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老板打着郝冬希的旗号请来了陈副市长,目的就是要启动他的咪表收费停车工程。本来这件事情他是想拉着郝冬希一起干,郝冬希拒绝了,巨大的利润诱惑着他,让他欲罢不能,于是做出了这种隔墙上房的很不地道的事情。其实不这么做他也没办法,要干那种事情,没有市政府的支持不可能成功。郝冬希一走,庄垃圾就把话头往咪表停车上面引:“陈副市长,近几年我们鹭门的城市建设突飞猛进,老百姓生活水平与时俱进,这些成就都离不开陈副市长的心血啊……”
陈副市长是官场老油条,非常清楚,庄垃圾这种表扬赞许一钱不值,官员们看重的是上级怎么看自己,而不是一个卖垃圾箱的老板怎么看自己,所以有点不耐烦地说:“庄老板,有什么话直接说,只要是对鹭门市有好处,对鹭门老百姓有好处,又不违反党纪国法的,我一定会支持、帮助的。”
钱亮亮听到他们开始说事儿,连忙告辞:“陈副市长、庄老板,我还有点事儿,你们慢慢聊。”
陈副市长一把扯住他,好像他要逃跑:“你别走,冬希跑了,你再跑了,谁陪我喝酒?我们说的话没有国家机密,除了国家机密政府公务人员没有怕人知道的事儿。你别走。”按住了钱亮亮,陈副市长再次对庄垃圾说,“庄老板,实话实说,别绕弯子耽误时间啊。”
陈副市长这么一说,庄垃圾也再没了说虚话的空间,只好从鹭门市汽车数量飞速增长开始说起,最后终于提到了他的计划:利用鹭门市城市道路的空余载量,学习一些外国城市,建设咪表停车收费项目。陈副市长在他诉说的时候,一言不发,埋头吃喝,好像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着。钱亮亮根据自己的经验知道,官员们这个样儿其实就是一种态度:你说吧,你怎么说是你的事儿,我怎么做是我的事儿。
庄老板唠叨了半会儿,话说完了实在没什么可说的,眼巴巴地等待陈副市长回应。陈副市长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事情么,牵涉的面太广,我一个人不可能定得下来,回头我让有关部门做一个调研之后再说。”
陈副市长这话跟直截了当地拒绝没有多大区别,庄老板当然也明白,仅仅靠一顿饭就想搞定这个项目那是痴心妄想,他也不指望通过这一局饭,就能办成这么大的一件事儿,这顿饭局不过是为今后和陈副市长联络沟通建立一个起点而已。尽管如此,陈副市长的推拒也让庄垃圾情急,情急之下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在给陈副市长敬酒的时候,他凑近陈副市长的耳朵不知道说了旬什么,陈副市长淡淡一笑,声音不大但是非常清晰地问庄垃圾:“庄老板能给我多大的好处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大惊失色,就连钱亮亮这个官场老手心里都掠过一个念头:鹭门市的官员胆真大,当着别人的面就敢跟商人谈好处。
庄垃圾也有点蒙,他刚才凑到陈副市长耳朵边上说的是:“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做好了,也少不了陈副市长的好处。”陈副市长当面这么一问,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潜意识告诉他,今天要砸锅。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陈副市长开始跟他讨价还价了:“庄老板啊,在鹭门市,按照我这个级别,一年工资奖金能算十四五万。我现在五十岁,六十岁退休,总收入二百万不算多。六十岁退休以后,少算我活到七十岁,一百五十万的收入又能拿到手。总体上算,我这个人啊,至少值三百万啦。”
陈副市长念念有词地在那里替自己算身价,庄垃圾和钱亮亮听得直瞪眼儿,他们都不明白他算这种账是什么意思。
陈副市长接着又说:“刚才说的是正常的工资奖金收入啊,还有配好司机的专车、每年至少两次的出国考察。对了,老百姓都把这叫公款旅游,还有每年一次的休假疗养,这些待遇加起来,每年也得二三十万吧。赶到我退休,还能有二三百万的待遇呢。庄老板,你能给我这么大的好处吗?”
庄垃圾目瞪口呆,既不敢说能给,也不敢说不能给,只能赔着一脸僵笑劝酒。陈副市长喝酒倒是来者不拒,庄老板敬酒,他就喝,喝过一茬又说:“庄老板啊,我知道你也是好意,我估计你要是给我三五百万也不会拿不出是不是?可是你的三五百万我不敢要啊,我要了就会进监狱啊,如果你是党中央、国务院,不,不用那么高,即便你是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给我不要说三五百万,就是给我三五千万我也敢要,只要舍得给。谢谢你了,今天你花十五万块钱买的酒我敢喝,可是要让我把十五万块钱拿回家,我就不敢了,懂不懂其中的道理?”
庄垃圾那张一直挤出谄笑的脸活像一张定格的老照片,晦暗、泛黄、毫无生机,嘴里说着:“懂,我懂……”给人的感觉却是正在遭受戏弄的傻瓜。
陈副市长把杯中酒干掉,然后起身:“钱总啊,冬希哪儿去啦?怎么也不过来喝酒?算了,不来就不来了,我吃饱喝足了,晚上还有事儿,我先失陪了。”
钱亮亮连忙起身送他。这时候郝冬希一头撞了进来,看到陈副市长朝外面走,惊问:“怎么了?这就走?我还没喝呢。”
陈副市长说:“你没喝我们不会自己喝?反正我已经喝够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你跟庄老板慢慢喝。”
庄垃圾也起身朝外面送陈副市长,却被陈副市长拦住了:“好了,你别动,我走了没关系,你一走饭局就彻底散了,冬希还没喝没吃呢,你们慢慢吃,慢慢喝。各位留步,留步。对了,冬希,我的车放回去了,你让你那个阿金送送我。”
郝冬希连连答应着陪着陈副市长往外面走,庄垃圾看到陈副市长态度坚决不让他送,也不好硬跟着,待在包厢里发愣。钱亮亮跟在后面送陈副市长,出了包房郝冬希关心地问:“陈副市长,没事儿吧?”
陈副市长嘿嘿笑:“能有什么事儿?十五万一瓶的酒能把人喝醉吗?”
郝冬希瞅瞅后面,后面只有钱亮亮跟着,这才问:“庄垃圾给你说咪表停车收费的事了?”
陈副市长“哼”了一声。郝冬希又问:“怎么样?有希望没有?”
陈副市长再“哼”一声:“怎么可能?现在从上到下都在查政府权力寻租牟利,谁跟他那样的扯淡?事情倒是能办,马路上画个格,旁边再竖个咪表就收钱,这么好的项目我政府凭什么不能作为市政工程自己做?给他做,想得美。”
钱亮亮顿时明白,政府尽量避免“权力寻租”之嫌,却并不怕打着市政工程项目的幌子直接敛钱,庄垃圾算是倒霉,碰上了这位精明的陈副市长,好好的一个发财计划,白白便宜了市政府,倒霉的就是那些刚刚圆了轿车梦的市民。
送走陈副市长,回包厢的路上,想起了鸟蛋,钱亮亮问郝冬希:“鸟蛋呢?你真的让熊包打他了?”
郝冬希嘿嘿笑:“鸟蛋还用得着熊包打?让我给骂跑了。我干,那小子从来就没见他花钱吃过饭,现在可好,我们会所起来了,成了他家的饭厅了,动不动就跑过来吃。吃也行,也不少你这一口,现在还学会接待人了,动不动把他的狐朋狗友带过来,白吃白喝让集团核销。我实在懒得和他计较,叫熊包过去,就是当着他的面告诉熊包,今后这位鸟总再来了,一律交现金,不交现金不给吃。鸟蛋这个人啊,越来越不像样子,整个成了一个鸡贼了。”
两个人回到包厢,包厢却已经空了,李莎莎带着两个服务员正在打扫包厢。郝冬希惊问:“庄垃圾呢?”
李莎莎说:“庄老板也走了。”
郝冬希问:“埋单了没有?”
李莎莎说:“埋了。”
郝冬希追问:“酒水也结了?”
李莎莎说:“结了,十五万八千。”
郝冬希咯咯笑,钱亮亮觉得他的笑很诡异,试探着问:“董事长,那瓶酒真的是十五万啊?”
郝冬希没有回答,吩咐李莎莎:“莎莎,这的事别管了,让熊包给我好好煎四只螃蟹,我带回去,我先去泡个澡,煎好了到水浴馆叫我。”
李莎莎答应着跑了。郝冬希叫钱亮亮:“老钱,走,泡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