗?”

晏沥没有回答,只是和外婆道了别就走了。

他恨不得能马上签了那一纸婚书,但他要尊重柏菡的内心。

他明白她在为了父母的事纠结,需要他提前处理好一切,让她无须感到心焦。还有求婚、婚礼,这些他都得补给她。

晏沥知道柏菡的性子,和余平露说完也没打算瞒着柏菡,驾驶着车直接开往她的住所。

上到十二楼,他敲着门,柏菡摸到门口查看了猫眼才打开。

门开起的一瞬,他俯身吻住了一身棉柔睡裙的柏菡,难舍难分,纠缠着进门,再把门关上。

柏菡喘着气,唇上湿润热烫。

得有三天没见面了,他出差了一趟,她也忙于工作。这乍然落下的吻令她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至锁骨上方。

她摸着晏沥的腰腹,小声唤:“晏沥晏沥,停一下。”又推下自己被卷起的衣摆。

稍稍的冷静过后,晏沥把一切告诉了柏菡。

她听了先是沉默许久,端着热茶的手悬在半空中,等回神小抿了一口。

晏沥说是谢他们的养育之恩,无须因此而感到负担。

柏菡思忖了会儿说:“抽空也飞去美国看看你妈妈吧,毕竟那里只有她一个人。”

人总是更容易处理与不亲之人的关系,关系越是亲近的越是纠结。

这样相互理解并处理似乎更容易。

柏菡放下茶杯,跨坐到晏沥的腿上,睡裙的裙摆向上一缩,露出大腿根。

晏沥眼眸一暗,护着她腰肢的手一紧。

“今晚别走?”柏菡柔柔地说。

“嗯?”

晏沥的呼吸微重,左手掌抚上她白嫩的肌肤。

“想做。”

她慢悠悠吐出两个字,面色平静,耳根却红了。刚才在玄关亲吻时她就动情了。

晏沥一愣,连带着手的动作也停下了。

他笑了声。

轻轻的。

却燃了柏菡的脸,一瞬就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

她气得就要翻身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一把抓住。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柏菡拿手顶着他压过来的胸膛,“我是正常人,我也有欲望。以前我诱你的时候,你连看都不看我。”

“我看了。”晏沥说。

“那你一眼就撇开,是没感觉?”

晏沥摇头,“是怕再看就装不下去了。”

柏菡抿嘴,“那你今晚是留,还是不留。”

“留。”

旖旎风光、乍泄的春光一路从沙发延伸至卧室,软绵绵的睡裙落在地上,柏菡倒向床铺。身上一冷,下一秒一副温热的躯体便笼罩过来。

水波荡漾,娇嗔呢喃,待她化作水时再深深融合。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柏菡算是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深夜才在云里雾里中睡去。

·

周末得空,晏沥请她去看电影。

看着票上写着的名字,柏菡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

她不太看科幻打斗多的电影,容易睡着。

走进12号影厅,荧幕上照例放着广告,偌大的厅中空无一人。

柏菡小声嘟囔,“这么冷门?周末居然空得宛若包场。”

晏沥“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们坐在中间靠后一排的正中央,视野极好。

等了一会儿,广告总算是播完了,熟悉的制片厂开场出现。

画面暗下去,整间影厅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晏沥伸手过来牵住她,十指交叉。

荧幕渐亮,熟悉的画面出现在柏菡的视线中。

从略微有些粗糙的画质,循序渐进到清晰的。

那是话剧社演绎的《狗尾》,从第一年至今,有她看过的与未曾看过的。

柏菡抓着晏沥的手,越抓越紧,手心里逐渐热得冒汗。

他们安静地看着,一声不响。

每一个版本的结尾被剪在一起,快速掠过。那昏暗的舞台上,女主那楚楚又哀求的神情,光也没有眷顾她。

最后一年的那一幕忽然碎成了成千上万的碎片消失在荧幕里,今年的话剧社学生登场,女主从那满是灰烬的地上站起,走向门后,舞台的光忽然变亮,照耀得她整个人闪闪发亮,暖洋洋的。那束光芒越来越大,直至最后整个屏幕也成了一片白。

这是新添的。

在那抹白色的停顿时间中,晏沥忽然起身,一只手扔被她抓着,另一只手从椅后拿起一幅画。

荧幕上的光斜打在画面上。

柏菡一滞。

伸出指尖触碰着凹凸不平的表面,是一幅油画。

画中是她的四分之三侧脸,身后是阳光,眸中是温柔眼波,仿佛正与画外的自己对视。

与她当初送他的那幅如此相像。

晏沥把画搁在椅上,半跪着从后一排的座椅上又拿过一捧玫瑰花与一个戒指盒。

他看过几篇有关于她的采访,她说不喜欢写男主在人群前求婚的戏码,因为那有逼迫女主同意的成分在内,爱情里多了旁人的起哄声。她更喜欢只属于两个人的求婚,所有思考只基于你和我,纯粹真实。

柏菡哑然,微启的唇木讷地说不上来话。

乍然间,白色氛围的光隐去,厅内渐渐变暗。柏菡被这变化吸引去,看向了大屏幕。

屏幕上是樱花粉的底,水蓝色的点缀边框,淡淡地掺了白。

耳边传来一个又一个清晰的打字声,便随着画面上一个一个出现的字。

「你愿意嫁给我吗?」

耳畔,是晏沥沉静又哽咽的声音。

“你愿意嫁给我吗?”

柏菡松了手,捧着玫瑰花,低头无言了半晌。

就在晏沥心中闪过一丝慌乱时,她举着花束蓦然撞进晏沥的怀里,单手一勾,拉着晏沥吻了上去。

这一忽然的动作,撞起了几片花瓣,深红色的花飞起又陡然落下,花香萦绕在他们周身。

柏菡挂在他身上,晏沥拖起她的腰,听她俯在耳边温软地说:“纠正一下,是再次嫁给你。”

晏沥单膝跪地将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起身再度轻轻浅浅的吻了一下。

“原来你看了那幅画。”

晏沥轻笑:“嗯。”

他们肩并肩走出影厅,柏菡宝贝似的抱着那幅画问:“看到时有何感想,画得可还行?”

“在你的印象里我是否有哭过?”

“没有。”

“那天便哭了。”

柏菡停住了,看着回头的晏沥心中五味杂陈,半晌弯起嘴角。

“你见过我哭,我没见过你的,岂不是亏了。”

“以后都别哭了。”晏沥说。

“可是我想看。你看悲剧电影会哭吗?”

“不会。”

“……我这样掐你会哭吗?”柏菡掐着晏沥腰上的肉。

“也不会。”

“那你怎么样才会哭?”

“你离开我。”

柏菡沉默,揉了揉他被掐过的地方低声道:“那还是不看了。”

电影院外,落雪纷飞。

晏沥站在身侧说:“今夜是今年的初雪。”

“相逢的恋人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