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柏菡手执手机从座椅上起身, 听见门外传来的轻微声音与听筒里清晰的低吟重合交叠在耳际。她挂断了电话,踱步走到门前。

一打开门,她就见到晏沥背着楼道顶上的光, 眼眶隐隐泛红。

他穿得很少, 一件单衣外套着风衣, 敞着领口。柏菡不作声,碰了碰他的手背。

冰凉得像天池里的水。

晏沥见了她,凝视了许久,迟迟才放下贴在耳边的手机。

“先进屋。”柏菡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 等他走进来了把门关上, 亦把冷风隔绝了。

晏沥脱鞋的功夫, 柏菡打开鞋柜瞧了瞧,拿出一双粉色的拖鞋对他说:“这是给子妍备的, 我这没别的拖鞋,有点小, 你先穿着。”

闻言他低下头打量了一眼, 无怨言地把穿着白色袜子的脚伸进了小小的拖鞋里。穿进才知岂止是“有点小”, 他整个脚后跟都露在外面。

柏菡看了眼,笑出声。

他来之前,柏菡正坐在客厅里的书桌前,桌上一片凌乱,白花花的纸散乱堆叠着。

这是晏沥第一次进这里, 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开着台灯最吸引人的桌上。

柏菡顺着看去,低下头轻咳了声。

“别看了,你先去沙发上坐会儿。”

她指了指,晏沥听话地过去坐下,柔顺的头发像是刚洗过的, 乖乖地垂在耳廓上方,看着特别软乎,让人想摸一把。

柏菡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把邮件里的事处理完,顺手清理了桌面,合上电脑。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电话里她才刚问出口,不曾想他恰巧就在门外。以他手背和衣服表面冰冷的程度来看,得是站了有好一会儿了。

晏沥坐在沙发的中心,柏菡却是贴着沙发的边缘挤在小角落里。

他侧眼看她,不动声色地向她的方向挪了一寸。

“怕你因为网上的事,又对我避而不见。”

柏菡停顿了片刻,手掌撑在沙发上,好笑道:“那你怎么在屋外站这么久却不主动敲门或者告诉我?”

晏沥没有吭声。

柏菡装作拧起眉头的样子说:“你又不说话了。”

语气里却是没有责怪的意思。

换位思考下,她知道前段时间她的心思敏感,怕这怕那,连带着也影响到了他。

晏沥沉着声开口:“怕你介意。”平时柏菡没让他上过楼。

“这么怕我?”柏菡眼底漾开一抹笑意,视线没有焦点地望向远处的墙。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

她掐着指尖的肉,犹豫许久,“晏沥,要不我们公开吧。”

与其小心翼翼活着,不如直截了当承受一波。

实话说,自从真的和晏沥确定关系后,她以前担心的那些所谓缺乏安全感、不自信等等,反而消失不见了。她有些得意忘形地把晏沥当成了港湾,把以往唯唯诺诺的感觉打散了。

柏菡补充道:“也不是说突然昭告天下我们是男女朋友,只是不用再躲躲闪闪,若是被发现了就随它去吧。”

晏沥迟疑了几秒钟,“你真的不在意了?”

“嗯。”柏菡点点头,转移了话题,“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

柏菡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亮,“泡面,吃吗?”

又是他平时不吃的,她故意逗一逗他。

“吃。”

柏菡有些错愕,回神后指着厨房的柜子说:“红烧牛肉味的,放在柜子里了。烧水泡开,你会做吗?”

半晌晏沥才回应:“嗯。”

柏菡惬意地靠在沙发垫上,望着他生疏的动作咯咯笑了。也有他做不好的事。

待他泡好面,他问:“你要吗?”

柏菡摇摇头:“吃过了。”

晏沥吃面的时候,柏菡也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窗外风声簌簌,屋内静悄悄的。空调不断输送着温热的风,吹得人面颊映红。

一个人双腿盘坐着玩手机,一个抱着热气腾腾的面吃着。

柏菡盯着手机屏幕有些出神。

这样的场面,宛若幸福生活在一起多年的小夫妻,柴米油盐酱醋茶,简单温暖,甜滋滋地嵌进心头里。

吃完以后,柏菡盘着腿转过身面向晏沥,灯光如昼。

“今晚,”她顿了顿,“你要回去吗?”

晏沥的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垂眸深深凝着她瞧,唇边衔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问:“你想我回去吗?”

问出这句话,无论是晏沥还是柏菡自己,都以为她会羞怯地不予回答或否认。但柏菡在片刻沉默以后,轻启朱唇脱口而出的却与预想的截然相反。

“不想。”眼神丝毫没有闪躲地对上他的,向上立起的细长睫毛将眼衬托的格外有神。

“好,我不走。”晏沥说,嗓音里掺杂着颗粒感,有些低哑。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地燃出了火光。

长久的无言后,柏菡挑了下眉稍以掩饰自己的红晕,站起身云淡风轻地说:“我先去洗澡。”

水声潺潺,晏沥坐在客厅里听着水流声充斥满了整个屋子,闭着眼,手指轻握着自己一侧的手腕旋转。

等待许久后,浴室的门被推开,穿着素色宽松睡裙的柏菡指了指浴室,“到你了。”

走到一半,她刹住脚步问:“你带衣服了吗?”

……

“没有。”

他来时只是怕她又远离,并没有预想到现在的情况。

显然柏菡家也不会出现任何男士的衣物,她思忖了良久说:“你先洗着。我拿了条新的浴巾放在浴室里了,我去找条沙滩裤给你试试。”

他们做过夫妻,似乎对同住一屋的时没有那么尴尬。但他们却没做过夫妻事,唯一一次尝试也在他冷漠的眼神中刹住了车,于是多少又显生疏。

晏沥进到浴室中,看着满间的水汽与镜面上还未散去的雾气,滚了一滚喉结,往日眼中收敛起的情绪逐渐绽放。

柏菡从衣柜里翻找出她买来一次还未穿过的宽松沙滩裤,又拿了一条对她来说很是宽敞的大裙子,粉色的,多少带点恶作剧心理。

可她握着衣服站在浴室门外,这才想起来,她要怎么把这些东西递进去。

磨砂的门上映出晏沥移动的影子,在她举棋不定时,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了。

几乎是一刹那的功夫,柏菡下意识紧闭了双眼,直到沉默的气氛与扑面而来的水汽萦绕满身,她才缓缓睁眼。

她僵着脖子,视线上瞟向晏沥的脸,努力不往下看。余光里他刚洗过热水澡的脖颈间泛着红,往下是白晃晃的一片。

“衣服。”她小声说,看也不看地递过去,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柏菡蜷缩在被窝里,盯着窗外爬上高空的月光,胡思乱想了起来。

晏沥走进来时只看到床头边亮着一盏台灯,整间屋子里昏沉沉的,弥漫着一股梨子味的清香。

柏菡回过头,滞了下。

晏沥并没有真的穿上那条裙子,只是轻轻搭在身前。

“你怎么不穿上裙子?”她明知故问。

晏沥低头看了眼,“不需要。”

“什么不需要……胡说八道。”

晏沥放下裙子的瞬间,柏菡关上了台灯,屋内一片漆黑,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临了她还是怂得很。

他站在床边,黑暗里传来他轻轻翻身上床的声音。

两人躺在同一床被子里,隔着距离,也自然而然地感受着被褥下传递的热气。

等眼睛习惯了黑暗,依靠着隐约的月光,柏菡逐渐能辨清天花板上灯的轮廓,不动声色地侧过脸也能看见他雕刻般的侧脸。

“我这里暂时没有第二条被褥。”柏菡小声说。

“你明知我没有那个意思。”晏沥无奈道。

她这是在怨他从前非要分开睡的习惯。

“哦,是吗?”

静谧无声。

直到一个翻身的声音打破僵局。

晏沥居高临下地看着头发散乱在床褥间的柏菡,她抓着被角只露出眼睛与他对视。

“做,还是不做。”

……

“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