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章

祝云雀始终记得,她和陆让尘故事开始是在2013年,她上高二。

那年神十天宫成功对接嫦娥玉兔奔月,王菲和李亚鹏也突然宣布离婚,震惊整个娱乐圈。

可对祝云雀来说,这些新闻远没那学期发生的一切来得记忆深刻。

——就在开学后的第一个月,她考了有史以来最差的一次。

那会儿是九月。

暑气还很足。

祝云雀顶着姨妈外加中暑的双重buff,浑浑噩噩考了两天试。

成绩公布后,她直接从B班稳定的前十名,掉到年级排名的C档。这意味着下学期重新分班,她很可能被分去C班,也意味着她或许与重本无缘。

班主任郑国雄很生气,一下课就把祝云雀叫去办公室。

十七岁的小姑娘,穿着学校统一的夏季校服,神色平静而淡漠。

薄薄的齐刘海和眼镜挡住清秀的眉目,弧度饱满的后脑勺缀着低低的马尾,皮肤是那种没什么营养的白,日光照耀下,有种奶冻般的质感。

无论怎么看,都是班上那种最老实,最乖的学生。

郑国雄却清楚,这孩子的一身反骨,完全不亚于班上那群顽劣的差等生。

就好比这次考试,她明明可以拿更多分,却故意漏掉好几道大题,就连最擅长的英语,也答得稀里糊涂。

郑国雄把她各科的问题拿出来挨个数落,涂抹横飞老半天,拿起水杯喝了口茶。

撂下水杯,男人扇着扇子,怒其不争地看她,“你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明天让你家长亲自过来一趟。”

听到这话。

祝云雀才稍稍有点反应,但也仅限轻轻抿了下唇。

末了,她点头,“好。”

……

从办公室出来。

正是下午大课间的休息时间。

教学楼里嬉笑,说话,脚步声不绝于耳。

到处都是年轻朝气的面孔。

祝云雀刚走没几步,等在走廊深处的许琳达就冲她跑来,急匆匆道,“怎么样,老郑骂你了没?”

祝云雀比她高一点。

她低着眸,没什么表情地摇头,“没骂,就是要找家长。”

许琳达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找家长”,当即拉长语调惨绝人寰地“啊”了声,“你不就是生病没考好,至于么。”

要真只是单纯没考好,确实不至于。

问题就在她最近的学习状态。

用郑国雄的话来说,魂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

面对许琳达的义愤填膺,祝云雀没吭声。

她话向来少,许琳达只当她心情不好,就这么挽着她,顺着走廊往外走。

教学楼外,是一片纯粹的蓝天,饱满的云朵缀在上头,棉花糖般洁白松软。

难得的好天,许琳达决定请祝云雀吃可爱多。

两人左拐去了学校后院的小超市。

大课间的超市热闹非凡。

许琳达去冰柜那边挑冰激凌,祝云雀则盯着货架上花花绿绿的饮料,纠结该选哪个。

就是这会儿,门口处一阵暧昧骚动。

紧跟着,便是女生窃窃私语的说笑声,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兴高采烈和试探。

有个甜甜的女声说了句,“陆让尘,我请你呗。”

女生声音不大,却足够暧昧,瞬间将周遭气氛点燃,很快便有人呦呦呦地起哄,男的女的,熟的不熟的。

“可以啊我让哥,走到哪里都有人馋。”

“我草,这样的好事儿能不能也带我一个啊,我这个月零花钱不够了。”

“带呗,多你一个又没多少钱。”

“哇,妹妹这么好啊。”

“妹妹个大头鬼,人跟咱们一样,都是高二。”

几人有来有回地笑闹着,赚足了目光。

祝云雀眼睫轻颤,心跳恍惚几拍。

她没再纠结,直接拿了两瓶青梅绿茶。

过去结账时,陆让尘正背对她的方向站在收银台前。

少年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校服,185+的个子英气挺拔,傲然不凡,轻而易举便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旁边男生还呲着牙和他开玩笑,他终于开了口,笑着说了声滚。

那是不属于南城的,浓浓的京腔。

慵懒磁性中透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野肆又张扬。

捏着瓶身的手紧了紧。

祝云雀无声站在陆让尘附近排队,眼睁睁看着他修长脖颈微低,耐心地给所有人结账。

饮料,矿泉水,冰激凌,棒棒糖,薯片,还有两包烟。

那年手机支付早已开始推广。

他却仍旧用现金。

几张崭新的红色钞票塞在黑色钱夹里,他拿钱时,祝云雀清楚看见他的右手腕上,戴着一条镶银黑曜石手串,伞骨般的指节瘦长有力,指缘干净整洁。

就这么不自觉盯了几秒。

许琳达不知从哪儿蹿出来,拍了祝云雀一下。

祝云雀吓得得肩膀一晃,刚要说话,许琳达就冲她使了个眼色,趴在她耳畔轻声,“看,陆让尘。”

顺着她的目光,祝云雀视线再度回到陆让尘身上。

付完钱的陆让尘和几个朋友从人群中离开,几个女生嬉笑着跟上去,她只匆匆撇到一眼他的侧脸。

鼻梁很高,下颌线锋利流畅,喉结凸起得锐利清晰。

狭长的一双眼,内双,眼尾如燕尾般开扇,睫毛浓且长。

肤色是被日光沐浴过,健康的浅麦色。

是再耀眼不过,清爽凌厉的少年感。

祝云雀目光不自觉追了好远。

直到许琳达幸灾乐祸地开口,“高歌惨咯,要是让她知道美术班班花也惦记陆让尘,估计得气死。”

美术班班花,就是刚刚要请陆让尘的女生。

而高歌,是她们班的第一名,也是和祝云雀同组的值日生,骄傲又自我。

祝云雀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怔了瞬。

许琳达眨眨眼又说,“不过就算没那班花,我觉得高歌也没戏。”

“……”

“这陆让尘啊,忒难追。”

大课间结束后。

高二B班是两节自习课。

刚发表成绩的缘故,整个班级死气沉沉。

其中一小半学生的成绩都退到C档,郑国雄气得够呛,让大家上自习好好反省。

这学期剩下的两次考试,如果这些人还是这样的成绩,下学期肯定要被分去C班。

不像B班和A班,C类班一共有十个班。

十个班学生质量参差不齐,老师们也各有各的“刁钻”。

谁都不想去新的班级重新适应,以至于这两节自习,大家都卯着劲儿学习。

当然也有个别例外。

就好比许琳达,和这次考第一的高歌。

许琳达早就做好去C班的准备,反正她家里有钱,什么都不用怕,就连老师都不怎么管。

至于高歌,她成绩高三稳去A班,自然有种做鸡头的无畏。

这两种人,都是祝云雀羡慕不来的,偏偏她还夹在中间。

自习课下课,前桌的高歌又来找她“请假”,说放学后有事,今天值日就不做了,等下次她全权负责。

坐在祝云雀右边看漫画的许琳达听到,呦了声,“高美女,你欺负人欺负得也太过了吧,上午课间操.你就让我们云雀一个人干,到晚上放学还让她一个人干啊。”

高歌和许琳达一直不对付,被她这么一说,脸色垮下来,“我不是说了么,下次值日祝云雀不用做。”

许琳达嗤笑,“你说的好听,谁知道你下次又有什么理由。”

高歌急,“可我晚上真有事啊。”

许琳达歪着脑袋谑她,“什么事,堵陆让尘?”

祝云雀正低眸刷着题,听到这个名字,笔尖蓦地一滑,把试卷戳出一个洞。

就在她发呆的瞬间,高歌跺了下脚,“许琳达,你给我小声点儿!”

许琳达靠了声,“你真去堵陆让尘啊!”

高歌气得直接过来捂许琳达的嘴,两人动作太大,碰得祝云雀胳膊一颤,刺啦一声,试卷直接撕开个口。

这下两人不闹了。

一个搂着她的胳膊说碰到你啦对不起啊宝贝。

一个尴尬地看着她,“行不行你给句话啊。”

祝云雀盯着撕坏的试卷,没吭声。

高歌不罢休地又问了一遍。

还想画大饼时,祝云雀抬眸看她,清冷冷地开腔,“不行。”

话音落下,空气刹那安静。

高歌目瞪口呆。

许琳达意外十足。

祝云雀却只淡淡收回目光,将卷子翻了个面,接着做题。

放学后。

同学们稀稀拉拉地收拾东西回家。

许琳达走之前陪祝云雀去水房洗拖布,顺便把高歌上午课间操给陆让尘送表白礼物的事八卦给她。

祝云雀洗拖布的手顿了下,这才恍然高歌为什么破天荒让她留在教室。

默了默,她问,“陆让尘收了么。”

“收了啊。”

许琳达理所当然,“毕竟陆让尘从不当众折女生面子,至于之后怎样,那就不好说了。”

说话间,她冲祝云雀使眼色,“我可得提醒你啊,这高美女怨气有点儿重,你小心点,别脏活累活全你一个人干。”

祝云雀被她逗笑,点点头。

许琳达这才放心,大摇大摆地走了。

事实证明,许琳达的担心没错,高歌确实不爽,扫地都带着一股怨气。

祝云雀全当没看见。

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干着自己的。

直到她去洗第二遍拖布,回来发现教室门被锁了。

祝云雀拧了两下门把手,拎着拖布愣在原地,心脏倏地一沉。

她所有东西都在教室里,书包,手机,公交卡,还有今晚打算重新做的试卷。

现在,她恐怕连家都要走路回去。

祝云雀有些头疼。

偏偏这会儿办公室空无一人,老师们早就走了。

她拎着拖布往回走,心里正盘算要不要找门卫大叔求助时,一道倚在高二B班门口的高大颀长身影,倏然闯入视线。

比起在超市遇到的模样,陆让尘换了身方便打网球的运动装,宽松白T袖口挽到肩膀,露出两条劲瘦有力的手臂,运动长裤将他的腿型勾勒得挺劲修长。

正面看去,那头打理过的三七短侧,将他那张骨骼分明的俊脸,呈现得更为精致清爽。

似是余光注意到她的身影,陆让尘打字的手顿了下,深邃笔直的目光径直朝她望来。

祝云雀脚步蓦地放缓,心跳漏电般踩空一拍。

耳根往下的皮肤也渐渐烧热。

偏偏陆让尘不肯移开目光,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直到她回到班级门口。

陆让尘收起手机站直身,抄兜闲闲站在她身侧。

好闻的乌木沉香,混着男生身上独有的荷尔蒙,无孔不入地侵占着周遭的空气,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被困入其中的祝云雀不知所措,心跳奇快。

他太高了。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好在,陆让尘终于开口,低声叫了她一声“同学”。

磁性动听的嗓音灌入耳膜,在心底荡起涟漪。

祝云雀“勉为其难”地朝他看去,见陆让尘递来一个袋子,冲她挑了下眉,“帮个忙。”

粉色的购物袋,里面塞着硕大的礼物盒,是高歌的。

陆让尘瞧她镜片后的眼睛,说,“帮我还给高歌,谢谢。”

听到这话,祝云雀眼波微动。

即便早知道高歌和他几乎没可能,但在这瞬,心情还是没由来地轻松几分。

轻抿了下唇,她接过来,下意识说了个“你”。

抄兜转身要走的陆让尘停下,颇具耐心地看她一眼,“怎么。”

祝云雀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他。

她想说,你还记得我么。

可最终,不过是一句,“能不能借我两块钱,我坐公交回家。”

小姑娘声嗓清甜,有种矜持的脆弱感。

似乎没想到她憋了半天说出来的是这话,陆让尘颇为意外地抬了下眼梢。

祝云雀别开目光,“高歌提前走了,把我锁在外面。”

尾音越来越低,她狼狈垂眸,恨不得把手里的拖布扔出去,“如果你不愿意,就——”

话没说完。

陆让尘就已经将身上所有口袋摸遍。

幸运的是,他翻到了钱,不过是一百块。

那些年,一百块对于学生来说还很多。

陆让尘却不怎么当回事地将那张钞票折成一小块刚刚好的尺寸,低眸塞到她握着拖布杆的那只手的缝隙里。

祝云雀脊背一僵。

两人视线对上。

陆让尘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放浪不羁地扯了下唇,“两块没有,只有一百。”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