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年动了动眼皮。
他的后脑还隐隐泛着疼痛,眼皮很沉,虚睁开时看见了一道金色的光源。
隔了半晌,徐以年才突然意识到那不是光。
他看见的是笼子的一角。巨大的金色笼子形似鸟笼,似乎因为使用了多年,笼子的顶端有着少许暗红的锈迹。笼子里除了他还关着很多人,见他睁开眼,有人嘀咕:“又来两个。”
徐以年清醒了。
他撑着身子站起来,见宸燃还倒在地上昏睡,徐以年抓住他的肩膀:“宸燃?醒醒!”
宸燃发出了一声哼唧,眼睛却没睁开。
徐以年迟疑:“不会被打出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宸燃被他硬生生摇醒,还听见这种丧气话,只能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回击。
宸燃一手慢慢撑着地面坐起来,一手揉按自己的太阳穴。缓过来之后,想起被打晕前看见的景象,宸燃气恼道:“我就知道这些家伙不可能这么安分,原来见不得人的都放地下了!”
徐以年回忆了一下进来的全过程,也很郁闷:“究竟哪里不对,我们怎么被识破的?”
“你们是除妖师吧。”有人突然插话。
宸燃看过去:“你是……?”
那人苦笑一声:“祁海市除妖局的,来执行任务,没想到进了套。这里关着的一半是除妖师,一半是参加地上拍卖会的普通人。我很早就听过传言,说祁海地下有鬼,这么大阵仗的拍卖会,我不相信我们局毫不知情。”
徐以年闻言,也看了过去。宸燃又问:“你被关在这儿多久了?”
那人道:“快一周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露出了崩溃的神情:“一周了,我就听着周围这些怪物的吵吵嚷嚷,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想拿我们干什么……”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一个穿着小礼服的女人连滚带爬从笼子边缘跑到了人堆里,她刚好撞上徐以年,眼看她要倒下去,徐以年扶了她一把。
女人惊恐地抬起头来看他,即使浑身发抖,她的模样也令人眼前一亮,瓜子脸、大眼睛,徐以年看了她须臾,想起了在哪儿见过她。
今早在正门口,红发二世祖带着的那个小网红。
她闹出的动静不小,周围陆陆续续传来声音。
徐以年这才注意到四周有无数个金色的笼子,像他们这样鸟笼造型的只有一个,其他的都是规规整整的矩形笼。
“搞什么?吵醒老子睡觉了。”
“饿了嘛,看这女人细皮嫩肉的,我就跟她说了两句话,”一道略显委屈的声音传来,“她叫什么,我被关在这里面,我也吃不到她啊!”
“操,傻逼。”
“吓唬女人有屁用,有种吓唬看守去啊!”
“又来了。”和徐以年他们搭话的除妖师脸色苍白,恶狠狠地瞪了女人一眼,“你吵什么!把他们吵醒了,大家都别想安分!”
“我、我害怕,他说要把我全身的骨头嚼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女人不停道歉。
“嗓门比谁都大,还好意思抱怨?”徐以年看不下去,上前把女人挡在自己身后。
“你……!”除妖师没想到他会站出来说话,一时脸色涨红,“你懂个屁!”
“没办法,人一般听不懂狗叫。”徐以年面不改色,“要不你再吠两句?”
“行了,都别吵。”宸燃头痛地拉住徐以年,低声安慰瑟瑟发抖的女人,“你别怕,他们的笼子上都画满了符文,这种符文对妖族的力量有压制作用,他们根本没什么力气,动一下都很困难。”
见她怯懦地点了点头,总算是不抖了,宸燃拍了下徐以年的肩膀:“这些被关着的妖怪,你认出来多少?”
“最右边有几只风魁,还有食地灵、天戟……都是实力不俗的妖怪。”
宸燃低应了声:“可能是拍卖品,听说在妖界拍卖会规范之前,经常有被主办方抓住的妖怪作为拍卖品出现在拍卖会上。”
妖族的骨骸、血液、皮肉都能成为宝贵的材料,还有部分丧心病狂的,喜欢把同族买下来做实验。
“那照这么看,我们也成了拍卖品。”徐以年反应过来阴森一笑,“敢卖老子?他们完了。”
“……”
照徐以年的架势,宸燃毫不怀疑如果有目标,下一秒他就能重拳出击。
“隔壁的,你们那儿是不是来新人了?长什么样?出来给哥们儿遛遛。”妖怪们被吵醒后百无聊赖,开始拿这一笼子的人类取乐。
“又有倒霉鬼进来啦?”
“可不是,我看见看守带着两个人进来了!真可怜啊,今晚过后,你们的头颅全都得挂在鸟笼最上面,一颗颗的,说不定还会挤不下呢……盯着我看干什么?你们不会没发现只有你们待在这种造型的笼子里吧?抬头看看自己的正上方,最上面那些可不是铁锈,全是干涸的血!”
“活祭品嘛,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也很正常。”
他们七嘴八舌,说得所有人脸色发白,唯独徐以年问:“什么活祭?”
一只狐狸眼的妖怪嘿嘿一笑,不怀好意道:“今晚来了许愿机,那玩意儿的出场费可不便宜,你们都是给他活祭用的。”
许愿机?
徐以年下意识看向宸燃,后者摇头,徐以年不解:“你理论不是满分吗?”
“……那也不代表我认识所有的妖怪。”
“哦。”徐以年没什么情绪地答应一声,但宸燃就是能看出他眼里的失望。
——你不是学霸?就这?
宸燃压下脾气,决定不跟这家伙计较。
狐狸眼和徐以年说过话后,面露疑色:“哎,我怎么觉得你长得有点儿眼熟?”
“我刚才就想说了,我也觉得他眼熟。”
“像不像那个……徐什么来着?”
“徐以年?”
一阵沉默后。
还在睡觉的妖怪们唰唰睁开了眼睛,一双双颜色各异的眼睛集中在徐以年身上,仿佛五颜六色的探照灯一般上下扫射他。
“郁槐喜欢那个?!我偶像喜欢的人类,就这?就这?你居然被捉住当了活祭品?”狐狸眼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你这么弱,郁槐喜欢你什么啊?”
徐以年臭着脸:“想打架就直说。”
“喜欢个屁!你他妈八百年没跟进时事了?早就分了!”
“老子知道!不是都说旧情未了嘛,你拐弯抹角骂谁土呢?”妖怪说着说着,看了眼徐以年的面容,瞬间豁然开朗,“强不强的无所谓,郁槐不就喜欢这张脸吗?”
“都别吵了,傻逼们,我来说句公道话,郁槐要是还喜欢他,肯定会来捞他,不可能让他待在这儿当活祭品。”
“是啊是啊,估计烦他烦得要死,说不定就是得罪了郁槐才被扔下来的。这儿的主办方不识货啊,要是把他拿去拍卖能拍出个天价吧。”
徐以年被他们议论货物一样评价了个遍,双手已经握紧了牢笼的栏杆。宸燃及时按住他:“冷静点徐以年,你不可能把他们都揍一顿……”
突然地,一只年轻的妖怪从自己的笼子里探出脑袋,没好气道:“郁槐算个几把,天天吹他,他是你们的爹?老子要是出了这个破笼子,单手就能把郁槐的脑袋拧下来。”
听到这里,徐以年忽然出声:“我觉得吧。”
他一说话,所有的妖怪全部看向他。
“凭你们两个的实力差距,爹称不上,”他朝那只年轻好斗的妖怪昂了昂下巴,“郁槐应该是你祖宗。”
笼子里传来暴怒的吼声,其他妖怪们嘻嘻哈哈地起哄看笑话。
正在这时,有两名看守从门口进来。
这两名看守身材庞大,个头都超过了两米半,其中一名身后背了把大斧头,另一名牛头的看守拿着一串钥匙,他们同时停在了鸟笼面前。
“徐以年?”牛头问。
牛头的眼睛一动不动落在他脸上,徐以年和他对上视线。
“出来。”看守说。
“喂!”宸燃站不住了,“你们想带他去哪儿?”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问话了?”背斧头的看守扭过脸,宸燃这才看清他脸上有一道贯穿全脸的伤疤,“小子,我警告你,再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就把你的舌头连根拔起来。”
宸燃冷着脸和他对视。
刚才的女人怕他们出意外,颤抖着嗓子小声提醒:“他们真的会杀人,之前好几个人都是这么死的。”
徐以年似乎也衡量了一下利弊,一声不吭走出笼子。牛头看他乖乖伸出双手,给他上手铐时忍不住嘴欠:“放心,你长这么好看,没打算让你上断头台。”
徐以年盯着牛头,很慢地挑了一下眉。
牛头朝他嘿嘿一笑,看他的眼神贪婪得像在看一座金矿。上完手铐,牛头继续蹲下来上脚铐,他刚要碰到徐以年的脚踝,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倏地缠上了他的脖子。
滋啦——
一道细小的电弧自徐以年指尖绽开。
牛头的脖子被手铐链条紧紧绞住,整个人脸颊涨红、动弹不得。大量明亮刺目的蓝紫色电流顺着链条灌进牛头体内,徐以年双手一握一拧,被电麻了的牛头双膝下跪,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漂亮!”笼子里的妖怪们齐齐发出呼喊,都很满意这场突如其来的好戏。
“打得好!我现在同意你跟我偶像在一起了!”
“要说多少次?早分手了!”
“分手了难道不能复合?——喂除妖师,你杀了这两个看守!老子亲自帮你跟郁槐提亲!”
疤脸拔出斧头向他砍来,徐以年侧身躲避,猝不及防听见那一声响亮的提亲,徐以年脚下一滑,险些被那柄巨大的斧头砍中。
他恼羞成怒,冲妖怪们吼道:“闭嘴,一群傻逼!”
疤脸被他目中无人的行为激怒,沉重的巨斧挥得虎虎生威,只在空中余下残影。眼见斧刃即将劈向徐以年的面门,有妖怪忍不住扒紧了牢笼。
下一个瞬间,徐以年鬼魅般出现在疤脸身后,十指之间骤然爆开电光!
他一拳砸向了疤脸的后脑,电流从这处一路噼里啪啦滋向脊椎。疤脸被电得全脸紫红、眼球凸起,小山般的身形轰然倒地。
徐以年甩了甩双手,破碎的手铐随之丁零当啷滚落。
“哇擦——”不知哪个妖怪兴奋地叫了一嗓子,“可以啊!”
即使浑身冒烟,疤脸看起来仍有意识,那双充血的眼睛里满是仇恨,正死死盯着徐以年。后者大概把这种眼神理解成了挑衅,手指间重新聚集起了电光。
“徐以年!”宸燃喊了声,“先别杀他!问问他想带你去做什么!”
徐以年这才想起要逼问情报。
“听见了没?”他毫不客气踹了疤脸一脚,“快点说,说了留你一条狗命。”
疤脸一个闷哼:“卖…卖……”
徐以年冷笑,杀气四溢:“想拿老子换钱啊?”
疤脸断断续续:“卖给……郁槐……”
徐以年的表情出现了一霎空白。
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大量电流从手上落下,直接砸中了半死不活的疤脸。
他似乎很不高兴,一张脸都渐渐红了:“这种破事儿也好意思干?……操!真不要脸。”
疤脸抽搐了一下,彻底不动了。
宸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