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五星级别的酒店包厢灯盏充裕,暖融光芒将对面风华正茂的男人的面庞勾勒得尤为英挺深刻。
与十四五岁的青涩少年一脉相承,又大不相同。
至少从前那份时刻缠绕全身,无所约束的野性暴戾,再难在今时的林煦身上觅得一丝半缕。
乔忆尔手持有滋有味的香甜鸭腿,出神回顾昔日的桩桩件件,把记忆中的少年和眼前男人反复比对,禁不住恍惚。
林煦的思绪和她发生了同频共振,同样记起少不更事时,偏执顽劣、野蛮生长的自己,轻薄性感的唇角免不得牵起。
他稍稍挪动长腿,坐姿又添了几分散漫,目不斜视地望向对坐出落得明媚灵动,然而那份乖软又与儿时大同小异的女生。
他想到自己当初怒火中烧,为她暴揍过一顿那几个嘴贱的同龄人后,很快就惊动了别墅里面推杯换盏的大人。
三五成群的大人们赶来撞破的情形便是林煦凶悍地以一敌五,把一伙干瘦男孩揍得鼻青脸肿,哀嚎遍野。
北城上流圈子不少人听说过祥和美满的林家出了个不学无术的混子,把打架斗殴当家庭便饭。
面对此情此景,大家下意识地把他归咎为绝对的过错方,争先恐后地跑过来责备。
“林煦,你在做什么?怎么又打人!”
“你丫无法无天了是吧,今天爷爷过寿,你都不得消停。”
“你是不是想逼我们报警,去局子里面蹲着。”
尤其是那些被打的男孩的父母,他们情绪激烈,一面大声叫唤“哎呦”,着急忙慌地去扶自家宝贝,心疼地检查伤势,一面怒不可遏地朝向林家人,务必要他们给个说法。
齐声讨伐之中,又是发生在本该其乐融融的大好日子,林煦父母的面色铁青,难看到了极致。
林父威严地走到林煦跟前,冷冽俯视,让他给个打人的理由。
林煦刚才到底是在以少制多,即使身手尚可,也没能做到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手上胳膊上又增了几块淤青和几处血淋淋的擦伤。
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知痛觉地随意低垂臂膀。
林煦抬起愤懑犹存的黑眸,扫向父亲,对上那双锋利的,交杂浓烈指责与失望的眼睛,便懒得解释。
“他们自己找揍。”林煦收回狠厉视线,没好脾气啐出一句。
这声一起,男孩的父母们立时火冒三丈,遣词造句一个胜一个犀利刻薄:
“你这孩子到底有没有家教?”
“你们林家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吗?”
“你继续这样下去,将来只会沦为社会败类。”
“林家有你这样的后辈,简直是家门不幸。”
“还不赶快给我儿子道歉!”
大人们不分青红皂白的怨怪责骂冰锥似地砸向林煦,旁边的乔忆尔再也听不下去。
她撒着小短腿,跑去拉住林煦母亲的衣角,“阿,阿姨,不是,不是你们想的,想的那样……”
自从被带至林家,没有发出过只言片语的小女孩突然开口,林煦父母无不惊愕,注意力全被转移了去。
乔忆尔好几个月选择性地封闭了言语功能,眼下吐字磕磕巴巴,花费好大力气,涨红了白嫩脸蛋才还原了前因后果。
听罢,林煦父母的脸色一变再变。
林母一边心疼地抱起乔忆尔,好一番宽慰爱抚,一边复杂难言地看看倔强执拗的儿子,再凉淡地瞥向那些蔫坏儿的男孩,以及他们颐指气使的家长。
几位家长嚣张跋扈的气焰瞬时被一桶泼天冰水浇灭,神色讪讪,不敢再追究林煦的责任,还不得不强迫自家孩子给乔忆尔和林煦道歉。
林煦为乔忆尔出头的做法得到了长辈的肯定,但他以暴制暴的方式,还是遭到了林父林母的抵触,被数落了几句。
不多时,他跟随被紧急叫来的私人医生而去,到房间包扎伤口。
小豆丁乔忆尔由大人们细致检查过全身,确定没有伤到,又被轮番哄了好一阵,偷偷跑上楼,趴到林煦没关严实的房间门口。
林煦斜对房门而坐,扔掉了单薄的,已然在混战中变得脏污破损的秋季外套,衣着一件纯黑坎肩,在医生的指示下支起胳膊肘,面无表情地任由他清洗伤处。
他余光晃见蹲在门槛处的小女娃,寡淡地瞥去。
乔忆尔悚然一惊,手忙脚乱地退出房间。
然而她背抵墙壁捂住心脏,在门口等了几秒,判定林煦没有多余的举动和言语,壮着胆子,又探了回去。
许是她亲眼所见林煦为自己出头,感受到了他零星善意的缘故,她这一回的胆量激增不少,得寸进尺地挪动脚步,最终一寸寸移到了林煦身侧。
林煦不可能觉察不到她的小动作,却视若无睹地一声不吭。
乔忆尔仍旧对他存有莫大的惧意,双手死死抓住了衣摆,所作所为却是大相径庭的大胆。
她默不作声守在他旁边,宛若黑葡萄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医生给他包扎。
她还拼命踮起脚尖,对准他右侧胳膊最为骇人的一块伤口,软软地呼了呼。
乔忆尔娇小一团,竭力送出的力道对林煦来说也近乎为零,然而他赤/裸胳膊感受到那一缕似有若无的清凉时,原本放在腿上,纹丝不动的指尖不由自主蜷了蜷。
林煦终于转动眼珠,正眼瞧向这个半路得来的妹妹。
乔忆尔登时僵持呆滞,惶恐不安地仰望他。
林煦捕捉她眼底掩饰不住的滔天惊惧,见她又怕又非要往自己身边凑的呆傻模样,难免觉得好笑。
后面碍于各种现实因素,几个世家大大小小的聚会不断,乔忆尔依旧会遇上那几个讨厌的男孩。
她心有余悸,自知弱势,遥遥望见便掉头躲开。
没出息的缩头乌龟一只。
在乔忆尔周边瞎晃荡的林煦见状,快步上前,二话不说揪住她的后领,利索把人转了个身,推她前去直面,“怕什么?”
他落后她半步,凶巴巴补充:“老子罩着你。”
乔忆尔诧异地昂起小脸,断断续续地说:“你不能一直,一直……”
林煦像是清楚她的后话,眉头一蹙,不耐烦地堵回去:“老子一直罩着你。”
当下的林煦眉目得了薄笑妆点,犹如洇染了深冬灿阳一般的柔和温暖。
他聚精会神望向这位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心血来潮地提起:“我是你哥,说过会一直罩着你。”
乔忆尔定格的澄澈眼珠缓慢地转,用一边的锋利虎牙浅浅撕掉一条鸭肉,轻声回:“一直罩着我也不一定非要以哥哥的身份。”
林煦茫然:“那还可以以什么身份?”
“也可以是男朋友,老公……”乔忆尔赧然地喃喃自语。
两人中间隔有宽大圆桌,林煦一个字也没听清,“你嘀咕什么?”
这种暗藏旖旎私心的言论,乔忆尔可没有胆量叫他听见,仓促摇了好几下脑袋,埋头啃鸭腿要紧。
饭罢,林煦送乔忆尔回学校。
宾利有条不紊地开回清晨泊车的位置,只听一声清脆轻响,车锁被司机陈叔解开。
乔忆尔慢吞吞摸上车门,看似平静无波,实则隐匿大脑正在上演一场气势磅礴的山呼海啸。
她疯狂地头脑风暴,琢磨还能说点儿什么,延长和他相处的时间。
一分钟,两分钟也好。
这个时候,林煦修长干净,覆盖些许日常打拳撸铁留下的薄茧的右手伸了过来,玉白食指上面挂了一串钥匙:“拿着。”
乔忆尔不明所以,接过钥匙瞧了又瞧,没搞明白这是打开哪把锁的。
“上班第一天的礼物,”林煦解释道,“君悦庭的顶层复式。”
乔忆尔手上一旦有东西便很难闲住,听此,不自觉抛玩钥匙的双手顿住。
早上爷爷奶奶和叔叔阿姨在家族群里给她发搬砖初体验的安慰红包,林煦始终不曾冒泡。
乔忆尔原以为他这种比她早几年涉足社会的老油条,不会为她第一天上班花费心思,如何料想他不仅准备了礼物,还阔绰地送了一套房。
“房产证就是你的名字,那边离中央商务区更近,你上下班方便些,早上至少可以多睡半个小时。”林煦慢条斯理道来,“你不是喜欢复式吗?可以在家里面爬楼梯玩。”
之于乔忆尔这个特殊癖好,林煦不能理解。
从前他们一块儿住在林家老宅,三层楼高的别墅安装了电梯,乔忆尔却不坐,乐于吭哧吭哧地爬上爬下,说是正好趁机锻炼身体,看看能不能更快地长个。
她一直想要在个头上赶超林煦,奈何基因问题,她至今也只是堪堪窜到了一米六二,和一米八五的林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当然,乔忆尔能够接受的爬楼梯的程度仅限于三楼以下,两层的复式正好合她心意。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乔忆尔错愕地抱紧房门钥匙,想起前阵子林煦要她签过一份文件。
不过她当时的心思全部扑在他身上,压根没细看,反正他若是心术不正,打算坑她的话,早十八年就坑了。
现在联想起来,那应该和委托购房有关。
“除了钥匙还有更方便的指纹锁,你改天抽空去录,已经装修成了你喜欢的风格,除过甲醛,你决定搬过去说一声,我来安排人。”林煦肯定早就考虑周全,一股脑说出。
他略微低哑略微清冽的声音飘入乔忆尔耳中,远远胜过享誉世界的传世名曲。
乔忆尔手捧钥匙晕晕乎乎的,脚底虚浮地下车上楼,坐到寝室的书桌面前,一双圆眼止不住地变幻形态,弯成了两轮蛾眉月。
她虽然以孤儿的身份借住在林家,但自身身价不菲,除去父母和奶奶留下的遗产,每年还会收到一大笔乔家公司的股东分红,加上林家长辈没有一个人亏待她,给她的零花钱总是会比林煦多出一倍,她自幼没为钱财犯过愁,对这些也无感。
乔忆尔不曾主动关注过北城的豪宅布局,但也听圈子里的人谈及过君悦庭这个小区。
那是近些年开发的顶奢楼盘,一套普普通通的大平层都能喊价几千万,更何况是稀缺的顶层复式。
不过乔忆尔清楚这两年林煦带领集团做得风生水起,自身又擅长投资炒股,资产早就不知道超她多少。
她丝毫不为林煦给自己花这笔钱而感到心痛纠结,单纯瞅着这串钥匙就乐得开怀。
林煦送了她一套房唉!
但她想着想着就笑不出来了,这只是一套房子,不是一个家。
假如有朝一日,林煦愿意送她一个家就好了。
变化多端的思路转至这里,乔忆尔手机蓦然响起铃声,跳出了微信视频的邀请。
是林家奶奶。
乔忆尔收好钥匙,快速接起来,热情洋溢地唤:“奶奶!”
“唉!”林奶奶年过七旬,精神矍铄,平常极度注重养生保养,身材一点没走样。
此刻她衣着清凉紧身的瑜伽服,盘腿坐在家里的舞蹈房里,一手用毛巾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手高举手机,“听阿煦说,他去接你吃的晚饭。”
“是啊!”乔忆尔凑近瞧了须臾,注意到她身后悬挂的伸展带,“您又在练空舞啊?”
“嗯哈,刚练完。”
林奶奶早些年身体出现过状况,必须长期住在充盈消毒水味道的医院,之后好不容易得以出院,她痛定思痛,决心坚持保养身体,因此爱上了运动。
她尝试了无数个项目,选定了优雅的瑜伽。
前年她突然迷上了难度系数更大,跳起来赏心悦目的空舞,也就是空中瑜伽,跟着私教学得有模有样。
林奶奶比乔忆尔还受不了冷清,学什么都喜欢拉上她,乔忆尔为了哄老人家开心,陪她练了一两年,柔软度和悟性尚佳,如今跳完一支曲子不成问题。
“乔乔,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奶奶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还等着你和我一起练瑜伽呢。”林奶奶略有委屈地提出。
乔忆尔忍俊不禁,“奶奶,我负责记忆的海马体应该没出大毛病吧?我昨天中午才陪您和爷爷吃过一顿饭。”
“对啊,那不是昨天吗,你今天又没有陪我们。”林奶奶嘟嘟嘴,三岁孩童似地撒娇耍赖,“明天!你明天下班一定要回来。”
乔忆尔笑得露出了两颗虎牙,不假思索应了好。
不止是她也黏爷爷奶奶,还是因为她知道既然林煦回了北城,明天绝对也会被叫回去。
乔忆尔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林狗和乔乔目前大概是:我把你当亲妹子,你居然想上我……
乔乔: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嘛,就是拿来用的(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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