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他没再讲话,不知在做些什么。

柳觅初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又听他说:“姑娘的琴弹得甚好,今日多谢。”

“公子不必挂怀,雕虫小技耳,献丑了。”她声音清脆婉人,不大不小不卑不亢。

“欢心姑娘也是这里的琴师?”他状若无意地问道。

柳觅初轻轻一笑,“今日初次出师,让公子见笑了。”

他似乎有些意外,问道:“初次?”

“然。”

过了一阵,方才传来他低低的笑声,“好。”

柳觅初不明所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说:“时辰不早,今日便不打扰了,还望下次能再次听到姑娘宛若天音的琴声。”

她乖巧应下,没再谦虚,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她才算真正的放松下来。

孙嬷嬷对她很是放心,也没有问他们聊了什么,嘱咐着好生休息,又送了前日才得来的异国来的精油与她沐浴用。

柳觅初许久不曾受过这种罪,腰酸背痛得厉害,入画给她推了孙嬷嬷送的精油,照着用法给她细细地推,她舒服地顾及不上那么多,直哼哼着再使劲些。

单嬷嬷一直在旁边看着,边指导入画在哪处用力。

单嬷嬷是柳觅初母亲汤氏的陪嫁丫鬟,自小便习得一身好手艺,入画便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本是单嬷嬷心疼柳觅初,打算亲手来的,反过来柳觅初何曾不心疼她?便退而求其次地让入画上手了。

她惬意地闭着眼睛趴在炕上,问道:“下午那边如何?”

怜年立马就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沉着声音细细回话:“听说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呢,她的丫鬟书琴去库房那边领新的,听说孙嬷嬷那边的管嬷嬷给了好些脸色,直问了个细,若不是怕那陆羽纱回去再拿她出气,怕是当下便挂不住面子回去了。”

意料之中的反应,她一翻身,示意入画可以停下了,又说:“穿衣吧,带上那件衣服一起。”

宋朗云来过了,这件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她的计划比预想中进行得还要好,是时候腾出时间来杀杀陆羽纱的锐气了。

按着原计划,孙嬷嬷的意思便是直接让她坐在大厅的正中间,由舞女簇拥着,这样最显出众,故而特特去定了衣服。

这几日柳觅初细细地想这件事,深觉还是保留一些神秘感来得好。

对这样的世家子弟,什么样技艺高超的琴师没见过?什么样貌美的女子没见过?她自认尔尔,故意出挑反而惹人生厌,便与孙嬷嬷商议了一番,孙嬷嬷也同意,这才临时抬了屏风来,自然那件衣服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陆羽纱不知从哪里打听来这些事,早早遣了婢女想着害她出丑,却输就输在太过自以为是,到底还是棋差一招。

亏得她重来一次实在了解了她惯用的手段,以前是她不防着,想着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定是不会私下里搞这些手段,却到底是她过于天真,还是着了她的道。

这陆羽纱蠢便蠢,用的下作手段都是些最无脑的,稍稍一想便摸得清,提早让怜年观察着,果不其然逮了个正着儿。

虽则是没有让她如愿,但如何能叫她这般容易就过去?

她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态,这些年却最是不明白为何她堂堂正正的努力活着却总是遭人陷害!不是怕事,只是懒得计较,因着这一点,一再叫人误认为软弱。

父亲教她文人风骨大度从容,却不曾教过她人心险恶,她上辈子以为父亲说的总是对的,却忘了即便是父亲这样的人物,天下万数文人敬仰,不也最后还是落得如此下场?只恨她死过一次才明白,这一次,是再也不能了!

已经是亥时已过一刻了,她领着怜年入画去了筑玉堂,孙嬷嬷已经拆了发饰,听见婢女醉儿禀告,不由得诧异。

将人迎了进来,又看了茶,才问:“这样晚了,有何要事让你跑这么远来我这里?”

柳觅初示意入画把装着衣服的包裹呈上去,初时华丽耀眼的云霏缎织锦衣此刻早就不复初时的夺目,污浊不堪便罢,稍稍离得近些,竟还有一股子道不明的臭味传来。

孙妈妈捂着鼻子,皱着眉问:“这是何意?”

她微微一笑,平淡开口:“这件衣服之前好好儿的摆在我们准备的厢房,这一点嬷嬷是知道的,今日午时我想到有一处不妥,便遣了怜年去取回来看看,不曾想碰上了陆羽纱的婢女书琴,避开了看守的婆子,正往那衣服上不知做些什么手脚,若不是我与嬷嬷后来改了主意,却不知我今晚要如何出丑。”

不怪她对孙嬷嬷也有所隐瞒,实在是经历过那等事,对着谁也有些许的不信任,虽则孙嬷嬷一路帮了她许多,甚至在她最无依无靠的时候收留了她,她也不得不防一手。

除了看着她长大的单嬷嬷还有情同姐妹的怜年入画,无怪她在这之外筑起了一道墙,不是不能信,而是怕得很了不敢信。

再说陆羽纱再不济还有那头牌的帽子顶着,她的父亲纵是再有恩于孙嬷嬷,这虚无缥缈的恩情又能有用几时?能这般帮着她已经很是尽心,不能奢求更多。

孙嬷嬷惊诧:“竟有这种事?”

“方才实在有些不适,便没同嬷嬷讲明白,回去歇息了一会子便赶来了,我不想为难您,但对于这等心思歹毒之人,还望您给个交代。”

她沉吟了一下,回手打发外门的一个小丫鬟,说把陆姑娘请了来,嬷嬷有话要说。

小丫鬟动作很快,陆羽纱应当是还不曾睡下,很快就赶来了,还未走进门口,便说道:“嬷嬷这么晚叫我来是何事?可是为今日之事后悔了?”

柳觅初坐在一旁不由得笑,孙嬷嬷沉着脸没有搭话。

她进门来看到柳觅初也在明显惊讶了一下,再扫一眼看到怜年抱着的衣裳便什么都知道了,若无其事地转了身,问:“嬷嬷这是做什么?”

孙嬷嬷脸色很不好,问道:“你可知我为何叫你来?”

“嬷嬷不说我如何猜得到?”

“我问你,今日你的婢女去前院的厢房里作甚?”

陆羽纱冷笑:“嬷嬷怎知我的婢女去了前院。”

“自是有人看到了,你自己承认,我便从轻处理。”孙嬷嬷肃着声音说道。

“从轻处理?”陆羽纱满脸嘲讽,“不知是怎么个从轻法,没有做过的事我为何要认?您今日里来越发得糊涂,为了一个孤女几次三番寻我的不快,可是我有哪里惹到了嬷嬷不曾?不妨直说。”

这是打定主意咬紧牙关不承认了,

饶是知晓她的无耻,柳觅初仍不由得冒火。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早已不是贵女,却依旧要摆架子,一点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原来这前国子监祭酒便是这般教育自己千娇百贵的女儿的。

若是她们没有准备,岂不是又吃了一次闷亏?

柳觅初看了一眼怜年,怜年退出去,很快领了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进来。

“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她柔柔地说。

小姑娘抬头看了一眼孙嬷嬷,又飞快瞥了一眼陆羽纱,说:“今日我在前院当值,本是与薛妈妈一起的,晌午时薛妈妈突然要吃茶,我便回了住处去寻与她,回来时恰巧看到陆姑娘身边的书琴姐姐进了厢房,然后柳姑娘身边的怜年姐姐也跟进去了。”

陆羽纱登时气愤不已,先指着那下丫鬟骂她满口胡言,又出其不意地回头狠狠甩了书琴一记耳光,直把书琴打得捂着嘴跌坐在地下,把一屋子人看得目瞪口呆。

她大骂:“你这贱婢,竟做出这等背主之事!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主子?!若不是看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定要寻了牙婆子把你发卖了去!”

这话说得好不凶狠,书琴盈着眼泪跪坐那里,听了陆羽纱这般讲,很是配合,当下便膝行几步抱住了陆羽纱的腿,哭得凄惨,一边说:“姑娘行行好,看在我多年伺候姑娘份上,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做这些也是为了姑娘好,那柳姑娘如何比得上姑娘,我是替您不值啊……”

哭哭啼啼地解释了一大堆,柳觅初冷眼旁观,解释便罢,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表衷心的同时竟还要把她踩上一脚,当真是陆羽纱身边的好婢女。

她想过陆羽纱有可能会演这一出苦肉计,她是跋扈高傲,却不会陷害旁人云云,一时间想到这跟着她的婢女也着实可怜。不过本就没打算能用这事把她解决掉,不过给她敲个警钟罢了,告诉陆羽纱她柳觅初不是那等任人欺辱之人。

今晚这么一闹,多少能给她添些堵。

“想不到陆姑娘的婢女竟这般为主子着想,当真叫我羡慕,既然是个误会,那我就不说什么了。”柳觅初喝了口茶,淡淡地说。

孙嬷嬷立马转头看她,诧异她前后态度转变如此快,就听她说:“但也不能这样就算了,我在这凝欢馆与你同辈,好歹算半个主子,却叫一个婢女欺负到头上来,说出去实在不像样,若没些惩戒,往后我还如何继续待着这里?事情虽小,耽误了嬷嬷生意与凝欢馆名声事大,若真叫她今日得了逞,这丢脸可就丢大发了,宋家想必你也听过几回,恐怕嬷嬷是得罪不起的。”

陆羽纱银牙暗咬,手中的手帕攥得变了形,几乎是压着牙根说出了这几句话:“那你要如何?”

“似你方才那般说的,打发去牙婆子处实在过于残忍,打发去后院吧,近日里听闻蔷薇轩少了个粗使丫鬟,便让这书琴去那里吧。”

此话一出,书琴连忙焦急地看向陆羽纱,一边摇头一边哭着恳求不要去那里。

“书琴是我的婢女,可不是这凝欢馆的!你莫要欺人太甚!”她一把甩开书琴的手,瞪着眼睛看向柳觅初,尖了嗓子反驳。

“哦?却不知领的是哪处的月银?据我所知,总归不是你陆姑娘这里的。”她轻描淡写的扔下这一句就不再管,剩下就看孙嬷嬷了。

“好了!”孙妈妈提着声音喊了一句,“就照欢心说的做,罚书琴去蔷薇轩做三个月,此事就这么定了,谁也不许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