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沥用手背探了探柏菡额头的温度。
“你也还有点热度。”不过比起昨晚好多了。
柏菡点了点头, 但已经没有晕乎想吐的感觉了。只除了伤口和被撞出淤青的地方还痛着。
她侧过脸扫视了一番床褥,想到睁眼时她抱着他的姿势,手往身后一藏, 抓起了被单, 脸色微红。
不得不说, 她还是更睡得惯这里的床,睡得沉,窗外也没有野猫发情的声音,和四五点就传来的扫地声。
“你先量个体温。”柏菡用酒精擦了体温计, 甩了甩, 放进晏沥的舌下, 平淡说,“我让徐姨熬些粥。”
她撑着床站起来, 却发觉自己的腰椎和腿都酸痛得厉害,撩起衣服一看, 大片的青紫色淤青。果然过了一天才是最疼的时候。
晏沥含着温度计起身扶住她, 突如其来的滚烫体温灼得柏菡下意识缩了一缩手, 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们一起沉默着走下楼。
徐姨正弯着腰拖地,看见他们走下来,扬起笑容。
柏菡莞尔,“徐姨,可以麻烦你熬一些白粥吗?他有些热度。”
“你也是。”晏沥拿出了抵在舌底的温度计说道。
柏菡睨了他一眼, 动作利索地拿过温度计仰着下巴,对着光看。
“三十八度六。现在你更严重。”
柏菡蹙眉,应该是昨晚他照顾自己染上的。这次本来就是他及时赶到救了自己,现在又发热,她不想欠晏沥人情。
“晏沥, 借一下电脑。”她说。
“怎么了?”
柏菡抬起手臂束起头发,扯到了伤口,她不免龇了一下牙,“向剧组请假,这两天正在赶进度,但我这个样子去不了。起码今天不行,我得告诉傅承德,再问问他有没有需要我做的事。”
晏沥默了一刻说:“我已经替你请假了。”
柏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向傅承德?”
“嗯。”
她转过身,“哦,先去洗漱吧。”
忽然,院门被打开,院外发出重物落地和卡车熄火的声音。
柏菡看去,陈叔从正门进来,风尘仆仆喘着粗气。
“先生,太太。”
紧接着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小哥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那饱和度极高的蓝色晃得柏菡眼睛酸涩了一下。
她凝眸仔细端详了一番,“等下。”她拦住了其中一个小哥,打开纸箱的一条缝,窥见了里面的杂物。
柏菡扭过头,皱着眉问晏沥:“这些是我的东西?”
他并没有掩饰的意思,大方点头,抬手示意他们继续往里搬。
“为什么搬到这里了?”她走上前一步问道。
晏沥反问她:“难道你还想住在那里?”
柏菡想也没想就给出了答案,“当然不,可我也没说我会住在这里。”
晏沥看着她又疏离了的态度问:“你昨晚就在这里。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
柏菡有片刻的窒息,说道:“昨晚是特殊情况。我可以马上去找新的房子。”
“找?再找一个陌生人合租?”
“我也可以一个人住。”
“房租呢?”她目前的经济条件,如果租在靠近城市一些的地方,生活就会拮据。
“可以住得远一点。”
“再碰上危险呢?”
“我会注意的。要是人人都照你这样想问题,人人都不用在社会上为自己打拼了。到处是危险,出门可能被车撞,在家可能被入室。”
如果已经保持了足够的防备之心,那么意外的发生都只是概率问题。就像此事以前,韩馨在她面前充其量不过是个有些八卦心思的小女生,藏不住秘密,但谁能想到她会惹来这么大的事,更不会想到危险当头,她连报警都不愿意。
晏沥垂眸,含着光的眸晃动了一番,“别人如何与我无关,但你,与我有关。”
漫长的静谧对视后。
“在你找到合适的、安全的租房以前,你住在这。”他退了半步,留了些余地。
柏菡贴着墙站着,手指感受着白墙的光洁无瑕。
“我可以借住在朋友家。”
“朋友?是不在临城的尹子妍?还是许临随时可能突然闯入的许为宁家?再或者是傅承德?”
他的声音层层递进,越来越沉,咬字愈发重。
“你觉得住在他们家合适吗?”
不合适。
柏菡心里知道,但她就是不想落了话语的下风。
“那住在前夫家就合适吗?”
指挥着小哥搬家具的陈叔听见此言,动作一滞,心里直打转。这两人的矛盾还真是深。
以前是先生看不见太太的深情,现在是柏菡小姐看不见先生的深情,又或者是不信。
晏沥盯着她看的眼睛微动,淡淡说:“离婚的时候,这栋房子原本就是想给你的,是你不要。但我没有收回的意思,你可以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
他看着柏菡无动于衷的样子,补充道:“如果你是不想和我住在一起,我可以先搬出去。”
柏菡的睫毛颤了颤,面色未改,心脏却跳动得愈发快,手心里热热的。
“柏菡!你为什么在这里!”
一声尖细的微怒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切断了他们流转的眼波。
柏菡侧头看向来人,郑书艺。
晏沥皱眉,“你为什么在临城?”
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让刚才气焰嚣张的郑书艺蔫了,她垫了垫右脚尖,含糊不清地小声说:“因为我听说你出事了……就心切地跑回来了。”
“学业呢?你的家人知道?”
“学业等回去再说,我爸妈都知道。”
郑书艺努了努嘴,白了柏菡一眼,走上前想要抱住晏沥的臂膀。
“离远点,我发烧了。”
晏沥伸直了手臂,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肩,把她往远处轻轻一推。
郑书艺皱鼻,不服气道:“我不怕被传染。而且她呢,为什么就可以站这么近?”
晏沥偏头看了柏菡一眼,“她也发烧了。”
郑书艺支吾了半天,露出崩溃的表情,“你们为什么会一起发烧?”
柏菡不想和她多说什么话,lkzl自己走回楼上洗漱,留给他们二人空间。
晏沥的目光追随她片刻,等她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才收回。
“晏沥,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郑书艺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不耐烦地想拉着晏沥走到客厅说话,却被他侧身躲闪了过去。
晏沥在沙发上坐下,郑书艺就并排坐到了他身侧,但又不敢真的违背他的话靠得太近。
柏菡洗漱完下楼时见到他们在客厅,听见郑书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驻足,停在转角,看着背对这里并排坐着的两个人。
“她为什么在这里?这么早,还穿着睡衣。你们昨晚是不是一起睡的?”
“是。”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说不喜欢她吗?但是自从我回到临城后,我发觉你的举动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她气鼓鼓道。
“还记得那次我们去A市的路上吗?她在车上睡着了,我和你说话你却心不在焉,一直用余光看着她。你看她额头磕在窗上,毫不犹豫地就跨到了后座,用手掌隔在她和窗户之间,就为了不让她被窗户磕疼了。我当时特别想拿一面镜子放到你面前,让你看看你的表情。你不仅替她挡着窗,后来还让她靠上了你的肩。你记得吗?”
晏沥没有吭声,低着头,发热的身躯让他此刻没有多少精神气。
而郑书艺仍旧喋喋不休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当时不说,是因为我不相信。我宁愿信是我自己看错了,你怎么可能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她呢。但自从你们离婚以后,我发觉你是越来越不对劲了,屡次三番地追着她的脚步,她去安城你也去,她在什么剧组你就要投资,现在又让她住了进来。晏沥你是不是违背自己原本的心意了?你是不是喜欢她了?你是不是后悔离婚了?”
楼梯旁,搬家的小哥没拿稳一个装书的箱子,手一滑,砸在了他的脚上,发出沉闷的一记响声。
这便是房内唯一的声音。
沉默了许久后,晏沥开口。
“是。我喜欢她,特别喜欢。”
他头昏脑胀的,热火烧满了全身,脖颈间的皮肤都变成了火烧云般的颜色。
“你不能喜欢她!她配不上你。”
晏沥扶着自己的太阳穴,视线从清晰变得模糊。
“配不配得上不是由你来评断的。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你该回布拉格完成学业了。”
他说话时有些虚幻的气声,声音不实,停顿无常,但仍能听到里头隐隐的怒气。
“你知道我从剧组的人口中听说了什么吗?”郑书艺顾不得这些,追问道。
晏沥没有做出回应。
郑书艺自顾自继续讲述:“他们说傅承德和柏菡早在布拉格就认识了。”
闻言,晏沥的脸色一沉。
郑书艺见状,弯起嘴角。
“那个时候,你们还没离婚呢。现在这傅承德又追到临城,他们八成早就有别的心思了,背着你。”
晏沥的胸腔发闷,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了柏菡细柔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是啊,在布拉格时晏沥和我还没有离婚。”
柏菡双手搭在沙发的缘上,锐利的眼神扫向郑书艺。
后者一怔,柏菡趁此空档继续说:“既然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和他是夫妻关系,你又为什么在早晨就出入他的房间,为什么从布拉格追到临城,为什么屡次三番插足?你想对我评头论足,为何不先看看你自己?”
郑书艺的嘴角向下一垮,变换的表情与脸色十分精彩。
“你什么意思?”
“在说我之前,先问问你自己和已婚男人保持距离了吗?”
柏菡顿了顿,笑道:“不对,不仅是你,那个已婚男人自身也有问题。至于傅承德,在和他一起工作之前,我们根本就是陌生人,只在布拉格有过一面之缘,你犯不着把你的思想格局套在旁人身上。”
晏沥眯着眼转过身,滚烫的手触碰到她的指尖,站起身。
“我有话和你说。”他低声说。
无力的身躯渐渐倒在柏菡身上,头埋进了她的颈间,闻到了她昨晚洗发后的清香。
柏菡接着他沉重的身体,背靠在沙发上。
“喂,晏沥,你别趁机耍流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