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咪非常珍惜如今的工作,有了这份珍惜,也就非常勤快非常认真地做好每一件事情。今天下午她整理完智娱厅的各种棋牌、麻将之后,又把卫生清扫了一遍。打扫卫生本来用不着她干,有专门的卫生工,可是咪咪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把智娱厅打扫干净了,卫生工就能抽出更多的时间把别的地方打扫得更加卫生。今天智娱厅顾客不多,那些有贵宾卡、会员卡的贵族客人这个时间一般不会到智娱厅玩,他们都是在会所吃晚饭,吃过晚饭之后泡浴汤,有男女一起来的,泡完浴汤就会到楼上贵宾休息室休息过夜,这个时间到智娱厅玩的,都是散客。
咪咪忙碌完了,看到还有五六个人围拢了两张拼起来的牌桌打扑克,他们打的是八十分升级,这种牌过去咪咪也打过,跟同行的皮鞋妹们,后来觉得太耽误赚钱,就不再摸牌了。咪咪认得这几个人,前段时间他们过来吃饭,钱亮亮还亲自陪同,因为钱亮亮亲自陪吃,咪咪认定这些人不是一般人物,就偷偷格外关注了一下。后来钱亮亮告诉她,那些人都是鹭门市著名的作家和教授,这让咪咪大为惊诧,作家、教授在咪咪心目中就是跟神仙差半个级别的高级人。今天,这些高级人居然出现在她服务的智娱厅,咪咪顿时紧张、激动得了不得,绞尽脑汁想做些让他们高兴的事情。
这几个人里有男有女,咪咪凑过去想问问他们还需要什么,可是又不敢张嘴,在这些人面前,咪咪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脚底下的泥。一个戴眼镜的女人看到了咪咪,问了一声:“服务员,你们钱总呢?”
咪咪紧张得嘴唇都哆嗦了:“钱……钱……总……出……出……出去了……”
人丛中不知道谁说了声:“这个钱亮亮,怎么弄了个磕巴当服务员?”
其他人哄堂大笑,咪咪又羞又臊,连忙跑出门外,恨自己拙嘴笨舌,在自己腮帮子上狠狠拧了一把。过来送茶水的小妹看到咪咪一个人站在门外拧自己的嘴巴,莫名其妙地问:“咪咪姐,你怎么了?”
看到端茶的小妹,咪咪脑子里居然灵光一现,想起来上一次郝董事长送给钱亮亮的茶叶。那是鸟总给钱亮亮赔礼道歉的时候喝剩下的茶叶,据钱亮亮说,那叫台湾冻顶,是最高级的茶叶,咪咪知道那盒茶叶还放在钱亮亮的抽屉里,连忙叫住了送茶小妹:“你等等,这茶不行,我去拿好的,换换,换换。”
咪咪有钱亮亮房间的钥匙,跑回去拿了台湾冻顶,回到服务台,亲手洗过茶,冲好,才让小妹送给那些作家、教授。
等到小妹把茶送了进去,咪咪又探头探脑地在一旁偷觑,那个女作家连连说:“好茶,好茶,你们闻闻,味道多香。”其他人也都连声夸赞茶叶好。咪咪得意地笑了,她认为,这些人不但是高级人,而且是钱亮亮的朋友,钱亮亮不在,自己就应该好好地服侍他们。咪咪不敢再露面,怕人家笑话她,就一直在暗中关照着这些人,怕其他服务员不知道这些人的分量,照顾不周到,让人家怪罪钱亮亮。
到了吃饭时间,这些人坐进了小餐厅,这时候又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加入进来,这些人顿时热闹起来,都把后加入的那个男人叫赵主席。咪咪判断这个人可能是大领导,这些人在这里聚齐就是要迎接招待这位大领导。李莎莎过来,见到咪咪在小餐厅跟前转悠,问她做什么,是不是想吃什么,她让熊包给她做。咪咪连忙解释:“我不是想吃什么,这些人都是重要人,是钱总的朋友,都是鹭门市的大作家、大教授,我怕……”
李莎莎嘿嘿笑了:“行了咪咪,你赶紧吃饭去,这儿没你的事,有我呢,出不了问题。”
咪咪吃过饭,看到钱亮亮认识的那几个客人躺在按摩池里冲泡泡,边冲边吵着什么,咪咪刚开始没在意,以为是水浴馆里各种喷头哗啦啦的声音太大,所以那些人说话要大声大气。没多久,那几个人里有两个却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扭打撕扯到了一起,旁边的几个人围拢劝说,却谁也不动手拉架。那两个光身子男人穿着小小的泳裤,在池水中扭成一团,水池的水让他们掀腾得水花四溅,波浪汹涌,洗浴的其他客人非常气愤,大声嚷嚷着让他们到外边去打,不要影响别人水浴。
救生员和保安看到客人打起来了,连忙过去劝架,维护秩序。咪咪极少见到这种场面,又惊又吓,赶紧给钱亮亮打电话,三言两语告诉了钱亮亮这边打起来的消息之后,刚刚挂上手机,打架的人让救生员给劝到了水池上面,两个人不再打了,互相在吵,互相骂骂咧咧什么脏话都朝外喷,那两张嘴不是嘴,简直就是正在排泄的臭屁眼。这让咪咪惊讶得目瞪口呆,这些人可都是作家教授知识分子,穿着衣服的时候衣冠楚楚,文明儒雅,脱了衣服怎么就像大街上的混混儿那样动辄口出秽言,挥动老拳呢?
那一小撮作家和教授围着两个打架的人,边劝架,边议论,朝咪咪这边走了过来。咪咪连忙让到了一旁。没想到的是,走到咪咪身边的时候,那个作家对着其他人宣传:“臭狗屎,狗屁的副主席,谁不知道他那两刷子,哪一篇文章不是靠关系倒贴花钱上的?就那个副主席的破头衔,谁不知道是请客送礼溜须拍马弄到手的?骗子,到处骗吃骗喝骗女人,想骗老子没有门儿,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就别想离开鹭门……”
那位被骂的副主席却已经没有跟对手“把话说明白”的兴趣,抽冷子一脚踹向了对手,正在骂骂咧咧揭副主席老底的人没承想已经停战的对手却又偷袭,一脑袋栽进了水池子里,就在掉进水池的瞬间,他本能地捞了一把,想有个抓手避免遭到灭顶之灾,结果一把捞住了咪咪。接着,咪咪不但没有成为他的“抓手”,反而跟着他一起惊声尖叫着栽进了水池里面。
水池一米二深,旁边又有救生员,谁也淹不死,所以留在岸上的那几个文化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咪咪也很快就被救生员拉了上来。浑身湿淋淋的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那台宝贝手机,连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看,咪咪顿时欲哭无泪,手机已经黑屏了,活像一个失去了呼吸的尸体。
发生冲突的是陈作家和省作协的赵副主席,被踢到水里的是陈作家,这是钱亮亮后来才知道的情况。接到咪咪的电话,钱亮亮不知道会所到底发生了多大规模的斗殴,坐着出租车发疯似的朝会所赶。路上钱亮亮的脑子却还在鸟蛋的身上转悠,很多事情过后回想的时候往往会产生跟现场不一样的感觉。钱亮亮此时离开了鸟蛋,却忽然觉得一起喝茶的鸟蛋好像不是平日印象中的鸟蛋。在钱亮亮的印象中,鸟蛋是一个玩世不恭、不拘小节的人。可是,今天的鸟蛋却似乎太一本正经了,言谈话语之中,隐隐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戚。难道他遇到了什么问题?可是即使他遇到了什么问题,钱亮亮也不应该成为他谋求帮助的对象,因为钱亮亮确实帮不了他什么。也许他找钱亮亮仅仅是为了有个人倾诉、排遣,可是当着钱亮亮他却又什么也没说,况且,钱亮亮自己也认为自己并不是适合鸟蛋倾诉的对象。
出租车到了会所,钱亮亮急忙朝会所跑,便把鸟蛋的事情扔到了脑后。钱亮亮听李莎莎告诉他打架的竟然是陈作家和省作协的赵副主席,观战的还有几个文化人,不由大为惊讶,大感好奇,他实在想不通,能有什么事情招惹得这些文化人大打出手,斯文扫地?上一次他陪他们吃饭的时候,陈作家不是还对那位赵副主席五体投地,求人家帮他办事吗?怎么这么快就打成一团成了仇人?想到插到两人中间的女作家,钱亮亮暗忖文人多情,会不会是两个人闹了桃色纠纷,因为那个女作家争风吃醋?
钱亮亮问李莎莎:“现在人呢?有没有报警?”
李莎莎说人都到餐厅去了,说是要在这里吃夜宵,解决问题:“那几个人怎么能那样?打就跟自己打,还把咪咪给拽到水里去了。”
钱亮亮惊愕:“拽咪咪干什么?咪咪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李莎莎讲了一遍。钱亮亮连忙问咪咪受伤没有。李莎莎说人没事儿,就是手机淹坏了,咪咪很心疼,想让那个陈作家赔,又不敢找人家。钱亮亮听到咪咪没事儿,放心了,让李莎莎告诉咪咪:“没问题,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找那个陈作家算账去,让他赔一个更好的。”
钱亮亮在李莎莎的引导下,来到了那几个作家等着吃夜宵的包厢里。上次一起摆饭局的几个人基本上都在,还有一两个面生男女是没有见过的,那个鹭门大学的牛教授给钱亮亮介绍,钱亮亮才知道他们是鹭门一家文学刊物的编辑,一个是作家,一个是诗人。
“陈作家和赵副主席干起来了,这俩人跟他们交好,是专门叫过来摆平的。”牛教授悄声告诉钱亮亮。
包厢里的格局让钱亮亮哑然失笑:按照常理,打架的时候双方扭做一团,拉开了,两方或者一方肯定会离开,而不会继续凑在一起。陈作家和那个省作协的赵副主席却仍然都留在包厢里,也不知道是为了等着吃夜宵,还是要等着裁判决出胜负。陈作家和赵副主席各自坐在包厢的两头,跟前都有人做着劝解调和,至今钱亮亮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事发生斗殴。按照钱亮亮的想法,文人斗嘴、打笔墨官司的不少,可是真正面对面拳脚相向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得的场面让鸟蛋给耽搁了,不能不说是一次大大的遗憾。作为会所总管,在会所发生了打架斗殴,不管怎么说会所也应该有个态度,即使他们打架跟会所任何关系没有,会所也不能置身事外,这也是一般服务行当的规矩:该劝的就要劝,该道歉的就要道歉,该赔偿的就要赔偿,所有这一切的惟一目的就是四个字: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不仅仅指商家跟客户要和气,客户之间也要和气,大家都和气了,才能和谐,才能发达。
钱亮亮以主人的身份充当和事佬,认识不认识的统统跟人家握一遍手。来到陈作家跟前,钱亮亮表达关心:“怎么回事儿?没伤着哪儿吧?”
陈作家跟钱亮亮交往相对多一些,中间又有郝冬希连着,看见钱亮亮来了,心理上觉得自己这一方又多了一个人,气势更盛了一些,面色顿时又涨红起来:“钱总,你来评评理,哪有这样的人?明明是我请他鉴定的文物,拿到手里就不还了,还说是我送给他的,我凭什么送给你?你是我儿子还是我孙子?即便你是我儿子孙子接受遗产也得等我死了之后吧?”
钱亮亮一听就明白了,他是要向赵副主席追讨那一方所谓的朱熹用过的墨玉镇纸。那边赵副主席听到陈作家向钱亮亮唠叨,马上也跳了起来:“你浑蛋,到现在了还当面造谣,你还算个人吗?当初话是怎么说的?出尔反尔,有本事你把你当初说的话再当着大家的面说一遍,不敢说你就是大家的孙子……”
钱亮亮一看情形不对,他不来倒好,一来反而战火复燃,马上招呼服务员:“你再开一个包厢,这么多人就开一个包厢挤不挤?”
服务员答应着去了。钱亮亮对教授说:“这样,两位老师的火气都挺大,大家又都是朋友、同行,这样吧,两个人先脱离接触,吃了夜宵,喝点茶,清清心,静静气,有什么话慢慢说,慢慢说好不好?”说着,连连向教授使眼色。
教授明白了钱亮亮的意思,忽忽悠悠地划拉了两个人把赵副主席拉到了另外一个包厢里。让钱亮亮奇怪的是,那位女作家却没有跟着过去伺候关照赵副主席,反而留在了包厢里。钱亮亮第一反应是,这个女的可能是赵副主席的间谍,留在这里是听话传话的。更让钱亮亮惊讶的是,女作家居然和陈作家你唱我和地骂起了赵副主席,什么文学界的官霸、文化场上的奸商、拉帮结派的伪文人等等一连串的脏帽子朝那个赵副主席的脑袋上扣。接下来两个人又开始交流省百草文学尿不湿奖评奖过程种种黑幕的传闻和现象。什么事先炒作啦,找官员施压啦,对评审组成员施美人计啦种种千奇百怪的事儿经他们的嘴里说出来,让钱亮亮咋舌不已。
从本质上说,钱亮亮也属于文化人,可是他却没有入那个圈子,过去接触过的文化人虽然也有种种文人的酸味,可是真正像这样不经意间把文化圈的内幕袒露出来,就像当着他的面剖开了一条鱼,袒露出了鱼的内脏,新鲜感有,却也又腥又臭。听了半会儿,钱亮亮总算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这次评百草尿不湿奖,陈作家和女作家都花了很大的功夫搞公关,他们搞公关的对象都是那位省作协副主席、专家评审组组长。赵副主席当时答应得很好,虽然不敢保证他们能得一等奖,可是奖项是跑不了的。结果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二三等奖都没有他们的份儿,女作家稍强,不过也就是得了一个优秀奖,所谓的优秀奖就是安慰奖,得了还不如不得。于是这两个人就不平衡了,打电话、发邮件,纠缠不休,非要让那个赵副主席给个说法不行,不然就要闹到省里“彻底揭穿赵副主席的丑恶嘴脸”。
赵副主席被他们逼得没招,只好借口说搞调研,从省里跑到鹭门想当面道歉解释一下,一到鹭门,先是让女作家骂了个狗血喷头,女作家骂他就是两句话:“臭流氓,死骗子。”至于怎么流氓了,怎么骗她了,女作家没有列举具体事实,赵副主席也拿不出具体的事实来证明自己不是臭流氓、死骗子,如果是在法庭上,按照法律谁主张谁举证的规定,这俩人都不往外拿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的主张,那就只能当放屁。所以,他们俩吵吵嚷嚷,别人也不会当成事儿,最多听听热闹,看看热闹,过后当做品茶的茶点、喝酒的下酒菜乱嚼一通。当然,凭着文人的形象思维能力和驾驭语言功力,这个段子的细节在传送过程中肯定会更加丰富多彩,语言表述肯定会更加生动形象,最终成为鹭门文学圈内的一段传奇。
钱亮亮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安抚话儿,又叫了几瓶冰镇啤酒给陈作家这个包厢里的人消暑灭火,然后赶紧又到赵副主席的包厢照看,生怕长久呆在陈作家的包厢里引起赵副主席的猜忌、反感,把他这个圈外人当成陈作家的支持者,那样很容易产生感情上的对立,不论对他个人还是对会所,都是一次失败的斡旋。来到赵副主席的包厢,看到赵副主席正在潸然泪下,极委屈地向跟前的人倾诉着,钱亮亮惊愕不已,一个中年男人,能当了别人的面涕泪交流,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的倾诉这几个人已经不是第一遍听了,有的管自喝茶聊天,有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劝赵副主席“别说了,别说了”,钱亮亮看到赵副主席委屈得全神贯注,也就不插话,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赵副主席并不是有意食言,更不是得人钱财拿了好处却不替人办事,他还真的帮忙活动了,找了每一个评委做工作,那些评委也都答应照看赵副主席的关系户,弄不上一等奖起码也不能让他们落空。却不知,文人早就学会了官场上那一套,而且他们更有想象力,更有自己的能量圈子。他们不但能跑敢送,还能动员圈子的力量对评委们一个一个地围追堵截,而不像跑官只能自己偷偷跑,偷偷送。圈子的力量是强大的,到了这个时候就不是看作品而是看人了,更要看人后面的能量。比大,比谁的圈子大;比硬,比谁的后台硬;比厚,比谁的脸皮厚,如果脸皮能达到渔民的脚后跟那个厚度,在文学圈里就能成精,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混个文学奖就更不在话下了。
赵副主席这个作协副主席、专家评审组组长,到了鹭门人五人六还算得上个领导,到了省里也就是一颗个头大点儿的地瓜,排来排去他的位置只能排到十位以后,于是他的关系户陈作家和那位女作家就只好跟着赵副主席的位置往后排。在赵副主席的关系户里,女作家排第一,陈作家排第二,于是女作家拿了个优秀作品奖安慰了一下,还算是上面给了赵副主席老大一个人情面子,而陈作家则连边都没有沾上。
“我容易吗?现在哪件事情能一个人说了就算?尤其是我们文化界,更复杂,更麻烦,要是我说了算,我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这些人真没良心,我没有功劳起码还有个苦劳吧?弄上了高高兴兴,弄不上就翻脸不认人,我他妈的真是大伯子背弟媳妇过河,出力不讨好。”赵副主席抽泣着发牢骚。教授喝茶吃点心,这时候插了一句话:“你也是的,别说那不见得是真品,即便是真品,朱熹用过的镇纸怎么了?能值几个钱?他要就还给他,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送了人的东西还能往回要。你也是的,什么人的东西都敢收。”
赵副主席刚刚还在委屈得像个泪人儿,听了教授的话立刻像爆炸了一样蹦了起来怒吼:“没门儿,我鉴定过了,那本来就是赝品,什么狗屁朱熹的镇纸,我扔了也不还给他,我来的时候没带,如果带了,我就当着你们的面给扔到海里去,省得他再拿那破东西到处骗人。”
那个曾经请教授参加他作品研讨会的文学新人也顺着教授的话口劝他:“赵主席,我觉得教授说得有道理,你没必要跟那种人认真,既然没什么价值,还给他就是啦,省得他到处说你把他的文物给骗走了。”
钱亮亮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的心理状态和这些人相差得太远了,这些人他没法评价,他意识到自己跟这里边任何一个人都难成为朋友。这些人的心思钱亮亮没法把握,说他们复杂吧,做出来的事情却像孩子,动不动还能哭出来;说他们单纯吧,有些事情却又像老到的官场油条和商场奸客,还知道行贿收买人。就这些人评出来的文学奖,没有一身尿臊味才怪,他看着已经不再哭泣的赵副主席,真想把这句话说如来。
钱亮亮给在座的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去。出得门来,叫过李莎莎问给这些文化人安排了什么夜宵。李莎莎说不知道谁埋单,也不知道什么标准,所以没有安排,钱亮亮说邀请他们到自助餐厅吃自助好了:“我签单,然后我去找董事长核销。”会所的夜间自助餐厅档次很高,平均每个人一百五十块的标准。钱亮亮想到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再把这几个人拉到一起坐到一张桌上吃夜宵,那是没事找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笑话或者抖出什么丑闻来,谁也没法预料。吃自助餐,各管各,脱离接触,是避免冲突最直接、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
李莎莎提醒他:“咪咪的手机怎么办?”
钱亮亮说:“你别管了,我想办法。”
他想明白了,就凭陈作家那个德行、那个操守,送给人的东西还能往回要,让他给咪咪赔一个手机的可能性不大,不纠缠到法院去可能不会有结果。再说了,陈作家是赵副主席给踢进池子里的,责任让他一个人负也不公平。钱亮亮打算自己买一台手机送给咪咪,就说是陈作家给赔的。
让钱亮亮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陈作家就拿了一台新手机专门跑过来送给咪咪,说是赔给她的。咪咪千恩万谢,好像人家不是赔了她一个手机,而是送了她一台手机。这一来,陈作家又把钱亮亮绕了进去,钱亮亮真不知道该把他划进好人堆里还是划进坏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