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年间。墙外。处处绿柳垂荫。墙内遥见天主堂的屋脊,顶上的金十字架在落日下闪闪发光。一云游僧与村童上。
僧:徐公府第是那里么?
童:就是那儿——爷叔你去那儿也没得斋饭吃的,老爷顶讨厌和尚了。
僧:好好好,这个我晓得。
童:晓得了就勿要去了呀。
僧:(苦笑) 这孩子好厉害的嘴。我不是要去挂锡,我是来跟天主教的和尚理论的。
童:是?那你就随便吧,吃了家人们揍也没人管的噢——
[童奔下。
僧:(独白) 那边厢就看得见教堂屋顶,可门又在哪儿呢?
[一红毛传教士骑驴而过,后一仆从之。
僧:喂,请问……
[传教士止住驴。
僧:(勇敢地) 从何处来?
传教士:(莫名其妙地) 我刚从教友家回来呀。
僧:黄巢过后还收得剑否?
[传教士呆若木鸡。
僧:还收得剑否?道来!道来!若不道来……(僧手挥如意,欲打传教士。仆将僧推倒。)
仆:他是个疯子。甭理他,您老请回吧。
[传教士等去。僧起。
僧:可恨的外道,连如意也折断了,钵儿弄到哪儿去了?
[墙内响起赞美诗。
[清雍正年间。草原。处处绿柳垂荫。其间可见荒废的礼拜堂。村姑三人,皆手挎竹篮,在摘艾蒿。
甲:云雀的叫声响得烦煞人。
乙:是的呀。——哟,讨厌的蜥蜴。
甲:你阿姐还没出嫁吗?
乙:大概要到下个号头吧。
丙:啊哟,格是啥物事呀?(拾起一个沾满泥土的十字架。丙为三人中最年少者。) 上面还雕着人像呢。
乙:啥物事?让我看看。格物事叫作十字架呀。
丙:十字架是啥物事?
乙:是天主教的人拿的东西。格是金子的?
甲:勿要瞎讲。拿着那种物事,弄不好又要像老张一样,被人家把脑袋斩下来。
丙:格么再把它照老样子埋埋好好?
甲:对对,格楞样子最好。
乙:是的。格楞样做好像勿会有问题。
[众村姑下。数小时后,暮色渐临。丙与一盲目老者上。
老:那就赶快找吧,有人来打搅就麻烦了。
丙:啊,格得,是格物事不是?
[新月的清辉。老者手擎十字架,缓缓地垂头默祷。
[中华民国十年。麦田中央有花岗石的十字架。绿柳上方,可见天主堂的尖塔屹立,上摩云端。日本人五,迤逦穿过麦田。其中一人为同文书院学生。
甲:那座天主堂是何时建造的?
乙:据说是道光末年。(翻开旅游指南) 进深二百五十英尺,宽一百二十七英尺,那座塔高度是一百六十九英尺。
学生:那是墓。那个十字架——
甲:果不其然,看这些残存的石柱石兽,恐怕从前更加壮观吧。
丁:那是一定的喽,大臣的墓嘛。
学生:这砖砌的底座上不是镶嵌着石碑吗?这就是徐氏的墓志铭。
丁:写的是“明故少保加赠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文定公墓前十字记”。
甲:另外还有别的墓吗?
乙:这个么,恐怕有吧……
丙:(自远处高呼) 请站好别动,我来拍张照片。
[四人立于十字架前。数秒不自然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