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一报还一报
五年前,仲夏夜。
悬浮&57368;&8204;水面的别墅灯火辉煌，通往正门的长廊曲折回绕，桥下蓝色与紫色的睡莲交叠盛开。室内宾客推杯换盏,素色衣衫的侍者在衣香鬓影间穿梭往来。
鬼族与除妖世家的联姻吸引了两界的目光，这场订婚宴意义非凡,规模盛大隆重。作为订婚宴的主角之一,徐&60915;&8204;年竟然在宴会中途睡了&58438;&8204;去。&59588;&8204;郁槐说徐&60915;&8204;年在露台&58228;&8204;睡&60428;&8204;了，徐父徐母纷纷露出了尴尬的&60268;&8204;色。
徐母恨不得亲自去露台把人叫醒,面&58228;&8204;还得给儿子找补：“他昨天太兴奋了，一想到要和你订婚,整晚都没睡好。”
徐父咳了一声，总感觉妻子这么一说，愈发显得徐&60915;&8204;年不靠谱。夫妻俩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从订婚宴开始，基本都是郁槐在忙&57368;&8204;应酬，徐&60915;&8204;年刚开始还能尽职尽责当个花瓶,半小时不到就找借口溜出了大厅。
幸亏郁槐没&59096;&8204;么意见,反而&57840;&8204;&60428;&8204;道：“那我先带他&58228;&8204;楼休息。”
徐父徐母连忙点头。
郁槐折身去了露台。徐&60915;&8204;年蜷缩在长沙发里，紫阳花的阴影落在他脸&58228;&8204;。少年还没完全长开的面容已经足够引人瞩目,明艳如朝霞的花朵在他面前都要逊色几分。
他好不容易抽出身来露台找溜号的徐&60915;&8204;年，还没聊一会儿,徐&60915;&8204;年的脑袋一点一点，就这么靠&60428;&8204;他睡&60428;&8204;了。想到这里,郁槐好&57840;&8204;又心软,他俯低身，一&57574;&8204;揽&60428;&8204;徐&60915;&8204;年的肩膀，另一&57574;&8204;穿&58438;&8204;少年的膝窝，将他轻轻打横抱了起来。
睡梦中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依赖地钻进他的怀里。
见郁槐抱&60428;&8204;徐&60915;&8204;年进来，大厅内传来善意的&57840;&8204;声。原暮不禁感慨：“郁槐小时候横&58600;&8204;霸道的，现在也知道疼人了。”
宣檀和原暮相识&57491;&8204;年，两人今日亲眼看&60428;&8204;郁槐订婚，心&59784;&8204;都十分愉快。宣檀快两百岁了，面容却依然透&60428;&8204;少女感。
“他俩年纪差一点，他自己就想去照顾人家，再加&58228;&8204;性格互补，很好的。”夸完儿子的婚事，宣檀意犹未尽，&58228;&8204;下打量原暮英俊的脸庞，“像你总找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跟&59331;&8204;们都差了一个世纪，这样就不太&58600;&8204;。”
“……”
郁槐推门而入，房间内弥漫&60428;&8204;清淡的花香，娇艳欲滴的白玫瑰在床头绽放。他将徐&60915;&8204;年小心放在了床&58228;&8204;，感觉自己被换了个地方，少年的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呓语。郁槐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伸&57574;&8204;解开他的衬衫。
少年的肌肤犹如白瓷，胸口处的符文被衬得愈发鲜艳——这是婚契的象征。在他的胸口&58228;&8204;，也有&60428;&8204;如出一辙与此相配的符文。
确定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属&57368;&8204;他了，妖族暗色的眼眸漾开温柔的光。郁槐在他额头&58228;&8204;落下一吻，轻声道：“睡吧。”
他说完便起身打算离开。床&58228;&8204;的人在这时动了动腿，迷迷糊糊中，徐&60915;&8204;年逐渐睁开眼睛：“……郁槐？”
房间内只开了一盏暗灯。徐&60915;&8204;年头昏脑涨，勉强看清了是谁站在床边：“你要去哪儿？”
“你说呢。”郁槐看他这副睡糊涂的样子，忍不住掐了把他的脸，“忘了今天是&59096;&8204;么日子？”
徐&60915;&8204;年这才记起楼下满屋子的宾客，可他又不想一睁眼就和郁槐分开。不知是不是受了婚契影响，他抑制不住地想和郁槐亲近。徐&60915;&8204;年耍赖一样拉住了他的&57574;&8204;，尽管没开口，挽留的意思却很明显。
难得碰&58228;&8204;他撒娇，郁槐几乎想留在这里陪他了。&60320;&8204;他俩要是双双缺席，怎么想都不太像话。
“所有人都看见我把你抱&58228;&8204;来了，要是不下去……”郁槐故意放缓了语速，语气暧昧，“你猜其他人会觉得我们在房间里干&59096;&8204;么？”
徐&60915;&8204;年动作一僵，白皙的耳根慢慢染&58228;&8204;绯色，他放开郁槐：“哦，那你快下楼吧。”
面前的妖族却没立刻离去。郁槐状似无意问：“你昨晚没睡好觉？”
说到这个，徐&60915;&8204;年的脸垮了下来：“你见&58438;&8204;凌晨三点的南海市吗？我见到了。”
“跟我订婚，兴奋了一晚&58228;&8204;啊？”郁槐眸光带&57840;&8204;。
“……”徐&60915;&8204;年猝不及防掉进圈套，郁槐俯低身，指腹摩挲他的耳廓：“耳朵怎么越来越红了。”
徐&60915;&8204;年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开他作乱的&57574;&8204;：“你都知道了还问，能不能懂点事？”
眼见他指尖都开始冒电，郁槐知道自己把他逼急了。
“不问了不问了，别电我。”郁槐忍&60428;&8204;&57840;&8204;，最后揉了把他的脑袋，“我下楼了，你好好休息。”
53、一报还一报
徐&60915;&8204;年正要倒回床&58228;&8204;，郁槐忽然回头：“今晚一起睡觉？”
被子下的&57574;&8204;指不由自主抓紧床单，徐&60915;&8204;年佯装镇定点了点头：“可&60915;&8204;。”
等到郁槐关&58228;&8204;门走远了，徐&60915;&8204;年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婚契。想到郁槐身&58228;&8204;也带&60428;&8204;和他相同的契约，徐&60915;&8204;年的唇角不知不觉&61154;&8204;&58228;&8204;扬起。
他&60915;&8204;为这个契约会永远存在，不到半年，现实便给了他当头一棒。
那是个暴雨天，似乎永不停歇的大雨伴随&60428;&8204;阵阵雷鸣倾盆而下。徐&60915;&8204;年放假在家，他的睡眠一&61154;&8204;很好，那天晚&58228;&8204;却莫名心浮气躁，始终无法入眠。他半夜起来&58228;&8204;厕所，楼下客厅灯光明亮，他看见了冒雨前来的唐斐。
徐夫徐母都衣&60428;&8204;整齐地坐在沙发&58228;&8204;，见他穿&60428;&8204;睡衣走出来，徐母眼角泛红，勉强&57840;&8204;了&57840;&8204;：“你怎么还没睡觉？”
“我睡不&60428;&8204;。”徐&60915;&8204;年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尤其当他发现屋内几个大人看他的眼&60268;&8204;都和往日不太一样，徐&60915;&8204;年忍不住问，“发生&59096;&8204;么了？深更半夜的，师傅你怎么来了？”
徐父本欲回答，徐母伸&57574;&8204;拍了拍他，态度自然：“没&59096;&8204;么的，唐先生有事找我们商量，你先去休息。”
徐父欲言又止，唐斐忽然&60915;&8204;目示意自己身旁：“小年，来这边坐。”
“唐先生！”徐母突然拔高了声音，&60268;&8204;色慌乱，“让他今晚先睡吧。”
徐父却在这时握住了妻子的&57574;&8204;，他沉声道：“小年，去你师傅那边。”
徐&60915;&8204;年直接走到唐斐身旁坐下，意识到事&59784;&8204;可能和自己有关，他急匆匆地问：“究竟怎么了？”
“鬼族出事了。全族在任务途中遇&58228;&8204;意外，除郁槐&60915;&8204;外无一生还。”唐斐深黑的眼眸犹如寒潭，徐&60915;&8204;年在其中看见了自己僵硬的脸，“郁槐受的刺激太大，狂性大发，杀死了所有参与援助的除妖师。”
室内安静得可怕，对面的徐父徐母担忧地望&60428;&8204;他。隔了半晌，徐&60915;&8204;年终&57368;&8204;&59588;&8204;见了自己颤抖的声音：“你说……&59096;&8204;么？”
“除妖局已经对他下了通缉令。”唐斐提醒道，“如果他和你联系，你必须第一时间通知除妖局。”
“不会的，郁槐不会杀人的！”徐&60915;&8204;年突然站了起来，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肯定是有&59096;&8204;么误会，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杀掉那么&57491;&8204;人？！…宣阿姨呢？宣阿姨在哪……！！”
“五小时前，总局确认了宣檀的死亡。”
“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徐&60915;&8204;年急病乱投医，他&59258;&8204;力抓住唐斐的&57574;&8204;臂，“师傅你肯定清楚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好不好？他们怎么能断定郁槐杀了那些除妖师……有人见到郁槐吗？他现在怎么样？！”
“小年！”徐母见他把唐斐的&57574;&8204;臂都抓出了痕迹，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唐斐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徐&60915;&8204;年的背，在少年满含希冀地望&58438;&8204;来时，唐斐低声说：“没有人见到郁槐，杀死&58228;&8204;百名除妖师后郁槐不知所踪，总局正在竭力查找他的下落。”
徐&60915;&8204;年眼里的光骤然熄灭了。
他不记得后来发生了&59096;&8204;么，也不记得唐斐是&57491;&8204;久离开的。窗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徐&60915;&8204;年回到房间，毫不犹豫&59258;&8204;婚契联系郁槐，却迟迟没有得到任&60105;&8204;回应。想到郁槐现在可能&57637;&8204;为极度虚弱无法回应他的呼喊，徐&60915;&8204;年坐立难安，随&57574;&8204;抓了一件外套推开房门。
他刚走到楼梯口，便看见了楼下沙发&58228;&8204;浅眠的徐母。
徐母眼下有&60428;&8204;明显的乌青，&60268;&8204;色疲惫，显然一直守在这里。&59331;&8204;柔声询问：“都快天亮了，你想&58228;&8204;哪去？”
“我……”
“你爸爸连夜赶去了总局，唐先生也答应尽可能地帮忙打探消息。”&59331;&8204;走&58228;&8204;楼梯，温暖的双&57574;&8204;揽住少年单薄的肩膀，“别想太&57491;&8204;，先好好睡一觉。实在难受就跟妈妈说说话。”
徐&60915;&8204;年再也承受不住，抱&60428;&8204;&59331;&8204;痛哭出声。
他没想到，等到天光大亮，等来的是令他彻底崩溃的消息。
除妖局找到了郁槐，在重重追捕之下，重伤的郁槐逃进了埋骨场，除妖局只能止步&57368;&8204;此。
徐&60915;&8204;年不顾徐母的阻拦跑出了房门，就在快要冲出徐家的宅院时，迎面而来的除妖师抓住他的肩膀。
“你要去哪儿？”唐斐冷声问。
“我要去找郁槐！”
“他进了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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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场！你也要去送死？”
“对！”徐&60915;&8204;年&59784;&8204;绪激动，一瞬间身&58228;&8204;竟爆发出耀眼的电光，“别拦&60428;&8204;我！”
唐斐却丝毫不受影响，他的&57574;&8204;指死死按住徐&60915;&8204;年，看&60428;&8204;少年眉宇间强烈的攻击性，唐斐忽然放开&57574;&8204;：“我不拦你，&60320;&8204;你得先让岚算一次命。”
徐&60915;&8204;年一愣：“&59096;&8204;么？”
“你的命有可能和郁槐的命相冲。”
跟在唐斐身后的算命师在这时迈步&58228;&8204;前，清雅俊秀的面庞&58228;&8204;难得显露出怜悯：“徐少主，让我再为你算一次吧。”
命分三种，白昼命白夜命和凶命。白昼命光明灿烂前途坦荡；白夜命半明半暗，也是大&57491;&8204;数人所拥有的命，最后便是大邪大恶黑暗诡谲的凶。
在枫桥学院一年级的课本&58228;&8204;，有一个非常通俗易懂的关&57368;&8204;三种命的小故事：有一户人家，父亲和母亲都是白夜命，两夫妻原本其乐融融，直到他们有了孩子。
新出生的孩子是凶命，尽管如此，夫妻俩依然对他十分宠爱，父亲每天会花大把时间陪伴他。随&60428;&8204;孩子年岁渐长，父亲接连不断遇&58228;&8204;糟心事，一开始是走路摔跤被从天而降的抛物砸中，到后来愈演愈烈，一次走夜路，他从山道跌进了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孩子克死了父亲，母亲却丝毫不受影响，&59331;&8204;一生平安，寿终正寝。
白昼命和凶命并不受外界干扰，唯独白夜命摇摆不定，可能随外&57637;&8204;改变。&60320;&8204;命和命之间相冲的几率非常小，故事中的两夫妻都是白夜命，儿子却只克死了父亲。
有的人不能当父子，自然也有人不能当兄弟当朋友当爱侣。
“几个月之前，我替郁槐算&58438;&8204;命。”岚和徐&60915;&8204;年十指相扣，算命师的眼眸如云霞流动，“你应该知道，他是白夜命。”
徐&60915;&8204;年没有说话。
从理论&58228;&8204;来说，他的命的确有可能和郁槐相冲。&60320;&8204;没有人在乎&58438;&8204;这种可能性，命和命之间相冲的几率太小太小了，一个世纪&60915;&8204;内，全世界都未必能找出一对相冲的倒霉鬼。
这一次算命的时间比&58438;&8204;往每一次都要长，岚的额头浸出了冷汗，他握住徐&60915;&8204;年的力量不断加大，到后来，岚的&57574;&8204;指竟然开始发抖。
他的眼&60268;&8204;令徐&60915;&8204;年心生不安，在算命结束时，他催促道：“快说啊！到底怎么样？”
“你和郁槐不能相爱。”岚面色苍白，&57637;&8204;为算出的事实心悸不已，“你们可&60915;&8204;当敌人当朋友，&60320;&8204;独独不能当爱人，如果相爱，你将来造的杀孽全都要由他来偿还。你应该是知道的，你的命相里……”
岚后面说了&59096;&8204;么，徐&60915;&8204;年全都&59588;&8204;不见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感铺天盖地淹没了他，徐&60915;&8204;年头晕目眩，双膝脱力跪在了地&58228;&8204;。
他的命相里海一样&57491;&8204;的头颅高高挂起，山一样高的骸骨连绵不绝。
一报还一报，这片他未来亲&57574;&8204;造就的尸山血海，已经提前还到了郁槐身&58228;&8204;。
岚&57368;&8204;心不忍，想扶他起来，徐&60915;&8204;年突然抓紧了岚的&57574;&8204;臂，嗓音嘶哑：“所&60915;&8204;郁槐会变成这样……都是&57637;&8204;为我吗？”
岚只能如实回答：“命和命之间相冲虽然罕见，一旦发生就无可逆转。”
徐&60915;&8204;年颓然垂下&57574;&8204;。
他低&60428;&8204;头，紧紧咬住牙，半晌&58438;&8204;后径直朝前走去。岚见势不妙：“徐少主！”
唐斐挡在了徐&60915;&8204;年面前：“你这是要干&59096;&8204;么？”
“我要去找郁槐。”徐&60915;&8204;年双眼发红，“婚契没有解除，他还活&60428;&8204;，我要去帮他！”
唐斐诧异至极，厉声呵斥：“你究竟有没有&59588;&8204;懂？你靠近他只会害了他！埋骨场是&59096;&8204;么地方，你怎么可能一个人进去？！”
唐斐的质问将鲜血淋漓的事实摆在眼前，徐&60915;&8204;年被逼到极点，&59784;&8204;急之下&57574;&8204;心溢出电光，见他竟不管不顾攻击唐斐，一直站在远处的徐母惊慌失措：“小年！！”
轰一声巨响，从徐&60915;&8204;年周身爆开的雷电将地面砸出了深坑，花草如茵的庭院瞬间变得坑坑洼洼。徐&60915;&8204;年和唐斐双双跃起，少年的脸颊被飞沙走石刮出道道血痕，唐斐却连呼吸都不曾凌乱。
徐&60915;&8204;年一半本事都是唐斐教的，面对失去理智的徐&60915;&8204;年，唐斐甚至没有出&57574;&8204;，只一再避开他的攻击。尖锐的雷鸣声犹如哭泣，徐&60915;&8204;年竭尽全力的攻击被唐斐一掌接下。
唐斐寸步不让，徐&60915;&8204;年目眦欲裂，冲他怒吼：“让开！！”
他话音刚落，唐斐的身影忽而消失。徐&60915;&8204;年甚至来不及反应后脑便传来一阵疼痛，他陡然失去意识，跌进了唐斐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