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在肚子面前什么都不是。”这种话从一个孩子嘴里面说出来,沈诚言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他其实也才二十多岁,人生体验有一些,但要说多么深刻,以他的经历也很难有。不过结合这些天与房长安的相处和了解,虽然房长安年纪小很多,沈诚言却并不怀疑他是随口说空话的“为赋新词强说愁”,因此愈发感到怜惜和心疼。“这方面你比叔叔懂。”沈诚言点了点头,随即觉得这样说似乎有点不妥,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叔叔相信你。”房长安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未在意,继续说道:“学校方面可以找学生当代理,主要任务是按照名单分发包子,这里我们可以采用号数登记,每个学生固定一个号码,即便他短期不订购,也可以保留一段时间,这样的话装箱的时候就可以把包子分装好,减少出错的可能。”“当然这里跟老师合作也可以,不过我比较倾向于学生,一方面学生之间沟通更及时,另一方面花费少,每天十个免费包子就足够了。”“学生人选可以通过自愿报名,前期比较适用这个,后期也可以直接找班干部,应该会更方便一点。”包子的发展并不在房长安最初预料和预期中,但发现这是一个机会之后,他其实有更进一步的思考,不过和盘托出并不合适,时机也没有到。即便说出来的这些,也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初中学生的能力范畴,沈诚言既觉吃惊,又敢惭愧,觉得自己连个小孩子都不如。店里羊肉大概提前炖好的,说话的功夫,说话的功夫,一个似乎是老板娘模样的人就把羊肉汤端了上来,沈诚言于是招呼:“吃,吃,先吃。”他趁着这个机会笑话了一下房长安刚刚说的话,觉得都很有道理……这羊肉汤味道不错啊。沈诚言啃了两块羊肉,又用勺子盛了半碗汤喝掉,对房长安道:“我一个朋友在徐商路附近有个铺子,应该是过一个路口,离二中三中都挺近的,海天有点远,大概四十多平,你觉得够不?”房长安先把嘴里的羊肉咽下,道:“肯定够了,主要是后厨要大,量多的话,一两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店面倒不是很重要,毕竟不指着店里生意。”沈诚言点了点头,又道:“那行,我明天下班就去看看,你要不一块?”房长安笑道:“沈叔叔,我就纸上谈兵,具体怎么样还得您拿主意,而且我休息时间不多,怕来回耽误上课,程老师要骂我的。”“没事,我帮你请假。”沈诚言很有男子汉气概地打包票,“有啥事叔叔给你担着。”过了会儿,地锅鸡也端了上来,羊头汤一大盆,地锅鸡一大锅,但并没有按沈诚言说的那样往汤里放饼,老板特意过来解释:“汤不多,没办法放,你们要是不够的话,我等下再给你们贴一锅送过来。”房长安十分惊奇,地锅鸡他也吃过很多次,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法子,沈诚言看看两大盆,道:“算了算了,我们先吃,吃完再说。”房长安很努力地在吃,沈墨也很爱吃,沈诚言心事重重,中午回到家也没吃多少,确实饿了,三人都吃得肚圆,勉强吃了个差不多。“还行,我还以为会剩下的,你们俩比我想的能吃。”沈诚言最后一气喝完半杯可乐,打了个嗝,拍拍肚子笑着调侃道。沈墨也很没形象地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道:“好撑啊。”房长安道:“我也好撑。”沈诚言又坐了会,摆摆手问:“老板娘,多少钱?”老板娘在围裙上抹着手走了过来,道:“六十二。”若在二十年后,一分地锅鸡都不止这个价钱,何况还有一大盆羊肉汤,不过考虑到收入水平,房长安还是认为如今更贵些。沈诚言付了钱,把房长安和沈墨送回学校,回到家中,郑梦飞正在看电视,见他进来,问道:“他们俩都送回去了吗?”沈诚言点点头,走到沙发上坐下来,程梦飞靠过来问:“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沈诚言抬头看了眼电视机里面播放的《新白娘子传奇》,道:“换个台,我不看这个。”程梦飞有点好笑地拿起遥控器,干脆把电视机关掉了,沈诚言这才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道:“房长安说想让他们出去打工,不做这个。”“为什么啊?”程梦飞愣了一下,“再说他爸妈能听他的吗?”沈诚言道:“我觉得不说听,至少会尊重,这孩子太早熟了,想得比我都长远,还周全。”“我今天下午碰到徐老师了,就是房长安的大娘。”程梦飞想了想说道,“跟她聊了会天,听她说,房长安的妈妈挺好的,但他爸爸好像有点……嗯,爱打牌,爱喝酒,好像欠了不少钱。”沈诚言怔了一下,问:“你说的打牌是赌?”程梦飞点了点头,沈诚言吸了口气,皱着眉头道:“这两年一直在严打啊,居然还有打牌的?那我回头得反应一下了。”程梦飞在他腿上拍了一下,“那我不成告密了?”“充其量算反应情况。”沈诚言脸上露出一些笑容,“放心吧,我有分寸,房长安都说他爸爸准备出去打工去了。”程梦飞轻轻“嗯”一声,又问:“你还没说为什么呢?”沈诚言于是把房长安说的话转述了一遍,程梦飞也有点吃惊,道:“这……哪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啊?”“所以才说穷人家孩子早当家啊。”沈诚言叹了口气,“当然,本身也聪明,又肯学肯想,我现在就怕他小小年纪,人太聪明,家境不好,太早成熟反而不好,再养成了愤世嫉俗的性格,一旦定了性,以后想再改过来就难了。”程梦飞横了他一眼,蹙着眉头,有点不满地道:“我怎么没觉得他哪愤世嫉俗了?人聪明,懂礼貌,肯学肯上进……”“我是怕万一。”沈诚言认真地道,“你想想,他家境不好,爸爸打牌还欠债,周围环境给他的印象会是什么样子?他要是成熟的晚,能有一定辨别能力还好,从小就这么聪明,观察太细,想得太多,偏偏表现的这么懂事、礼貌、阳光……所以我才更加担心。”程梦飞想了想,大概也觉得有道理,又一时间理不清该怎么做,有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嗔道:“你先别管他,反正时间还长着呢,我有时间慢慢观察,慢慢管教,你先说你准备怎么办?”沈诚言想了想,道:“既然房长安这样说了,跟他家合伙的事情就算了。”“你准备私吞人家的主意啊?”程梦飞睁大眼睛,一副要为学生讨回公道的样子。沈诚言笑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不跟他爸妈合伙,跟他合伙。”“啊?”“主意是他出的,而且吃饭的时候我问了一下,他连怎么在学校里面发展推广都想好了,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既然这样,就算他技术入股,我出钱出力,他上他的学,给他三十的股份,这样总可以吧?”程梦飞愣了愣,坐直了身体想了会儿,转身对沈诚言道:“三十是不是有点多了?你都辞职去做了,而且钱什么的都是我们出。”沈诚言道:“其实给多少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指望这个发财,我主要觉得这孩子太聪明了,如果好好引导,以后说不定有大出息,但如果他走歪了,就说不定会歪到哪里去。”他将媳妇搂过来,认真地道:“你想啊,他家境不好,还欠债,你平时跟那个徐老师,就是他大娘联系也不多,今天跟她聊聊天,问点情况,她就说了房长安爸爸打牌喝酒欠账的事情,平日里就算客客气气,心里面是什么态度?”“这还是亲大爷大娘,其他人呢?”“我不排除房长安天性乐观善良的可能,但是你觉得哪个可能更大?”程梦飞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无法相信,有点不满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才十二岁的房长安,看起来懂事乖巧听话,其实表里不一,心里面充满了愤世嫉俗的戾气?”“不是。”沈诚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他年纪还小,未来有很多可能,懂事乖巧,阳光积极,是一种可能,但是不排除有另一种可能,我想尽量引导他往好的方向上走。”“这还差不多。”程梦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不过这跟合伙有什么关系?”“我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好人,而且还是好人更多。”沈诚言表情认真而郑重,“这比说再多大道理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