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优哉游哉地骑在一匹白马上,前边一个貌相憨厚的马夫牵着缰绳,来到“妙吉祥”绸缎庄门口。
钟情抬头看了看门楣上“妙吉祥”三个金色大字,浅浅一笑,颊上顿时露出两个迷人的小酒涡儿。
她一抬腿,就从马上轻快地跳了下来,掸了掸衣袍,举步往店中走去。
钟情一袭素色公子袍,光可鉴人的青丝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系着四方平定巾,玉面珠唇,明眸善睐,清丽绝俗得宛如春天的第一抹新绿,若不是一看就知道她是个易钗而弁的姑娘,怕是要害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患单相思了。
那个身材微胖、貌相憨厚的马夫把马系在拴马桩上,倚着拴马桩一屁股坐下。钟情到了门前,从袖间摸出一柄描金小扇,“哗”地一下打开,潇洒的轻摇着走进绸缎庄。
京城里使相千金为了方便出门,常做男儿打扮,所以钟情女扮男装并不稀罕,只是如她一般如此出色的相貌却非人人具备,尤其那气质举止,当真如同一个翩翩公子,丰神如玉,神采飞扬。
绸缎庄里生意很好,客人很多,小二们陪在客人们身边,唾沫横飞地吹捧着自家的货物。李掌柜的捋着鼠须,面前站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小伙计,低声央求:“掌柜的,这工钱,你就给俺结了吧。”
李掌柜的冷冷一笑,道:“老夫早就说过,我这店里是按月结计工钱的,这个月你才上了二十九天的工,我怎么给你结工钱?”
“俺娘真是生了急病,俺得马上回乡下,要不然……”小伙计拾起衣袖擦擦眼泪,哽咽道:“怕是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李掌柜的冷冷地道:“这跟老夫可没关系!要么,你再干一天,要么,现在就走,工钱没有,自己选!”
小伙计央求道:“掌柜的,您大发慈悲……”
李掌柜的转眼看见了钟情,忙把袖子一拂:“滚!别挡了老夫的生意!”忙不迭迎上来,点头哈腰地道:“这位……客官不知怎么称呼,到鄙店来,想买点儿什么?”
钟情轻摇小扇,斯斯文文地道:“本姑娘姓钟,从山西大同来为我姨母贺寿。来时匆忙,未及准备贺礼,想选几匹上好的丝绸作为贺礼,把你们店里最好的绸缎给我拿来看看。”
李掌柜连忙把她引到柜台前,展开各色华美的绸缎,那小伙计咬牙切齿半晌,冲着李掌柜的大吼道:“姓李的,你为富不仁,不会有好下场的!”说罢愤然离去。
李掌柜冲他背影冷笑一声,回过头来又是一副谄媚的笑脸,对钟情道:“钟姑娘,你看这匹绸缎如何?”
钟情连连摇头:“就你这样的成色也敢称云锦?云锦绚丽多姿,美如天上云霞,你们店里这货是残次品吧?哟,这匹是妆花纱?掌柜的,你看这五彩加金的花纹,既不淡雅也不富丽,分明是粗制滥造嘛。”
李掌柜的乜视着她,一脸不屑:“客官,你想砍价就直说喽。喏,你手上拿的那匹根本就不是妆花纱,那是织金妆花罗,识货嘛你?”
钟情吐了吐舌头,动人俏皮:“啊!是这样吗!你可不要欺负本姑娘不识货,我不识货,我姨母可是识货的,我且拿几匹去给她瞧瞧,若有选中的,本姑娘就留下,你看如何?”
李掌柜不耐烦起来:“客官,我家丝绸无一不是上品,还怕你拿去看么?只是我这店里正忙着,可腾不出功夫陪你回家。”
钟情一双大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形儿:“这有何难,我姑母家就在前面不远,本姑娘把我的马和马夫押在你这儿,等我姑娘有选中了的,再带银子来赎人,不就成了。”
李掌柜的犹豫了一下,扭头看看门口那匹高头大马,又看看坐在拴马桩下憨态可掬的马夫,点了点头。
很快,钟情就提着一捆绸缎走出了锦缎庄,对那马夫扬了扬手:“二牛啊,你且候在这里,本姑娘很快回来!”
“哦!”二牛憨憨地答应一声,李掌柜顿时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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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掌柜的伏在柜台上噼呖啪啦地打着算盘,拢着一天的帐目,结完了帐,提起毛笔把数字记下,顺手拿起茶壶,就嘴儿喝了一口,忽然省起一事,招呼小二道:“四儿,你去门口瞧瞧,那位买绸缎的姑娘回来没有!”
“好嘞!”伙计到了门口左右张望一番,回头苦笑:“掌柜的,这街上就跟狗啃过的骨头似的,干干净净,没人影儿啊。”
李掌柜的狐疑地走出门去,暮色苍茫,天边有黯淡的晚霞,巷子里冷冷清清,已经没有行人走动,只有那个马夫二牛孤零零地坐在拴马桩下。李掌柜走过去道:“喂,我说你……叫啥来着,二牛是吧?你家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二牛茫然抬头:“啥俺家小姐?俺是卖马的,那位姑娘说要买俺的马,叫俺跟她回家取钱。到了你们这儿她又买起了绸缎,也不知道给谁家送礼去了,她究竟还买不买马呀?”
“你说什么?”李掌柜的脸色一变,一把揪住二牛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他的脸上:“你说那位姑娘不是你家小姐?天呐,她拿走我足足七八匹的上好绸缎,这个骗子,这个大骗子。”
二牛大惊失色:“你说她是骗子?啊呀!害俺白白浪费一天功夫!不行,俺找她去。”
二牛转身要走,正捶胸顿足的李掌柜一把拉住了他,咆哮道:“不行,你不能走!你跟我去见官,你们这两个贼,合伙骗我绸缎,老夫要告你!”
二牛也恼了,吼道:“俺们合伙骗你?俺也被人骗了,俺还不知该上哪儿找她去呢,你给俺滚远点儿!”
李掌柜的吝啬成性,如今吃了这么大的亏怎肯罢手,立即和他扭打起来:“都……都他娘的看着干什么?出来帮忙,给我抓住这混小子!”
几个小伙计连忙冲过来,二牛一见,赶紧挣开李掌柜的双手,不料脚下不稳,一个踉跄,一头撞在了石制的拴马桩的棱角上。他“哎呀”一声大叫,捂着额头缓缓瘫坐下来,殷红的鲜血淌了下来。
二牛怒视着李掌柜,伸手指着他,道:“你……你们……,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二牛脖子一歪,一双牛眼还是直勾勾地瞪着,李掌柜的惊愕地看着他,推了一个小伙计一把,道:“去!你去瞧瞧他怎么啦!”
那小伙计慢慢凑上前,战战兢兢地试了试二牛的鼻息,大惊失色道:“不好啦!掌柜的,这个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