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少女雪衣墨发,容色绝俗,轻倚着美人靠,远眺时,杏眸含情,尽是娇柔婉转的媚意。
时隔一月,再对望,彼此心中俱是一跳。
沈禹州喉头微动,一时竟形容不出浮上心头的古怪情愫。
程英兀自说了好半天,才发现他压根没在听,“大人,大人?”
沈禹州轻咳一声,稍稍侧身挡住视线,“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暂且不走了,过两日再动身。”
程英愕然:“上回不是说……”他分明记得,上回大人说寿宴结束后便走,后来不知怎的,又推迟一月,眼下怎么又要过两日?
“废什么话?”
程英:“……”
阿娇不知沈禹州临时改了行程——当然,他原打算今日离府一事她也是不知情的。
晚膳时分,阿娇正准备与春桃简单吃点,杨姑姑带人登上角楼,布了一大桌菜肴,“公子晚些要来用膳,吩咐奴婢前来知会一声。”
阿娇还在愣神,春桃已经欢欢喜喜腾出位置,朝她挤眉弄眼,语气暧.昧:“那奴婢先去备水!”
杨姑姑神色不改,略一颔首便告辞,乌泱泱一帮人退出房间后,屋子里只剩阿娇自己。
一听沈禹州要来,她不免回想起捉奸在床时的局促慌张,以及事后在宗祠跪着遭受拷问的煎熬,脸上血色便褪了大半。
沈禹州推门进来时,便见原本气色尚佳的美人又病歪歪起来,不自觉放软声音,“好些了吗?”
阿娇屈膝福身,心口不一:“好多了。”恭敬礼貌得有些陌生。
两人相对而坐,半晌无言。
“用膳吧。”
许是伺候惯了,一说用膳,阿娇下意识夹好菜,放至沈禹州跟前的玉碟里。
虽说是妾,也与奴婢无甚区别,身为玩物,总归是要把主子伺候开心。阿娇内心麻木地想。
沈禹州并未察觉出异样,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温柔小意,期间竟浅酌了半杯小酒,不出所料,立时红了脸。
将人扶到床榻上时,阿娇甚至邪恶的想,这个时候打他一顿出气,他是不是会毫无还手之力?
阿娇心里多少还有怨气,不知不觉真的攥紧了拳。
沈禹州此刻有些迷糊,眼前数个重影摇晃,但诡异的是,他竟读懂阿娇一瞬的表情,皱了皱眉,“又在想什么?”
阿娇毫无被识破的尴尬,柔声道:“在想附近守卫是否森严。”低眉顺眼的姿态信手拈来,端的是柔顺可人。
沈禹州一时琢磨不透话中深意,坦诚道:“守卫一般,不过……护你应当是绰绰有余了。”说话时,神色带着漫不经心的倨傲。
自打出事后,沈禹州又换了拨人,单是在角楼附近巡逻的锦衣卫便有十数人,日夜交替,不留空档。
是保护,亦是监视。
阿娇正为他宽衣,手下微顿,方才发散出去的胡思乱想尽数收回,“……谢公子挂念。”
低低软软的声音,落在沈禹州耳中,又轻又撩,他忽然坐起,反将少女压在身下,漆黑的双眸浸着星光,似乎含了别样的情绪。
与往常看阿娇时的眼神,略有差别。
不过阿娇已无暇顾及他眼里有什么,目光开始飘忽转向窗外。薄唇将将擦过她饱满红润的唇时,沈禹州才发现她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微微张开唇,短暂而报复性地咬了她一下。
阿娇吃痛,柳眉微蹙,便听男人在她颈窝处低语:“我不喜欢勉强。”沈禹州撑起上半身,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眼见他要离开,阿娇无声叹息,飞快勾住他的尾指,柔软滑腻的身子便紧接着贴上他的手臂。
事已至此,她该做的,能做的,只有取悦他。
下一瞬,屋中跳跃的烛光悉数湮灭,寂静的黑暗里,只余月影浮动,此起彼伏。1
阿娇虽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没忍住低低哭了起来。2
“阿娇……”
沈禹州贴着她的颊侧,与他动作截然不同,轻而缓慢的叫着她的名字,惹得阿娇满脸通红,耳根隐隐发麻。3
恍恍惚惚的,不知过了多久,又到了净室,起初她觉羞赧,有些扭捏,到最后实在没了气力,索性瘫着一动不动,“公子,妾真的累了……”4
好半晌,她没听到回应,四周却响起哗啦啦的流水声,水线忽的高出一截,瞬间没及肩颈,阿娇睁开眼,不自觉战栗,细指紧紧抠着浴桶边缘……5
彻夜浮沉。
晨光熹微之际,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沈禹州站在床榻边上更衣,动作慢条斯理,看上去神清气爽的。
阿娇不情不愿地挪出被窝,准备伺候他梳洗,沈禹州难得体贴叫她多睡会儿,“晌午还有要事,但不会太久,晚些带你出去散心。”
阿娇重新缩回被子里,似羞似怯的嗯了声,虽是小脸通红,却是一眨不眨盯着他。
旁的不提,单说容貌气度,沈禹州的确无可挑剔,是她会喜欢的长相。
沈禹州并未在意,又吩咐杨姑姑送碗补药过来,“你身子弱,多补补。”
望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阿娇未作他想,一饮而尽。
盯着她喝完,沈禹州终于放心,拂袖而去。
苦涩瞬间蔓延开来,她强忍翻腾的恶心将药咽下,许是喝得太急,阿娇捂着胸口咳了几声,随后不知怎的,越咳越凶。
沈禹州步履稍停,终究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午膳后,阿娇单手托腮,歪在美人靠上赏雪,大抵是累坏了,没什么精神,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沈禹州再过来时,恰好撞见一幅现成的雪景美人图。
玉体横陈,鬓发如云,浓密鸦睫上落了几点雪,任凭身后雪花飞舞,她自不动如山,睡颜安详。
远处走来的春桃正欲出声问安,被沈禹州挥手退去。仿佛被人攫取了魂魄,他轻手轻脚走近,坐在她身前,目光一点点描摹她的五官。
眼前熟睡的少女虽是妾,却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个拥有的女人。
一切恍若梦境,好不真实。
沈禹州伸出手,拂去她发间尚未消融的雪花。
阿娇却在这一瞬醒来。
沈禹州难得勾起唇角,“怎么不到屋里睡?不冷吗?”
“有、有一些。”阿娇这才察觉手和脖子快冻僵了,强忍不适站起身,“妾去给您烹茶。”
对方却一把握住她通红的小手,一股干燥温暖的热流缓缓渗入掌心,阿娇怔了怔,对上他投来的温情眸光。
许是下雪的缘故,空气里多一丝氤氲的湿气,连带着她眼里也泛起水雾。
“公子……”
接踵而来的是一个吻,带着无法言明的情绪,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其中,极尽柔情与狂热。
二人彻底放任心底的情愫翻涌,屋中翻来覆去的动静足足持续到日落才歇。
阿娇仰面靠在引枕上,红唇微启,急促的汲取空气。
沈禹州吻去她眼尾的泪意,“再过些天,我得离府一阵。”
“去哪儿?多久?”阿娇下意识问。
沈禹州默了默,“凤阳,税银侵吞一案尚未了结,具体何时回来,还不确定。”
阿娇还没说什么,他已下榻穿衣,“趁这会儿还有时间,带你出门走走,散散心。”
眼下阿娇哪儿还有力气,咬唇酝酿半晌,终究不愿拂了他的好意。
两人相携出府,一路上不少人为之侧目,有唾弃阿娇的,有对沈禹州敢怒不敢言的,二人默契的不去在意。
沈家坐落在梧桐大街主干道上,出门直走不远即是灯市,沿路里坊遍开,酒肆茶坊人影绰绰,处处人声鼎沸,放眼之处,皆是灯火阑珊的浓浓烟火气。
这还是阿娇来到沈家后,第一回逛夜市。
她撑着伞,处处新鲜,东摸摸西看看,偶有喜爱之物,目光便会多停留几息,旋即想起自己没带钱。
“公子,可不可以……”话音未落,沈禹州已将腰间荷包取下递给她,阿娇连忙道谢,眉眼间尽是笑。
阿娇想要的大多是些花灯,竹鸟之物,倒花不了几个钱,沈禹州又带她去了各家成衣铺、首饰铺逛了一圈,最后拎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地回府,路上还顺便捡了只略带杂色的小黄狗。
她抚着怀中的小黄狗问道:“公子,今天是何日子?”
阿娇许久不曾这般开怀过,同沈禹州说话时,便少了拘束,更添几分活泼明丽。
沈禹州唇边漾着浅浅暖意,“初七。”
“初七?”阿娇重复一遍,喜上眉梢,抚着怀里的小黄狗,“那你就叫初七好了。”
小黄狗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湿漉漉的脑袋不住地往她怀里蹭。
回到松鹤院,沈禹州还是宿在角楼里过夜,直至东方泛起鱼肚白,程英在楼下来回踱步。
碍于是女眷之地,他不敢私自闯入,只好吹响传信所用的特制骨哨。
睡梦中的沈禹州陡然睁眼。
“大人!有消息了!”
望着快步而来的沈禹州,程英按捺不住言语中的雀跃:“兄弟们找到少夫人了!”
沈禹州背在身后的手轻微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为减少阅读的不适感,对正文部分做以下解释:
1.写景,没搞颜色
2.我只是说她哭了,没具体描写她为啥哭了,怎么哭了
3.情人低语耳朵吹气搁谁不麻?我连被锁都能锁麻,人家吹个气咋了
4.就是写她累了,不想动
5.因为害怕、惶恐,所以战栗
拜谢审核,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