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栀子香

那一场雨使南栀受了凉,她连续病了好几天,最后请了几日病假。

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病得昏昏沉沉。窗外是什么光景已经一概不知。

白瓷一大早起来就开始熬中药、熬粥,盼着南栀多少能吃下一些,南栀不愿意让她为难,每次都吃完,但是过一会儿便会吐出来,仅仅几日,她已经消瘦不少。

南音甚至去伯尔医院问过那里的西医,西医说不是什么大病,给南栀开了些药,叮嘱她好好休息。

等她可以下床走动时,第一茬栀子花已经开了。

南音在给栀子花浇水,见南栀扶着门框站立,不知有欢喜。

“妹妹,你最喜欢的栀子花开了。”

南栀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笑笑。

病后的南栀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她吃完了一大碗鸡肉粥,换上红色薄毛衣,气色显得好了几分。在床上躺了一周,她怀念热闹的烟火气,决定提着一篮子栀子花去码头看一看。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码头的水也应该蓝得透明,若是去走走看看,说不定会心旷神怡。

这样美丽的天气,使人觉得会有美好之事出现。

于是她摘了一篮子栀子花,带上珍珠发卡,慢悠悠朝码头走去。

走到山脚处,她决定还是先回安南大学看一看。好些天没有回去,不知道江教授花园内的花是否安好。

江止善正在门口观察青苔,一见到她,热泪盈眶,南栀不在的这一周里,他发现自己相当不习惯。

往常他一起床,书房里客厅里已经摆上了鲜花,叫人一天都心情愉悦。花朵的枝叶形态也经常被仔细地画在图纸上,替他节省了不少时间。到了傍晚,娇嫩的花也被搬进了室内。

花园里的草木原本错落有序,高低有致,这一周少了人打理,已经枝蔓横斜,有些绿叶枯萎泛黄,不复光鲜。屋内没有了鲜花点缀,缺少了一些活力与温暖。

他特意戴上了眼镜来迎接南栀:“小南栀啊,你总算回来了!”

仔细端详她一番,叹口气道:“怎么瘦了这样多?”

南栀笑一笑,对他道:“等我吃几天,就会胖回来了。”

江止善大笑。

今日安南大学里来了一些访问学者,他们还带着家眷。远客到访,该尽地主之谊,有□□提议去砚湖转一转,那里风光甚好。

松月泊与宋子儒两人被安排去陪同游玩,因为他们精通中英文。

宋子儒非常不愿意,因他今日与松月泊约了温若聚会,这些学者一来,将他们的计划全都打乱。

一行人决定走路去砚湖,他跟松月泊落到了最后,路途无聊,他们开始聊天。

“上周你托温若买的电影票还有没有?我也想看《天地佳人》。”

松月泊摊手:“没了。”

宋子儒一噎,看着他道:“我还以为你专程替我留了一张。”

“原本是准备留的,可是只有三张。”

宋子儒非常不理解:“三张?那应当有我的一张?”

松月泊道:“一张给了江教授,一张给我,还有一张给了南栀,若是多一张,便能给你一张。”

“……”

一张电影票,宋子儒并未介意,不过听到南栀两个字,他恍然想已经有很多天没见到她了。

于是问道:“南栀呢?已经有许久没见到她了。”

松月泊垂了下眼睫:“江教授说她生病了。”

“严重吗?”

“……不知道。”

松月泊不知道她生了什么病,不知道她病得严不严重,甚至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好几天都没见到她,估计病得有些严重。”宋子儒随意猜测道。

这样随意的一句话却使松月泊生了气,他反驳道:“不会,她会平安顺遂,无病无忧。”

宋子儒自觉失言,不再说话,顺着他的话重重点头。

前面有人在喊他们的名字,两人赶紧走过去。

砚湖是个好地方,一些旗袍女郎撑着伞漫步,一些姑娘们在草地上铺了野餐布,就似西方油画上的场景。

这一行学者中,有一个温姓女郎,她是某位学者的女儿,几次主动前来与松月泊交谈,掩饰不住对他的欣赏。

松月泊礼貌地回应她,但总是会跟她保持距离,这多少令她不快。

等松月泊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时,她顺势坐了过去,靠他极近。

温小姐自恃貌美,总想引起所有男子的关注,可是今日她遇上的这位清雅贵公子并没有围在她身边,这让她挫败且不甘。

湖边风大,她转头笑问松月泊:“你冷吗?”

松月泊回她:“不冷。”

她轻轻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对他道:“我有些冷呢,依照绅士风度,你是不是应该将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肩上?”

听完这话,松月泊直接站起身:“湖边风大,你可以去亭子那里坐一会儿。”

温小姐拉住他的胳膊,笑吟吟道:“那把你的外套给我……”

松月泊轻轻拂去她的手,后退一步道:“抱歉。”

“这样小气?”

温小姐抱着胳膊站起来,脸上虽挂着笑意,心里却已经开始较劲。

松月泊很坦然:“我不会随意为女孩子披上衣裳。”

“我就不能是个例外?”

松月泊直视她的眼睛,诚实道:“你不是。”

不远处的宋子儒察觉到了气氛异常,他走过来勾住松月泊的肩膀,对温小姐道:“温小姐您先坐着,我有事要找一找月泊。”

温小姐也不能说些什么,只好重新坐下去。

“……好。”

走到亭子边上,松月泊问他:“有什么事?”

宋子儒道:“也没什么事儿!”

“……”

“噢!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刚刚似乎看到南栀了!”

“南栀?”

他四处环顾,并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有些怀疑是宋子儒看花了眼。但是宋子儒非常肯定道:“就在那边,朝码头走去了,穿一件红色毛衣,挎一个小竹篮。”

砚湖前方就是码头,南栀确实走到了这里,她也看到了宋子儒与松月泊,准备走过来打招呼。

隔着亭子与柳枝,她看到一位女郎坐在松月泊身旁,还拉住了他的衣袖。

这一幕使她顿住脚步,这样贸然走过去打招呼兴许会有些尴尬,她转过身,继续朝码头走去。

今日的码头人潮并不拥挤,水面果然蓝得透明。栀子花不用叫卖,香味足以引人注意。

她穿梭在人群之中,忽然听见船上有人唤她名姓。

诧异抬头张望,看到熟悉的脸庞——余云馥小姐。

她还记得那日晚宴余小姐善意的相助,于是冲她挥挥手。

余小姐说道:“等我一下。她提着行李箱离开座位,走到甲板上,南栀也走过去,与她隔着舷梯相视而笑。

“南栀把头发剪短啦?”她边走下舷梯边问道。

“嗯。”

她抬起脸,轻轻晃动了一下头发。

余云馥走下来,摸着南栀的头发微笑,看着那一篮子栀子花道:“老早就闻到了栀子香气,我还在想是谁这样有雅致,提了一篮子栀子花来码头,居然是南栀,果然是南栀啊!”

南栀笑一笑,拿起一朵栀子花别在她发间。

余云馥笑得开怀:“真香啊!”

甲板上有人道:“小姑娘,你的栀子花卖不卖?卖的话可以提上来给我吗?”

余云馥替她回答:“卖。”转身对南栀道:“还有几分钟才开船,可以去递给那位太太。”

“好。”南栀往前走,顺着舷梯登上甲板。

本来静止的轮船却在这时鸣笛,南栀诧异回头看,听见余云馥着急道:“南栀,快下来,船提前走了!”

她愣神的瞬间,舷梯收起,船身摇动。

这实在让人措手不及,南栀顺着栏杆走,想找到下船的方式,可是一低头,她只能看到碧蓝的水面,深不见底。

她的双脚已经不再踏在陆地上,巨大的恐惧将她淹没,她只能徒劳地喊道:“余小姐……”

这一刻,她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汽笛声盖住了余云馥的声音,也盖住她徒劳的呼唤。

她开始镇定下来,又重新回到舷梯那边,那里有一个军装男人,她企图说服他重新放下舷梯,可是却遭到冷漠的拒绝。

绝望之际,她看到岸上有人在奔跑,撞翻了卖货郎的担子,引来几声咒骂。那人拼命地朝舷梯跑来,汗水滴进南栀眼睛里,她模糊了视线,顺手擦去,再一睁眼,她看到松月泊拉住船上垂下的绳索,借力攀登到了甲板。

这一切都快得猝不及防,岸上人惊呼不已,军装男人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用力推搡他,想让他下去,松月泊被推得踉跄一下,可他没有理会,而是径直走到南栀身边,用力握住她肩膀,柔声道:“别害怕。”

南栀抬头看,他的眼中有蓝天白云的倒影,他的身上有玫瑰的香气。满船的栀子香让她想起,想起那天一个男学生站在她面前,用玫瑰香膏换取一篮子栀子花,从此她不忘玫瑰香气。

这一瞬间,她突然很想哭泣。

初夏的微风和煦,他们并排而立。

水面起皱,白云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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