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的手被扎在墙上, 另一只手上也被刀捅出了个窟窿眼,鲜血直流,整个卧室里都充斥着他吱哇乱叫的哀嚎声, 但没有人理会他。
柏菡从晏沥怀中缓慢抬起头, 被外套包裹住的身体不自觉地打颤,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脸上湿润的液体是自己的泪水,还是他的。
“没事……来了就好。”
她哽着已经嘶哑的声音断续说道,发出的音节都不完整。
大开的窗户传来楼底熙熙攘攘聚集在一起的居民的声音,韩馨被围在中央, 不少大伯大妈大着嗓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咬着唇一声不吭, 说不出话。
刚才晏沥从她眼前飞奔上楼的画面仍回荡在她脑海中,跑得那样急, 尔后楼上黄毛嚣张的笑声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哭嚎声。
韩馨咬着唇, 脸色煞白, 回想着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
晏沥单手从衣柜中扯出几件衣服, 把她包裹得更严实,轻抚上她的手都在颤抖。
“晏沥,我手臂疼。”
她轻蹙眉,被晏沥紧抱着的手臂一阵疼痛感,是刚才被黄毛用刀刺过的地方。
晏沥闻言轻轻撩起黑色的外套, 看见触目惊心的伤口沾着破碎的毛衣碎屑,瞳孔忽地收紧。
“我带你去医院。”
晏沥抱着柏菡走出门,他既想快速奔跑,又怕震疼了她,只能大步流星走着, 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与焦心。
他轻轻按着她的背脊,让她的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外套遮住她的脸。
韩馨坐在花坛边的石凳上,看见他们走出来,有血从柏菡的手臂上滴落,她感受到了慌乱。这个男人把她保护得很好,不论邻里如何八卦探头,都看不见怀中人的脸。她努了努嘴。
“很抱歉,我没能拦住他。”她走到晏沥跟前,低着头用低微软糯的声音说道。
晏沥视线下移,轻瞥了眼,“有事和警察说。”
他并不清楚黄毛闯进来后发生过什么,但他此刻并没有耐心听这个女人多说什么。
警察很快就赶到了,与走出来的晏沥打了个照面,互相示意了一眼,警察立即冲上楼逮捕了黄毛。
晏沥将柏菡轻放在后座,她仰面躺着,露出只剩内衣的上半身,白皙的皮肤上有触目惊心的掌印和污渍。晏沥皱起眉,把一件衣服一侧的袖口撕碎,帮她穿上,只露出受伤的手臂。
柏菡安静地坐起,垂着眼睫,默不作声的。和黄毛的缠斗让她筋疲力竭,全身上下被撞得、摔得散了架似的,可以想象等到明天身上应该一块青一块紫了。
一路高速行驶把柏菡带到医院,所幸刀并没有刺得太深,医生替柏菡先处理了刀伤。紧接着在晏沥的强烈要求下又拍了片子,确认骨头没有问题才能放心。
医生查看了一下柏菡的其他几处伤口,都是被家具的尖角划伤的,伤口浅,并无大碍。
“回家休息去吧,注意这段时间伤口不要碰水,多休息,少吃咸腥的东西。”
“好,谢谢医生。”
晏沥和柏菡异口同声道。
话音一落,晏沥二话不说又把柏菡打横抱了起来,医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笑眯眯的。
柏菡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搂住了晏沥的肩颈,随后微红了脸松开,淡淡说:“我有力气了,我能自己走。”
“不行。”晏沥斩钉截铁道。
“我真能走。”
医生笑着说:“小姑娘腿没受什么伤,恢复力气了确实能走。”
晏沥一滞,听见窝进他怀里的柏菡轻笑了一声,他脸颊微微一热,保持着平静说:“还没恢复力气。”
回到柏菡几个月没有踏足过的家,徐姨先是一脸惊喜地喊了一声:“是太太!”
但当她看见柏菡身上的污渍和伤痕,还有晏沥揪心的表情时,立刻担忧了起来。
“徐姨,麻烦你熬点粥。”晏沥说。
“好好,我马上去。”徐姨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立刻钻回厨房准备。
怀里的柏菡已经半打起了瞌睡,倚在晏沥的肩上,温热的鼻息传到他的颈部,热得发烫。
把她放到床上后,她呢喃了几声,睁开眼。
她此刻的头发乱蓬蓬的,被黄毛硬生生扯过好几遭,不仅乱,头皮还生疼。虽然在医院里时晏沥笨手笨脚地替她重新束过,也仍然向着四面八方支棱着。
晏沥蹲在床边的地上,双手扶着她的腰,微仰着头问她:“擦个身?”
他想到她胸口处的手印,太阳穴就痛得厉害。
柏菡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我去准备水和毛巾。”
擦了身,喝了点粥,徐姨又将床单换了一遍,柏菡就在大床上歇下了。
她侧躺着,晏沥坐在落地窗边的书桌上,揪着眉心在打字,应该是有让他烦心的工作。
忙碌的时候还要照顾她,想来是挺令他心烦的。
柏菡垂下眼,翻过身。
大半年过去了,整栋房子里的陈设居然和她走时几乎一模一样,空着的房间仍旧空着,除了多了些他的生活用品,少了些她的,几乎找不到任何差别。晏沥的生活好像就是这样无欲无求的,没有物欲,工作以外的东西够他生活就行。
“别这么躺,会压到伤口。”晏沥俯身到她身边,动作轻柔缓和地让她躺平,替她拢了拢被褥。
柏菡犹豫了片刻,疑问还是脱口而出:“等下你睡哪?”
晏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怕我对你做什么?”
他背着光,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斜打来隐隐的光线,照得他耳廓通红,连血丝都清晰可见。
柏菡觉着自己的身体发烫,不自觉伸出手摸上了那半透明的耳廓,指尖轻轻摩挲过,直到被他一下握住,才回过神。
她仓皇收回手,面不改色道:“当然不怕。”
停顿半刻,“你对我压根没兴趣,我怕什么?”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暴雨如注,隔着窗能听见萧肃的风雨声。
“我对你没兴趣?”
他一字一顿地反问。
“难道不是?就在那,”柏菡指着卧室门边,“我引过你,你没有半点反应。”
晏沥顺着她纤细白洁的手指看去,想起离婚前不久她还穿着睡衣,通红着脸站在那。
看来她与他之间的误会颇深。
来日得慢慢解开。
她窥见了他眼底的弱光,是那黑色的瞳仁中唯一的光亮,隐约映着自己。
“我困了。”她适时示弱,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
“你先睡,”晏沥停顿片刻,“以后我们再来好好讨论下——我对你有没有兴趣这件事。”
柏菡看了他一眼,拎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盖住,脸躲在黑漆漆的被褥下,闷闷地说了声“晚安”。
等待困倦时,晏沥躺下到床榻的一侧,只占据了极小的位置,和衣而睡。
夜里,他被忽然靠过来的柏菡惊醒,她热烫的体温通过肌肤传递给他。睡梦里,她翻了个身,从厚实的被褥中挣脱出来的腿压在了晏沥身上,手掌从衣服下摆探进,搭在他的腰侧。她说着嘤喃的梦话,脸颊靠在他的手臂上。
柏菡把他当成了抱枕。
晏沥混身一僵,半个身子还悬在床边,另外半边却被她像无尾熊一样扒住了。
原来她是这样的睡姿。
但眼下他应该在意的不是这些,他蹙起眉,用手拨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一摸,滚烫滚烫的,果然是在烧。
晏沥想轻轻下床,却是动弹不得,她搂在他腰间的力越来越大,手心滚烫。
“菡……菡菡,回被子里睡好。”他伏在她耳边说,语气像是哄着小孩。
他是第一次这么喊她,趁着她睡着。
柏菡像是听见了一般,渐渐松了手。晏沥趁机翻身下床,取了温度计、冰袋和药,倒了热水。
38.5度。
他拧起眉,手掌心托起柏菡的后颈,小幅抬起她的上半身。
这么一动,柏菡半梦半醒地微睁开眼,小声嚷着:“难受。”
晏沥把靠垫放在她背后,诱哄着:“乖,先把药吃了。”
喂她吃完药,又将冰袋放在她额头,用被子把她整个人包紧了。
“热。”
柏菡踢开被子,难受地扯着衣领。
但被子一踢走,她的身体又在打着寒战,发起抖来。
晏沥耐心地把被子重新盖上,轻轻规律地拍打着:“你在发抖,要捂出汗。”
“可我手心热得难受。”柏菡于朦胧不清的视线里看着他,但还是听话地不动了,只是把手心也伸起贴到额头的冰袋上,这才舒服得闭上了眼。
她的喘息声很重,比往常要急促些,微微张着唇,贪婪吸着空气。
晏沥坐在床边,换了几次冰袋,用湿毛巾擦着她烫热的手心,才见她慢慢安稳地睡着。
天已经黑沉得看不见任何景象了,但窗外的急风骤雨却没有要停的意思,风雨敲打着窗时不时发出声响,好在没有惊动柏菡。
晏沥回过头,眼眸含着温柔看着熟睡中的她。
在此刻,他由衷希望这就是永恒。
她安稳地躺在他身边,又小又软的手抓着他的手指不肯松开。
其实这一切都是他曾经已经拥有的,只是当时他偏执又疑心,倔强得不肯低头承认他早有图谋,只想享受高高在上被她追逐的感觉。
人心到底是肉长的,能被捂热,也能被伤得变凉。
拇指轻抚着她的手背,反手握住她的手,收紧了些。
晏沥弯下腰,凑近看她干净疲惫的面容。
对她不感兴趣?
兴趣早就在高中时就生根发芽,夜夜入梦,只不过是他清醒后从来不肯承认。
此刻岁月静好。
但他知道,她今晚对她的依赖与她病弱迷糊的状态有关,明天醒来她还会是那个想要远离自己的柏菡。
想要让她回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他一定不会再放她一个人和陌生人去住了,今天的事再来一次他会疯。
他勾着她纤弱的手指,鼻尖贴近她的鼻尖。
“你还爱我吗?”
晏沥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轻问,语气里透着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怀疑,他没了以往的自信,想把她锁在身边,又怕她说限制了她的自由。
倏然,柏菡浓密的睫毛轻颤,睁眼露出映着窗外风景的明眸。
朦胧间,她看见了晏沥,一头乖顺的短发,看着很柔软。
可他看着柔软的唇,亲吻起来却是冰冷生硬的,她想。
婚礼时是,人工呼吸时也是。
冷冰冰的。
心胸里又生起滚滚热浪,体热慢慢蔓延到她的颈部,攀上她的唇和眼。
额头的冰袋不见了,她半眯着眼想。
好热。
她迫切地想要找寻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来冷却她快要烧坏的心。
就像他的唇。
柏菡松开了他的手,睡眼迷蒙地圈住他的颈,轻轻一勾。
双唇相触。
她只是想要降温,牙齿隔着唇肉与晏沥相撞在一起。
唔。
果然冰冷又生硬。
晏沥俯着身,瞳孔骤缩,全身一颤,愣住了。
她却像是不满足地摸上他的后颈与脸颊,滚烫的手心与他冰凉的肌肤相处。
一声舒服的呢喃声从她唇缝间流出。
尝到了甜头,她动了动,柔软稚嫩地含住了晏沥的下唇。下半身也不听话地踢开了被子,重新将腿架在了他身上。
晏沥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肌肉,想到她的伤和烧,上半身向后一仰,双唇相离。
可下一瞬,她又凑了过来,一阵唇齿的碰撞后,她用齿尖咬起了他的下唇,不知轻重的。
眸色一沉,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喉头好似烧得比她还厉害。
“这是你自找的。”
他不会再放开她了,哪怕是天塌也不会了。
晏沥用手撑在床褥上,手穿过她细密的发丝,扣住她的后颈。
热烫的唇钳制了她刚才吻过他的嘴唇,撬开了她的牙关。如同浪潮般汹涌而来的吻落下,缱绻温柔。
手指绕过她被汗浸湿的发丝,听她唇缝间的嘤喃细语。
唔。
仿佛烧得更厉害了。
柏菡的额角冒出了更多细密的汗水,睫毛上也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这样厮磨的亲吻像是要持续到世界尽头,浅尝不止,深吻也不休。
柏菡想,她应是在做梦,是她从前会做的有关晏沥的梦。窗外大雨斜打着枝桠与窗,窗内是旖旎暧昧的缠绵。
是梦,一定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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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柏菡就醒来了,醒来时发觉自己正像无尾熊一般趴在和衣而睡的晏沥身上,连忙起身。
她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昨晚的梦,觉得又羞又气。
离婚后她居然还会做这样的梦,实属不该。
她的动作惊醒了晏沥,只见他捂着额头缓缓睁眼,雨过天晴后的晨光照进他的瞳孔,澄澈明亮。
“今天好点了吗?”
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她的身体状况,却陡然发现他的声音哑了,说话时扁桃体疼痛得厉害。
柏菡也一愣:“你的声音?”
她反应过来,摸上他的额头,皱着眉道:“你发烧了。”
晏沥微微呆住,垂眼无奈一笑。
也是,那样吻过,自然是会灼烧的,灼心也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