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百平米的开阔卧室,暖意夜灯明晃,一时间,满室的响动除去林煦指腹轻点鼠标,便是两人交错的呼吸。
乔忆尔隐匿的万千思绪恣意四散,原本平稳的呼吸不知不觉跳为了急促混乱,缠作乱麻一团。
她通常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当真要将那个疯狂的念头付诸行动。
乔忆尔垮下平直肩膀,尽量放松发僵的身体,眼睛眨速不自觉加快,计划出其不意地扭过脑袋,蹭完就撤。
奈何不等她的下一个举动,林煦察觉到她的走神,率先偏头问:“发什么愣?教你呢。”
低缓的一声陡然出现,乔忆尔如大梦初醒,仿佛被一脚踩中了尾巴。
她敏感地弹起来,欲盖弥彰地大声否认:“没有啊。”
她后撤的速度过于迅猛,四条椅子腿剐蹭地面,哐哐啷啷地响。
林煦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怔了须臾,放开鼠标直起腰,不明所以地瞅她。
乔忆尔明了自己的反应过激,紧张到手足无措。
她干脆将鸵鸟精神贯彻到底,避开他的视线坐回原位,对他挥了两下手:“你站远点,挡光了。”
林煦慢悠悠错开目光,在房间中央的水晶吊灯和一旁的落地灯上转过一圈,不清楚站在光源下方向的自己究竟挡了哪门子的光。
他便不动,直直地看回她。
“你最近真的怪。”林煦直接道,“爷爷奶奶都叫我多去打听你的情况。”
“我很正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乔忆尔惊恐地偏过脑袋,色厉内荏地警告:“你不许去打听。”
“我可以暂时不去打听,但你不能在外面受了委屈还不讲。”林煦清楚她在工作一事上倔强得很,没想过要当控制型的家长,时时刻刻对她指手画脚,但某些原则坚决不能退让。
“放心,谁要是欺负了我,我一定会回来哭的。”乔忆尔斩钉截铁地回。
林煦才不再说什么,眸光移开,不经意扫见她手边堆积了其他工作。
上面清晰显现的几个人名和具体事项叫他的脸色又凝重起来:“你们什么老板,要你一个实习生调查这些?脑子被驴踢了吧。”
话题转移,乔忆尔紧绷的状态稍微放松,好心提醒:“那个,你骂归骂,最好明确一下指代,不要骂到我的大老板。”
林煦少有见她维护外人,低低啧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连在背后骂大老板都不敢,你们大老板是牛鬼蛇神?会千里眼还是顺风耳?”
乔忆尔憋不住笑出了声,她的大老板可是他啊。
他要是骂她的大老板,不就等同于骂自己吗。
乔忆尔生了一双又灵又大的圆眼,笑起来更显生动元气,加上她一笑就会咧开唇瓣,露出两颗尖锐又可爱的虎牙,整个人盈满了俏皮的感染力。
林煦见她笑得如此肆意开怀,没忍住抬起手,狠狠揉了一把她毛茸茸的脑袋:“傻样儿。”
他宽大手掌覆来头顶的刹那,乔忆尔畅快的欢笑被一键暂停,尽数自然明快都似历经冰封,沉落冷冻。
他们以兄妹的身份一同长大,更亲密无间的行径都有过体验。
林煦牵过在鬼屋吓到哇哇大哭,说什么也不肯再走的乔忆尔的手,也背过初次接触泰拳,累得眼皮打架的她。
他还迫不得已接受过看了鬼片,不敢一个人睡觉的她,大半夜放她进了自己房间。
两小只睡到一张床上,他耐着性子讲老掉牙的童话故事,哄她入睡。
不知是不是乔忆尔在几分钟前才动过主动去蹭林煦脸颊的歪心思,此刻不过是被他亲昵地揉着脑袋,她就犹如石化,浑身不自在。
乔忆尔猝然联想到两人孩童时期,无所顾忌的亲近,打开他的手,义正辞严地说:“你不要随便碰我。”
林煦的右手愣在空中,一脸迷茫:“又怎么了?”
乔忆尔别扭地转过身,背对他:“我长大了,男女授受不亲。”
林煦怔神片刻,缓缓将手插入裤兜,忍俊不禁:“你是我妹。”
况且只是摸一下脑袋而已。
乔忆尔霎时犹如遇了明火的炮仗,刷地回头站起身,声嘶力竭地提醒:“我不是。”
林煦神情微微一变。
乔忆尔急火攻心,咬字又重又快:“不是亲妹妹。”
“我把你当亲妹妹。”林煦不止高出她一个头,定定俯视她,义正辞严地说。
乔忆尔不知什么时候学过一个词语——杀人诛心。
她当时就清晰明了它的意思,却是等到这一刻才切切实实感悟到它的实际含义。
她加速起伏的胸腔好似汇聚了赤烈岩浆,沸腾的粘稠层层上涌,足以烧得人理智全无。
乔忆尔瞪圆的眼眶止不住发酸,锋利牙齿咬上口腔中的软肉,不管不顾地上手推他,语无伦次:“不是!我不要!你给我出去。”
她这通脾气来得太过莫名其妙,林煦不作防备,懵然地被她推着后退两步。
他试图和她掰扯几句,讲讲道理,奈何她压根听不进去。
林煦只得作罢,顺从地先行离开。
但在走之前,他固执地绕过她,给她保存退出了PPT,关闭电脑,态度明确地说:“今天太晚了,不准再做了,明天再说。”
“要你管。”乔忆尔气呼呼地回。
林煦没在这点上退步分毫,眼中流转的万般惊艳全数敛尽,不瘟不火地向她瞪去。
乔忆尔从来不怕他简单粗暴地大动肝火,却怵他面无悲喜地冷静注视,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恐怖压抑。
她一秒认怂,愤愤然蹬掉拖鞋,跑上了床。
林煦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走去给她掖好被角,摆正踢飞的鞋子,才关灯出去。
乔忆尔侧身而卧,憋闷地揪住被套,一整夜噩梦连连,完全没有睡好。
隔天日晒三竿,林煦前来敲响房门,叫她下楼吃早饭。
乔忆尔揉着困倦的双眼,慢吞吞换好衣服,简单洗漱后开门出去。
不料林煦等在门口。
他穿着随性的深灰色休闲装,漫不经心倚靠围栏,鸦羽般的眼睫低低扇落,一只手不停划拉手机,似是有了不得的内容必须要时刻关注。
而见到她出来,林煦即刻关了手机,大步走来。
乔忆尔气性不浅,对昨晚的事情记忆犹新,将他视若空气,闷不吱声地走向楼梯。
林煦双腿修长,轻而易举追上她:“还在生气?”
乔忆尔别过脑袋,不予理睬。
两人抵达一楼,落座在餐桌的老位置,各吃各的,半天没有交流过一个字。
林爷爷和林奶奶很快察觉端倪,面面相觑,后者毫不犹疑地转向林煦:“你这个臭小子惹到妹妹了?”
林煦压根不清楚乔忆尔倏然动怒的点,昨晚回到房间,躺去床上辗转琢磨了几个小时也没想透彻。
但他一口应下:“是,妹妹不高兴都是我的错。”
他瞅向身侧脸色沉郁的乔忆尔:“等会儿带她出去赔罪。”
乔忆尔正在啃一只汉堡,闻此诧异地抬了抬眼,嘴巴比脑子的转速更快:“我不去。”
林煦不徐不疾报出一个名字:“叶宽。”
乔忆尔捏住汉堡的手指禁不住收紧,这是张高志要她调查的老总之一,也是她素未蒙面,难以接触到的一号人物。
她讶然地望向林煦,后者清浅弯唇,柔煦笑意堪比一场乍泄的春光,慢挑眉梢问她:“去还是不去?”
乔忆尔想想自己务必要过的实习期,几下解决完早饭,没出息地跟着他坐上了宾利后排。
约莫大半个小时,造型高调华贵的宾利停进了一家私人会所,占地面积之广,内部设置的玩乐项目不计其数。
乔忆尔谨记自己还在和林煦置气,抿紧唇瓣追上他的步伐,照旧一声不响。
林煦懒得和她计较,驾轻就熟地领着她穿行在各大板块,一路遇上不少装扮奢侈,一看就出生不凡的男男女女。
有一部分是林煦常年结交的好友,乔忆尔能够主动打招呼,但有很大一部分她第一回见,那些人也对她充满好奇。
“哟,林哥,今儿居然带了妹子,不会是嫂子吧?”有个染有扎眼的粉金色头发,穿搭花里胡哨的年轻男人丢开赛车头盔,跑近问。
“嫂子”这种称呼太过陌生暧昧,乔忆尔心脏猛地一跳。
“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妹。”林煦堵话极快,唯恐那人再口出狂言,污了乔忆尔的耳朵。
乔忆尔却被这句话弄得情绪闷闷,昨夜争执的场景宛若陈旧电影一样地来回播放,刺眼刺心。
“哦,是妹妹啊,早就听说林哥家里有一个最最受宠的妹妹,今儿总算是见到本尊了。”
金色头发笑嘻嘻伸出手,“妹妹好,我姓叶名宽,你可以叫我叶宽哥哥。”
不等乔忆尔做出回应,林煦一巴掌拍远叶宽探过来的爪子,不客气地提醒:“她哥只有我一个。”
他再朝向乔忆尔:“叫他名字就行。”
叶宽夸张地啧啧两声,顺着林煦的话说:“对对对,妹妹就叫我名字。”
乔忆尔听出他是自己需要接触的一大客户,勉强压下内心翻滚的复杂酸涩,扬起清甜浅笑,同他攀谈了数句。
随后,林煦又有针对性地带她认识了几个人,全是现今北城商圈鼎鼎有名的掌权人。
除去乔忆尔碍于张高志的任务,必须要尽快了解的几位,还有其他更有话语权的角色。
譬如当中有一个叫商鹤羽的海归新贵给乔忆尔留下了不轻的印象。
他西装革履,高挺鼻梁架一副金丝边眼镜,孤身坐在一处角落,不动声色地端一杯浓茶,静谧品茗。
他萦绕周身的肃杀严寒与极致威压,叫乔忆尔看一眼就胆颤,想往林煦身后躲。
绕过大半个场子,在该认识的人面前刷完了脸,乔忆尔彻彻底底明白了林煦非要带自己过来的用意,说了今天对他的第一句话:“你这是在给我牵线搭桥吗?”
“废话。”林煦望向她的瞳光放松了不少,隐约可见她总算愿意和自己交流的欣喜感叹。
林煦虽然不了解她具体在哪家公司,但清楚她进的是广告行业,还是急需人脉的客户服务部,这个场子里的关系,她早晚用得上。
乔忆尔略起动容,却免不得顾虑:“我们实习期有业绩考核,你这是在帮我作弊。”
“这些资源是我这些年自己维系的。”林煦和她走去了茶水零食区,捡出几样她喜欢的递过去,不由发笑,“我全部的人脉、资源,包括他们欠我的人情都是你的。”
乔忆尔抱过零食,暂且没有撕开,出神地仰望他。
“还有我赚的钱,都可以给你。”林煦对这些身外之物看重,也不看重,只要她笑一个,可以眼皮都不颤一下地送她,“我所有的支付密码是哪几个数,还记得吧?”
乔忆尔当然记得,100928。
是她第一次叫他“哥哥”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林狗:宠妹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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