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哄我了吗◎
坦白说,跟网上那些段子笑话相比,徐如徽和赵酉识今天这场相亲会无比和谐。甚至在某些层面上,徐如徽感谢茉莉和千里的存在,因为有他们,她才得以和赵酉识重逢得如此平和。
倘若今天只有她和赵酉识两个人……哦,不会有人撮合他们俩的。
徐如徽觉得自己今天真荒唐,什么都敢想了。
“猴孩子们都干什么呢。”楼下传来赵新良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任素秋的声音,“老赵回来啦,你瞧瞧,我刚才没说错吧,我就说提春这辈子幸福得很,儿子儿子那么优秀,丈夫丈夫那么体贴,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祝提春自己家世不错,嫁个老公虽然经济上不如自己家,但是婚后上进肯干,小两口日子过得也很好。后来俩人生了个儿子,儿子没什么特别荒唐的叛逆期,学业上也算一帆风顺。
年轻的时候祝提春常被人称赞身材好长得漂亮,后来儿子长大了又被夸儿子优秀。
她已经习惯了被称赞,每每都是顺着说:“运气好运气好。”
赵新良把下班路上买的菜交给祝提春,祝提春看一眼有荤有素,打趣一句:“哟,赵医生今天准备大显身手啊。”
赵新良:“是啊,打下手那位呢?”
祝提春立马仰头喊:“小赵?小赵同学?”
楼上徐如徽先站起的身。
她说:“好像是叔叔回来了,估计要做饭了,我下去帮忙。”
“什么时候改名了。”赵酉识一边站起来一边说。
徐如徽没反应过来。
“一个‘小赵’有什么好抢的,”说着,赵酉识跟茉莉和千里说,“你们玩,我先下去。”
“啊,我们也下去吧,人多快点儿。”千里说。
茉莉小声说:“可是我不会做饭……”
千里失笑,“你下去看电视呗。”
说着千里看向徐如徽,“一起吗?”
徐如徽正要说话,赵酉识说:“她做的也进不了口。”
徐如徽:“……”
“那正好你们俩女孩子在这歇着。”千里说。
徐如徽一句话没说,被两个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赵酉识和千里前后脚下去后,茉莉坐在沙发上顺嘴一句:“酉识哥嘴巴那么毒呢。”
是挺毒的。
他心情好了,就阴阳两句你能听出来的,心情不好,骂完你还让你当时觉得他在夸你,事后琢磨两天才能反应过来。
以前徐如徽很羡慕他这个技能,因为她总是被任素秋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赵酉识则会说:“那你学了没用,这玩意儿得看对象。”
徐如徽当时托着下巴,懒得说话,就拿脚尖点点他的小腿,示意他继续说。
赵酉识扫了一眼自己的裤子,再扫一眼徐如徽的脚,难得没说什么,继续说:“我要大街上碰上不讲理的文盲,我直接装聋哑人往地上一躺。”
徐如徽愣一下才反应过来赵酉识在内涵任素秋。
那天徐如徽刚被任素秋凶了一肚子闷火,缠着赵酉识释放半天才缓过来,所以赵酉识这么说任素秋,她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失笑两声。
赵酉识看着她,没说话。
徐如徽本来没什么,直到被赵酉识盯着看两三秒,才问:“看什么?”
赵酉识坐在椅子上,忽然弯腰凑上来。
少年人身上的气息总是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仅存在微妙之间,稍瞬即逝。
徐如徽贴在侧脸的手指微微蜷动几分。
人没躲,也没露怯,只是无声眨了眨眼睛。
又过两三秒,赵酉识慢悠悠直回身子说,“难得啊,我还能把徐大小姐哄笑呢?”
徐如徽愣一下,反问:“你哄我了吗?”
赵酉识表情看上去很无语,点了下自己有些泛红的唇。
他没张嘴,徐如徽都能听见他那拽了吧唧的口吻:合着我刚白牺牲了呗?
徐如徽不喜欢在事后反复聊这些,眼波轻轻闪动两下,正要挪开目光,忽然又听到赵酉识说:“有没有唇膏推荐,我妈要。”
徐如徽本来怀疑赵酉识是在转移话题,后来又觉得大少爷才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他一向是那种攥到把柄不丢手的,这会儿大概是真诚提问。
“没有,我不用那些,”徐如徽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说一句,“你们班应该有人知道。”
说完徐如徽将目光重新落在书桌上的试卷上,余光里,她看见赵酉识原地原动作待了两秒。
他似乎在直勾勾地看着她,问:“谁?”
徐如徽心脏怦怦,表面却轻描淡写地说:“我怎么知道。”
她始终没有回头看赵酉识。
几秒后,徐如徽听到赵酉识淡淡“哦”了一声,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徐如徽当时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待她拿开摁在试卷上的手指,只见试卷一角被汗浸出了淡淡指尖痕迹。
那痕迹就像一处烙印,在无数次梦中,反复出现在徐如徽眼前。
徐如徽不由得想起此刻茶杯下的那滴水痕,她一边回答茉莉说:“还行吧。”
一边伸手抽一张纸擦拭桌面。
她没敢看一眼那水滴,匆匆便擦了去。
茉莉闻声笑着看向徐如徽,“其实男生和女生好像是不太一样,比如我,就觉得你和酉识哥应该关系还不错。”
徐如徽丢纸巾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茉莉。
茉莉笑一笑,单手捧脸道:“感觉他很了解你啊,也挺愿意跟你开玩笑的。”
“嗯,”徐如徽终于承认道,“到底是一起长大的。”
“是啊,”茉莉感慨一句,“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哦。”
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茉莉和徐如徽一同看去,发现是千里上来了。
“你怎么也上来了?”茉莉说,“参加我们的茶话会哦?”
“是啊,”千里笑着坐过来,“叔叔阿姨不让我帮忙,他们太客气了。”
茉莉看向徐如徽:“听我姨说赵叔叔和祝阿姨的感情很好。”
徐如徽说:“对,他们感情一直很好。”
“羡慕啊,”茉莉说,“希望我妈下辈子也能遇到这种幸福。”
茉莉陡然说出自己的私事,徐如徽有些不自在。
千里倒是很平常地问:“你爸怎么了?”
茉莉撇嘴道:“人渣哦,出轨还家暴。”
千里很淡定,“那确实人渣。”
“是啊,”茉莉看向徐如徽,“是吧?”
徐如徽:“……啊,嗯。”
茉莉见状失笑出声。
千里无奈,“你别逗你阿如姐。”
茉莉起哄,“哦哟哦哟,千里哥这就袒护起来咯。”
正说着,楼下赵酉识唤了一声。
“徐如徽。”
徐如徽没想到赵酉识会喊她,她愣了下才起身应,“哎。”
她走到楼梯口。
赵酉识就在楼下,“下来。”
徐如徽本想问什么事,一想到刚刚茉莉和千里的打趣,直接“哦”一声,头也没回地下楼去。
楼下赵新良在炒菜,闻着很香,看见她,赵新良忙里偷闲和她打招呼,“阿如,好久不见啊,又漂亮了。”
徐如徽笑笑,“叔叔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赵酉识在一旁接一句,“命苦。”
赵新良作势要抽赵酉识耳光,赵酉识弯腰躲了下,从冰箱里拿出一份预制菜,一边往微波炉里塞一边跟徐如徽说:“你做个水果茶?”
“对哦,阿如那个茶,我太久没喝到了,很想念啊。”赵新良接茬。
徐如徽这才说:“好。”
她记得茶壶被赵酉识拿楼上去,正打算上楼,赵酉识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说:“我上去,我正好有个东西要拿,你先洗水果。”
“哦。”又被安排了。
很快,赵酉识折返下楼,徐如徽在洗水果,刚洗完准备切,赵酉识又说,“你去拿茶叶,我来切。”
“哦。”徐如徽依旧被安排得很明白。
好在赵酉识家里的厨房大,三个人来回走动也不会特别不方便。
水果茶很好做,赵酉识打下手也不需要太久,两个人各自忙完就被赵新良赶出了厨房。
赵酉识站在楼梯口下,弯腰从里侧掏出一瓶椰子水递给徐如徽,徐如徽接过,两个人站着,各自无言。
整个房间忽然变得很安静,明明有那么多人在,徐如徽却在这一刻感到很寂寥。
她偏头看向厨房窗外,北方的冬天寒冷,枝桠早已光秃,因为没下雪,只露出枯色,显得生硬。
“西京冷吗?”旁边赵酉识忽然问。
徐如徽沉默了几秒,说:“还好。”
也就深冬下班路上冷了点。
其实按照人情世故,徐如徽至少也应该询问赵酉识一句。
赵酉识当初是以省状元的头衔考去燕京,那年各校领导都踏过赵酉识的家门,同学也都陆续来祝贺过,唯有徐如徽借着毕业旅游的由头去省城小姨那里打了两个月的暑假工。
那么多年过去,她还没有说过一句简单的恭喜。
眼下机会在前,徐如徽无声许久,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问燕京夏天热不热,冬天冷不冷。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赵酉识身旁,直到赵新良关了抽油烟机。
徐如徽转身打算去帮忙端菜。
赵酉识先一步走过去,“我去。”
“哦。”徐如徽并没有强求。
她在赵酉识面前一向什么也不强求。
……
饭间大人们心情很好地好了点红酒,赵酉识和千里则陪着赵新良喝白酒,徐如徽起初只喝了水果茶,后来被茉莉劝着喝了两杯白酒。
千里笑说:“看不出你还能喝点儿。”
喝了酒后的徐如徽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她说:“上班的时候偶尔需要喝。”
千里有点惊讶,“你不是还在上学吗?”
徐如徽说:“兼职。”
“兼职也需要喝酒啊?环境好恶劣。”茉莉吐槽。
徐如徽笑了笑,没附和,也没反驳。
赵酉识对此倒是没评价什么,这会儿显得他很安静,只字不言的。
徐如徽偶尔看过去一眼,隐隐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
饭后徐如徽有些头晕,先提出要回家,大家看她喝了酒也没拦着。
只是祝提春在搀扶她的时候,温柔地叮嘱了句:“以后工作上还是要少喝点酒,酒这东西,要开开心心地喝才行。”
徐如徽没忍住有些鼻酸。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喝酒的时候也没忍住跟任素秋吐槽了句,结果换来的是:“挣钱哪有那么容易的,我们那个时候更苦,连喝酒的机会都没有。”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反牵了下祝提春的手,“好,谢谢阿姨。”
祝提春扭头招呼赵酉识,“酉识,来送送阿如,我跟阿姨们打会儿麻将。”
徐如徽还没来得及拒绝,下一秒,自己的手就被祝提春递到了赵酉识手里。
徐如徽也不明白赵酉识怎么来那么快,明明刚刚还在餐桌对面。
她想抽离,却被赵酉识攥住了手腕。
徐如徽抬眸看向赵酉识,赵酉识与她对视,说:“走吧。”
徐如徽还想说“不用”,但是赵酉识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两家就在对门,走路两分钟不到的距离。
徐如徽被赵酉识扶到床边,她顺势躺了下去。
似乎直到这一刻,酒劲儿才开始上头。
眼前天旋地转,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她察觉到屋内一下子变得很暗,扭头去看,才发现是赵酉识把窗帘拉上了。
她莫名笑了下,“我这窗帘你看着是不是很难受。”
赵酉识说句:“你不难受就行。”
我挺难受的。
可是徐如徽没有说出口。
尽管她已经喝成这样,却还是藏着很多话不肯说出口。
她轻轻叹了口气,宛若吐了一口浑浊的酒气。
这口气一吐出去,整个人就显得轻飘飘的。
她开始感到头痛。
头重脚轻的,很难受。
她刚想把赵酉识赶走,就感觉身侧床铺往下一沉。
她睁眼,看见赵酉识坐在了床沿边。
她与他对视。
他的面孔在她眼中朦胧不清。
“你今天不高兴?”她听到赵酉识这么问。
徐如徽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只反问了一句。
“燕京冷吗?”
“很冷。”赵酉识回答说。
徐如徽抿了下唇。
又几秒过去,她轻声细语不知说了句什么,赵酉识没听清,微微俯身凑近,“什么?”
徐如徽看着他那一张一合,因为沾了酒色而泛红的唇,好一会儿,嘟囔了句:“是挺不高兴的。”
赵酉识没有起身,就那么看着徐如徽。
“因为我吗?”他问。
徐如徽没有回答。
她嗅到赵酉识身上有和她一样的酒气。
她闭上眼,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