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英用手指戳林清的额头：“和自己亲妈还耍心眼！”
林清无辜地眨眼睛。
林秀英说道：“行了,别装了，我还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
“以后我不惯着菲菲了。”
魏阿姨一家的例子让林秀英心惊肉跳，要是菲菲以后也变成那样,林秀英想都不敢想。
她不怕自己被连累,但是想到小鹏断了腿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样子，林秀英心里就不是滋味，要是以后菲菲也这样,她心疼也要心疼死了。
何况她可不止一个女儿,她自己是不怕被连累,但也舍不得大女儿被小女儿连累。
“以后怎么管教你妹妹，有我拿不准的地方,我就和你商量。”
林清得到林秀英这两句话,知道她这次真的想通了,仿佛心头被搬走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都轻松得不得了。
池老师给的建议果然有用,等到寒假结束之后，她得好好感谢一番池老师。
林清问林秀英：“妈，家里有红包吗？”
林秀英找出来两个红包：“要红包干嘛？”
林清把十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塞进红包里：“妈，咱俩去一趟后勤陈主任家。”
林秀英看到林清的动作，吓了一跳：“你这是要给陈主任塞红包？”
林秀英从来没做过给领导送礼的事。不过她转念一想，陈主任让她回到办公室工作，以后每个月工资高了,送点礼也是应该的。
“一千块也太多了吧？”林秀英舍不得，“我每个月工资涨了几十块,这一千块送出去,相当于我一年没涨工资。”
林清摇头：“不多,现在我能赚钱了。”
林清愿意让林秀英回到办公室,图的也不是一个月多的几十块钱，图的是这份工作轻松。
上辈子林秀英五十多岁的时候肩膀疼得抬不起来，她一直说这是“五十肩”，到了这个年纪人人都这样。然而林清知道妈妈这个肩膀痛的毛病就是在食堂里累出来的。
林清说道：“何况这个红包陈主任未必收。”
“要看陈主任为什么给你换岗位了。”
林秀英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陈主任不是说了，因为下个月刘师傅退休，有个位置空出来。”
林清说道：“是有个位置空出来，但是为什么这个空出来的位置不给别人，给了你呢？”
林秀英骄傲地笑了：“这还用说！当然是因为我闺女有本事啊！”
“这世道不就这样，人人都爱锦上添花，没人愿意雪中送炭。”林秀英感慨道。
她想起菲菲小时候，那时候家里的日子太难了，可是除了大哥和妹妹帮一点，没有其他人伸过手。
厂里让她去食堂里当临时工，林秀英就很感激厂里的照顾了。难道那些年办公室里没有人退休吗？难道那时候林秀英不熟悉办公室的工作吗？但是厂里根本没有提过让林秀英回办公室，林秀英自己更是想都不敢想。
林秀英自以为看得很透，然而在林清眼中，她只看到了最浅的一层。
“是，人人都爱锦上添花。”
“但是给领导送礼送钱、为上级鞍前马后、看到潜力股愿意行个方便……人们做这些事可不是在做慈善。”
“是想得到更大的回报、更多的好处。”
“陈主任主动把你调回办公室，他图的是什么呢？”
虽然林清准备了红包，但是她不认为陈主任图的是钱。
如果图钱的话，必定是先收钱再办事。
林清想不通，不过去陈主任家走一趟，肯定就知道答案了。
-
林清买了一大盒草莓，把红包压在草莓盒底下。让林秀英把程菲菲领到邻居家，拜托邻居帮忙看一会。
程菲菲年纪还小，林清不想让她太早接触这些。更何况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嘴上没有把门的，林清也担心程菲菲出去乱说。
就连林秀英也不适应这样的场合，进入陈主任家里后一直很局促，她安静地坐在林清身旁，看林清十分自然地和陈主任和陈太太聊天。
草莓陈主任收下了，然而里面的红包被陈主任翻了出来，塞回林清手里。
陈主任看出来今天来他家这趟是林清的主意，心中暗自惊讶，他知道林清是名牌大学学生，也很有本事地赚了钱。
但是林清在人情世故上这么成熟，还是大大出乎了陈主任的意料。
既然林清是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陈主任说话就轻松多了。
“厂里股份制改革的事，说了一年多，这次应该是定下来，明年就要改了。”
“改完之后我们会成为华美集团下面的控股子公司，归事业部管理。”
林秀英听得云里雾里，股份制改革到底是什么？对厂里对职工们有什么影响？
林清上辈子经历过这件事，股份制改革对上层领导是大事，但是对于基层职工影响不大。
不论改前改后，基层职工的工资一直都处于能吃饱饭但是买不起房的状态，工资的上涨速度永远赶不上物价上涨。
明年股份制改革，林清记得还裁掉了一批职工。
但是林清不明白，陈主任和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想让她为厂里做什么呢？
陈主任话锋一转，“这么大的改革，人事上肯定要有一番变动。”
“我再过几年就到退休年龄了，要么趁着明年股份制的时候提前退下去，就算不退也就是找个闲职养老了。”
“趁着我现在还没退，把林师傅调回后勤办公室。”
陈主任这两句话一说，林清豁然开朗。
她犯傻了，陈主任哪里是想让她为厂里做什么事？
陈主任是为了自己！
说白了，陈主任把林秀英调回办公室，自己什么也不用付出。工资是厂里给林秀英开，又不用陈主任掏一分钱。
陈主任趁自己退下去之前，利用手里的权力给林家帮个忙。假如以后她发达了，他们有事求林清帮忙也好开口。假如以后她没发达，陈主任也没损失什么。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陈主任看到林清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明白了就好，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清楚。
陈主任决定对林家伸一伸手的时候，陈太太还对陈主任说，林秀英是个老实人，林清又这么年轻，别到时候林家根本没有人领情。
陈主任也有这一重担忧，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
既然林清能懂，陈主任就说得更多了一点：“后勤办公室里空出来的这个位置，还有两个人盯着呢。”
“一个是赵科长的弟媳妇。”
林清虽然不知道赵科长的弟媳妇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她知道如果对方补了这个缺，感谢的一定是赵科长，不是陈主任。
这是陈主任和赵科长之间的事情，和她没关系。
“还有一个是厂里王志德的老婆。他们两口子找到我，给我包了一个一千块的大红包，我没要。”
“他老婆人不行，做事丢三落四，邻居关系也处得糟糕得很，成天在背后说人是非，而且已经十几年没有上过班了。这样的人怎么能干得好后勤工作呢？”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林清一下子就明白了陈主任的意思。
陈主任这是在说他宁愿放弃大红包，也把这个位置给了林秀英。
王志德老婆究竟能不能做好工作，根本不在陈主任的考虑范围内。他真正考虑的是把这份工作给王志德老婆或者林秀英，哪个选择可以为他带来更大的回报。
王志德老婆那边的回报清清楚楚：一千块钱。
林秀英这边的回报，陈主任拒绝了林清放在草莓里的红包，显然是觉得和林家结下一份情谊，日后得到的回报会比一千块更多。
林清笑了：“真是太感谢陈主任了。”
“以后厂里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只管开口。”
林清说的是“厂里”，但是她和陈主任都知道意思是“您家里”。
陈主任把林清送过来的草莓留下了，但是又拿了一小箱砂糖橘，执意要让她们带回家。
回家的路上，林秀英问林清：“你和陈主任说了那么半天，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
林清举了举手里的砂糖橘：“很简单，就是我先给你一盒草莓，你再给我一箱橘子。”
林秀英愣住：“啊？”
林清唇角微扬，脚步轻快。
上辈子，她一直都是先一步送出水果的那个人。
这辈子，她第一次收到了别人主动送上的水果。
-
林清给林秀英道歉之后，也给程菲菲道了歉。
程菲菲不是记仇的性格，最起码现在还不是。她十分大方地原谅了姐姐。
对于林清和林秀英一起告诉她的以后要和妈妈分担家务、吃饭不再开小灶，程菲菲也完全没有意见。
她吃什么妈妈就吃什么，程菲菲还更高兴！
程菲菲说道：“妈妈和我一起吃肉，我吃着都更香了！”
“只有我一个人吃，我吃着都不怎么香。”
林秀英听到小女儿这句话，是真的觉得自己之前做错了。
程菲菲之前的做家务赚零花钱制度，原本就没有实施两天，也被林清取消了。
零花钱一天一块，不再和做家务挂钩。
这也是池墨给的建议。
池老师说小孩子做家务奖励零花钱这件事有好处，可以让小孩子体会到劳动的辛苦，得知金钱来之不易，培养小孩子的金钱观。
但是并不适合程菲菲的情况。
因为林清的诉求是培养程菲菲的家庭责任感，矫正程菲菲有些自私的性格。
既然这样，那么程菲菲做家务就不能给钱，“而是应该告诉她，家人一起生活，家务本就应该一起分担。”
“让你妈妈也学会适当地偷懒，不要一味地付出，也要表达自己的需要。比如说——妈妈累了，帮妈妈倒杯水；妈妈上班很辛苦，你每周能不能扫三次地？”
“被家长需要，小孩子心中也是有成就感和满足感的，她会非常开心。家庭责任感就是这样一点点培养起来的。
林清觉得池老师说的非常有道理，牢牢记在心里，并且趁着自己放假在家的日子，带头实践！
过年前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林清经常给程菲菲派发小任务。
虽然林清一直对林秀英说，让她先不要一个人大扫除，等她放假回家一起干。林秀英还是自己将大扫除的工作完成了七七八八。
花一万块把房子买下来后，林秀英再也不担心厂里哪天把房子收走。
想到这套房子属于自己家，林秀英心里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林清回家之前，林秀英已经重新刷了一遍墙！
夏天家里被水淹后，墙皮一块块脱落。林秀英把墙皮全都铲下来，自己刷白！
刷主卧的时候，两人睡在林清屋里。
刷林清屋里的时候，两人睡在主卧。
家里冬天暖气很热，刷完墙后窗户全都打开通风，等林清回家的时候，气味已经散完了。
林清不知道该说林秀英什么好，不过这样刷一遍墙，家里确实干净漂亮多了。
扫房子、洗窗帘等活，林秀英也全都干完了，只剩下一些零碎的活。
正好适合林清带着程菲菲一起干。
新买的窗花，林清让程菲菲贴在窗户上。
九九年，过完春节，就是兔年。
程菲菲在窗户上一左一右贴了两只小兔子，然后皱着眉头来找林清：“姐姐，我贴歪了。”
林清看了一眼，确实歪了，不过还是在程菲菲脑门上亲了一口：“歪点更俏皮。”
程菲菲高高兴兴地跑走了。
……然后林清收获了一屋子旋转三十度的窗花。
-
林秀英去后勤办公室的调动确定下来后，在刘师傅退休之前，陈主任就让林秀英先去办公室“交接一下”。
林秀英立刻就从食堂去了后勤办公室。
每天早上八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中午还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林秀英有了时间，再加上林清赚钱了，林秀英今年过年准备得格外充分。
炸丸子、炸带鱼、炸茄盒、炸藕盒……
刚炸出锅又香又脆，林秀英先把林清和程菲菲叫过来趁热吃一顿。
剩下来的放凉了既可以当凉菜直接吃，也可以再加工。
林秀英的拿手好菜就是拔丝琉璃丸子，丸子外面裹着一层滋味酸甜的糖，像琉璃一样漂亮。
外脆里嫩，程菲菲一个人就能吃半盘。
林清刚回家，从忙到闲，一开始还不适应。几天之后就进入了假期模式，不用忙工作实在是太舒服了！
寒假一来，小红楼的家教是全面停止了。
其实很多家长想趁着寒假给孩子们补课，奈何小红楼里的大学生家教全都要回家过年。
后街的青云店铺留了钟艳丽一个，林清让钟艳丽隔两天给她打个电话汇报一下店里的情况。
正装租赁、舞台服装租赁的生意现在也全都停了，但是修眉、化妆、化妆品销售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现在店里只有钟艳丽一个人，化妆的顾客要排队。
钟艳丽每天在那么多张脸上化妆，觉得自己的化妆技术突飞猛进。
化妆品里卖的最好的是口红，临近春节销量蹭蹭网上蹿，好几个色号都卖断货了。
钟艳丽趁着批发商过年歇业之前去进了一次货，不得不关店半天，让她心疼的不得了。
现在店里只有她一个人，每一笔生意都是她的，提成还比以前翻了倍。过年这一个月赚的钱顶得上平时几个月！
年前，钟艳丽给家里汇了五百块钱，对爸妈说是她工作一年攒下来的钱。其实她一个月就能攒这么多！
她打电话到邻居家，她家没安电话，邻居喊她爸妈过来接。爸妈嫌她寄回来的钱太少：“你弟弟过两年就要讨老婆了，家里不盖新房，哪里讨得到老婆呦。”
钟艳丽对着电话哭：“我没学历没文化，工资就是这么低啊。我在外面天天馒头咸菜，省下来的钱都寄回家了。”
挂掉电话后，钟艳丽咬了一口原味鸡，仔细品味。
两条街外新开了一家肯德基，钟艳丽这个月赚的多，想到自己孤身在外过年，一狠心也给自己开个洋荤。
好吃是好吃……但是也太贵了。
钟艳丽十分珍惜地吃完一块原味鸡，心想尝过一次就够了。以后还是买后街的白切鸡，好吃又实惠。
-
林清在家里休息，人是闲下来了，但是脑子闲不下来。
每天在家扫除也好、下厨也好，她手上忙着，大脑都在思考未来的规划。
过完年回到杭州，就有钱在玉泉校区旁开第二家青云正装租赁了。
钟艳丽自告奋勇地留在店里过年，不仅自己多赚了钱，也给林清多赚了一大笔，让她能把开第二家店的计划至少提早一个月实现。
除了生意，林清还在思考池墨对她说的，如今在杭州买房，就可以在杭州落户。
杭州的户口林清不着急，因为她知道以后想落也不难。
林秀英回到后勤办公室工作，林清暂时也不想让程菲菲转学换城市。
过年前，林清和林秀英拎着烟酒水果，给程菲菲的乒乓球教练拜了个年。
乒乓球教练说程菲菲是他教过的很有天分的孩子，最起码在今年选拔的苗子里，程菲菲是数一数二的。
“天分真不错，就是有点娇气，不太能吃苦。”
乒乓教练这样点评程菲菲。
“你们家长也要配合教育，想出成绩的话，后面苦是一定要吃的。不能吃苦再有天分也白搭。”
林清从乒乓教练家里出来，揉了揉程菲菲的头，心情复杂。
她真没想到教练对程菲菲的天赋评价这么高，之前她支持妹妹打乒乓球只是想让她强身健体。
上辈子程菲菲这方面的天赋根本没有被发现。
林清问妹妹：“教练说后面会很苦，你还愿意继续打吗？”
程菲菲仰着小脸：“愿意！”
林清没再说什么，现在程菲菲年级还低，训练强度还小，只是打个基础。
既然程菲菲现在愿意，那就接着打吧，等到她不愿意继续的那天再说。
落户杭州没有让林清心动，但是池墨的话提醒了她。
林清因此去了解了一下现在北京和上海的落户政策。
了解之后，林清的心脏砰砰跳。
现在上海还有蓝印户口，买房就能落户！
因为户口本上盖的章是蓝色的，所以叫做蓝印。
有了蓝印户口在上海入学、就业、医疗等都和本地户口同等待遇了。两年后达到条件就可以转正式户口。
北京落户门槛比上海更高一些，要在规定的北京郊区小城镇买房，连小区都是指定的，买的房子也要在两居室以上。
只在北京买房还不行，还要投资五十万。
五十万块钱放在银行里，五年不能取出来，就算投资了。
这样一家最多四个人可以落户在北京。
林清问林秀英：“妈，如果你和妹妹能落户在北京或者上海，你更愿意落户在哪里？”
林秀英以为林清在白日做梦，随口说道：“那肯定是北京啊！”
林秀英做起白日梦来胆子也很大：“落户到北京，你妹妹读清华北大都容易些，上海可没有清华北大。”
“而且咱家离北京近，落户北京后，我回来看你舅一家你小姨一家都方便，上海太远了。”
“北京气候也和咱家气候差不多，能适应。南方太潮了，我这么大年纪了搬到南方去怕是适应不了，别临老再得个风湿什么的……”
程菲菲也在一旁说道：“北京好！老师讲过北京是首都！”
“北京有□□和长城！”
林清若有所思，对于妈妈和妹妹来说，北京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北京吗？
五十万投资再加上在北京买一套房，她们一家三口就都可以落户北京了。
上辈子林清根本没有关注过这方面，不知道北京“投资购房＝落户”的政策哪年取消。
妈妈户口落在哪里不过是养老和医疗待遇有差别，这些林清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但是妹妹户口落在哪里，直接关系到她的中考高考和大学院校！
重来一次，她来得及在政策取消之前，把妹妹往上托一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