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那本导游书Hangchow Itineraries(杭州旅游指南)记载,距今约三百七十年前,西子湖畔屡遭倭寇侵扰。然而对他们这些海盗来说,雷峰塔是个极大的障碍。因为当时中国官方在塔上设立了瞭望哨,所以倭寇尚未接近杭州城,他们的一举一动中国官方就已了如指掌了。于是有一次,日本海盗围住雷峰塔纵火攻打,连续火攻三天三夜。由于如此原因,雷峰塔早在红砖尚未开始制造以前,就已变成红砖塔了。大致便是这样一个故事,至于其真伪,当然不打保票。
仰望了一会儿雷峰塔,我们便朝新新旅馆方向——今天热度比昨天低,嗓子的灼痛感也缓解了许多。照此下去不出三日也许便可以凭几而坐了。而游记的继续写作,却依然令人忧心如焚。因为是强抑着这种情绪在写,故不可能写出像样的东西来。反正一天一回,只要能搪塞交差便算大功告成,于是再重复一遍——仰望了一会儿雷峰塔之后,我们朝新新旅馆方向,将画舫徐徐摇将过去。
西湖此刻在我们面前展现出其东岸一带。对面——新新旅馆的上方,那座黄绿的石山据说是葛洪炼丹之地,名扬四海的葛岭。葛岭顶上有一庙,飞檐斗拱,宛如振翅欲飞的小鸟一般,其右侧与之相连的小山——据西湖全图叫作宝石山,山上可见保俶塔的窈窕身姿。这座塔亭亭玉立的姿容,与形同老衲的雷峰塔相比,诚如古人所言,有如美人回眸。并且葛岭上阴霾一片,而宝石山顶的草木上却流溢着娇艳的阳光。在这群山脚下,包括我们下榻的饭店在内,并非全无红砖洋楼。不过,大约因为都相距很远吧,并不十分夺目,这一点实为大幸。唯在两座山的斜坡交会之处,有白白的一线相连,那便是今朝路过的白堤。白堤左手尽处,虽不见楼外楼的酒旗,却可见新绿苍翠的孤山横亘于斯。这样的景色任如何评说,其美不胜收也是不容否定的。尤其是此刻,点点菱叶飘浮的水面闪烁着暗淡的银光,遮瞒了湖底的浅。
“这下上哪儿去?”
“去放鹤亭看看吧,那是林和靖住过的地方。”
“放鹤亭在哪儿?”
“孤山呀。就在新新旅馆前面——”
登上放鹤亭,是在二十多分钟之后。画舫到这儿,得穿过锦带桥,然后再横穿为白堤所环抱的所谓里湖。我们在梅叶青青之中观赏了放鹤亭,还去看了位于更高处、翘然而立的林逋的巢居阁,以及建于其后,也是一个大土馒头的“宋林处士墓”,在那一带徘徊徜徉。林逋无疑是高人,可是同时也无疑不像日本的小说家那样贫困潦倒。据林逋七世孙林洪所著《山家清事》,林洪的隐居生活是“舍三,寝一,读书一,治药一。后舍二,一储酒谷,列农具山具,一安仆役庖厨,称是。童一,婢一,园丁二,犬十二足,驴四蹄,牛四角”。倘若和靖先生也是如此的话,则不得不承认比月租十五元赁屋而居远为富裕。只要有人给我在箱根附近营造一间主屋外加一间储藏室,书斋、寝室、女佣住房等一应俱全,并且还有一个书童、一个女佣、两个男仆,要模仿林处士,就是在我也不是什么难事。而让鹤在水边梅下翩然起舞,只要鹤同意,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只不过如果是我的话,“犬十二足,驴四蹄,牛四角”倒毫无用处,如数奉送给你好了。由你随意处置。——看完放鹤亭后,在走回岸边画舫的路上,我发表了这么一通高论。湖边柳絮飞舞,二三十个中国女学生结队向西泠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