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钱亮亮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的装修方案任务,在收到窝头寄来的金龙宾馆四号楼装修资料之后,立刻变得简单而且圆满了。钱亮亮原先并没有把窝头的话太当回事儿,只是像穷途末路的乞丐看着过往的行人,将微乎其微的可能寄托在别人的施舍上而已。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窝头的资料居然是用特快专递的专用纸箱,而不是用那种深蓝色的纸信封寄过来的。资料非常齐全,不但有装修设计说明书、装修效果彩图、装修工程预算,就连装修工程施工计划书、装修材料明细账等等非常细致入微的资料都整整齐齐地一块寄了过来。
特别巧的是,金龙宾馆四号楼和郝冬希的湖边厂房总面积差不多,都是两千多平方米左右,如果不是怕郝冬希觉得自己偷懒耍滑,钱亮亮真想直接把这些资料提供给郝冬希让他照抄照搬。窝头一点都没有夸张,金龙宾馆四号楼的装修效果彩图让钱亮亮大为惊叹,现在的金龙宾馆跟他当接待处处长的时候相比,用“与时俱进”四个字形容还真不够到位,而应该用观念创新、思维超前、项目超豪华来形容才更加贴切。那座曾经在钱亮亮管事时期接待过诸多高级领导和国内外名人的四号楼,现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集娱乐、休闲、餐饮、健身功能于一体的豪奢场所。这种把五星级酒店的所有功能集中到一座两千多平方米建筑内的设计和装修让钱亮亮叹为观止。
钱亮亮用了一周的时间,把这些装修设计资料改头换面,找一家经营彩扩、复印、彩喷的小店重新制作了一份,然后将所有名称冠上了“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字样的装修方案提交给了郝冬希。郝冬希拿到这厚厚的装修设计和预算资料的时候,有点不太相信。因为据他了解,鸟蛋那边弄了一帮人加班加点现在才刚刚起步,连项目策划书都没有搞清楚,更别说设计图纸、装修效果图等等这些东西了。而钱亮亮就自己一个人,居然短短十来天就拿出了这么齐整而且看上去很像回事儿的装修方案,如果这份方案真能用的话,钱亮亮现在就值十万年薪。后面这句话是郝冬希心里想的,他不会在没有可靠结论之前轻易给别人承诺什么,不然他也就不会是大东南集团的董事长了。
钱亮亮和熊包、李莎莎被郝冬希集中到了湖边厂房的一间办公室里,办公室里摆上了桌椅板凳,郝冬希还给他们配了一台不知道从哪退役下来的旧电脑,办公室的门口挂上了“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筹建办”的白牌子。钱亮亮把原来厂房里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几间房子打扫收拾了一下,自己和熊包还有李莎莎统统搬了进去做了宿舍,不管怎么说,住到这里把房租省了。这件事情他们没向郝冬希汇报,郝冬希知道了之后也没有说什么,于是他们几个就算有了单位提供的住处,享受到了正规企业正式员工的待遇。
安顿下来之后,钱亮亮整天疯狂地啃会所管理知识方面的书,又让窝头给他寄过来一整套金龙宾馆接待程序、管理制度之类的资料恶补,为下一步走马上任管理会所从思想上、理论上做充分的准备。熊包和李莎莎没事可做,又不敢乱跑。熊包整天换着样儿给钱亮亮做饭吃,李莎莎充当了服务员的角色,一段时间下来倒把钱亮亮养得白胖白胖的。
这段时间郝冬希除了照管大东南集团的正常业务,也会不时过来看看,还把那位鸟蛋副总带过来一次。郝冬希告诉钱亮亮,今后,鸟蛋就代表大东南集团对会所的装修工程质量和进度履行检查监督权。
鸟蛋给钱亮亮留下的印象非常好。郝冬希当着鸟蛋的面对钱亮亮提交的装修方案大加赞赏,对鸟蛋至今没有交差大为不满,骂鸟蛋是生不出崽子的骡子。鸟蛋并没有对夺了他的彩头、并且让他处于尴尬境地的钱亮亮有任何的嫉妒、敌意,反而谦虚地向他请教了许多关于会所装修和管理经营方面的问题。钱亮亮认为这就是虚怀若谷,所以不厌其烦地把原来就知道的、刚刚恶补才知道的那些关于会所的知识、理论,掺杂着过去当接待处处长时候的实践经验给鸟蛋啰嗦了大半天。
鸟蛋长得绝对像鸟蛋,钱亮亮由此判断,他的绰号是从长相上得来的。郝冬希当着钱亮亮的面把他叫鸟蛋,钱亮亮还在纳闷,长相再像鸟蛋,那也不是人家的错。作为郝冬希,是一家大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对自己的下属绝对不应该拿人家的长相开玩笑。这多少有些侮辱人格的嫌疑。鸟蛋自己却无所谓,看到钱亮亮愕然、不以为然,苦笑一声无奈地辩解:“不是鹭鸟的鹭啦,是鹭门市的鹭啦。”
郝冬希笑骂:“干你老,你叫鹭生又不叫鹭门生,鹭就是鸟,鹭门才不是鸟。”
钱亮亮这才恍然大悟,明白鸟蛋的名字叫鹭生。鹭门叫这个名字的很多,谁都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是在鹭门生的孩子。郝冬希却一口咬定人家是鹭鸟生的那个鹭生,而不是鹭门市生的那个鹭生。钱亮亮却不知道,这是郝冬希和鸟蛋二人的保留节目,几乎每次当着生人的面都要上演一番,以至于阿蛟听见他们俩三流相声演员一般表演这个拙劣的段子都要打饱嗝反胃。钱亮亮却由此更觉得鸟蛋此人宽厚、随和。鸟蛋好像对钱亮亮印象也不错,对他很亲热,邀请他有时间一起“坐一坐”。鹭门人的“坐一坐”包含的意思很广,“坐”的形式也很多,从泡茶、喝咖啡、泡酒吧到赴饭局、唱歌、洗桑拿等等所有活动都可以叫“坐一坐”。人家是大东南集团的副总,会所仅仅是大东南集团下属的一个机构,鸟蛋对钱亮亮而言怎么说也算得上头家,这么客气,让钱亮亮越发觉得这个人不错。
阿蛟基本上没有到筹建办来过,她负责给会所跑执照,带“中国”两个字的执照要中国工商总局才有权力批。“中国式饭局”属于结构紧密的词组,和“中国”并不相同,但是既然这个词组中有“中国”两个字,就要按规矩办,在会所前面加上“中国”两个字鹭门工商局没权批。阿蛟为这事给钱亮亮打过两回电话,问钱亮亮该怎么办,钱亮亮说两个办法,一是到北京国家工商总局去办,二是改名字去掉“中国”两个字。这两个办法阿蛟都没办法,阿蛟在鹭门有路子,可是路子通不到北京。去掉“中国”两个字郝冬希又坚决不干,他认为这是他长这么大最闪光的创意,甚至说出了如果没有中国式饭局里的“中国”两个字,宁可不办这个会所。
最常用的中国式解困手段就是遇到困难开饭局,阿蛟轮着请了几帮人开饭局,就有了效果。工商内部人出主意,让他们注册的时候别提“中国”两个字,就注册“式饭局休闲会所”,等到挂牌子的时候在牌子上加“中国”两个字,谁也不会在意营业执照上到底是怎么写的。于是郝冬希的休闲会所的工商营业执照上就有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式饭局休闲会所”。
办好了工商登记和税务登记,就可以动手装修了,装修好以后还要办卫生防疫。阿蛟说办卫生防疫更没问题,她一块搓麻的麻友就是办这种证的,现在开始就铺垫,多找她打几次牌,多输几回就没问题。钱亮亮对阿蛟的印象非常准确,这是一个真正说了算的女人,属于垂帘听政的高手,精明干练、刚强多谋隐藏在温柔、随和的后面。也许是因为有了这一层认识、了解,钱亮亮在郝冬希面前比在阿蛟面前更自在一些,郝冬希在钱亮亮心里是一个虽然有时候霸道点,说话粗鲁点,但是可以做朋友的老板。而在阿蛟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老婆桔子的影子,同样的强悍干练,同样的隐藏在温柔随和后面对男人的掌控强度。不同的是,阿蛟身上没有桔子那种高干子弟与生俱来的从容和高傲。每当想到这一点,钱亮亮心里就有一层阴影,历史和实践都告诉他,跟女人共事,尤其跟这种精明干练、刚强多谋的女人共事,男人大多会成为败将。如果这种女人恰巧又是男人的上司、头家,那么男人就会活得很惨。钱亮亮估摸着,自己肯定不会软着陆,他仅仅希望将来不要摔得太难看就成。他还怕阿蛟会像一个老保姆一样,整天守候在自己身边,对自己的一举一动进行监控、指导,他断定,如果那样,他经营管理会所的日子不会超过两个月。
现在钱亮亮的任务就是照看装修工程。他什么也不懂,说服郝冬希雇了全打磊监理公司的监理全盘负责工程质量监督,他自己就整天跟在监理屁股后面装洋蒜。他最怕的事情就是阿蛟整天出现在装修现场出谋划策。他在金州的家装修的时候,老婆桔子事必躬亲、样样挑剔的高强度参与曾经让他伤透了脑筋。出乎意料的是,阿蛟办好工商登记,把营业执照交给钱亮亮挂到墙上之后,居然很少再到会所来,装修开工以后就再没有露面。这让钱亮亮又有点对阿蛟琢磨不透了,他但愿自己对阿蛟的看法是变形、扭曲的,但愿阿蛟跟她的外表一样温柔随和、不参政。钱亮亮希望自己能在会所干下去,不管怎么说,郝冬希说话算数,虽然还没有签雇佣合同,已经开始给钱亮亮每个月发五千块钱了。至于合同,郝冬希的解释是,等到会所正式开业以后再签。钱亮亮明白,自己仍然还处在试用期。这一点他倒也能理解,现在哪家企业用人能没有个试用期呢?
这天郝冬希打电话过来,让正在观看装修施工的钱亮亮收拾一下,穿齐整点,跟他去一趟著名的观海山庄。观海山庄是市政府最新建成的接待宾馆,按白金五星标准建造,占地五十多万平方米,位于鹭门市滨海大道南端,依山面海,地理位置极佳,环境风景十分优美。酒店拥有三十多万平方米仿颐和园的皇家园林,由五座别墅组成,每座别墅都有可观赏园林及全海景的超豪华套卧室。山庄更配套有梦幻般的六座室内外游泳池,一座带冷暖空调的室内网球馆、超豪华专业影剧院、乒乓球室、台球室、健身房、美容厅和茶室等一应俱全的高档休闲娱乐项目。
窝头说得很有道理,现如今地方政府与时俱进的焦点体现就是接待宾馆的更新换代。过去鹭门市的接待安排在鹭门宾馆,后来又转移到了五星级大酒店华悦酒店,现在则更进一步建成了白金级超级豪奢的观海山庄。去过观海山庄的人,属于老百姓阶层的一般都要骂一声:狗日的王八蛋们。属于官员阶层的一般都会竖起大拇指赞叹:这才能给鹭门市长脸。听说要去观海山庄这个鹭门市目前最高档、最豪奢的处所,尽管不知道郝冬希要去干吗,钱亮亮还是换上了西装,系上了领带,正在换袜子穿皮鞋的时候,郝冬希那台奔驰车已经在外面拼命按喇叭催命了。钱亮亮的皮鞋长时间没穿,沾满了粉尘油腻,活像两条腐烂了的大头鱼,郝冬希在外面催得紧,钱亮亮只好抓过桌上的抹布在皮鞋上抹了两把,结果把皮鞋弄成了黑白花脸,穿到脚上好像脚上踩着两张戏剧脸谱,还都是奸臣的脸。
上了车,钱亮亮不由心里有气,郝冬希在电话里用命令的口气让他穿得体面点,自己却仍然是裤衩背心,脚上仍然套着那双连钱亮亮都觉得寒碜的塑胶拖鞋。
钱亮亮忍不住质问郝冬希,口气却软软的:“头家,不是去观海山庄么?你怎么穿这样?”
郝冬希在前座上扭过头来解释:“不认识你的人,你穿得再好人家也不知道你是干吗的。认识你的,你穿啥人家也认识你是干吗的。穿着自己舒服别露屁股就成了,哪来那么多讲究。”
钱亮亮想反问他一句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他收拾一下,穿齐整点?嘴都张开了,却没有问出来。他蓦然想到,现在郝冬希是头家,是掌权人,那么,自然而然道理肯定也掌握在他的手里,跟掌握自己饭碗的人争执,无异于敲自己的饭碗,于是适可而止,不再说话。
他不说了,郝冬希却替他说了出来:“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让你收拾一下弄整齐点?”
钱亮亮趁机反讥:“是啊,董事长是头家,你刚才说得好,认识的人面前穿再好人家也知道你是干吗的,不认识的人面前你穿什么人家也不知道你是干吗的,董事长都不怕我怕什么?”
郝冬希呵呵冷笑:“我跟你不一样,我叫你去是叫你认识一个人,顺便看看人家的管理,我们不像人家有政府撑腰,有国有资产垫底,弄不了那么大,可是管理上、服务上我们不能输,多看看有好处。我介绍你的时候就说你是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的总管。这种地方的高管没有像我这样瞎胡穿的。”
郝冬希的呵呵冷笑让钱亮亮恍然大悟,现如今,真正的老板,也就是企业的主人,没有谁还会西装革履。西装革履的不是官员接待外宾就是推销保险的。真正的老板都讲究休闲,穿着随心所欲才能证明自己已经进入了自由王国,起码在穿着上是这样。而他钱亮亮哪怕真当了总经理或者总管,说到底还是人家老板聘来的管理人员,管理人员可是要穿得西装革履整天笔挺,像是南极的大企鹅。想明白了,也就没有什么话说,钱亮亮老老实实地坐在后面不再吭声。
郝冬希却忽然叫了起来:“阿金,干你老你把我们往哪儿拉呢?”
钱亮亮这才注意到,阿金不知道怎么回事,转来转去又把车往回开了。
阿金摸摸后脑勺嘟囔着:“干你老的,世界上只有一个新加坡,我们鹭门到处都是新加坡,这里什么时候这又新加坡了?一不小心就转回来了。”
鹭门人民生活水平空前提高,中国人凡是稍微有几个闲钱的,首要的事情就是迫不及待圆轿车梦。近几年鹭门人民买汽车的热情如火如荼,过去买自行车还要凭自行车票,现在买汽车除了钞票别的什么票都不用,比过去买自行车还方便,于是车辆大增,交通越来越拥挤,遇到上下班高峰时间,马路经常就变成超级停车场,成百上千辆汽车挤在马路上寸步难行。政府为了解决交通拥挤问题,大手笔在交通繁忙路口修建立交桥,而且修建立交桥的效率极高,很多路段司机几天不走,再走就发现又增加了一座立交桥,原本平展展的道路动不动就变成了大坡,市民们风趣地把这种立交桥叫新加坡——新加了一道坡。
郝冬希看看表,忍不住骂阿金:“干你老的,怎么不注意看?约好的时间晚了你负责。”
阿金跟郝冬希痞惯了,指点郝冬希去找市委市政府:“这不怪我,头家你还是应该好好批评批评市领导,问问他们在鹭门建这么多新加坡经过你同意了吗?”
郝冬希长叹一声:“说得也是,这种事情他们从来不请示我,太无组织无纪律了。”
阿金看郝冬希并没有真恼火,连忙扭转方向盘,就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调头,不管别的汽车用喇叭愤怒的詈骂,把车又开上了新加坡,这次他不敢再开快车,把车开得像步行,边开边细细找路牌:“头家,你们看看,就这个路牌你们能看懂吗?”
钱亮亮和郝冬希看看新加坡上的路牌子,牌子上又是道道又是圈圈,既有箭头又有叉叉,别说驾车飞驰的司机,就是专门站下来琢磨,想要看懂那个路标,没有学过高等解构学的人可能都会犯晕。
“小心!!”郝冬希突然大声喊叫起来,腿也本能地猛然一蹬,好像他能踩刹车。
随着郝冬希的喊声,阿金狠狠踩下刹车,车头猛然一低,好像在朝谁立正鞠躬致敬,猛烈的惯性把钱亮亮甩向前面。他本能地伸手寻找支撑,却一巴掌按到了郝冬希的脑袋上,活像重重拍了郝冬希脑袋一巴掌。郝冬希顾不上回应这倒霉的一巴掌,冲着前面破口大骂:“干你老,找死回家跳楼去,别跑到大马路上害别人啊。”
车窗车门密闭,郝冬希的声音在车里回荡,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车头前面,一个运瓶装矿泉水的人力工艰难地蹬着三轮车上坡,钱亮亮注意到,这个人耳朵上还戴着耳机,不知道是在听广播还是欣赏音乐。郝冬希摇头叹息:“唉,这些农民工,以为城里跟他们村子一样,满脚底下都是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呢。”
阿金补充了一句:“该不该走的路已经走上来了就好好走,一会儿靠边一会儿中间,撞上了我这一辈子就完蛋了。王八蛋,我下去扁他一顿,给他长长记性。”
他们在车上说话的时候,那个人仍然若无其事坦然自若地听着耳机蹬着三轮车在前面蜗牛一样缓慢地攀登“新加坡”。阿金嘴上在骂,却并没有真的停下车去“扁”人家,甚至连喇叭都没有鸣,放在往常,遇到前面有人或者车挡了他的道,早就开始用喇叭嘀、嘀、嘀三声一组地朝人家吼三字经,而把鹭门市关于不准在市区内鸣笛的规定扔到了马路上。阿金驾着车跟在运水工的后面慢行,仿佛他的车也变成了蜗牛,后面跟上了一串受阻的车辆,后面的车有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拼命按喇叭。
郝冬希开始着急:“阿金,下去给他说说,让他靠边走别挡道。”
还好,没等阿金停车,那个送水工也感觉到了后面的异样,摘下耳机朝后一看,自己成了阻塞交通的障碍,后面的汽车堵成了长蛇阵,大惊失色,连忙把三轮车靠到了路边上。阿金的车终于走得顺畅了,钱亮亮坐在冷气充足的车里,眼前却不时晃动着那个送水工大汗淋漓拼命挣扎着上坡的情景。
郝冬希长叹了一声:“坐车的时候别看不起蹬车的,蹬车的时候也别觉得自己有多大委屈,不管坐轿车还是蹬三轮,都是命。”
钱亮亮没有接茬儿,刚才郝冬希让阿金停车下去驱赶送水工的样子,让他心里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