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一颗心沉到谷底。
显然,制假的工厂提前得到了消息。
林清首先怀疑是自己这边引起了对方的警惕：“你们来查看的时候，有没有撞见对方的人？”
鹿城是个小地方，外地人很少,突然来了一群外地人在制假的工厂旁边查看,很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工厂做这种违法的事,自然格外警惕。
然而员工们挨个回忆一番，大家都觉得没有被发现：“我们不敢走近,远远看到他们装车的是原露的假货。”
“从头到尾我们根本没碰到人,我们站得远，厂里也没人朝我们这边看。”
既然员工们都认为自己没被对方发现，林清暂时排除了这种可能。
她最不愿意去怀疑，但是又不得不怀疑,自己报警的过程,让制假工厂得到了消息。
这就难办了。
错过这次机会,她可能再也抓不住证据。
“查一查这个工厂老板是谁……”林清心中想到，然而深知接下来恐怕不会顺利,制假的老板在鹿城显然有点根基，而她在鹿城人生地不熟。
晚上,林清和员工们住在市中心的商务酒店里,林清叮嘱大家：“晚上把房间门都锁好。”
“要是肚子饿了想吃夜宵，不要出去吃,直接在宾馆里点餐挂账。”
林清两句话说得大家都更紧张了,年轻的男员工小向笑道：“林总，不至于吧。”
林清摇头：“小心一些总没坏处。”
现在不像十几年后,鹿城也不像上海杭州,他们一群人在人家的地盘上,“晚上套个麻袋把你拖到小巷子里揍一顿,等你从麻袋里爬出来的时候，人早就跑光了，你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没有监控、没人目击，去报警也没用。那些地痞流氓下手都有经验，你去医院验伤连轻微伤的标准都够不上，就是白被揍一顿。”
年轻的男员工倒吸一口冷气，不说话了。
林清和几个员工在鹿城又多停留了几天，就像她预料到的那样，没有任何进展。
制假工厂从早到晚派人盯着，但是对方显然不傻，这些天生产的都是正规商品，没再让他们找到假货的一根毫毛。
林清又去公安局争取了一番，警察把她劝回来了：“我们出警没有看到任何假货，你说你们之前看到了，可是也没有任何证据啊。”
“不是我们不肯出警，我们警察要按照法律办事。”
林清身边出差的员工们情绪都很低落，都是刚工作的年轻人，这是他们工作后遇到最大的挫折。
小向满脸气愤：“我看就是当地警方包庇造假！”
“他们肯定打通了当地警方的关系，给警察送钱了，警察收了好处当他们的□□。”
“否则为什么报警后没有立刻出警，要等上半天？肯定是赶紧去给造假的老板通风报信去了，留出半天时间让造假老板把工厂里的假货都转移地点藏起来，不留任何证据！”
小向的想法，也是大多数员工们的想法。
林清听到小向的推测后，摇头说道：“不太可能。”
“让当地警方包庇造假，我觉得这个造假的工厂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林清上辈子从零开始一路打拼上去，自然见过一些阴暗面。
正是因为她见过的比年轻员工们更多，林清才觉得小向的猜测不靠谱。
当地警察成为犯罪分子的□□，这种事情有，但基本得是黄赌毒这样的暴利“生意”，硬生生地用钱打造出一把□□。
或者造假就是本地的主要产业，一个地区的人们都在做山寨，只要品牌方不追究，当地警察也不会主动去管。
鹿城不是这样的地方，没有制假造假产业聚集。
他们找到的那家造假工厂，规模是不小，赚钱肯定也不少。但是靠一家护肤品工厂腐蚀“当地警方”……
林清笑着问小向：“虽然是鹿城是小城市，但你是不是把鹿城想得太小了？”
小向脸红了，这些天接连受到挫折，他心灰意冷，不由自主地把敌人想象得过于强大。
林总的话让他醍醐灌顶，不过就是一家造假的护肤品工厂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原露正品的生产工厂比这家造假厂大太多了！
小向疑惑道：“那对方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林清说出自己的猜测：“腐蚀当地警方不太可能，腐蚀我们去报警的整个公安局也不太可能，我更倾向于相信在我们报警后过了半天时间出警，是之前真的警力不足、人手不够。”
“但是这半天时间，制假工厂里得到了消息。”
“消息有可能是从公安局里传过去的，制假工厂老板在公安局里可能有熟人……”
小向惊讶道：“这么巧？”
一个小镇长大的员工立刻说道：“很有可能！”
他对小向说道：“你不知道，小地方到处都是熟人，家家户户都有七拐八绕的关系。工厂老板在公安局里有熟人一点也不巧，太正常了。”
员工们都觉得林清的猜测或许最接近真相。
然而什么猜测都没用，现在他们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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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每天都和上海公司交流沟通，从前两天开始，原璐就希望林清回去，假货的事情上海公司会派人来接手。
无法从生产源头上一锅端，那就只能从卖假货的小店里把假货买回来，送到上海公司检验，证明是假货后再报警，靠警察追溯制假源头。
林清带着两个女员工装作逛街买护肤品的顾客，去小店里买假货。
然而制假工厂得到消息后，这方面也采取了行动，让小店把原露护肤品的假货都收起来了。
林清一连跑了好几家，对方都说自己店里不卖原露这个牌子。
终于有一家卖原露护肤品，两个女员工激动地双手紧握，然而林清拿起来仔细一看，真货。
“对方动作也太快了吧？”两个女员工垂头丧气，她们已经把小小的鹿城跑完一大半了。
林清请两人吃了午饭，休息一会后，给两人鼓劲：“我们一口气把剩下的一小半跑完。”
林清心中不报太大希望，然而很快真的有了收获。
走进一家狭小昏暗的店铺里，老板看到林清容貌气质不俗，两个女员工也都很注重穿衣打扮，拼命向她们推销更贵的护肤品。
林清一眼看出这个老板是个贪财的。
“老板，原露护肤品给我拿一整套。”
小店老板说道：“原露这个牌子现在很火哦？来我店里买这个牌子的最多，广告做得真成功！”
“你以前用过原露的护肤品吗？”老板问道。
林清回答道：“没用过，我就是看了广告想试试。”
老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对林清说道：“我去里面给你拿一套新的。”
林清心中一动。
新的护肤品拿出来，林清拇指摩挲过包装，这套果然全都是假的！
出了小店走远一点，两个员工满眼期待地看向林清：“是假的吗是假的吗？”
看到林清点头，两个女生激动地耶了一声。
“终于买到假货了！”
林清忍不住笑了，她们买到假货看起来比中彩票更高兴。
又走了一段路，兴奋褪去，气愤重新涌上心头。一个员工说道：“品牌广告打得好，倒便宜了卖假货的！”
另一个人附和道：“可不是么，刚才那个小店老板说的话，气得我胸口疼，假货可真是一本万利。”
利润都是从品牌偷来的。
林清把各款假货买齐后，继续留在鹿城也无事可做了，让小向给所有人买了第二天的返程票。
先把这些假货都带回杭州，然后再寄去上海。
-
住在鹿城的最后一晚，林清一整夜都睡得不太踏实。
虽然住的是市中心的商务宾馆，但是两年前的小地方，宾馆服务水平十分有限。林清在门外挂上了免打扰的牌子，一大早打扫阿姨还是在门外大声喊道：“做房！”
林清用枕头捂住耳朵，想着她不应答阿姨就会走了，没想到打扫阿姨十分执着：“你这里不打扫啊？不打扫我就走了啊！”
“我都是一层层打扫过去的啊，先和你说清楚，要是你下午再叫我打扫房间，我可没空掉头回来！”
阿姨的声音隔着门板依旧很响，是带着口音的普通话。
林清半梦半醒之间，突然觉得阿姨的口音很熟悉，她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不是一两次，她经常听到……
周元泰！
林清的困意瞬间跑了个精光，对，就是周元泰。她上辈子经常听周元泰讲话，就是这个调调。
周元泰的普通话比打扫阿姨标准得多，只有个别的字会带一点口音，但是带出的口音和打扫阿姨非常相似。
林清刚才还烦躁地想投诉打扫阿姨，现在却简直想给打扫阿姨一个拥抱，她大声喊道：“不用打扫了！”
周元泰老家是哪里的？他是鹿城人吗？
林清努力回忆，她想不起来周元泰的老家在哪里，但是她可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林清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挨个敲响住在隔壁的员工房门，把所有员工都叫到她的房间里来。
林清指着桌上的各款假货：“你们看这些假货包装，能看出来和原露正品的细微不同吧？”
大家纷纷点头。
“那你们看这些假货的包装，和包装抄袭过我们的泰润，像不像同一个人画出来的？”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觉得像，有人觉得不像，谁也给不出确定的答案。
林清心中有着强烈的预感，她等不及把假货寄到上海了。和大家一起回到杭州后，林清立刻自己带着这些假货去了上海公司。
林清坐在原总的办公桌前，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先把假货在办公桌上一字排开，又把抄袭原露城市限定款包装的泰润护肤一字排开。
“原总，您快把画这个包装的人、设计这个包装的人……总之把公司里一切对这个包装敏感的人叫过来。”
“看一看假货的包装和泰润的包装，是不是出自一个人之手？”
原璐没有叫人，自己左右手各拿起一款，凑在一起细看。
几秒钟后，原璐指着其中的一处细节，点头道：“是，这里一模一样。”
“这种细微之处的小习惯，每个画画的人都不一样，肯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林清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所以在鹿城开工厂制造原露护肤品假货的人，就是泰润的老板！”
“就是周元泰！”
林清和原璐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