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二人对视半晌,阿娇率先移开视线,坐起身,“公子来了,怎么也不让人传话?”
“上回不也差人叫你留灯。”显然还记着那次吃了闭门羹一事。
阿娇抿唇,默默沏了茶递过去。
沈禹州接过茶盏,指腹顺势搭在她手背上,罕见地放柔声调:“最近冷落了你,不要生气。”
“妾不敢。”阿娇从善如流,抽回手坐在下侧,又回到往日的客气疏离。
沈禹州却好似听不出她话语中的冷淡,嗯了声,低头呷了口茶。茶叶很一般,他只浅尝了一口便罢,闲聊几句后,熟稔地搂过她。
一夜春风渡。
阿娇躺在他怀里,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公子为何拒绝苏家?”
沈禹州回得很干脆:“不喜欢。”
阿娇鼓起勇气,抬眸凝视着他,“那对公子对妾,又是如何想的?”
捋着她的发丝的手顿了顿,沈禹州沉默许久,才道:“不要胡思乱想,就这样,不好吗?”
简单的六个字,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阿娇闭上眼。
到底是她太贪心了。
翌日清晨,沈禹州简单洗漱后道:“这几日有事,大抵不会来了,你照顾好自己。”说完也不管阿娇是否听见,兀自离去了。
他前脚刚走,杨姑姑又端来汤药,阿娇实在不想再喝。
各种汤药日日喝,效用却不大,身子亏空得厉害,依旧走两步就喘,索性破罐破摔,待杨姑姑走了,没忍住那股苦涩,尽数吐了出来。
春桃吓了一跳,又是递水又是递帕子,一脸心疼,“公子说让人换过药了,怎么还是苦得吐了出来。”
阿娇擦去嘴角药渍,无奈摇头,“这些天总觉困倦,这才刚起,又累了。”
春桃只好扶着她到外头的美人靠上坐下,又跑出去给她抓药。
阿娇独自一人坐了好一会儿,气息才稍稍平稳,想看看风景,结果一打眼,远远的便瞧见沈禹州出门。
褚清兰稍落后半步跟在一旁,不知说了什么,男人又停下步子等她,随后二人几乎是肩并肩地走在街上。无端刺眼,阿娇气又不顺了,索性回屋里躺着。
沈禹州隐约察觉有道视线落在身上,可转眸一看,角楼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奇怪了,他这是怎么了。
褚清兰正立在一个摊位前,挑了只发簪兴致勃勃同他说话,“二郎,你瞧这发簪好看吗?”
她在头上比划两下,沈禹州扫了一眼,点头,褚清兰立时欢欢喜喜地付了钱,“二郎,我们去那边吧。”
两人渐行渐远,不知不觉间,褚清兰就挽上他的胳膊。
沈禹州刚要挣脱,褚清兰柳眉一蹙,“二郎,我……我肚子又疼了……”
“大嫂还是回府吧,集市上人多,难免容易出意外。”
“给你添麻烦了。”褚清兰小脸苍白,“只是母亲总让我在屋子里待着,时间长了,闷得慌,便想出来走走,没想到,反耽误了你的正事……”
瞧她的确面无血色,沈禹州只好扶了一把,褚清兰顺势将半截身子歪过去。
春桃从当铺出来,拿着几颗碎银去药铺抓药,不经意瞥见她二人的背影,怔了好一会儿,抓了药飞快跑回松鹤院。
回到小厨房煎药,春桃仍心有余悸,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到底年纪小,藏不住事,嬷嬷见她神色古怪,不由问:“春桃,药快熬干了,发什么呆呢?”
春桃手忙脚乱把药壶提下来。
嬷嬷好意提醒她,“在这当差,可不能出差错。”
“是,谢嬷嬷提点。”
春桃感激一笑,正要走,又听小厨房的嬷嬷们坐在廊下,边嗑瓜子便闲聊,竟无意间说起了沈禹州和褚清兰的事。
“这几日二公子总往大少夫人那儿去,莫不是瞧大公子没了,他们要来一出旧情复燃?”
“嘘,你可小点声,叫公子的锦衣卫听去了,把你抓到诏狱拔舌头。”
那起话的嬷嬷嘁了声,“这事儿咱们老人都知道,大少夫人的父亲以前是公子们的启蒙恩师,当年褚家出事,满门被灭,大少夫人就寄居咱们府上,那会儿同二公子还是青梅竹马,我们都以为,最后大少夫人会嫁给二公子,哪知最后却嫁了大公子。”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大公子好歹是长房嫡出,是个明眼人都知道选大公子。”
“可她明明先和二公子好的呀。”
有人打抱不平:“咱们二公子无非出身差了些,后来哪样不比大公子出色?我瞧大少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正常人家的娘子,哪有刚丧夫就日日缠着小叔子的?”
“你这般说,似乎也有道理……”
几个嬷嬷又聊起旁的,春桃觉得自己小小的脑袋完全装不下这么多信息,害怕得贴着墙根,一阵小碎步跑了。
沈禹州对此并不知情,碍于褚清兰怀了身子,一路上都只得小心搀扶,走了一段路,又在首饰铺前驻足。
褚清兰挑着喜欢的首饰,沈禹州目光却定定落在一颗碧色透亮的玉坠子上,这般剔透的玉色,倒是极衬阿娇的瓷白肤色,没忍住便取了下来。
褚清兰一直用眼尾余光观察他,见他有动作,笑道:“这玉坠子当真好看……”
她刚伸手,沈禹州却忽然放了下去,“只是乍一看还不错罢了。”
说着随手拣起旁边的一对珍珠金丝耳坠,“大嫂不若选这个吧。”
褚清兰欣然接纳,二人又逛了会儿才打道回府。
傍晚时分,沈禹州揣着那颗玉坠子去寻阿娇,不曾想又是闭门羹。
春桃一整日心事重重,见他来了,下意识想逃,却被对方捉住问话,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沈禹州道:“听杨姑姑说她又不舒服了,药也喝不下,眼下是睡着了?”
春桃刚想点头应是,远远瞧见兰亭的婢子过来,登时改口,“没、没睡,姨娘今日可难受了,药刚进嘴都吐了,什么都吃不下,睡也睡不安稳,瞧着憔悴许多。”
春桃心想,她也不算夸大其词,沈禹州听了果然目露忧色,抬脚上楼。
褚清兰的婢子忙快跑来,“公子,大少夫人又病了……”
沈禹州忍了一天,此刻终于爆发,扭头呵斥:“府医是死了吗?叫我有什么用?”
婢子被他凶狠的模样吓着了,讷讷半晌,竟无言反驳,只好重复道:“公、公子,少夫人当真病了……”
“病了去找府医。”沈禹州耐心耗尽,不予理会,径直上楼,末了顿足道:“往后无事别来松鹤院鬼叫,滚!”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婢子瑟缩了一下,跑回去复命,她不敢如实转述,委婉表达了沈禹州不愿再来的意思。
即便如此,褚清兰还是气得挥手打碎手边的茶盏,“拒绝我,他居然拒绝了我……为了那个小妾,他敢拒绝我?”
“不可能!”
她似怒似癫,又一连砸了数个瓶瓶盏盏,“他分明对我念念不忘,怎会为一个只是与我相似之人而弃我于不顾?”
她一把抓住婢子,目眦欲裂地吼:“一样的名字,相似的容貌,你说他不是对我念念不忘又是什么?你一定听错了,再去请!再去请啊!”
婢子被她疯癫的模样吓哭了,抽泣着道:“二公子、二公子叫奴婢往后别再去松鹤院……”
不等婢子说完,褚清兰反手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废物!叫你办点事都办不好!”婢子不敢再哭,跪在脚边直磕头认错。
褚清兰又哭又吼,折腾过后,无力跌坐在椅子上,“一定是这个孩子……他一定是嫌我脏了,所以才不愿同我在一起……”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分明是苍白柔弱的姿态,美眸中却厉色乍现,抬手朝微微隆起的小腹打去。
“少夫人!”
婢子尖叫一声扑过去阻止,已然来不及,褚清兰摔在地上,额上疼得满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