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爱她

  从手术室出来以后,唐草薇立刻面对着钟商电视台的摄像机——记者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很久了,好不容易等到人出来,立刻蜂拥而上询问他到底是谁,是不是医生,是不是传染病专科医生,究竟用什么方法治疗这种奇怪的病症。

  唐草薇全部充耳不闻,由李凤-含笑推开各种话筒,挡开各种手臂,登上一辆计程车离开,回异味古董咖啡馆。

  但钟商台的记者开车在后面紧迫不放,很快聚集在异味馆门口,不停地拍照,询问附近的居民这一家究竟是什么人住着。

  第二天一大早,李凤-出门买菜的时候,菜市场的摊主们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而后问:“听说唐先生昨天是钟商的英雄,比传染病专家还厉害,救了很多人呢!”有人还递上《钟商日报》为证,李凤-摊开报纸,赫然只见头版头条是《蝴蝶怪病由奇人治愈,钟商市蛰居神秘医生》,看了一眼,他指了指老板的青椒,“请给我四个青椒。”

  “啊?哦。凤-你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你们是怎么救人的?”菜摊子老板一边称青椒,一边兴致勃勃地问。

  “啊,白萝卜也不错。”李凤-指了指白萝卜。

  “我这里的萝卜包好……真没想到每天买菜给你们,原来你们是这么厉害的人啊……”

  “再给我一包百合。”

  “啊,你识货!今天的百合包新鲜……”

  “老李今天看起来好像脸色很好。”

  “哈哈哈哈,当然了。我女儿昨天给我做四十大寿……”

  “啊,有孝顺的女儿啊……”

  等李凤-推着装着新鲜翠嫩的蔬菜的购物车回异味馆,那张报纸已被遗忘在菜市场的箩筐里,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但传奇毕竟是传奇,即使身边的人都渐渐地习惯,但在不认识唐草薇和李凤-的地方,关于异味馆的传说,却是越传越烈。

  听说那是一家奇异的古董店,店里遍布着古老华丽的装饰和家具,店主人和雇员的容貌都很有魅力,鬼怪和幽灵在这家店里走来走去,时间在这里永远不会过去,唐草薇和李凤-几乎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桑菟之在笑——因为他刚从异味馆吃饭回来,那两个人正因为大门的问题在交涉:小薇叫凤-去把门修好,凤-说那扇门彻底坏了要重做,小薇说那是嘉庆年间的古董不能重做,凤-说那拆下来放在大厅里行不行?小薇说那样就没有门了……

  那两个人,有些时候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钟商大学。

  男生宿舍504室。

  “笃、笃、笃”,顾绿章站在门口敲门,手里提着一些袋子。

  “谁?”

  “我来看沈方。”

  “啊?顾绿章!”504室的男生有人从床上跳下来开门,“沈方那白痴还在睡觉,顾小姐大驾光临,快进来快进来,不知道除了沈方这白痴,我还有没有机会?”

  她一笑说:“我是……”

  “国雪的女朋友。”睡在床上的沈方顺口接道,然后发誓说,“不在今年之内追到顾绿章,我不姓方!”

  “你是姓方的?”他的舍友拍了下他的头,“果然老了,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啊啊,错了错了,今年之内如果追不到顾绿章,我就不姓沈!”沈方从床上跳起来,“人偶尔都是会犯错误的。绿章,过会儿我请你吃饭!”他宣布:“你那双眼睛,啊啊啊,真是看得人很舒服很舒服,只要你一直看我,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我是来送东西的。”顾绿章耐心地说,“我已经吃过饭了。”

  “哦,”沈方泄了气,坐在床边,瞅着她的眼睛,“在小桑那里吃的饭?”

  “在家里。”她有些好笑,“喏,这些是水果,这些是消炎药,我给你买了碟片,你要看《天下第一》,还是要看《名侦探柯南》?”

  “喂喂喂,我有那么幼稚吗?都不看行不行?”沈方说,“我们看大卫的魔术好不好?我这里有碟。”他蹲下往床底下找碟,“啊”一声叫起来——他前几天被唐草薇开过的刀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我来送东西就走了。”顾绿章说,“你的身体还没好,好好休息。下个月不是要举行篮球联赛了吗?你想输给小桑吗?”她温和地说,已经很习惯对这个人用激将法了。

  “啊!”沈方站起来坐回床上去,“我当然是绝对不会输给他的!”

  “那么水果要吃、消炎药要吃,”她说,“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我怕我躺在这里会永远比不上国雪。”沈方说,“喂,绿章啊,如果没有国雪,你会喜欢我还是小桑?”

  她微微一震,沈方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他是无心的,这个男孩几乎没有心眼,语言和行动全凭本能。

  “我会喜欢另一个国雪。”她轻声说,不知道沈方是否能听懂。

  “啊?”沈方果然斜过眼睛来看她,“像国雪那样完美的人世界上会有很多吗?啊!”他像突然间想起来什么,“那个卖蝴蝶的男人!”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那个卖蝴蝶的男人和国雪很像!”

  “哪里像?”她听到“卖蝴蝶的男人”心里一颤,眼前仿佛就能清晰地看到那个人的样子,笔挺的身材,那双浅色的眼睛……“一点都不像。”

  “我觉得很像啊!”沈方说,“感觉很像,世界上也有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但是别人总是会弄错的那种情况嘛,就是感觉很像!”

  沈方也觉得他很像国雪吗?她不由得眼睛发涩,那说明——不是她在发疯,是吗?“可是——”她深吸了口气,吐出来的气息像烟一样微弱,“可是他卖那种害人的蝴蝶,是警察正在通缉的罪犯。”

  “那也是,说国雪和罪犯很像有点奇怪。”沈方笑了起来,“国雪如果还活着,以后肯定是医生啊、律师啊、法官啊那这样的人。”他端坐在床上,做拍惊堂木状,咳嗽一声低沉地说,“堂下何人击鼓鸣冤?”

  她忍不住给他逗笑了,“胡说!国雪才不会,他想做设计师。”

  “哈哈哈哈……”沈方倒在床上笑得半死,“我在想象国雪穿上包青天的衣服是什么样子,哈哈哈哈……”

  “扑哧”一声,她终于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无论眼前这个男孩遇到什么困难和折磨,他的心始终明朗如蓝天,在他面前从来不知道忧愁是什么。笑过了之后,她心里很温暖——谁能和沈方在一起,那实在是太幸福了。

  “说到那个卖蝴蝶的男人,我记得他好像姓木,叫木法雨。”沈方的同学敲敲脑袋,“我记得有人问过他那些蝴蝶是哪里来的,他说在唐川……对!他就说在唐川抓到的。”

  唐川?

  顾绿章心里突然泛起一丝隐约的不安,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到,或者只是有种直觉——唐川,是一个重要的词。

  “对了绿章,我晚上请你吃饭啊,叫小桑出来好不好?”沈方说,“反正晚上我没事无聊得很。”

  “晚上?”她本来想拒绝,但对着沈方拒绝的话总是很难说出口,何况还有桑菟之,也不算是约会,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好,那么还是小三排档豆花活鱼吧?”

  “Ok!”沈方爽快地说,“我带扑克牌过去。”

  他们对话的时候,没有看见窗户外面一只形状像麻雀却长着兽毛的“鸟”正歪着头站在窗台上,静静地听他们说话。

  晚上六点半。

  风雨巷小三排档,顾绿章和沈方坐在位置上等桑菟之,桑菟之迟到了半个小时才来。

  “迟到了。”顾绿章帮他摆好碗筷,“怎么了?”

  小桑从不迟到,即使他总是三个人里面最晚到的,但从来不会迟到。

  “有个男人在我家里不走。”桑菟之在椅子上坐下,风情万种地笑,“我说我想要一个在我弹琴的时候,他坐在房里看报纸的男人。那个人总是听不懂,我说我没有要求谁一定要会弹琴唱歌,一定要觉得我弹得好听,但是我弹琴的时候他不要开门出去,会坐在房间里看报纸——但是他听不懂,我只好说分手,结果迟了一点。”

  “我也听不懂。”沈方开口说,“你又在家里招惹男人了?”

  “我哪有?”桑菟之眉眼生春地笑,“只是朋友的朋友,偶然认识的。”

  “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什么时候才能都断掉?”

  沈方皱眉,“我还以为你早就不和他们在一起了。”说着给桑菟之倒茶,“最近你都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在读书。”

  读书?小桑想要一个他弹琴的时候能坐在房间里看报纸的男人,而不是会开门出去的男人。顾绿章替小桑拆开一次性筷子,“或者是太理想了?”

  “不会吧?”桑菟之笑了起来,“我觉得我要求很低了,只是怎么样也没有遇到一个我想的那样的……”

  轻轻捋了捋头发,他十指交叉在眼前,“最近在看一本书叫《夜已深》,里面有一句写得很好。”

  “什么?”顾绿章看着他问。

  “‘人都把最真实的自己放在朋友那里’,”桑菟之说,“说得很好,不是吗?”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当然,在家里、在学校、在工作的时候,人都是戴有面具的,也许真的只有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才是真的自己。或者……”她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小桑你才总是找不到你想要的那种人。”

  “啊?”他半转过脸,“怎么会?”

  他的笑是有些故意卖弄风情的,顾绿章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想要男朋友的小桑是假的,是面具,真的小桑在这里。”

  沈方若有所思地听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吃泡椒鱼头面。

  桑菟之对着顾绿章笑得像朵花,比什么时候都美丽,她低头喝茶,并没有不安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桑菟之笑着低下头来喝了一口茶,随后一仰头把那杯热茶一口喝干,“真是拿你-办法。”

  “真是拿你们没有办法,”沈方吞下一口面,“像你们这样吃饭,不吃饭一直说话,小心卡到鱼骨头。”

  桑菟之和顾绿章拾起筷子开始吃饭,和他们背对背坐着的,是一个背弯得很厉害的老人,他叫了一碗鱼片面。

  在老人桌上有一个横放的矿泉水瓶,瓶子里的水早已流光,顺着桌角流到地上,顺着不够水平的风雨巷青石板路流到顾绿章这一桌脚下,流到再下一桌脚下,再顺着水沟流向更黑的地方。

  “嗯?”桑菟之一直在挑选青菜里面比较绿的叶子,因为顾绿章和沈方都喜欢吃更嫩的菜心,外面的叶子就他一个人包了。正在挑选比较老的菜叶的时候,他偶然往地下一看,再抬头到处看看,“奇怪——”

  “奇怪什么?”沈方跟着他低头看,顿了一顿,摸了摸头,“啊,真是有点奇怪。”

  “什么?”顾绿章低头,一瓶矿泉水就算全部倒在地上,也绝对不可能有能穿过大半条街一直到水沟里那么多的水。近来看见太多怪事,她眨了眨眼睛,“这难道又是什么新的怪物?”

  “这句话都要变成你口头禅了。”沈方笑了起来,“我发现为什么了,因为那边水龙头-关,在滴水。”

  他看了眼小三拍档门口让人洗手的洗手池,那水龙头坏了正在不停滴水,和矿泉水瓶的水混合在一起,流向路边的水沟。

  桑菟之顿了一顿,但是他觉得奇怪的,并不是流在地上的水,而是背后桌上的客人,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矿泉水倒了吗?正在他觉得奇怪的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扑通”一声,坐在他对面的顾绿章陡然脸色苍白,他一回头,正看到身后的老人僵直地扑倒在桌面上,他还没喝完的面汤“啪啦”一下飞溅得满桌都是!

  “啊——死人了!”小三排档的顾客纷纷尖叫,“啊啊啊!”

  钟商市几个月来层出不穷的怪事,已经让市民惶恐不安,突然间有老人扑倒在饭桌上,大家完全没有好奇和帮助的胆量,缩到墙边瑟瑟发抖了一会儿后,男人拉着女人的手,大步离去。几分钟以内,小三排档座位上空空荡荡,只剩下摊主和顾绿章一桌。

  “喂?喂?”沈方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爷爷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帮助?”

  顾绿章低声说:“蝴蝶!”

  “啊?”沈方眨了眨眼睛,清晰地看到在扑倒桌面的老人颈后衣服里,慢慢爬出一只宝蓝色蝴蝶——如果说之前的-蛾只是介于蝴蝶和蛾子之间,那么这一只却是真正的蝴蝶,翅膀有手掌那么大,花纹、图案和色泽与-蛾一模一样,那绝对是不对劲的东西。而很快老人的前胸后背的衣服晕出大片血迹。

  那只蝴蝶——竟然是从他胸口横穿而过,穿过了他的胸骨、他的心脏、他的脊椎,从背后爬了出来!

  沈方“啊”一声大叫起来,他被这些恶心的东西害得现在肋下的伤口还没愈合,眼睛里看到了蝴蝶,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底直接冲上头皮,他发誓——世界上最恶心的动物就是蝴蝶!

  顾绿章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她见过比这蝴蝶可怖得多的东西,比如说那九尾狐,不过要说恶心,真没有什么比这蝴蝶更恶心的。“沈方你不要过去。”她轻声说,慢慢地站起来、手指颤抖地把沈方拉住。沈方已经从饭桌这边奔出去准备要抄起家伙打蝴蝶了,被顾绿章用纤细的几根手指拉住,顿了一顿,他渐渐地没有挣脱,只听她说:“我们不要乱动,沈方你身体还没好,不要过去,站在这里。”

  在说话之间,她一点一点地从沈方身后挪了出来,站在他面前,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了很勉强的微笑。

  她分明很害怕,却忍耐着必须做一些理智的事,不知为何她认为她自己不能像其他女孩那样吓昏或者瑟瑟发抖,又或者依赖在男生怀里哭。桑菟之的眼睛在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们两个,能不能坐到后面那边去?”

  沈方立刻瞪眼看他,“为什么我们两个要坐到后面那边去?我先说我可是不怕这些小虫的,你如果害怕你和绿章坐到后面去!”

  “不,”桑菟之半转身背对着那只静静停在死者头顶的蝴蝶,“你的伤口还……”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沈方已经“噔噔噔”跑过来站在他身前,“你们两个都躲到后面去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学生会会长!会长在重要的时候,绝对要保护学生的安全!哎呀。”他一跑步牵动了肋下的伤口,忍不住叫了起来,“哇!”

  “呵呵,”桑菟之退了一步,与沈方背对背靠了一下,“有时候你真会让人相信跟着你一定会有光明的前途……”说笑的声音还没完全消失,沈方的脑子也还没转回来理解桑菟之到底在说什么,顾绿章“啊”的一声惊呼,沈方猛回头——和他靠在一起的人已经不见了!

  桑菟之站的地方白雾涌动弥漫,像平地漫起了一层又一层白雾形成的潮水,沈方和顾绿章都闻到了一股青草的气息——随着白雾散去,在沈方和顾绿章之间的空地上站着一匹挺拔的四蹄漂亮的白马!

  桑菟之却已经不见了。

  “小桑!小桑?”顾绿章仓皇失措,不安地东张西望,环顾没有看见人之后回过头来,那匹白马的眼睛在笑——虽然是一匹身材匀称马鬃长垂的神俊白马,却依然也有笑得满地蔷薇花开的风情——难道这真的是小桑?

  沈方恶狠狠地瞪着那匹白马额头上的那个角,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破口大骂:“该死的桑菟之!”他对着白马的胸口就是一拳,“我死也没有想到你是这种东西!你说你要怎么赔我精神损失?原来你不是人啊!”

  顾绿章看看那匹独角白马,再看看稀奇的感觉大于惊愕的沈方,她到底要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两个人?小桑一直都很神秘,她从不敢肯定自己了解他,不过全然没有想到所谓的“不了解”,竟然是不了解到这种程度!

  他,不是人。

  他究竟是什么和究竟在想什么,原来她一直完全不了解,难怪她无法接近小桑的灵魂。

  独角的白马四蹄优雅地缓缓向死者头顶那只蝴蝶走去,老人胸前背后的血迹慢慢扩散,一直湿透了衣服,一滴一滴顺着矿泉水流过的痕迹流入水沟,颜色污秽。

  白马银色的四蹄踏在血污上,闪耀着光华。顾绿章不愿形容那情景是美的,但就是让人心潮起伏。接着,她和沈方就看到那匹白马把死者头顶上那只宝蓝色蝴蝶衔住,然后吃了下去。

  那蝴蝶竟然不飞走,就静静地停在那里任凭白马吃了下去。

  沈方目瞪口呆,愕然指着那匹独角白马,“你?小桑你不会吃泡椒鱼头没有吃饱吧?竟然吃那种恶心的东西!你有毛病啊?”

  这种东西能吃吗?顾绿章怔怔地看着他,“小桑?”

  独角白马吃了那只宝蓝色蝴蝶,微扬起头在月光下站姿很漂亮,静了一会儿,它低下头把桌子上那名死者顶了起来,负在背上,往风雨巷另一头奔去。

  小桑变成的马,跑起来没有声音,像完全没有踩在地上。往另一头奔去的时候,沈方和顾绿章同时听到桑菟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把人送去警局,你们回家。”

  那往小巷尽头奔去的白马很快与黑夜化在一起,不知是小桑消失了还是夜太黑,沈方和顾绿章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在这诡异可怖的夜里,居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里并不害怕。

  只是对于未来,多了很多无知感。

  未来将会是什么样的?

  几个小时以后。

  在钟商市公安局门口发现一具七十三岁老人的尸体,死因是脏器损伤,伤口有蝴蝶的鳞片,形状极不规则,说不上是什么东西伤的。钟商市警界再度引起轩然大波,调动成百上千警力加强调查此事,这已经是近四个月来离奇死亡的第二十三人。

  那天晚上,顾绿章和沈方在桑菟之家里等到十一点钟,一直都不见他回来。

  手机当然也是没有音信,怎么会有带手机的马呢?

  小桑的衣服和随身的东西都在他化身白马的时候消失了。

  第二天清晨。

  异味古董咖啡馆。

  “咚、咚……咿呀——碰!”

  在馆内那华丽庄严的时钟走到七点零六分的时候,那扇被李凤-好不容易修好的门第二次碎裂,一个人本来在敲门,现在顺着大门碎裂的势头,跌进门内来。

  “唉?”异味馆里正拿着鸡毛掸子清洁屋角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蜘蛛网的李凤-诧异地回头,“小桑?”

  跌进门来的是桑菟之,那些被压在他身下的正是被唐草薇视若珍宝的古董大门碎片。李凤-不禁莞尔,“小桑好早。”

  桑菟之伏在那堆乱七八糟的木片和雕花上,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仍是在笑,“我好困……”他的脸色苍白,眉尖稍微有些颤抖,“走不动了。”

  李凤-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他在椅子上坐好。

  桑菟之还-说什么,李凤-的手指已经搭在他的脉门上。“咦?凤-你会中医?”桑菟之倚着椅子靠背,“真是个好男人啊。”

  “稍微会一点。”李凤-的手指放开他的脉门,“你没有吃饭?”

  “吃了。”桑菟之仿佛在夏季仍会感觉到寒冷,坐在椅子上微微缩回手肘提起膝盖,想把整个人蜷缩起来,“只是很困。我能在这里睡一下吗?”

  “不行。”二楼传来唐草薇冰冷的声音,“睡下去,会死的哦。”

  “死就死吧。”桑菟之闭目笑笑。

  “今天早上新闻里报的那件事——不,昨天晚上宝砂吃人的时候,是你处理了吧?”唐草薇说,“嘿!你只是一个人,不纯的-之血,即使能发挥力量,也要付出代价的。”他的眼睛睁开凝视着桑菟之,其中似乎有妖异而多彩的光在转动,“不吃食物的-是无法恢复体力的,你睡下去会永远不醒,或者死。”

  “我不饿。”桑菟之疲倦地地笑。

  “钟商市动物园有六头老虎两头狮子。”唐草薇冷冷地说,“你既然已经吃过一次,不妨再去吃一次,那里是你的盛宴。”

  “不要。”

  “不吃的话,会死的哦。”唐草薇森然说。

  “不要,”他吃吃地笑,“我好困了……”说着他把头靠在椅背上,真的就不动了。

  他真的不在乎可能因为没有能量补充而永远不醒,这个世界果然什么人都有,有些人怕死、有些人怕虫子、有些人怕脏、有些人怕黑……而另一些人什么也不怕。

  不过害怕是因为有眷恋的东西。

  不眷恋的人什么也不怕。

  “呀,世界上居然有会饿死的-?嗯,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李凤-微笑说,“狮子、老虎、豹子之类的食物,在这世界上也是越来越少了。”他看了唐草薇一眼,指了指桑菟之,“怎么办?”

  “和我有什么关系?”唐草薇转身走回房间,“不要忘了,七点半开店。”

  “但是在开店前总要先修好门,我们换一扇新门行吗?”李凤-温雅宽厚并且真心实意地说。

  “不行。”

  “完全没有改变的余地?”

  “没有,那是嘉庆年的古董。”

  “唉。”李凤-看着门口的一堆木板,轻声叹了口气,再次把工具箱搬了出来,重新修理那扇门。

  七点半的时候,异味馆正常开业——门已经修好了,虽然不免有断裂的痕迹,却还有看似好端端的一扇“门”在那里。李凤-正在收拾修理门的工具,唐草薇终于从楼上走了下来,“他还没醒?”

  “啊?”李凤-擦了擦因为修理大门而升起的薄汗,微微一笑,“没有补充昨天晚上消耗掉的能量,他醒不过来的。”

  “这个。”唐草薇从他身边走过,横举手臂递给他一杯东西,“给你。”

  望着头也不回从身边走过的人,李凤-看着自己手里那杯颜色鲜红的液体,徐徐展眉,“你啊,在他睡着了以后做这种事,无论你如何拼命努力,他都不会知道。”言下,语气很平静……他手里那一杯,是唐草薇的血。

  “哼!”唐草薇似乎想反驳什么,却没有想出可反驳的话,转身要走。

  “草薇,当初在雪山找到我的时候,你做了什么?”李凤-静静地问,问题本来很突然,但在他平淡温和的语气里说来,却丝毫不显得唐突,“你做了什么,然后救了我?”

  “没什么。”唐草薇淡淡地说,头也不回。

  真的是很别扭的人。李凤-淡淡地笑,嘴上说得冷漠绝情,自己也相信自己很无情,做的事却和说的完全相反,完全不了解自己的人啊!望了一眼手里的玻璃杯,草薇受的伤应该不容易好,能流一杯血的伤口,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而且他的血非常少。

  似乎只要一丝一滴,就可以治病救人。

  李凤康把那杯鲜血端在手里——草薇的血浓郁得惊人,但几乎从不凝固,那是他的伤口很难愈合的原因之一——就着桑菟之的唇把血一点一点灌了进去。坚持不吃食物决定饿死的男人,和习惯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又背地里施血救人的男人,很让人操心。

  喝完了草薇的血,桑菟之仍在沉睡。

  作为一只血统极度不纯的-化身耗费了特别多的能:量,但让他灵气虚弱的或者不止是化身为-这件事,李‘凤-在把脉的时候已经察觉到:在桑菟之的血气里有种和他血气不合的东西在涌动。

  那是什么?宝砂吗?

  宝砂是食人者吃人的另外一种残渣,受食人者的气息操纵;-是一种能食狮虎的猛兽,它能领御兵马、能除污秽,所有的恶兽奇禽都惧怕-,因为它能食污秽,连狮子老虎那样的东西它都当作食物,那吃下其他东西算什么呢?它能除晦驱邪,但桑菟之是一只只有八分之一血统的杂交-,他吃下宝砂,真的没问题吗?

  李凤-凝视着桑菟之,宝砂不是-蛾,和-蛾同类,如果-蛾的原身是人身上的骸骨,那么宝砂的原身,就是颅骨。

  颅骨啊,那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如果你是一只纯血的-,吃下宝砂无所谓,但是你不是。一个食人者身上的宝砂往往只有一只,无论飞行多远都受食人者操纵,小桑你吃下宝砂,自信不会被操纵吗?

  但不会法术的血统不纯的-,决定吃下宝砂,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很有勇气的事,对于喜欢站在别人身后的小桑而言,更是不容易。

  是什么让你发现原来你不是弱不禁风?

  顾绿章吗?

  那可是个很平淡无趣的女孩,但国雪接受了她,沈方喜欢她,木法雨想杀她……你呢?你……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