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中午, 柏菡回到了柏家,给外婆包了个大红包。
外婆留她吃饭,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反正尹子妍这两天也回安城了。
余平露见了, 笑了声说:“你才赚多少钱呐, 能拿得出多少给你外婆。”
外婆瞪了她一眼,转头笑着对柏菡说:“外婆不缺钱用,菡菡工作不容易,不用给红包的。”
她退回来红包, 柏菡又推了回去, “外婆, 我自给自足完全够用,你放心, 赚得少但用得开心。”
外婆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肩,打开红包瞧了一眼, “两千啊, 很多了。”
“多什么多, 放着轻松得到的西瓜不要,累死累活去捡那芝麻。”余平露瞅了她一眼说道。
她仍然对失去晏家这个靠山感到不甘心,走过了捷径,单纯靠自己打拼的路就显得举步维艰了。
她做不到从高处退落的感觉,但柏菡居然做到了, 她又有一些佩服柏菡,又埋怨她连累了自己,将自己也从高处拉下来了。
外婆打了余平露一下,继而把外孙女第一次给的红包珍藏在怀里,笑呵呵地摸着柏菡的手。
余平露撇了撇嘴, “妈你打我干嘛,我这不是心疼她放着少奶奶不当,跑去工作,”她顿了顿, “也不知道给爸妈包个红包。”
她看不上一两千这种小钱,但是女儿和她的疏远多少有点令人不适。
柏菡没有回答,等到晚上吃了扒拉了几口饭就走了,一家四口和保姆都没什么话说,只有外婆偶尔和她说两句话。
·
晏沥也回了晏家,晏廷给家里的保姆放了假,整个家就只有爷俩大眼瞪小眼。
“你去看过你母亲了吗?”晏廷看着晏沥烧的面,没什么胃口。
晏沥也没动筷子,清冷地坐在那。
“没有。”
晏廷扶了扶额,“毕竟是过年,我们离了婚,但她还是你的母亲,你应该去看她一次。”
太冷清了。
去年这时家里坐着许多人,虽说气氛也一般,但一眼望去起码满满当当的,也有些充满年味的装饰。
不像今年,林沐琴不在,晏廷自然是没有那个闲心思贴装饰,家里仍旧是满面的白墙和黑漆漆的家具,颜色单一又寒冷。
他说一句,晏沥说一句,好似能听见回声般的空荡。
晏沥没有回应他的话,他也不再提,心里头知道晏沥对林沐琴有很多不满,也就不强求。
成长路上的这么多年,晏廷和晏沥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如今剩了他们面面相觑,半天也掰扯不出一句来。面放凉了,都坨了,也没人动筷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晏沥垂了眼,收起碗筷,把满满的两碗面倒进了垃圾袋里。
“那我先回去了。”
“好。”
晏廷的家如此,晏沥的也好不到哪去。
徐姨告假前在大门前贴了一张倒福,那便是整栋房子里唯一的红色,踏进房门,是大理石的冰冷。
夜晚,晏沥躺在柏菡躺过的那张床上,翻了个身,睡不着觉。
他打开手机翻了翻微信,他还是每天坚持发着一条仅她可见的朋友圈,但她从来没有给过反应,哪怕一个赞也没有。这次他没有被拉黑,但也和被关在禁闭室无异,躺列但许久没有互发过信息了。
零点时分,他收到了一条来自Eric的群发新年祝贺短信,长长一段,霸占满了整个屏幕,还带着些古怪的表情。
昏暗的房间里,莹莹的屏幕照着他的脸。
他选中了那一大段的全文,复制,退出和Eric的聊天界面,点进置顶的柏菡那栏,粘贴,发送。
一气呵成。
然而消息宛如针落进大洋,连水花都没有溅起。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动作就是拿起手机看,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但却发现柏菡时隔许久发了一条朋友圈。
「新年快乐。」
仅四个字。
晏沥握着手机翻了个身。
就当她是也一起和他说了。
·
晏沥的新年过得真叫一个“孤家寡人”,陈旭和新女友年初一就飞国外旅行了,赵铭奇追着尹子妍去了安城,没空搭理他这个好兄弟。公司也在放假,Eric也回了老家。
无处可去。
他坐在以前柏菡总去的商场里,点了一杯饮料,坐了一整个下午。
直至撞见柏菡和傅承德出现在这里,并排走着,语笑嫣然。
他猛地一下起身,撞翻了桌上的玻璃杯,黏腻的饮料洒在鞋面,杯身落向地面摔了个粉身碎骨,只剩下厚厚的底座。店里的人频频回头朝他看来,晏沥向闻声跑来的店员赔了钱,追了出去。
他们一起走进了一家日料店,隐匿于座无虚席的人群中,一间间的隔板,他找不到人。
“不好意思先生,里面已经满座了,请问您预约了吗?如果没有,您可以取个号在外等候,会叫到您。”服务员没有音调地背诵着说过无数次的话。
晏沥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定地来回走动。
他在等她完成她想做的每一件事,但她做这些事的路上,有她的同事和伙伴。
在他看来,傅承德对柏菡动机不纯,以朋友自居最易拉近距离。这样一男一女单独的会面,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闭着眼。
害怕她会在这旅途中动摇。
他好不容易才窥探到她对自己残存的感情,就怕那一点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晏沥站在店门外,进不去,只能等。
中途傅承德出来了一趟,为了去商场这层的洗手间,回来时眼尖地发现了皱眉低头的晏沥。
傅承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眸光一闪烁。
“晏总,你也在这?”
听见声音,晏沥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下颚线变得更为锋利。他抬起眼,与傅承德对上视线。
“我和柏编在吃饭,你要一起吗?”傅承德挑着眉问。
他对他们之间的事知之甚少,但能略猜出点来。
晏沥这样的人,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你喜欢她?”
傅承德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弯了道说:“我们剧组的人都挺喜欢她。”
晏沥阴恻恻地沉着脸看他,刚要开口,被他打断。
傅承德扬了扬手机,“她叫我了,我先进去了。晏总慢走。”
晏沥足足又等了一个小时,终于看到他们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走了出来,离开前握了握手。
他认出了那人是微电影发行的负责人,自然知道了这次吃饭是为了公事。
他们很自然地一起乘上了扶梯往下去,消失在地面线前,傅承德回头冲他笑了笑。
晏沥追了上去,最后停在了扶梯前,想起柏菡说的让她一个人做完她想做的事。
他驻足在电梯边,看着他们一绕一弯地跟着电梯往下移动,心也跟着下沉。
·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寒假的余额就不足了。假期的最后几天学生们苦苦哀嚎地补着作业,剧组也一刻不停歇地在校园里拍摄。
悄然间,三月来临了。
傅承德为柏菡带来了好消息,《长巷》将在T网上独家播出,并且已经送到了电影节。
这段时间的宣发稍稍吸引了观众的视线,尤其当一部分网友看到编剧那栏是柏菡的名字时,勾起了他们追《喜欢你的每一秒》时的记忆。
除此之外,国内有名的大导演李勋在个人的微博上推荐了《长巷》,作为在文艺片领域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他的推荐也引来了一批小众爱好者。
柏菡屏息凝神等待着,尹子妍坐在她的身边,忿忿地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按得极重,怨气很重地咬着唇。
“赵铭奇?”
尹子妍咬着苹果,掰下一大块,口齿不清地说:“嗯,还能是谁。”
最近一段时间,尹子妍和赵铭奇的关系变得极为古怪。
有时赵铭奇会送她去上班,她也不躲着了。他笑着说话,她话里带刺,每一句都在呛他。
打从安城回来以后就是这样,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也不是男女朋友。
用尹子妍的话来说就是“上辈子造了孽”的关系。
“在安城的时候,他来找我,我爸妈误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我正儿八经地解释,他在那特别绿茶地装害羞,我爸妈以为我是不好意思说实话。反正讲不清楚,”她甩了甩手,“大不了过段时间和他们说分了就行了。”
尹子妍突然转过身正视柏菡,“我给你学学他当时做作的表现。”
“叔叔阿姨好,我是子妍的……嗯,还是让她说吧。”
她扭着身子表演完,翻了个白眼,“这种话谁听都会误会吧?”
“很显然,预谋已久了。”柏菡给出一句点评。
“不聊他了,01分了,应该能看《长巷》了。”尹子妍指了指屏幕,把手机扔回桌上。
对于身为新人编剧的她们来说,片头的那些字特别能吸引她们,她们聚精会神地看着介绍文字随着背景画面的变化而切换。
导演:傅承德。
主演:顾子庭梁含
……
背景是金黄银杏叶的画面里又闪过一行字。
“编剧——柏菡!”
她们抓着彼此的手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激动得摆动双手。
“是编剧柏菡了!在片头也有名有姓了!”
这就是她们得以继续往前进的最大动力。
当她们的姓名作为独立体被认可,不是助理了,也不是谁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