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冬希已经洗过澡,躺在床上生闷气。刚才搓澡的时候阿蛟戏耍他,趁机在他挂在两腿中间软丢丢的黑家伙上捏了几把,还戏谑他的小东西现在已经成了大鼻涕。这是夫妻间的玩笑话,郝冬希本来并不在意,可是当他爬到床上之后,面对阿蛟那中年发福尤显性感的肉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又有了阔别已久的欲望,那根大鼻涕活像充足气的轮胎跃跃欲试,他得意洋洋地揉搓着阿蛟的乳房和私处,随即翻身爬上阿蛟的身子,嘴里叨叨着要让阿蛟检验他是不是大鼻涕。
阿蛟却不给面子,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翻滚到一边,把后背亮给他。据他所知,阿蛟从来不是对床上作业扭捏作态的人,结婚这么多年来,对于他不但来者不拒,还经常主动索要。进入中年以后,他们夫妻间的性爱就像鹭门市的老房子越来越少,主要原因不在阿蛟而在郝冬希,男人很没用,过了五十岁就像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日本经济,疲软成为常态,最近一次间隔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按照正常情况,阿蛟对他有如久旱甘霖一样珍贵的勃起应该喜不自胜,却没想受到了冷遇,这让郝冬希很没面子,也很不服气,他也不相信阿蛟会真的不要,所以他继续努力,把阿蛟像揉面一样揉搓着,希望像过去那样,把阿蛟揉出性趣来。阿蛟猛然一把推开了他暴怒道:“你作死啊?明天我要去给妈祖娘娘上香,你忘了?”
郝冬希这才明白,阿蛟今天晚上为什么会拒绝夫妻间近年来难得的享乐。按照老规矩,如果要给神明上香,夫妻间要提前三天禁房,不但不能办事,还要每天沐浴更衣,一直到第三天上完香为止。阿蛟这个理由非常充分,原因也非常明确,敬神如神在,这是郝冬希也不敢违反的老传统,郝冬希只好憋着生闷气。阿蛟也不在乎他高兴不高兴,起身套上睡衣,打开了卧室里的电视,找到韩剧继续看了起来。
郝冬希连忙找借口发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要看上客厅去看,我要睡觉。”
阿蛟把音量调小了,心平气和地说:“你睡你的,我看困了再睡,不然睡不着。”
郝冬希恍然大悟,阿蛟为什么突然起床看起电视,原来她对失去难得的夫妻同乐机会也不能安之若素,只不过她比郝冬希更能果断地判断出什么是大局,在关键时刻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从而实现对局面的有效控制。这正是阿蛟和郝冬希在为人做事上的差距,也正是为什么阿蛟始终在家里家外处于主导地位的原因。理解并不能代表原谅,尤其是憋着的时候更难以轻易原谅让他憋着的那一方,所以郝冬希理智上虽然承认阿蛟做得对,可是情感上仍然过不去那个劲儿,闭上眼睛用力翻了个身还把胖身躯在床上颠了几颠,用形体语言告诉阿蛟自己很生气,告诉阿蛟自己真的要睡觉了。
郝冬希营造的抗议氛围让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破坏了,他们家的电话号码对外是保密的,除了挚友亲朋,外人不可能知道他们家的电话号码,所以只要家里电话响,肯定就是必接的电话。电话就在郝冬希脑袋边的床头柜上,郝冬希接过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嘶哑刺耳:“你是冬希吗?”郝冬希一听这个声音,连忙打断对方:“你等等,阿蛟在呢,阿蛟,找你的,接电话。”
其实电话并不是专找阿蛟的,应该说找他们夫妻二人谁都成,郝冬希之所以不愿意接听这个电话,就是因为来电话的是林阿嬷,一个说话势如破竹、絮絮叨叨有如乱棉花团切不断理不顺的老太太。林阿嬷和林阿公老两口住在老城区大同街石井巷,林阿公是郝冬希父亲一块跑船的老哥们儿,从光屁股到死一直在一起泡茶,或者在船上泡,或者在码头上泡。据林阿公说,郝冬希小的时候第一口酒就是他给喂的,这件事情有郝冬希的母亲作证,到死之前,郝冬希的母亲提起这件事情还骂林阿公作孽,那么小的孩子就给灌鹭门高粱酒。郝冬希印象中林阿公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每当母亲骂他的时候,他都会嬉皮笑脸说一声:“干你老的这点事情挨了一辈子骂。”
父亲去世之后,郝冬希从心理上便把林阿公当成了自己的长辈,逢年过节去看望不说,平时有了什么稀罕的好茶、好酒、好吃货也断不了给林阿公林阿嬷送过去。林阿公两个儿子一个跑到美国开餐馆,一个跑到澳大利亚刷盘子,孙子孙女也都相继跟着移居国外,国内就剩下老两口,收入来源由政府发放的低保、国外儿孙偶尔寄回来的外汇、房租几大项构成。郝冬希有时候替他们老两口算算,这两个老家伙的收入实际上比连续不断涨工资的政府处级干部还高。鹭门各级官员都在集中精力投入新一轮跨越式发展,人人梦想实现新一轮提拔,对于有没有偷吃低保这种小事谁也不会认真严查。鹭门百姓又秉性宽厚,谁也不会主动揭发举报这种关系到老人家饭碗的事情,从而创造了这老两口违规吃低保的大好机遇。林阿公和林阿嬷也就将错就错装糊涂,每月都要认真到账户上查一查低保金到位了没有。惟有郝冬希有时候半开玩笑地骂这两个老东西是漏网的社会主义蛀虫。每当他这么骂的时候,阿蛟就会在他的肥腿上狠狠地拧一把。林阿公就会呵呵一笑说自己比起贪官污吏好多了,林阿嬷就会狠狠地乜斜郝冬希一眼然后装聋作哑不吭声。
看到阿蛟听着电话一个劲啊啊啊好好好地应承着,还说让郝冬希抽空过去看看,郝冬希不知道那边到底有什么事情,揪着阿蛟的胳膊用手势询问到底有什么事。阿蛟甩开他的手,捂住话筒告诉郝冬希:“老两口又闹了,说是因为林阿公不怀好意,给租他们房子的擦皮鞋的女人送了两坨龟苓膏,林阿嬷生气了,两个人闹着要离婚呢。”
可能对方提出来要阿蛟过去解决问题,阿蛟推给了郝冬希:“林阿嬷,我明天要去拜妈祖娘娘,时间已经定了,不敢改了,明天让冬希过去。你别生气了,林阿公是一个好心人,绝对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的,你肯定是多疑了。好好好,明天让冬希亲自过去。如果林阿公不对,就让冬希说他。好好好,你放心,一定去。”
阿蛟放下电话,长长嘘了一口气,好像在水里憋了很久刚刚冒出头来。
郝冬希在旁边对事情的经过已经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嘿嘿笑骂:“我干,林阿公快八十岁的人了,本钱那才是真正的鼻涕了,还能跟女人怎么样?我说过多少次,房子出租一定要看房客的身份,不能什么人只要给钱就租,明明知道是大街上擦皮鞋的,还要把房子租给人家,租了又吃人家的醋。这林阿嬷也真是的,整天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就剩下能动弹的一张嘴还一时也闲不下来……”
阿蛟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有话明天你去对他们俩当面说,让我说啊,你们男人活到一百岁只要人不死,偷鸡摸狗的贼心就不死,你说说林阿公是不是没事找事?天热他关心皮鞋女上火,给人家送龟苓膏,擦皮鞋辛苦不辛苦关你屁事,你没事给人家送什么龟苓膏?那不是犯贱是干什么?难怪林阿嬷生那么大的气。”
郝冬希推辞阿蛟转嫁给他的任务:“我明天没时间给老人家处理家庭纠纷,林阿嬷不是要离婚吗?让她到街道上去办,街道上办不成就上法院,我明天还忙着呢。”
阿蛟说:“我明天要去给妈祖娘娘拜拜、上香,这是说定了的事情,如果改了时间,就是对妈祖娘娘失信用。明天你不过去看看,两位老人家闹出个你死我活不要说人家儿女回来你我要落埋怨,就是神明在天也会嫌我们不良善、不厚道,反正我明天顾不上老人家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阿蛟说完了管自躺下睡觉,郝冬希点燃一支烟闷闷地坐了一会儿,知道明天自己还得按照阿蛟的安排去跑一趟大同街,一想到要忍受林阿嬷那破竹一样的声音,郝冬希就打怵,耳朵也条件反应似的开始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