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色初明,早早停于寝室楼下,来接乔忆尔上班的宾利后排,照旧坐了西装革履的林煦。
林煦交予她一个不小的纸袋,说是特意给她准备的送给新同事的小礼物,帮她和同事们搞好关系。
加之乔忆尔自己从寝室抱下来一个硕大纸箱,需要带去公司的物件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
车子快要接近中央商务区时,林煦眸光滑向暂且安放在她身侧的大包小包,猜不准她公司距离下车的位置有多远,需要搭乘几层电梯。
他难免担心她的小身板能不能承受:“真不要我给你送到公司?”
“不要!”乔忆尔对此很是敏感,炸毛兔子一样的喊声尖细。
“你究竟在怕什么?”林煦略略撩起本就外勾的眼尾,耐人寻味打量她。
他那双上天独眷的狐狸眼一旦温柔收敛,便是邪肆多情,乔忆尔局促得一眼也不敢乱瞟。
她一口咬定:“没怕啊。”
林煦才不信她的胡编乱造,自顾自说:“只要你找的不是自家公司,我会不依着你?”
乔忆尔立马扭过头,高声质问:“我为什么不能去自家公司?”
林煦波光粼粼的眸光不自然地晃动几下,缓缓正视前方,没有吱声。
清楚他这是不乐意知会自己的意思,乔忆尔胸膛像是被塞了一团吸满水的沉重海绵,闷得发慌。
她咬起下唇不再言语,明晃晃地和他置气。
这些年来,乔忆尔的情绪一直不需要掩饰,鲜明地呈现在脸上。
林煦即刻觉察到她的不快,淡声转移话题:“想好什么时候搬家没?”
乔忆尔果然被他轻而易举地错开了注意力,说出昨天整整琢磨了一两个小时的想法:“毕业再说吧,我现在还能住寝室。”
林煦有些意外,她昨晚收到钥匙的时候分明相当开怀。
他以为依照她这种完全不能委屈自己,接受延迟满足的性子,今晚就会嚷着要搬过去。
乔忆尔详细道:“我寝室住得挺自在的,只有最后小半年了,以后想住都不能住了。”
实则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君悦庭地理位置优越,离千艺设计过近了,如果她搬过去,林煦多半不会再来接送她上下班。
林煦明白她万分珍视纯粹的大学寝室时光,答应了:“行,毕业再搬。”
恰逢汽车在中央商务区边缘停靠,他把箱子和纸袋抱下车,小心交去她手上:“去上班吧,下午来接你回老宅看爷爷奶奶。”
乔忆尔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已然忘记了先前的憋闷,乐乐呵呵应了声“好”,怀抱一大堆东西走开。
涉足这片知名企业和商务精英遍地皆是的繁华地带,她免不了心下惴惴,没走几步就回头张望,唯恐林煦偷偷跟来,对她的公司一探究竟。
好在他早已不像少时一般肆无忌惮,还算磊落守信,她一路回望都没瞥见他的影子。
早高峰时段,乔忆尔紧赶慢赶地抵达林氏集团大楼,急匆匆挤进电梯。
她定在人群前方,正艰难地腾出一只手,准备去按楼层键时,又进来了一位女人。
女人约莫比她大个几岁,生得明艳妩媚,一头冷茶色的茂密长发烫成了大波浪,玲珑有致的身材被一条黑色修身长裙包裹,搭配性感的黑丝,外披的一件羊绒大衣又是对比强烈的红,十足的艳丽张扬。
她进来就见到乔忆尔使劲儿探出去的手,主动问了句:“上几楼?”
语调不咸不淡,音色却颇为悦耳。
乔忆尔急忙从巧遇大美人的震撼中回过神,乖巧应答:“五楼,谢谢。”
女人浅浅瞥她一眼,按下数字五的楼层键就收回手,随随便便的站姿都是仪态万千,缭绕风情。
乔忆尔见她没有再为自己按下数字,估计她要去的楼层已经有人按过了。
何曾想到,电梯到达五楼,她比她还先走一步。
五楼全是千艺设计的客户服务部,乔忆尔由不得惊奇,她也是这个部门的吗?
昨天她们三个实习生被张高志领着熟悉公司时,她怎么没搜索到如此貌美的小姐姐?
不过乔忆尔来不及深入思索,眼看着时钟快要转至八点半,她赶紧抱好纸箱,以生死速度飞奔到公司。
乔忆尔跑到工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纸袋,给同事们分了林煦挑选的礼品。
除去昨天一道来的实习生秦盼盼不以为意,对她送出的礼物置之不理,其余人无不欢喜地道了谢。
乔忆尔喜欢轻松愉悦的氛围,回了他们灿烂数倍的笑:“不客气。”
今天暂时也无事可做,她继续埋头苦干,逐一取出码满了一整个纸箱的物件。
不出一个小时,她原本一干二净的工位大变模样,五花八门的手办、毛绒玩偶、多肉植物、糖果零嘴等等,错落有致地堆放了一排又一排。
好几个同事围过来,叹为观止:“你也太能捣鼓了吧?”
“这么复杂的工位,一看就是让老板把心放肚子里,不会随便跑路的员工。”
乔忆尔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边碎发,眼尾情不自禁飘去天花板,不清楚这栋巍峨大楼的顶层办公室有没有被林煦推开。
她削尖了脑袋,千辛万苦挤进他旗下的子公司,自然不愿意轻易走人。
倏然,另一边炸开男人刺耳的咆哮:“明姿,你专门和我作对是吧?休假一结束就抢我客户。”
“你的客户?白纸黑字的合同签了吗?没签算你哪门子客户?”
相较于他的高亢嗓门,女人音量不算突出,气场却满是震慑,字字诛心。
“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不被我抢,是等着被对家公司抢吗?看老大到时候是罚你还是罚我。”
乔忆尔和其他同事难免被这不小的动静弄得一惊,讶然地探长脖子,寻声望去。
只见张高志生了几道皱纹,有些浮肿的脸蛋被怒火烧得通红,厚实的嘴唇不停地一张一合,追着一位年轻昳丽的女人骂。
定睛细看,那个女人和乔忆尔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先前在电梯,好心替她按过楼层键的绝美小姐姐。
“那位是?”乔忆尔好奇。
“明总监。”同事用手掩住嘴巴,轻声回,“和张秃子平级,之前出了点儿状况,请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假,我们都以为她要辞职不干了,没想到今早回来了。”
乔忆尔便了然,难怪她昨天没见过她。
“明总监厉害着呢,就是第一个公然和张秃子叫板的勇士。”同事嘴快地八卦完,鞋底抹油一般地溜回了工位。
领导斗法,小鬼能避则避。
乔忆尔同样谨记自己底层小角色的身份,随即回拢视线,不再多看。
她正要继续摆弄工位,被明姿惹得怒发冲冠的张高志重步迈了过来,抬手就往她脑门上指:“你,给我把空灵实业的资料整理出来。”
乔忆尔拨弄一只毛绒玩具的指尖僵停,茫然仰头:“我?”
“明天早上上班之前放到我办公桌。”张高志气急败坏地下着命令,话尽就掉头离开,“妈的,我能让明姿那个小妮子抢走客户?”
他走出去几步又转回来,似乎担心乔忆尔一个无甚经验的实习生难以按时完成,亦或是出于别的原因,加了一个人:“秦盼盼,和她一起做。”
不远处的秦盼盼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悠闲,正堂而皇之地欣赏昨晚新做的闪钻美甲,闻此只是轻轻掀了下眼皮。
乔忆尔手上猝然来了活,立即打消装扮工位的心思,开启忙碌模式。
张高志走得没影,同事滑动座椅过来,靠近点出:“张秃子绝逼故意的,你昨天得罪了他。”
紧急任务落来肩膀,乔忆尔无暇顾忌是不是被针对了,打起精神开始忙碌。
千艺设计的客户服务部经过多次改制,融合了销售的职责,夹在客户和创意、策略部中间,事多且杂,时常两边不讨好。
但归根到底无非是拉到客户,维系客户,恰当高效地上传下达。
而想到赢得新客户,首要便是深入了解。
张高志要乔忆尔做的就是这个。
乔忆尔大致清楚应该调查那些方面,整理成怎样的文档资料,但见秦盼盼毫不在意,她主动把繁琐的工作量分成几大板块,递给她一半:“你查上面的,我查下面的。”
秦盼盼漫不经心瞄了眼,一边翻来覆去地欣赏美甲,一边随口应下:“嗯。”
乔忆尔便不再管她,自顾自查自己负责的内容。
快要下班,她手上还有不在少数的任务,迫不得已发消息给林奶奶和林煦,说今天要加班,去不了老宅。
林奶奶心疼惨了,又不清楚她具体在哪家公司,连让保姆阿姨送一顿晚饭都做不到,只得转了一大笔钱,要她去吃顿好的,再三叮嘱她不能为了工作,胡乱对付。
林煦同样关心了她的晚饭问题,得知她点了一家私房菜后,稍微放心。
他发来消息:【那我也加会儿班,你快结束了说一声。】
小乔爱吃肉:【好啊。】
乔忆尔明白他这是无论几点,都会等她下班的意思,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旁的秦盼盼却到点就拎包起身,乔忆尔及时喊住她:“你的那部分做完了吗?”
“没啊。”秦盼盼一五一十地回。
乔忆尔诧异:“那你就走了?”
“张秃子叫我们加班了吗?没有吧,那我为什么不走?”秦盼盼有理有据地说。
乔忆尔提醒:“但他叫了我们明天一早把资料交过去。”
秦盼盼不甚在意“哦”了声,脚踩七八厘米的细高跟,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两天接触下来,乔忆尔大概摸透她和其他人云泥之别,纯属是来混日子的,却没想到她这么能掉链子,无语地抿紧了双唇。
乔忆尔结束了自己的部分,琢磨片刻,把她的那份一块做了。
幸亏她早有预料,分给她的本来就算不得复杂。
乔忆尔手指翻飞地敲完最后一个字,将文档打印出来,放到张高志办公桌再准备下班,已是暮色深重的晚间十一点过。
除她之外,宽广的客户服务部只有一盏灯还有微光。
她仔细瞅去,应该是明姿的。
乔忆尔没多滞留,快速地先行一步。
林煦的黑色宾利等在老位置,乔忆尔生平头一回感受搬砖搬到星月高悬的滋味,身心俱疲,上车就有气无力地瘫在座椅上。
她心里惦记着工作,晚餐没吃几口,此刻还饥肠辘辘。
林煦猜到她嘴巴上应得好听,晚上肯定都是随意应付,提前准备好了她酷爱的汉堡当宵夜。
闻见馥郁的肉香,乔忆尔喜出望外,接过就大口啃咬起来。
但她着实累得慌,啃着啃着都忍不住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
不多时,林煦接到了林奶奶关怀备至的电话:“接到乔乔了。”
“好,我会亲眼看着她走进寝室楼,您和爷爷可以放心休息了。”
没聊两句,他话锋突然一转,添了些许强硬:“奶奶,我说过了,我不相亲。”
某些字眼好似自带刀光剑影的效果,乔忆尔浓郁的瞌睡瞬时荡然无存,惊恐地瞪圆双眼。
林煦很快挂断电话,瞧她神情木讷,不由想笑:“怎么了?”
乔忆尔咀嚼最为喜爱的牛肉汉堡也觉得食难知味,囫囵吞枣地咽下,“奶奶催你找对象了吗?”
“不是一直在催吗?”林煦习以为常。
乔忆尔一想也是,好像从他十八岁正式成人那天起,在西方留学几年,思想格外开明的林奶奶就明言他能交女朋友了。
而乔忆尔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他动了别样心思,也是十六岁那年,听见林奶奶说给他物色了一个才貌双绝的相亲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