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妈妈当年就是因为高血压出事走的, 这一下晕倒把余平露和柏菡都吓得不轻,连忙叫了救护车送到医院,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降下血压后, 医生嘱咐一定不能让病人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 要让她好好休息。年纪大的人身上不止一个毛病, 小辈一定要好好照顾。
柏菡和余平露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面前人来来往往。
“我打算让你外婆在家住一段时间,老家那没人照顾,出了什么事来不及。”
“嗯。”柏菡抓着座椅的边缘, 轻声附和。
“你们刚离婚的时候我还想周旋挽留, 但是你死不肯回来向他们低头认错, 现在没机会了,”余平露从鼻腔中哼了一声, “为了得到晏家的帮助,我们付出了这么多, 全都被你毁了。结婚四年, 肚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连个晏家的种都拿不出来,林沐琴那样的人怎么会再给你机会。你真的自私到极点了,一点也不为家人想想。”
瓶中的水被喝得只剩下了三分之一,柏菡一仰头,全数喝了进去。
她捏紧空荡荡的瓶身, 发出吱嘎刺耳的声音。
“说到怀孕,”她向后靠去,手心里的瓶子又皱又扁,“四年前你不是凭空替我造出来过一个,为了让我相信居然费那么大的心思, 甚至串通医生。你让我亲口骗了他。”
余平露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你喜欢他,我帮助你嫁给他了,你应该谢我。”
柏菡觉得她不可理喻,讲不通,咬着牙仰头长舒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先走了,外婆有任何事马上联系我。”
扬起手,扭捏变形的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落入垃圾桶。柏菡很快地走到了电梯前,按下下楼键。
“果然是你啊,柏菡。”郑书艺从她刚走过的转角处跟了出来。
柏菡抬起头和她对望了一下,没理会。
电梯掐着时间来了,伴随着叮一声,柏菡进去并利索地按下了1楼的按键。就在门快要关上时,郑书艺伸出手卡在了门缝处,电梯门再次打开。
“我也要下楼,一起。”她挑挑眉,“这家医院是我父亲的,我最近几天一直都有来,刚才在楼下就看到了你,还以为我看错了。”
她转过身问:“家里人出事了?”开口就是不吉利的话。
柏菡牵了牵嘴角,不悦道:“没有。”
电梯到达了一楼,她迅速走了出去,郑书艺加快了步伐跟上,“我问这个没有敌意,如果有需要的,我可以帮忙。自从那次在安城见过以后,我们很久没碰面了。”
柏菡驻足,停下来脚下转了个180度的弯,视线上瞟看她:“你有什么事?”她今天踩着一双平底鞋,海拔不如穿着高跟鞋的郑书艺,眉头微蹙。
“你和晏沥还有没有联系?”郑书艺也开门见山了。
“没有,你问我不如问他。”
“我要回布拉格一段时间。”
柏菡继续往外走,大步流星,头发被大门外吹进的风呼得极高。
关她什么事?
她这辈子都不想去布拉格了。
“晏沥一定去找过你,”郑书艺喘着气追上来,“你对他还余情未了吗?”
柏菡停下,指着左边说:“我要进地铁站了,你也要坐吗?”
郑书艺扭头瞧了眼地铁站说:“不坐。”
“那再见。”
“你回答我,你对他还有感情吗?我不希望我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回来时你们又复合了。”
“没有,”柏菡站在台阶上,得以低着头看她,“但你是以什么身份说句话的?他的女朋友?”
郑书艺哑然。
“我是她妻子的时候,你也并没有和他保持距离。”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在暗讽她的行为和小三无异。
趁着郑书艺发愣的空档,柏菡已经坐电梯下地铁站了。
临城这么大,怎么哪里都是这些人。
·
外婆出院后,就搬进了柏家,柏菡努力从工作中抽出时间去陪她聊天,基本错开了父母在家的时间。
他们很忙,她也很忙,外婆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在家。在老家亲的不亲的总归还有些亲戚,在这儿除了他们是一个也没有。
如果柏志远和余平露在家,他们之间也不说话,柏菡也没有留下吃过饭,外婆成了她和家里唯一的联系。
这几日傅承德和她的联系颇多,电话、邮件都有。柏菡对他的印象稍稍改观了。
在布拉格时只有半日的相处,他的表现只像个吊儿郎当且没有正经工作的人。但是现在真正了解过后,她才发觉他其实只是喜欢用轻松、玩笑的语气调节人与人之间的气氛,而在工作上,他极为认真。
每一次联系,除了开头结尾时他会玩笑般地问有没有空带他去吃美食,其余时间他都不苟言笑地在和她探讨剧本的问题。
他大学就是学的导演,至今为止出过两部微电影,其中一部还获得了德国的一个小奖项,颇具才华。
原著小说的基调本就与柏菡的个人风格相似,所以在改编上她能够比较轻松地拿捏准剧情里的情感。
一段时间下来,剧本初具雏形,第二次的剧本研讨会也就来了。
这次参与的人很少,主干成员只有傅承德、副导演顾西、主摄影师和柏菡四个人。
地点就设置在傅承德和顾西租的办公室。
在此之前,傅承德得知有位个人投资者突然联系到片方说要追加投资,需要见他一面。
他就安排在了研讨会前的上午。
咚咚。
“傅导,人来了。”助理推开门探头汇报。
傅承德从电脑前抬起头,废寝忘食思考电影细节了一整晚,此刻他的头发都一根根地支棱着,看着让人忍不住想放几颗鸟蛋上去。
“Richard,water please——”他喊了助理去倒两杯水,转头对投资人说,“你先坐一下吧,抱歉我的办公室有一些乱。”
他这才打量起这位挺拔高挑的投资人。
眼前的人身形高大,五官俊朗硬挺,眼窝虽然不像欧洲人那么深邃,但在国内是可以怀疑成混血儿的程度。如果说帅哥分两种,一种淡而柔和,一种浓而张扬,那么他就是后者。西装革履,看着就价格不菲。
傅承德起身整理了自己的仪态,手指对着头发一扒拉,差不多能看。
“你好,我是《长巷》的导演傅承德,Roman。”
“晏沥。”
他们伸手交握,助理在这时推门进来递了两杯白水来。
“Thank you~”
傅承德将一杯推到晏沥那边,自己小抿了一口。
其实有关于投资的具体事项,出品公司已经和晏沥聊过了,原本今天是可见可不见的。但听说投资人想深入了解下这个故事,傅承德就扛起了这个任务。
他们总共交谈了约一个半小时,傅承德讲到自己喜欢的电影困意全消了,说了一个半小时不见停,期间有不会用中文表达的词时就用了英文,对方也听得懂。
聊完,傅承德看了眼手表说:“十二点了,要一起吃饭吗?楼下有家中餐厅还不错。”
“好。”
“对了,下午我们会开第二次剧本研讨会,有我们的副导演、编剧和摄影,你们可以见一面。”
他们并驾齐驱走出办公室,傅承德招呼了助理一起,三人往楼下走。
写字楼的直达电梯很不巧地在维修,他们只能边聊边走楼梯。
“编剧是?”明知故问。
“她叫柏菡,也是我的朋友。”傅承德一会儿坐在扶手上往下滑,一会儿走几步,“她很美丽。”
晏沥看着他的举动,似笑非笑地问:“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傅承德觉得这个投资人比看起来的要八卦些,但他自己本身也是爱与人交谈的性格,所以很乐意分享小故事。
“是在布拉格广场,她是来旅行的。是非常美丽的缘分……xie xie what,”傅承德突然找不准词了,扭头问助理,“How to say that?”
“邂逅。”助理说。
“对。邂逅。”他顿了顿。
晏沥停下了步子,敛去了嘴角的笑意,平静地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先去处理一下。下午不一定能来。”
傅承德虽然有些纳闷,但还是说:“Ok,下午你如果想见其他人,过来告诉我,这是我的手机号,你可以给我发信息。”
晏沥走后,只剩傅承德和助理一起吃饭,除了他每日必点的宫爆鸡丁和番茄炒蛋外,还品尝了助理新推荐的猪肝面,吃了十成饱。回到办公室里,傅承德躺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研讨会的其余的人就到了。
他们今天穿得都很休闲,并成一排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式几份的第一版剧本。
临城已经渐渐入秋了,短袖已经不足以支撑时不时袭来的冷空气。柏菡在短袖T恤外加了一件格子外套,穿起了到脚踝的长牛仔裤。
顾西指了指剧本中士兵和学生互相确认感情后的一个片段说道:“这一段女主向后退两步,脚陷进水渠里摔倒然后被男主捞起的片段,他们之间的肢体互动太单一了。”
“同意,我也有这个感觉。”傅承德附和说。
顾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她不需要立刻挣脱后退,面对喜欢的对象,她首先应该因为摔倒出糗而感到一丝丢脸,但又因为他们此刻定格在搂抱的动作中,她很害羞。甚至可以加上一段欲亲却没有亲到的戏码,又纯又欲。”
柏菡立刻记下笔记,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觉得可以,“好,我就按照这个做修改。不过我在想,从镜头语言来说,可不可以把水渠修改成稻草堆,这样女主倒下,士兵没有来得及扶到她,二人双双倒在了稻草堆上,这里加想亲吻却被打断的戏。这样镜头可以给个斜角,画面里有大片的天空作为背景?”
摄影大哥表示同意。
顾西皱着眉说:“因为水渠是原作里的设定,修改成稻草堆可以,但……emm,要不你们两个试一下刚才说的部分,看下效果。”她用笔尖指了指柏菡和傅承德。
傅承德点了点头,把剧本放到一边,立刻站起身,“试一试吧。”
柏菡却僵住了,愣了片刻,吞吐说道:“我不会演……”
顾西啧了声:“不用演,就过一遍大致动作。在片场导演和编剧给演员演示是常有的事,放开点,这没什么好害羞的。就把沙发当成稻草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