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春风和煦,白云悠悠。

瑞雪轩偏厅里,燃犀却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范锦茹一边吃核桃仁,一边盯着她剥核桃,见她剥得慢了,当即斥道:“剥个核桃都这么慢,留你有何用?等表哥回来了,我定要让他把你撵出去!”

“表小姐息怒,不是奴婢剥得慢,是这核桃太硬了,用手实在不好剥。表小姐若着急吃,请允许奴婢用核桃锤,那样剥起来会快上许多。”燃犀请求道。

“可本小姐向来只吃手剥的核桃。”范锦茹冷哼一声,“怎么,你的手比旁人娇贵,剥不得核桃?还是你存心怠慢本小姐?”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接着剥。”燃犀说完,忍着指尖的疼用力掰核桃。

范锦茹嘴角勾起一抹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却听门外传来几声‘云梨姐姐’,她手下一抖,忙放下茶杯往门口看去。

只见一名身穿霜白素衫的高挑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女子不施脂粉却肤白如雪,身无饰物却气度自华,容色清丽无俦,气质恬淡清冷,像是开在春日里的一树梨花,素雅又不掩清芳。

范锦茹有些坐不住,正要起身相迎,就见云梨快步走到近前行了一礼。

“不知表小姐驾临,有失远迎,请表小姐恕罪。”云梨态度十分恭谨。

范锦茹忙扶了她起来,赔笑道:“云梨姐姐不必多礼,我是听说表哥今日要回来了,才过来随便坐坐。你若是有事,便自去忙吧。”

“表小姐难得来一趟,奴婢自当在旁伺候。”云梨说完,看了眼一旁正忍痛剥核桃的燃犀,催促道:“世子最爱喝你煮的乌梅汤,还不快去提前煮上!”

“我这就去。”燃犀毫不犹豫,放下核桃便快步离开了偏厅。

范锦茹眼见燃犀就这么溜走了,忍不住冲云梨抱怨道:“你让她走了,谁来给我剥核桃?”

云梨没吭声,只抬手朝桌上那一大盘核桃隔空轻轻一击,盘中核桃瞬间全都裂开,露出里面完整的核桃仁。

范锦茹眼角一颤,再抱怨不出半个字来。

她眼珠一转,拉了云梨坐下,辩解道:“我也不是故意刁难那丫头,谁让她整天打扮得跟个狐媚子似的勾引表哥!”

云梨微蹙眉头:“表小姐慎言!”

范锦茹知道她一惯护着燃犀,便不再多说,只打探道:“云梨姐姐,你在表哥身边服侍最久了,你一定知道他最喜欢什么对不对?”

“世子的喜好,奴婢不敢擅自揣度。”云梨淡声道。

范锦茹见她口风一如既往地紧,心知是无法从她口中探知出什么来了,一时沮丧道:“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表哥总是不肯多看我一眼?难道我连燃犀那个狐媚丫头都不如吗?”

云梨闻言有些沉默,范锦茹是镇国公嫡孙女,和世子本无血缘关系,只是当年燕王生母早逝,养在了当时的贤妃膝下,而贤妃正是镇国公的亲妹妹,也就是范锦茹的姑祖母,范锦茹这才和世子以表兄妹相称。

两年前,范锦茹跟随父亲来幽州就职,便对世子一见倾心,时常跟在世子后头跑。

哪怕世子待她不冷不热,她也不肯放弃,转而讨起了王妃的欢心。

王妃待她倒还算喜爱,似乎隐隐有和范家结亲的打算。

想到世子年近十六,届时王妃许是会为世子和范锦茹定下亲事,又见范锦茹娇憨的面容上满是苦恼,云梨斟酌了下,开口提点道:“表小姐与其在此等候,何不去城门处迎接世子?”

范锦茹眼睛一亮,恍悟道:“对啊,表哥若是见我在城门口迎接他,定会知晓我对他的一片诚心。”

说完,一刻也不肯多留,急匆匆地起身离去。

云梨送她离开后,想到燃犀刚才剥核桃可能受了伤,便准备去小厨房看看她,谁知还未走近,就听小厨房里传来她和束梅的谈话声。

“燃犀姐,云梨姐姐明明救了你,你为何还要骂她?”束梅语气不解。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清高样子,不就是会点武功吗,都是做奴婢的,谁又比谁高贵?”燃犀愤愤道。

“云梨姐姐性子虽清冷些,但待咱们一向都极好,而且表小姐每次刁难你,都是云梨姐姐帮你解围的啊。”束梅辩驳道。

“她若是真待我们好,为什么不教我们武功?假仁假意,我才不稀罕她帮我解围!”燃犀冷哼道。

“这、云梨姐姐许是怕我们练武辛苦,才……”

云梨没再听下去,转身离开小厨房。

几年前,燃犀确实请求过她,让她教她武功。当她问她为何要习武时,她答是为了更好地服侍世子。

王妃不会允许一个身怀武艺的婢女留在世子身边服侍,除非像她一样服下‘夜无寐’成为王府死士,所以她当时婉拒了燃犀。

只是她不能告诉她真实原因,就连世子如今都不知道她是服过‘夜无寐’的死士。

想到世子新做的衣裳前两日洗了还未熏香,便到茶室取了一盆热水,端着热水去到正房,将热水放到熏笼下。

又将世子的衣裳铺展在熏笼上,最后再在香炉里放上一饼特制的‘龙衔春’香饼,点燃后将香炉放到热水盆里。

很快,独特的‘龙衔春’香气顺着热气蒸腾到衣服上,满室盈香。

一件熏好再换上另一件,过了一会儿,听见院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是世子回来了。

云梨忙将手中熏好的衣裳叠好放到一边,起身出了正房。

刚走到正厅门口,就见一个身穿月白银丝暗纹团花锦衣的少年出现在院门口,他头戴镶金玉冠,腰间挂着一根翡翠玉笛,虽生得玉质金相凤表龙姿,眉眼处却透着几分玩世不羁。

似是看到她出来迎他,他扬起一张笑脸,跨过院门携着一身春意走了进来,院里山茶花和白玉兰开得正绚烂,却在他走进来后黯然失色。

即便云梨和他日日相对,见了此景,也不得不在心下感叹一句:好一个俊逸非凡翩翩如玉的少年郎!

她快步迎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礼:“世子回来了。”

院中各处的仆从听到动静也都迎了出来,齐齐行了礼。

卫辞点点头,迈步到了正厅,在上首坐下后,从荣禄手里拿过一个木匣打开,里面装着好些珠宝首饰,只不过除了最上边的两根金簪外,余下的都是些银簪珠花等。

束梅看了心下一喜,看来世子今日又有赏赐了。

不过最上边那两根金簪肯定是云梨姐姐和燃犀姐的了,去年燃萁燃灯相继出嫁后,如今瑞雪轩里只有她二人是大丫鬟。

只是,这两根金簪一个样式朴素一个镶着红宝石,世子会如何分配呢?

正想着,就见世子将匣子放到桌上,开口道:“燃犀,你先挑。”

束梅心道果然,院里这么多丫鬟,世子最宠爱的就是燃犀姐,每次有什么赏赐都是让燃犀姐先挑,不然表小姐也不会每次来都刁难燃犀姐。

燃犀闻言走上前,毫不犹豫地挑了那根镶着红宝石的金簪,娇滴滴地说了句:“谢世子赏赐!”

卫辞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嘲讽,将另一根朴素的金簪拿起来递给云梨,又将整个匣子递给束梅,让她拿下去给院里的丫鬟们分一分。

束梅接过匣子后连忙和束莲她们一起退下分赏,燃犀则是美滋滋地回自己房间去试新得的金簪了。

眨眼间,厅中便只剩下卫辞、云梨和荣禄三人了。

荣禄眼珠一转,连忙将手中大大小小的包袱放到桌上,悄声退了出去。

卫辞这才起身走到云梨跟前,细细打量了下她,见她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比他走之前又瘦了几分,不禁皱眉道:“才几日不见,云梨姐姐怎么又清瘦了?回头得让小厨房多做些药膳给你补补。”

云梨心下微讶,这几日他不在府中,她不用近身服侍,几乎从早到晚都待在演武场练武,许是瘦了几分,但应该并不明显,他竟一眼就瞧出来了。

每每觉得她瘦了,他都会赐药膳给她,哪怕她并不喜欢药膳的味道,也只能逼着自己吃下去。

她伴在他身边九年有余,对他的脾性再了解不过。他决意要赏赐给她的,她若是不接受,不但会惹他生气,还会加倍赏赐下来。

于是,她垂下眼睫,恭顺道:“谢世子关心。”

卫辞满意地笑了笑,拿过她手中的金簪,演示道:“这根金簪的机关做得十分隐蔽,要同时按住这两处,才能射出银针。”

说着,他两指按住机关,一瞬间,数根银针直奔前方的博古柜而去,扎进了柜木中。

云梨走近一看,见这银针细如毛发,却扎得极深,可见金簪内的机关有多精巧。

这些年,许是知道她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他总是借着赏赐,送给她这些内藏机关的首饰,或是金簪金钗或是手镯手钏等。

从前她武功低微时,确实很依赖毒针袖箭之物,如今她已是化境后期,这些东西便只能算是旁门左道了。

因为凡是高手,都有真气护身,无论毒针还是袖箭,突破不了对方周身真气,便毫无用处。

但这到底是他一片心意,她将银针拔下来收回金簪,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机关,赞叹道:“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机关,世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卫辞闻言有些洋洋得意:“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云梨姐姐不妨猜上一猜?”

云梨见他卖关子,正欲回答,突然记起房中还熏着衣裳,忙穿过槅门,将熏笼上熏好的衣裳拿下来,换上新的。

卫辞跟着她走进房间,见她忙着熏衣裳,便坐到窗边榻上,自行倒了杯热茶,一口饮尽,才开口道:“这次和几名同窗去平州……”

云梨一边熏衣裳,一边仔细听他讲这一路的见闻。

“那伙北狄细作自以为伪装得好,殊不知我一眼就瞧出了他们的破绽。不过我没有直接揭露他们的身份,只问他们可是从北边过来行商的。”

“他们先是一慌,随即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我骗他们说,因为北边过来的人,身上都有一股明显的异味。”

“他们又问我要怎么样才能遮掩这股异味,我收了他们一匣子珍宝做酬劳,才把他们带去了一个臭水沟,骗他们说只要在里面泡上半个时辰,便能彻底掩盖异味。”

“他们信以为真,竟真的下到臭水沟里连滚带泡待了半个多时辰,不过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一上来,就被府衙的捕快拿了个正着。”

“云梨姐姐,你是没看到,他们当时的样子有多傻,哈哈哈哈哈……捕快嫌他们臭,押他们回去的时候,全都拿布条塞着鼻子……”

云梨想到他当时捉弄北狄细作时的促狭样子,忍不住也翘了翘唇角。

这一笑落在卫辞眼里,便如梨花初绽、又如秋波微漾,赏心悦目,动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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