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父卓母本来没当真,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懂啥呀,趁机试探儿子而已,但听到这里,震惊的差点合不拢嘴。
儿子看了个姑娘好几眼?
能得到儿子如此对待,绝对不一般。
卓母兴趣到达顶峰,慈祥的快不会说话了:“军啊,来姥姥身边,好好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刘红军人生第一次受到如此重用,激动的脸蛋通红:“今天吧,接舅舅回来的路上,舅舅忽然停下,我跟着回头,您猜这么着,他直勾勾看一个漂亮大姐姐的背影,看的可投入了,要不是我说话,估计能一直看。”
卓越:“.........谁直勾勾的!”
“闭嘴!”卓母甩了一记杀气腾腾的眼刀,转身慈爱拍拍大外孙脑袋,“继续说,想起啥说啥,越详细越好,回头姥姥给你买糖吃。”
刘红军早过了喜欢吃糖的年纪,小孩子才用糖哄好吧,然而这是来自亲爱姥姥的赏赐。
他更亢奋了。
大脑跟着亢奋,自动联想起好多没注意的细节。
“舅舅主动问我女同学的情况,姥姥,舅舅什么人呀,比皇帝的金口玉言还金口玉言,什么时候主动问过不相干人的情况?问完女同学还问人家的妈,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刘红军一脸懊悔,亏他还以为舅舅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呢,他沉吟片刻,一字一句得出结论,“一见钟情,绝对的一见钟情。”
卓夫卓母暗暗交换个眼神。
大孙子他们了解的,话痨但不说谎。
儿子也了解的。
到底什么情况?
“什么一见钟情,小孩子懂什么。”卓母表情淡淡,像宣布今晚吃啥般漫不经心道,“听红军这样说,感觉应该不错,这样吧,我托人打听打听,没别的问题的话先见个面,新时代嘛,讲究恋爱自由,具体行不行,还得你们自己说了算。”
她说的轻松,心却吊到了嗓子眼,像等待宣判般等到儿子的反应。
这时,刘红军发现了新大陆,震惊大喊:“姥姥姥爷,你们快看呀,舅舅脸红了。”
卓越:“........”
——
矿区家属院都是平房,小小的院子,小小的一室一厅,还有个杂物间。
梁陌清本想和妈妈一起睡,最终不得不放弃,房间十多平,只能放下两张一米的单人床,她和妈妈虽然都不胖,但一米,两个人太挤了。
反正以后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很长。
梁喜英掀开煤油灯灯罩,减掉上面烧焦的黑色灯捻,再拧到最大,光线瞬间亮堂很多。
她掏出瓶红花油,轻轻掀起女儿衣角,一边涂一边柔声问:“疼吗?”
“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梁陌清扭扭身子,鼻子碰到大红牡丹枕巾,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阳光、洗衣粉,加起来等于家和妈妈的味道。
重生的第一天,又是医院又是大战大牙,梁陌清真想这样美美睡去,但一些事不解决,妈妈晚上肯定睡不好。
“上学时,不小心摔的。”
“怎么会摔的这么厉害?”梁喜英声音发抖,“为什么不告诉妈妈?”
女儿受了委屈不告诉自己,简直像用刀子一点点挖她的心。
梁陌清趴着,看不到妈妈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妈妈此刻的难过,吃力反抬起胳膊,摸到妈妈的衣角,小声道:“我怕妈妈骂我。”
前一世,她说谎了,这次,依旧说谎。
那是被人砸的,不过不是大牙。
“妈妈怎么会骂你?”梁喜英依旧心疼,但不怎么难受了,女儿没被欺负就好,她稍微加点力气摁了下当做惩罚,“以后不许有事瞒着妈妈,犯了再大的错也要说,记住没?”
梁陌清假装惨叫求饶:“记住了,妈妈别打我。”
梁喜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还学会贫嘴了。”
梁陌清跟着笑了,灯罩里的火苗似乎也被这一刻的温馨传染。
“好了,现在妈妈问,你给我老老实实答。”梁喜英收起红花油,让女儿翻过身,表情少有的严肃,“既然不是奶奶砸的,为什么要诬陷她?”
朝夕相处十多年,她算了解大牙,不喜欢女儿,但绝对不会下那么重的手。
她知道女儿说谎了。
梁陌清可怜巴巴眨眨眼:“我想保护妈妈。”
梁喜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扎了下,暖暖的,酸酸的。
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了,竟然要保护她。
自从父母去世,她再也没听到过这句话,曾经寄予希望的男人,给了她另一个深渊。
“才多大点人呀,妈妈不需要你的保护。”梁喜英目光柔柔看着女儿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这一刻,磨难给予的千疮百痍被抹平了。
她控制住想紧紧拥抱女儿的冲动,一字一句道:“陌清,妈妈很感动,但是,我不需要你用这种说谎诬陷的方式保护,奶奶再怎么样也是你的亲奶奶,你的长辈,如果被外人知道你这么做,会认为是你个坏女孩,没人喜欢坏女孩,懂吗?”
梁陌清乖乖点头,无声叹口气。
反驳没用的。
像很多这个时代的女性般,妈妈思想封建保守,不然怎么会忍气吞声几十年。
与其改变,不如直接给她新生活。
煤油灯灭了,最后一丝余烬袅袅,给黑暗加了缕淡淡的飘带。
梁陌清睁大眼睛,好一会适应过来,她寻找到母亲的轮廓,看了很久很久,声音轻的像梦:“妈妈,要不你再给我找个爸爸吧。”
梁喜英惊的顿时清醒:“为什么说这种话?”
她本来正担心王主任的事,难道婆婆说什么了?
梁陌清明白,想说服妈妈,只能以自己需要为理由:“有了爸爸,可以保护我们,全班同学都有爸爸,就我没有。”
大牙今天看似很难堪,但根本不会伤筋动骨,用不了十年,明天她就又是条好汉,继续欺负妈妈。
而大牙,只是众多麻烦中的一个。
搬走不可能的,妈妈不会同意,唯一的办法,让妈妈开始新生活。
以后她会赚很多很多钱,让妈妈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妈妈,但她给予不了男女之间的爱。
妈妈才三十五,年轻的很,应该享受一个女人应有的爱情。
妈妈一直守寡的原因应该有很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因为自己。
怕继父不好好待自己,比起未知的苦难,她宁肯选择大牙。
回忆趁着黑夜毫无预兆袭来,梁陌清几乎咬破嘴唇,有那么一刹那,她真想告诉妈妈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告诉她在她走后,那些人露出怎样的丑陋嘴脸。
妈妈,走的卑微而没有尊严。
梁陌清努力让自己平静:“妈妈,如果遇到合适的,你真心喜欢的,不要担心我,好好考虑考虑行吗?”
等了好一会没有回应,刚要再说一遍,就听到轻轻的呼噜声。
梁陌清使劲翻了个白眼,又装睡,真睡觉从来不打呼的好吧。
妈妈在逃避。
或许情绪波动太大,梁陌清睡的很沉,等到睁开眼,吓得直挺挺坐起来。
是梦吗?
还是真的重生了?
听到动静的梁喜英赶紧过来,一脸担忧:“做噩梦了?”
梁陌清活像只受到委屈的小奶猫,哼哼唧唧撒娇:“嗯,我梦见妈妈不要我了。”
“胡说什么呢,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梁喜英哭笑不得,昨天还像个小大人要保护自己,她刚要取笑,目光落到女儿嘴唇,“嘴怎么破了?”
“不知道啊,睡觉时不小心咬到的吧。”梁陌清赶紧转移话题掩饰,“妈妈,我饿死了,今天早上吃什么。”
梁喜英仔细检查,确认只破了层皮才放心,隔着被子打了下屁股:“你最爱喝的地瓜糊糊,抓紧吃完去上学,别迟到。”
早上能吃地瓜糊糊,算的上很丰富。
地瓜糊糊后来成为梁陌清寄托思念的东西之一,如今重生,妈妈还在,自然没了那层特殊意义,但刚喝了一口,她便惊讶睁大眼。
纯天然的太好喝了。
玉米的浓香,地瓜的香甜,两者结合在一起,味蕾愉悦的简直要爆炸。
“小心烫啊,喝那么急干什么,又没人和你抢。”梁喜英看看窗外,压低声音叮嘱道,“待会出门万一遇到奶奶,主动道个歉,她说难听话就听着,不许还嘴,听到没?”
梁陌清瞬间感觉玉米糊糊不好喝了:“为什么呀,明明是她的错,我昨天回来肚子疼的那么厉害,她根本不关心,幸亏不是阑尾炎,如果真是的话,我说不定已经死了。”
“小小孩子什么死啊活的,快呸呸呸。”梁喜英亲眼看着女儿呸出几口带着玉米渣渣的口水,这才严肃道,“因为她是你的奶奶。”
梁陌清无可奈何:“行吧。”
万幸的是出门并未撞见,大牙不知道没起还是去干吗了,反正院子空空荡荡。
但遇到了别人。
刚出门没多久,迎面撞上个带着条大红色纱巾的中年妇女。
梁陌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想起来了,多年后妈妈感叹过,当时很想买条纱巾,但一直没舍得,再后来,不流行了。
中年妇女隔着老远便满脸含笑挥手:“是陌清吗?”
梁陌清立刻搜索记忆,完全没印象,停下,礼貌道:“阿姨好。”
“还真是你,瞧瞧,和你妈长得一样,又白又漂亮。”中年妇女一边摇头感叹,一边从包里掏出块绿地白花的布料,“拿着,供销社刚来的布料,据说上海最流行的颜色,绿色显得人白,哎,还真是有心。”
梁陌清有点懵。
虽然过去多年,但毕竟亲身经历,她知道这么块布料的价值。
没关系买都买不到。
梁陌清小心翼翼道:“阿姨,太贵重了,您是我妈妈的朋友?”
反正不是亲戚,梁家所有的亲戚,化成灰她都认识。
“我呀,是你妈妈和王主任的介绍人。”中年妇女一脸神秘,明明大街上没啥人,偏要凑过来耳语,“王主任正和你妈妈处对象,这块布料啊,是他送你的礼物。”
梁陌清立刻来精神了:“我妈妈处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