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行◎
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雨又悄无声息地下起来。
徐如徽本来打算送赵酉识回酒店,结果赵酉识反倒要送她回宿舍。
“怎么了?你要走吗?”徐如徽问。
赵酉识说:“我酒店不在这边。”
徐如徽忽然想起来,也是,这边都是大学城,附近实在没什么太高档的酒店,赵酉识平时出行都有自己的标准,估计会在市里订。
这边订市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
徐如徽“哦”一声,有点形容不上来自己什么心情,有点像这外面的雨,稀稀拉拉,不轻不重的。
俩人慢慢走到徐如徽的宿舍楼下,他们撑着同一把伞,赵酉识把徐如徽送到屋檐下,示意让她进去,徐如徽站着没动。
赵酉识故意笑着问:“怎么,舍不得我?”
这话本该是情侣调/情,却换来徐如徽一句带着思考的,“也不是。”
“……”赵酉识无语。
他实在忍不住了,吐槽道:“我今天真是白夸你了。”
徐如徽又“哦”一声。
赵酉识问:“哦什么哦。”
徐如徽:“就随便一哦啊。”
赵酉识:“你怎么不随便一好。”
徐如徽:“都行啊,好也行啊。”
俩人沉默三五秒。
赵酉识看着徐如徽说:“徐如徽,你跟我闹什么脾气呢。”
徐如徽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赵酉识。
她没有因为赵酉识这句质问生气,她单纯地好奇反问:“有吗?”
赵酉识笑了下。
“有啊,”他伸手捏了把徐如徽的脸,他的手被风雨吹得凉凉的,她的脸也有点凉,他只捏了一下,转而又用掌心覆盖在她侧脸上,给她暖着,边暖边看着她说,“你闹太明显了。”
徐如徽还疑惑着,她真诚发问:“为什么?”
赵酉识又笑了下,他上前一步,在屋檐下给徐如徽撑伞,他背对着风雨,悄无声息替徐如徽挡去了一些风。
他说:“是啊,为什么啊?”
“你说,徐如徽,为什么?”他问。
徐如徽很认真地想了想。
这时宿管阿姨注意到他们,催促徐如徽赶紧上楼。
他们学校不管谈恋爱这种事情,而且徐如徽已经临近毕业了,宿管阿姨每天登记,对徐如徽多少有点脸熟,知道她是大四的学生。
这个年龄段更不会被管谈恋爱的事情,所以宿管阿姨还有心思调侃两句:“日子还长着呢,今天月亮落了明天太阳就出来了,晚上回去想一想,明天再见咯。”
徐如徽蓦然意识到自己从刚才在被一种什么情绪裹挟。
思念。
想念。
她太想念赵酉识了。
以至于还没和赵酉识分开,就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想念他。
她顿了下,再次看向赵酉识,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雨不知不觉下大了,稀里哗啦的,声音很吵,可徐如徽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看着赵酉识,上前走了一步。
她和赵酉识几乎要把对方拥抱在彼此的怀里。
她抬手牵住了赵酉识覆盖在她脸上的手。
她跟赵酉识说:“你说对了,我舍不得你。”
话音落下,她忽然有些忍不住地想哽咽,她不由自主抿了抿唇,又轻轻上前一寸,主动抱住了赵酉识。
她将脸贴在赵酉识的胸口,周围的空气很湿很冷,赵酉识的衣服也有些凉,可他的胸口却是滚烫的。
她说:“我想你。”
徐如徽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回应的日子,所以当她说完这两句话,赵酉识并没有回应她什么时,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只是忽然明白那天在西交大墙壁上看到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爱主要是“给予”,而不是“接受”。
从前她总是在接受,接受徐乾,接受舅妈,接受任素秋,接受新的邻居,接受任素秋喜欢的赵酉识。
她在这些接受里找尽各种可以合乎其理的因果关系和利益关系来劝慰自己。
她从未想过,倘若主动权在她自己手里,她会选择谁,她又会给予什么。
想到这些,她觉得外面那场大雨就好像下进了她心里。
她心底乌泱泱开始蔓延起水涡,涡心是她的心,里面存满了赵酉识。
她感到心酸,为这些年的赵酉识感到心酸,她又感到惋惜,为这些年的徐如徽感到惋惜,她有点想要落泪,她忍了又忍,才只是默默把赵酉识抱得很紧。
她小声地唤了一声赵酉识的名字。
“赵酉识。”
赵酉识声音很轻的“嗯?”了一声,像是怕打扰到她的情绪一样。
徐如徽感觉心底的心涡变得更深,她听着赵酉识逐渐压过雨声的心跳,没几秒,感觉到赵酉识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微微动了动,“嗯?”
赵酉识:“还不上去?”
徐如徽不想动,有点想耍赖。
赵酉识感受到,笑了笑,凑到徐如徽耳边说:“快点吧,上去收拾一下要用的东西和衣服,再晚我怕你冻感冒。”
徐如徽本来以为他又要催促些什么,根本没把他说的话往耳朵里进,好几秒过去才“哎?”了一声,抬起头,撞上赵酉识含笑的眼睛。
“啊?”她又发出声音。
赵酉识挑眉,“怎么,你不是这意思?我误会了?我自作多情了?”
话音未落,徐如徽抬手捂住了赵酉识的嘴。
赵酉识“哼”了一声。
徐如徽笑了笑,快速丢下一句“等我”,然后转身往楼上跑。
很快,徐如徽折返。
她没带什么东西,就拎了一个包,还是之前赵酉识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宿管阿姨看见她匆匆往外跑,“哟”了一声打趣说:“小姑娘意志力不行啊。”
赵酉识连忙探身进去举手:“是我不行阿姨。”
“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宿管阿姨嘴上完全不把门。
赵酉识:“……”
徐如徽笑出声,拉着赵酉识往外走。
走出去几步,赵酉识停了下来。
徐如徽看向他,“干嘛?”
赵酉识很严肃认真:“不行,我得回去跟阿姨聊聊。”
他说完作势要折返回去,徐如徽挽着赵酉识的胳膊笑得不行,赵酉识一副死活要回去的样子,徐如徽仰头大笑,赵酉识气地拿胳膊圈住她的脖子往自己怀里压,几近咬牙切齿:“你还笑!”
徐如徽立马:“对不起,我错了。”
赵酉识:“徐如徽,你就会嘴上哄我。”
徐如徽立马伸手抱住赵酉识的腰,朝他眨眨眼。
赵酉识:“几个意思?”
徐如徽:“手上也哄了。”
赵酉识:“……哼!”
徐如徽笑着,“快走吧,冻死了喔。”
“你撒娇了,徐如徽。”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有。”
“你太幼稚了赵酉识。”
“你看你,急眼了,破防了,有就有嘛,哥又不会嘲笑你。”
“你已经在嘲笑了。”
“那么明显?那我忍忍。”
“……”
-
如徐如徽所料,赵酉识订的确实是高档酒店,还是套房,两室一厅。
徐如徽一进门就觉得自己被赵酉识套路了,她把包放下,随口说:“你本来就知道我会来吧?”
赵酉识一同坐在沙发上,他随手打开客厅的电视机,眼睛都不眨地说:“没啊,完全没想到你会那么爱我,根本不敢想。”
徐如徽:“……”
三五秒,赵酉识忍不住了。
他笑着把冷脸的徐如徽扑倒在沙发上,像一个大型金毛一样埋在她柔软的肩窝蹭了蹭说:“真的呀,你那么喜欢我呢徐如徽。”
徐如徽本来想赌气说反话,但是耳边赵酉识含着笑的声音那么真实,真实到她忍不住也笑眼弯弯的。
她好像总是无法形容和赵酉识一起的感受,那是一种难以用文字或者任何形容词形容的感觉,如果非要找一个词语来进行换算。
那她觉得,是勇敢。
赵酉识让她频频勇敢,频频勇敢地向往未来。
属于她和赵酉识两个人的未来。
她忍不住抱住赵酉识,像他蹭她一样也蹭了蹭他的侧脸。
她说:“赵酉识,我考研失败了。”
赵酉识“嗯”了一声,说:“猜到了。”
这话不是什么好听的漂亮话,却听得徐如徽笑了笑,她也“嗯”了一声,继续说:“我重新二战了。”
赵酉识:“嗯,加油。”
徐如徽:“你不问我打算去哪儿吗?”
赵酉识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头,他伏在徐如徽身上,伸手捋了捋徐如徽有些乱的头发。
“去哪儿都好,”他看着徐如徽的眼睛,目光又落在她鼻子上,唇瓣上,他看过她每一寸面孔,目光那样温柔又真诚,他说,“徐如徽,去你想去的方向,走你想走的路,淋雨,跌倒,我都不会阻拦你,只要你需要,我可以给你送药,给你送伞,给你送厚厚的衣服,但是我绝对不会阻拦你,我永远都不会。”
徐如徽看着赵酉识,直到视野里他的面孔渐渐变得模糊。
她再也无法忍受情绪的汹涌,她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躲开赵酉识的目光。
她伸手轻轻盖住了赵酉识的眼睛,自己的眼角则在顷刻间湿了一片。
她不停地吞咽堵在喉间的哽咽和情绪,反复好几次,终于肯闭上眼睛,主动亲上了赵酉识的唇角。
她跟赵酉识说:“赵酉识,我们做/爱吧。”
不等赵酉识回答,徐如徽擅自主张把赵酉识的唇吻得更深。
外面大雨仍在继续,似乎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雨水敲在玻璃窗上,如同密密麻麻的心跳声,如同纠缠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他们不顾一切,在这个宛若坍塌的末日里,在这样人的生命轻如鸿毛的历史长河中,竭尽全力去爱。
这是一件伟大而了不起的事。
他们是伟大而了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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