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晏沥用手背探了探柏菡额头的温度。

“你也还有点热度。”不过比起昨晚好多了。

柏菡点了点头, 但已经没有晕乎想吐的感觉了。只除了伤口和被撞出淤青的地方还痛着。

她侧过脸扫视了一番床褥,想到睁眼时她抱着他的姿势,手往身后一藏, 抓起了被单, 脸色微红。

不得不说, 她还是更睡得惯这里的床,睡得沉,窗外也没有野猫发情的声音,和四五点就传来的扫地声。

“你先量个体温。”柏菡用酒精擦了体温计, 甩了甩, 放进晏沥的舌下, 平淡说,“我让徐姨熬些粥。”

她撑着床站起来, 却发觉自己的腰椎和腿都酸痛得厉害,撩起衣服一看, 大片的青紫色淤青。果然过了一天才是最疼的时候。

晏沥含着温度计起身扶住她, 突如其来的滚烫体温灼得柏菡下意识缩了一缩手, 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们一起沉默着走下楼。

徐姨正弯着腰拖地,看见他们走下来,扬起笑容。

柏菡莞尔,“徐姨,可以麻烦你熬一些白粥吗?他有些热度。”

“你也是。”晏沥拿出了抵在舌底的温度计说道。

柏菡睨了他一眼, 动作利索地拿过温度计仰着下巴,对着光看。

“三十八度六。现在你更严重。”

柏菡蹙眉,应该是昨晚他照顾自己染上的。这次本来就是他及时赶到救了自己,现在又发热,她不想欠晏沥人情。

“晏沥, 借一下电脑。”她说。

“怎么了?”

柏菡抬起手臂束起头发,扯到了伤口,她不免龇了一下牙,“向剧组请假,这两天正在赶进度,但我这个样子去不了。起码今天不行,我得告诉傅承德,再问问他有没有需要我做的事。”

晏沥默了一刻说:“我已经替你请假了。”

柏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向傅承德?”

“嗯。”

她转过身,“哦,先去洗漱吧。”

忽然,院门被打开,院外发出重物落地和卡车熄火的声音。

柏菡看去,陈叔从正门进来,风尘仆仆喘着粗气。

“先生,太太。”

紧接着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小哥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那饱和度极高的蓝色晃得柏菡眼睛酸涩了一下。

她凝眸仔细端详了一番,“等下。”她拦住了其中一个小哥,打开纸箱的一条缝,窥见了里面的杂物。

柏菡扭过头,皱着眉问晏沥:“这些是我的东西?”

他并没有掩饰的意思,大方点头,抬手示意他们继续往里搬。

“为什么搬到这里了?”她走上前一步问道。

晏沥反问她:“难道你还想住在那里?”

柏菡想也没想就给出了答案,“当然不,可我也没说我会住在这里。”

晏沥看着她又疏离了的态度问:“你昨晚就在这里。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

柏菡有片刻的窒息,说道:“昨晚是特殊情况。我可以马上去找新的房子。”

“找?再找一个陌生人合租?”

“我也可以一个人住。”

“房租呢?”她目前的经济条件,如果租在靠近城市一些的地方,生活就会拮据。

“可以住得远一点。”

“再碰上危险呢?”

“我会注意的。要是人人都照你这样想问题,人人都不用在社会上为自己打拼了。到处是危险,出门可能被车撞,在家可能被入室。”

如果已经保持了足够的防备之心,那么意外的发生都只是概率问题。就像此事以前,韩馨在她面前充其量不过是个有些八卦心思的小女生,藏不住秘密,但谁能想到她会惹来这么大的事,更不会想到危险当头,她连报警都不愿意。

晏沥垂眸,含着光的眸晃动了一番,“别人如何与我无关,但你,与我有关。”

漫长的静谧对视后。

“在你找到合适的、安全的租房以前,你住在这。”他退了半步,留了些余地。

柏菡贴着墙站着,手指感受着白墙的光洁无瑕。

“我可以借住在朋友家。”

“朋友?是不在临城的尹子妍?还是许临随时可能突然闯入的许为宁家?再或者是傅承德?”

他的声音层层递进,越来越沉,咬字愈发重。

“你觉得住在他们家合适吗?”

不合适。

柏菡心里知道,但她就是不想落了话语的下风。

“那住在前夫家就合适吗?”

指挥着小哥搬家具的陈叔听见此言,动作一滞,心里直打转。这两人的矛盾还真是深。

以前是先生看不见太太的深情,现在是柏菡小姐看不见先生的深情,又或者是不信。

晏沥盯着她看的眼睛微动,淡淡说:“离婚的时候,这栋房子原本就是想给你的,是你不要。但我没有收回的意思,你可以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

他看着柏菡无动于衷的样子,补充道:“如果你是不想和我住在一起,我可以先搬出去。”

柏菡的睫毛颤了颤,面色未改,心脏却跳动得愈发快,手心里热热的。

“柏菡!你为什么在这里!”

一声尖细的微怒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切断了他们流转的眼波。

柏菡侧头看向来人,郑书艺。

晏沥皱眉,“你为什么在临城?”

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让刚才气焰嚣张的郑书艺蔫了,她垫了垫右脚尖,含糊不清地小声说:“因为我听说你出事了……就心切地跑回来了。”

“学业呢?你的家人知道?”

“学业等回去再说,我爸妈都知道。”

郑书艺努了努嘴,白了柏菡一眼,走上前想要抱住晏沥的臂膀。

“离远点,我发烧了。”

晏沥伸直了手臂,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肩,把她往远处轻轻一推。

郑书艺皱鼻,不服气道:“我不怕被传染。而且她呢,为什么就可以站这么近?”

晏沥偏头看了柏菡一眼,“她也发烧了。”

郑书艺支吾了半天,露出崩溃的表情,“你们为什么会一起发烧?”

柏菡不想和她多说什么话,lkzl自己走回楼上洗漱,留给他们二人空间。

晏沥的目光追随她片刻,等她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才收回。

“晏沥,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郑书艺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不耐烦地想拉着晏沥走到客厅说话,却被他侧身躲闪了过去。

晏沥在沙发上坐下,郑书艺就并排坐到了他身侧,但又不敢真的违背他的话靠得太近。

柏菡洗漱完下楼时见到他们在客厅,听见郑书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驻足,停在转角,看着背对这里并排坐着的两个人。

“她为什么在这里?这么早,还穿着睡衣。你们昨晚是不是一起睡的?”

“是。”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说不喜欢她吗?但是自从我回到临城后,我发觉你的举动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她气鼓鼓道。

“还记得那次我们去A市的路上吗?她在车上睡着了,我和你说话你却心不在焉,一直用余光看着她。你看她额头磕在窗上,毫不犹豫地就跨到了后座,用手掌隔在她和窗户之间,就为了不让她被窗户磕疼了。我当时特别想拿一面镜子放到你面前,让你看看你的表情。你不仅替她挡着窗,后来还让她靠上了你的肩。你记得吗?”

晏沥没有吭声,低着头,发热的身躯让他此刻没有多少精神气。

而郑书艺仍旧喋喋不休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当时不说,是因为我不相信。我宁愿信是我自己看错了,你怎么可能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她呢。但自从你们离婚以后,我发觉你是越来越不对劲了,屡次三番地追着她的脚步,她去安城你也去,她在什么剧组你就要投资,现在又让她住了进来。晏沥你是不是违背自己原本的心意了?你是不是喜欢她了?你是不是后悔离婚了?”

楼梯旁,搬家的小哥没拿稳一个装书的箱子,手一滑,砸在了他的脚上,发出沉闷的一记响声。

这便是房内唯一的声音。

沉默了许久后,晏沥开口。

“是。我喜欢她,特别喜欢。”

他头昏脑胀的,热火烧满了全身,脖颈间的皮肤都变成了火烧云般的颜色。

“你不能喜欢她!她配不上你。”

晏沥扶着自己的太阳穴,视线从清晰变得模糊。

“配不配得上不是由你来评断的。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你该回布拉格完成学业了。”

他说话时有些虚幻的气声,声音不实,停顿无常,但仍能听到里头隐隐的怒气。

“你知道我从剧组的人口中听说了什么吗?”郑书艺顾不得这些,追问道。

晏沥没有做出回应。

郑书艺自顾自继续讲述:“他们说傅承德和柏菡早在布拉格就认识了。”

闻言,晏沥的脸色一沉。

郑书艺见状,弯起嘴角。

“那个时候,你们还没离婚呢。现在这傅承德又追到临城,他们八成早就有别的心思了,背着你。”

晏沥的胸腔发闷,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了柏菡细柔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是啊,在布拉格时晏沥和我还没有离婚。”

柏菡双手搭在沙发的缘上,锐利的眼神扫向郑书艺。

后者一怔,柏菡趁此空档继续说:“既然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和他是夫妻关系,你又为什么在早晨就出入他的房间,为什么从布拉格追到临城,为什么屡次三番插足?你想对我评头论足,为何不先看看你自己?”

郑书艺的嘴角向下一垮,变换的表情与脸色十分精彩。

“你什么意思?”

“在说我之前,先问问你自己和已婚男人保持距离了吗?”

柏菡顿了顿,笑道:“不对,不仅是你,那个已婚男人自身也有问题。至于傅承德,在和他一起工作之前,我们根本就是陌生人,只在布拉格有过一面之缘,你犯不着把你的思想格局套在旁人身上。”

晏沥眯着眼转过身,滚烫的手触碰到她的指尖,站起身。

“我有话和你说。”他低声说。

无力的身躯渐渐倒在柏菡身上,头埋进了她的颈间,闻到了她昨晚洗发后的清香。

柏菡接着他沉重的身体,背靠在沙发上。

“喂,晏沥,你别趁机耍流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