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去隔壁村肯定是来不及了。
钟菱饭蒸上了,回家翻找了一通,把做桂花酱的工具全找了出来。
“要做什么菜?”
钟大柱背着柴回家,就看见钟菱坐在树下刷着罐子,便随口问了一句。
“我明日想去隔壁村摘桂花。”钟菱抬起头来,问道:“您去过隔壁村吗?里正爷爷说隔壁村的桂花开的很好。”
钟大柱摇了摇头。别说隔壁村了,他每天三点一线,不是在田里就是在山里,实在到迫不得已,才到货郎那去一趟。在赤北村住了十年,都不太清楚隔壁村的名字是什么。
虽然钟大柱自己从来不往外多走一步,但是他却想要钟菱别窝在家里,多出去走走。
因此,当听说钟菱要去隔壁村的时候,他只是叮嘱了几句。
把一切交代好之后,钟菱在第二天一早便出门了。
路过村口那棵只长个子,却不开花的桂花树后。朝着里正儿子给她指的方向,沿着田间的小路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正是柿子的成熟的季节,路边的柿子树上,挂满沉甸甸的果实,一个个饱满又鲜艳,在碧蓝天空的背景板下,金灿的像是小灯笼。任谁路过,都要多看上几眼。
钟菱也不意外,她盯着那油汪汪的柿子,脑子里已经开始烙起柿子甜饼了。
初秋的空气中,是夹杂着浅淡草木芳香的凌冽,深吸上一口,直叫人觉得神清气爽。
当那微凉的风中带着桂花独有的那股甜香的时候,钟菱知道她今天的目的地到了。
这个和赤北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村子,叫做金桂村。
叫这个名字,也实在是实至名归。明明和赤北村之间只有一刻钟的路程,可金桂村就是连田边枯瘦的桂花枝干都拥簇着满满的嫩黄色。
钟菱询问了在田间劳作的老伯那座寺庙的位置。
想来那座寺庙在村里也是有一定声望的,老伯的态度相当的客气,朝着山坡的方向一指,详细给她说了要怎么走。
这座寺庙相当的有年份了,久到大家都忘记了它原本叫什么,只是因为那两棵百年桂花树的关系,便都叫它传香寺。
寺庙倚靠着山脚,需要穿过一段浓密茂盛的山林。阳光透过苍翠茂密的枝叶,斑驳的落在爬满了青苔的石板上。
枝叶间时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周身荡漾着稀薄的水汽。
终于,小树林的尽头骤然开阔了起来,阳光肆意地散落在规整的青石板上,爬着青苔的古寺在阳光下散着浅淡的光亮。桂花的甜香随着靠近的脚步,越发的浓郁。
那堆簇着嫩黄小花的枝干从青瓦上探了出来,朝着天空的方向,低调却也张扬的展现着自己的姿态。
寺庙经历了时间长久的洗礼,墙面斑驳,爬上了藤蔓,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这般散发古朴韵味的寺庙,钟菱只是远远的看着,便心生了一股莫名的敬畏之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过一次的缘故,越是靠近寺庙的大门,钟菱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就越强烈。
以至于她在敲门时,犹豫了好一会。
在这算不上炎热的温度下,钟菱心慌得直冒汗。她攥着湿哒哒的手,鼓足了勇气,才抬手叩了叩那漆面斑驳的厚重大门。
“哒哒”两声有些沉重的叩门声荡开在空寂的山林间,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很快的,沉重悠长的嘎吱声回应了她。
那厚重的大门被推开的瞬间,钟菱的心脏猛地跳空了一拍,她紧张的攥着手,盯着那缓缓变大的门缝。
一个修长挺拔的和尚站在门缝里,低头看向钟菱时,那双平静温和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小小的惊讶。
他剑眉星目,五官俊秀,却又温和儒雅,眼尾有淡淡的细纹,嘴角噙着笑。并不似钟菱想象中的年轻,称得上是个中年人了。
可他的身姿却相当年轻的,身量修长,挺拔的好像一棵翠竹一般,却也不过分消瘦。他穿着一身无袖的短褂,手里提着一根小臂粗的棍子。流畅饱满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盈盈光亮。
一道狰狞的长疤从在他耳后的脖颈,一直延伸到二头肌,如同蜈蚣盘踞之上,狰狞可怖。而他裸露在外的半边手臂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疤痕十数余道,刺目扎眼,只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发疼。
这样伤痕,他究竟是怎样活下来的?
钟菱震短暂了震惊了一瞬,再抬头看向他的深邃的眉眼时,心里莫名的那阵情绪翻涌地更加厉害了。
那俊朗的中年和尚似是没想到钟菱会这样直白地盯着他看,他楞了一会,却完全没有被冒犯到的生气。
他微微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棍子,双手合十,朝着面前的小姑娘低下了头。
“小施主。”
他醇厚温和的声音像是一阵温暖的风,轻轻拥抱了一下钟菱,然后消散在了树林间。
看着那低下头的身影,钟菱眼眶一热。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的情绪为什么这么反常,但也忙着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躬身还礼。
“小施主里面请。”
那寺院里的景象,倒是和钟菱想象中的完全一样。台阶上缺了半块的砖和墙面上裸露出来的石料,古朴又简陋。
“多谢师父。”
钟菱跟在他身后,小声地道谢。可谁知她的情绪没能压住,这一开口就有些哽咽。
那和尚顿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目光依旧温和,开口也依旧带着笑意。
“怎么了。”
钟菱忙抬手用力揉了揉脸颊,又用力的甩了甩脑袋,然后抬起头,扬起一个巨大的微笑,坚定地开口道:“我没事!”
和尚被钟菱逗笑了,他虚虚握拳,抵在唇边偷偷笑了几声。这才收敛了神色,问道:“小施主是有何事?”
“来上香。”她有些疑惑:“来寺院除了上香,还能干什么吗?”
“后山种了许多绿豆,会分给村里人。”和尚的目光在钟菱背后的小背篓停顿了一会,他比钟菱高上许多,恰好能看见,她那背篓,只有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布和一个竹编的小盒子。
而村里人来拿绿豆,都会带上些田间农货,从不空手来。
这个小姑娘不是来拿绿豆的。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在田间地头长大的,言行姿态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他轻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我怎么从未在村里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