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清她们班早早抢到了树荫下的位置。
在树荫下站军姿就舒服多了,一天军训下来,同学们都还能笑得出来,不像前几天那样个个都被晒得蔫头耷脑的。
“教官,我们明天再来抢占这片树荫吧?”
教官拒绝了:“也给其他班一个机会嘛。”
很快,大家就发现被骗了。树荫下的位置各个班轮流占用,显然教官们早就商量好了,一个班轮一次。
“教官,前两天本来就该轮到我们班了吧?就算我们不早起列队,树荫也是我们的吧?”
教官笑了,黑黑的皮肤上浮现出一对小酒窝。
同学们一阵哀嚎:“教官你太狡猾了!”
休息的时候大家席地而坐,教官号召大家唱歌。教官自己先带头唱,唱了几句之后同学们都捂着嘴偷偷笑了。
教官唱歌声音特别响、气势特别足,但是没有一个字在调子上。
周敏低声对林清说道:“咱们教官适合唱好汉歌,不用调,使劲喊。”
林清笑了:“确实。”
没想到教官的耳朵格外灵,竟然听到了周敏和林清的悄悄话。
两人话音刚落,教官的眼神刷的一下就望过来了:“来,我们班有两位女同学主动请缨,要带着大家一起唱好汉歌!”
“大家鼓掌!”
同学们下意识地跟着教官噼里啪啦地鼓掌,一边鼓掌一边茫然地四处张望,谁主动请缨了?谁要唱好汉歌?他们怎么没听见?
周敏紧张地一把抓住林清的手掌。
林清反握住周敏的手,安慰地轻捏两下。被教官抓住了,同学们也鼓掌了,事已至此,肯定要站起来唱了。
“你要是不会,就在我旁边小声跟着唱。”林清对周敏说道。
周敏看到林清这么淡然,自己也不怎么紧张了:“我会唱。”
她高中还是文艺委员呢。
“大河向东流哇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周敏一开口,教官明显愣了一下。
林清也颇为意外地看向周敏,周敏的唱歌水平在她见过的业余选手里绝对是顶尖的。
周敏唱得这么好,林清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就小了。
同学们都震惊地看着周敏,一个看起来清瘦单薄的女生,竟然能唱出如此原汁原味的好汉歌,这其中的反差真的是太大了!
教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想怪不得周敏说他唱歌跑调呢。教官原本以为自己唱得还行,听到周敏的歌声后才知道差距。
“都跟着一起唱啊!”教官号召大家。
《水浒传》电视剧年初播出,热度极高,主题曲还上了春晚,再加上旋律简单,几乎人人都会唱几句。
教官先开口,全班同学都跟着唱起来了。
教官唱两句就要喊一句:“声音大点!再大点!”
同学们的歌声越来越响,响彻整个操场。其他班的学生和教练全都朝着林清她们班的方向看过来。
隔壁班的教官顿时被激起了胜负心:“原地休息!我们班也唱一首!”
“我们班唱首什么歌?把隔壁比下去!”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朋友!”
“哭不出来。”
“想和你去吹吹风!”
隔壁教官听了半天都不满意,直到听到有一个同学说:“隔壁班唱水浒传的歌,我们唱三国演义的!滚滚长江东逝水!”
教官双眼一亮:“好!这个好!我们用三国演义超过他们的水浒!”
教官自己起了一个调子,带着同学们一起唱:“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然而滚滚长江东逝水这首歌的难度太高,唱好很难,大声唱好更难。
无论是从音量上还是气势上,隔壁班显然都输给了林清她们班。
林清班上的教官贱兮兮地跑去撩隔壁教官:“还是我们班唱得好吧?认不认输!”
隔壁教官跳起来拍了一下林清班教官的头,撒腿就跑。
林清班教官追上去拍隔壁教官的屁股。
两个班的同学们哈哈大笑。
林清默默心想,两个教官真的是又基又直、又直又基。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毫不违和地同时出现在教官身上。
等到十几年后,女生们看到这一幕一定嗷嗷叫着磕c。
林清看了看身旁哈哈大笑的女生们,心想现在的学生真是淳朴。
两个教官追逐打闹,然后互放狠话:“我们班的学生一定能赢过你们班!”
“等着瞧吧,回头我们班军训分数一定要比你们高!”
隔壁班教官扭过头对学生们说:“从明天开始我们班更努力地训练!”
林清班的教官也说道:“从明天开始,我要更加严格的要求你们!”
同学们的笑声戛然而止。看着看着热闹,这把火怎么就烧到自己身上了呢?
周敏摇头:“借口,都是借口。”
林清叹气:“套路,全是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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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很辛苦,但更烦人的是检查宿舍卫生。
宿舍卫生分数也要计入军训分数之中,而且所占比例还不小。
每天检查卫生之前,宿舍里都是一阵兵荒马乱。为了让宿舍里显得整洁,能塞进柜子里的东西都拼命塞进柜子里。
十二个女生的牙缸要在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就连牙刷头的朝向都要一致。
宿舍里自己拉的晾衣绳,每次检查卫生之前必须要摘下来,检查完之后再重新系上去。
还有被子,必须要叠成豆腐块。
关键是九月份宿舍里吊扇还整夜整夜地转着,哪里有人盖被子?
有人睡觉时会用毛巾被的一角盖住肚子,还有人直接穿睡裙,身上什么也不盖。
然而宿舍卫生检查一定要检查被子是否叠整齐。每次卫生检查之前,大家都要从柜子里把被子拿出来,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头。
吴佩珍作为寝室长,在老师和教官们来坚持卫生之前,她先要自查一遍,发现哪里有问题赶紧解决。
“我就不信老师和教官们这么热的天还盖被子。”
“他们自己肯定不盖,心里肯定也清楚我们学生不盖,但就是要让我们把被子抱出来叠好检查。”吴佩珍抱怨道。
方婷劝道:“检查叠被子这一项,我们宿舍沾光了呢。”
吴佩珍笑了:“也是。”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林清上辈子在网上看到过学生军训叠被子的小窍门。
想让要被子像豆腐块,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往被子里垫硬皮书。
用硬皮书把被子的每个角都撑起来,被子就会变得格外方正。
靠着这个办法,林清宿舍全员在叠被子这一项上都接近满分,分数比其他宿舍都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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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了几天军姿后,教官开始训练向左、向右、向后转。
一天下来转得人晕头转向,时不时有学生脑子一抽方向转反,和身旁的同学面对面干瞪眼,引发一阵哄笑。
自从教练发现班里有周敏这样一个极具唱歌天赋的学生后,休息时间就经常让周敏带着全班同学唱歌,向其他班炫耀。
林清担心周敏嗓子累到,就询问教官会不会军体拳。
“教官给我们演示一下吧!”
教官打了一套军体拳,班里的男生女生眼睛都亮了。
“哪天才轮到学军体拳啊?”军体拳可比站军姿向右转有意思多了!
教官回答道:“不学。”
“你们训练内容里没有这一项。”
然而大家都想学:“教官教我们打军体拳吧!”
“哪怕就教一小段呢!”
教官面带笑容地享受着同学们的软磨硬泡,片刻后答应下来:“行,那我以后每天抽一小段时间教你们。”
“不过要在规定的训练内容完成的前提下啊!”
“想学军体拳,那就赶紧把军姿、转体和正步练好。”
同学们连声答应。
从此以后教官每天抽空教一点军体拳,让大家随意学,有些同学打的乱七八糟,也有一些同学像模像样。
林清算是其中普普通通的那一类,周敏和方婷都不如她,吴佩珍打得最好。
教官还点名表扬过吴佩珍:“小个子打得还挺有精气神的。”
开始练习踢正步之后,学校从新生里选拔出了一个钢枪方阵。
选拔的都是个高、腿长、身姿笔挺、动作标准的男生女生。
林清和周敏两个一起被选了进去,一人发了一根长长的钢枪。
从练习普通的踢正步,变成手持钢枪踢正步,难度系数上立刻上升了不止一点。
一开始她们要右手将钢枪竖直举起,然后经过主席台时,要动作整齐划一地用左手握住钢枪,再向前倾斜。
所有同学的动作都要同步,不能早一秒,也不能晚一秒。
钢枪举起的高度、倾斜的角度,也全都要做到一致。
在这个过程中,正步还要踢得整齐。
之前的军训强度和选入钢枪方阵后的训练强度一比,之前简直像是在度假。
每天早晨钢枪方阵的集合时间都比其他班要足足早一个小时!
回到宿舍后,周敏哀嚎不已:“我妈干嘛要把我生的这么高啊。”
吴佩珍看了周敏一眼:“我愿意和你换。我要是能像你这么高,我愿意走一年的钢枪方阵。”
周敏打了个哆嗦:“你这也太狠了吧。”
主要是昨天训练的时候,周敏有一次左手持枪的动作没有控制好,钢枪用力砸在左手虎口处,当时就疼得她眼泪出来了。
被钢枪砸到的地方,很快就肿起来了。
回到宿舍,林清赶紧给她贴了一片云南白药的膏药,但是第二天虎口处还是青紫一片。
“要不请个假?”林清问道。
周敏摇头:“坚持一下吧。”
钢枪阵营想要走得好看,持枪的动作一定要干脆飒爽,这样一来力度就不能太小。
即使周敏贴着膏药,每次钢枪接触到左手时,依旧免不了一阵疼痛。
林清左手没有青紫,但她也不轻松,在一遍又一遍地联系中免不了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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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辛苦,大家的饭量全都猛涨。
林清之前一碗葱油拌面吃不完,现在一碗拌面下肚后还能再吃两只生煎包一碗豆腐脑。
十八岁本来就是新陈代谢最旺盛的年纪,军训的运动量又这么大,军训开始几天后,一日三餐已经无法满足林清和室友们了。
临睡前,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在宿舍里此起彼伏。
而且在宿舍里,只要有一个人开始吃夜宵,咀嚼的声音和食物的香气蔓延开来,其他人就再也忍不住了。
尤其是杀伤力最强的方便面!
宿舍里只要有人泡方便面,不锈钢饭盒盖子一掀,整个宿舍的人齐齐咽口水。
昨天方婷泡了方便面,吴佩珍原本提前买好了鸡腿面包当夜宵,然而闻到极具侵略性的方便面香气,吴佩珍叹气:“我怎么觉得嘴里的面包都不香了。”
“明天我也要吃方便面!”
不知不觉中,睡前吃夜宵已经成为了林清宿舍里的固定环节。
而且从一开始吃什么的都有,变成每个人面前的饭盒里都泡着一袋方便面。
桶装方便面贵、袋装方便面便宜,反正宿舍里人手一只不锈钢饭盒,大家都买袋装的在饭盒里泡。
吴佩珍一开始买桶装的,后来看到室友们都买袋装的,也就随大流买袋装的了。
然而几天下来,大家发现了一个问题。
佘香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宿舍里借方便面。
“哎呀,方便面好香啊!我也饿了,我也想吃。”
“我没有方便面了,先借我一袋吧,明天我买了还给你。”
既然佘香芹说明天还,旁边床铺的女生就没有多想,扔了一包方便面给他。
第二天,佘香芹果然还了。
第三天,佘香芹又借。
然后,大家渐渐发现不对劲——
佘香芹借方便面,借三次还两次,还有一次不还!
佘香芹就欠着谢丹丹一袋方便面没有还,谢丹丹满脸无措地和贾小雨说:“这怎么办啊?我要找她要吗?”
“一包方便面就两毛钱,找她要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太小气了?”
“佘香芹是故意的吗?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吧,是不是忘记了?”
“怎么前两天借别人的方便面她都还了,借我的方便面就不还了呀!”
贾小雨说道:“我这里还有方便面,我给你一袋吧。”
谢丹丹摆手:“不不不,我自己柜子里也还有。”
但现在讨论的不是她还有没有方便面吃的事情,是佘香芹借了她的方便面没还啊!
最终谢丹丹叹息道:“我再等两天吧,看看她能不能想起来还我方便面。”
佘香芹借方便面不还的事情,很快就在女生宿舍里悄然流传开了。
吴佩珍掰着手指头对林清数:“我、方婷和周敏,她都找我们借过,都还了。”
“找贾小雨和谢丹丹借的,都没还。”
林清冷笑一声:“欺软怕硬。”
“她还挺知道什么人的便宜可以占,什么人的便宜占不了的。”
至于林清,佘香芹根本不敢来找她借。
住进宿舍第一天,林清就让佘香芹知道她不好惹。
“就看贾小雨和谢丹丹两个人谁先忍不了她了。”林清觉得一场吵架是免不了的。
没想到的是,最先和佘香芹吵起来的人,既不是贾小雨也不是谢丹丹,而是睡在佘香芹下铺的杨玲。
吵架的原因也不是方便面,而是热水。
“我暖水壶空了,拿你暖水壶倒一点啊。”佘香芹一边说着,一边去拎杨玲的暖水壶。
杨玲突然爆发:“你放下。”
“我不借。”
佘香芹倒热水的动作没有停,“怎么了?都是室友,一点热水都不肯借?你别这么小气嘛……”
“我让你放下!”杨玲三步并两步冲到佘香芹面前。
“我小气?我一点热水都不肯借?”
“你借的是一点吗?”
“你连自己的暖水壶拎都不拎一下,直接说自己的暖水壶里没热水,直接来拿我的。”
杨玲冷哼一声:“你暖水壶里可不是没热水么?你都几天没去锅炉房排队打水了?”
“我看了你三天了!你最起码三天没打过水了!”
“今天找这个人借一点,明天找那个人借一点,用了别人的热水也从来不还!从来也没有再帮人打一壶!”
去一楼的锅炉房打水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因为新生军训作息时间都相同,有空打水的时间也都集中在一起,每次去一楼锅炉房打水都要排长队。
排队要花时间不说,还要拎着沉甸甸的暖水壶从一楼爬楼梯到五楼。
宿舍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暖水壶,大家都很默契的各用各的。
只有佘香芹自己的暖水壶就是个摆设,自己从来不打水,每次用热水都找人借。
而且林清、和林清关系近的周敏、吴佩珍,佘香芹都没借过。
也只管方婷借了一两次。
宿舍里其他人都被借过好几次,借一点锅炉房不要钱的热水热水而已,大家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只是杨玲忍了一天又一天,看到佘香芹自己的暖水壶上都快落灰了,实在是忍不住了!
杨玲一开口,其他女生面面相觑了一番,也跟着开口了:“就是,自己用热水自己打,以后不要找我们借了。”
“我们打水也不容易。”
谢丹丹终于鼓起勇气:“你还欠我一包方便……”
然而谢丹丹话音还未落,佘香芹就拎起杨玲的暖水壶冲出了宿舍:“我给你打一壶!我现在就打满热水还给你!”
杨玲懵了,被气得双眼冒泪花:“她什么意思?”
“她还对我喊叫?”
“她觉得自己有理,我小气是吗?”
林清对佘香芹的所做作为叹为观止:“她真的好……理直气壮。”
“是不是在奇葩眼里,奇葩的不是自己,而是世界上的所有人啊?”
吴佩珍被林清嘴里的“奇葩”两个字逗笑了。
“奇葩……”她反复品味了一下,“这个词真贴切。”
还有佘香芹拎着杨玲的暖水壶冲出去的举动,林清也觉得很值得品味,“她这是什么意思?给杨玲打一壶热水就完事了?”
“那其他人的热水呢?就不还了呗?”
吴佩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说道:“那怎么能行呢。”
半个小时后,佘香芹拎着暖水壶回来。
寝室长吴佩珍开口说道:“佘香芹,其他人的热水你也要还。”
“你是不是还欠同学们方便面?也别忘了。”
佘香芹满脸气愤地看了吴佩珍一眼,拎起洗澡篮跑去澡堂了。
吴佩珍茫然地看向林清:“她这是什么意思?”
林清摊手:“不知道。”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反正她没有答应要还其他人的热水和方便面。”
-
林清说对了。
等她们洗完澡回来的时候,佘香芹已经先一步躺在床上了,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
第二天早上,佘香芹就像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一整天过去,直到天黑都没有给室友打热水,更没有还方便面。
白天的军训结束,大家都在食堂里吃完晚饭,回到宿舍了。
辅导员突然挨个宿舍敲门,通知大家半个小时后去会议室开会。
有的女生已经拎着东西去澡堂了,辅导员还让室友赶紧下楼去追一追,如果能追上就叫到会议室来。
大家全都一头雾水:“开什么会啊?”
“怎么这么突然?”
林清看着辅导员脸上严肃的神色,对吴佩珍说道:“我感觉不是好事。”
吴佩珍点头:“我也觉得。”
到了会议室,还有女生的头发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刚从澡堂里出来。
大家环顾四周,更是觉得奇怪:“怎么都是女生?男生呢?”
辅导员点了一遍名,说道:“这次开会男生不参加。”
辅导员摊开笔记本,开始对女生们讲:“今天开会是想说一下,在学校里也要提高安全意识……”
“哪怕有些人的身份是军训教官,甚至是学校里的老师,也不能掉以轻心……”
吴佩珍听得云里雾里:“辅导员到底想要说什么?”
林清凑近她的耳朵,低声说道:“新生里肯定有女学生遇到事了。”
“我猜是,新生和军训教官之间。”
吴佩珍倒吸一口冷气:“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