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驶往杭州的火车后,列车员前来查票。这位列车员身穿橄榄色制服,头戴嵌有金线的贝雷帽。与日本的列车员相比,似乎不太灵活。当然这样想是我们的僻见在作祟。我们甚至对列车员的风采,也动辄挥舞我们的规尺。约翰牛认定倘不作道貌岸然态,便非绅士。山姆大叔断言倘无金钱便非绅士。而呷——至少在起草游记时——则以为倘非一掬旅愁之泪,沉醉于风景之美,做出游子之态,便算不得绅士。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不应为这种僻见所包囿。我在这位怡然自得的列车员验看车票之际,发表了这番僻见论。当然不是对着中国列车员高谈阔论,而是向着为我导游、共赴杭州的村田乌江君大发宏论的。
火车开了许久许久,窗外始终是菜田和紫云英盛开的原野。不时会有羊儿、碓房出现,还看见大水牛慢吞吞地走过田间小道。五六天前,也是和村田君一道,漫步在上海郊外时,突然一头水牛堵住了去路。若是动物园的栅栏内倒也罢了,咫尺之外与这么一头怪物遭遇,在我还是头一次,惊奇之际,不禁退却了那么小半步。于是立刻遭到了村田君的轻蔑:“胆子好小啊。”今天当然不会惊叹了,不过稍稍觉得有点儿稀奇,刚想说:“哎,那儿有头水牛。”可终于压住了没说,故作泰然自若的神态。村田君在那一瞬间肯定很钦佩我也变成了颇为像样的中国通。
车厢里分成小间,每间可乘八人。当然这一小间里,除了我们两个并无他人。小间正中的桌上,放着茶壶茶碗。不时会有青衣侍者送来热毛巾。乘坐起来并不觉得不舒适,但我们坐的这是一等客车。说到一等车,我想起有一次从镰仓偶尔坐上一等车厢,让人折福的是居然单独与某位亲王相对而坐,真是不胜惶悚之至。而且当时我拿的是红票还是白票,自己也不甚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