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柏菡被晏沥牵进了他的房里, 看着他走进卫生间,用水打湿毛巾,蹲下身, 擦拭她被冷面洒到的裤腿。

她噎了噎, 抽出腿, 靠着墙扶住额。

“你疯了吗?”

他折了毛巾放回洗手池的台面上,两眼平静地看着她说道:“薛导误会了你和傅承德的关系,你解释了,他们不听。”

“所以你就用这样的方式帮我解释是吗?”

晏沥目光犀利地望着她, 藏在毛衣袖口里的根根指节还在回忆刚牵过的手, “他确实不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吗?”

柏菡气结, “可你也不是。”

她顿了顿,两手一摆, 做出似要辩论的架势,语气强硬地说道:“重点也不在这, 重点是你当着这么剧组这么多人的面说你是我男朋友, 别人会怎么想, 会怎么说?”

晏沥靠近了一步,醇厚深沉的声音悬在柏菡的耳侧,“你很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和柏菡都清楚她其实不是一个特别看重别人看法的人,更擅于走自己的路,无视别人的闲言碎语。

但是。

“在乎!”

唯独这件事上, 她真的很在乎。

“是我见不得人?”他问。

“不是,是……”她止住了险要脱口而出的话,差点中了他的套,“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男朋友,这和薛导误会傅承德是我男朋友没有任何区别, 你只是把我从一个误会中,带进了另一个误会,这两件事本质上是一样的。”

她仿佛在与他辩论,头脑清晰得一点也不着他的道。

她说的话触动了晏沥某根敏感的神经,他蹙起眉,沉着声音问:“误会他和你,和误会我和你,没有任何区别?我和他对你来说是一样的?”

当然是不一样的。

柏菡滞了滞,他趁着这空档又逼近了一步。她背靠墙壁,退无可退,下意识想缩脖颈,但又觉得这样落了下风,便昂起首,即使他们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一样。”

“行。”

冷漠重新覆盖了晏沥的瞳孔,他退了两步,“这几天我会尽量远离你,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误会。”

“谢谢。”柏菡淡淡道,拉开门走出去。

谁知一走出门就撞见了田田,后者推了推眼镜,莞尔,什么都没说。

柏菡迅速关上门,脸上显出尴尬的神情。

“那边太吵了,我想先回房休息,一起吗?”田田温和地问道。

“嗯。”

田田什么都没问,柏菡也就没有主动解释,毕竟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

之后连着几天的时间,晏沥和柏菡都几乎没有交集,只在早餐时碰过面,彼此之间也没有打招呼。

剧组连着几天在山脚下拍了多场戏,风雪把人吹都吹傻了,冻得直发颤,每天回到酒店洗热水澡就是最幸福的事。

冷归冷,但这样的风景是极为少见的。

巍峨雪山,整个世界都被染成雪白色,一尘不染,如若仙境。

只是因为风雪大,剧组一直没有机会找到上山的机会,自然也就拍不到天池的大好风光。但剧组来之前也并不是毫无准备,按照天气预报的说法,第五天风雪会停,天会放晴,他们就极有可能能登上山,拍到天池。

第四日收工后,回到酒店的几个人员聚在一起吃外卖,闲谈间又提起了柏菡和晏沥的事。

这几日他们一直背着两人在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真的如晏沥所说是男女朋友吗?可是晏总那样的财富,女朋友却一身平价的衣服,一件名牌都没有,吃穿用度也挺节约。晏总难道是这么小气的人?不应该啊。

又或许是晏总早就隐婚了,他们是婚外情,必须低调,不能张扬。

当众人聚集时,人的八卦心和想象力都不可小觑。

原本他们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看了这几日两人的态度,过于冷漠和疏离,看起来就像是陌生人。

于是他们又生出了另一种猜测。

“晏总那天是不是只是为了帮她解围才这么说的?”

“应该是吧,人帅心善。”

几人抢着纸盒里的菜,筷子在一起打架发出叮叮的声音。

“要我说就不可能,打从一开始我就没信。晏总什么身份,柏菡上一部剧还是个小助理呢,门不当户不对的,可能吗?”

“田田你觉得呢?”

田田被几个人架着来这一起吃饭,全程沉默不语,只听着也没有反应。

被点到名,她抬起头淡淡说了句:“我没有什么想法。”

那晚她是亲眼见到柏菡从晏沥的房里出来的,别人不知道,但她不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即便不是男女朋友,也有些纠葛。

她喜欢亲近柏菡的最大原因就是她们都不是八卦的人,对别人的事没有强烈的好奇心。

对方得到了田田没劲的回答,啧了声,继续自顾自说,“虽说柏编长得真叫一个好看,但是晏总从小到大看到过的女人都是什么水平的?豪门世家,千金小姐,即使有兴趣也不可能来真的。要我说,最大的可能是晏总是出于好心替她解围,没想到因此被柏菡赖上了,之后他就冷了脸不理她了,柏编自知无望,也就不粘着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

边上的人忍不住笑着阴阳怪气地夸赞了一句:“你不去当编剧可惜了啊。”

其实也没几人真的认同他的观点。

“美女如衣服,多的是。晏总怎么可能会对没背景的人认真,要倒贴肯定也是柏菡倒贴啊,这浅显的道理还用我教你?”他贼兮兮地笑着,吮了口塑料勺子里沾着的汤汁,“要是能变成晏总女朋友,YT里头的工作随便给她安排一个,她就能直接飞升了,到时候可羡慕不来哦。”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了,只是低头吃着。

柏菡站在门外,欲敲门的手悬了几分钟,终于是垂下了。

她站了会儿,挪动了几步路,走回边上自己的房间。她垂着眼要关门,一个人影侧身从门缝里快速挤了进来,柏菡看清他的脸后,正要推他出去,听见走廊上传来稀稀拉拉的人声。她连忙关上了门。

房间里的不透光窗帘还拉着,透不出街上那点微弱的光,柏菡还没来得及把房卡插进去,灯也没开,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

她打开手机屏幕,摸索着想要过去开灯,路却被眼前人堵住了。

“晏沥,让让。”

她把屏幕莹莹的光亮对准他的脸,只是显得有些鬼模鬼样的。

“太黑了,有什么事先让我开灯。”

他听话地让开了半个身位,灯打开,柏菡发觉他身上还挂着外头的落雪,靠近他半米内仿佛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

晏沥哽着嗓子低声下气道:“我装不下去了。”

“什么?”

“我无法对你冷漠,见了你却要撇开眼不去看你。”

“你说你没有看过我送你的那本《傲慢与偏见》,没有看到我写在背后的话语,那我说给你听。”

他扶住了柏菡的身子,用眼睛向柏菡展示了他的一片赤诚。

“我喜欢你,柏菡。”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缓缓启动,微弱的噪音填补起了这沉默的空白。玄关处的顶光将他们圈在一个光圈内,周围一片黑暗,好似他们正在舞台的中央,演绎着他们的情爱。

见她没有反应,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爱你,我想做你的男朋友,从恋爱再走进婚姻,把我们失去的、缺少的都补上。”

柏菡的心一沉,手控制不住地揪紧了自己的心口。她明确感到再过一秒,也许眼泪就要顺着她的脸颊淌下。

“可我不爱你了。”

她吸了吸鼻子,心口不一。

此刻他的人分明是冷的,但却令她感受到了温暖。从前他们即便是待在温暖的房间里,她也未曾感受过。

但她心里是委屈的,如果是因为她爱他多一些,就要一人承受十几年的苦,她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甘。

“你爱我的。”

晏沥说。

他搂过怀里僵着身子的柏菡,“那天你亲吻了我,与我说了很多心里话。”

“我什么时候亲吻过你?”她从怀里抬起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瞧他,“如果你是指婚礼上的蜻蜓点水,又或者是人工呼吸,那些都不能做数。”

他笑着说:“不,我们深深地吻过。”

“才没有……”她的声音渐弱,最后适时止住了。

难道她发烧那天梦里的一切都不是梦?

“不记得了?”晏沥慢悠悠问道。

柏菡板着脸,却红了起来。

“不记得,你杜撰的。”

“需要我帮你回忆起来吗?”他顿了顿,嗓音沉柔温和,耐心地诱哄着,“May I kiss you?”

灯光像是煽动暧昧气氛的推手,斜打在他密密的睫毛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眼睛深埋在那片阴影中,像一个将要吸走所有光的黑洞,也要让她深坠。

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单词,却没有说出声,哽在喉头,只有微弱的口型变化。

他的手从腰间上移至她的脸颊,轻轻捧着,似是怕用力就碎了。

晏沥轻笑说:“我听见了你的答案。”

蓦然,他吻上了她嫣红的唇,吞没她所有来得及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