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惩罚-

西城一中别的不说,改卷速度让学生们心服口服,连个喘气的机会都不给。

周一周二考了两天试,周三一大早各科试卷就纷纷发了下来。

整个教室哀嚎遍野,大家走街串巷去问成绩,一整个上午空气中都弥漫着浮躁。

谢寻的数理化生成绩很稳定,即便和班级第一周林澈比起来也毫不逊色,语文成绩平平,英语成绩也稳定得出奇——她既上次勉强及格了一次后再次没及格。

英语课一下,李小芸就狠狠地朝谢寻瞪了一眼:“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谢寻叹了口气,把卷子对折起来,在周林澈和姜禾安慰的眼神中走出了教室。

走到门口,李小芸忽然又停了下来,朝教室最后一排指了指,没好气道:“陈弋!你也出来!”

全班都顺声回头,谢寻也跟着看了过去。

在课桌趴了一早上的陈弋慵懒地从臂弯里露出半张脸,眉心蹙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半眯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李小芸对他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格外不满,又大吼一声:“一大清早就睡睡睡,晚上偷鸡去了?磨叽什么?麻溜溜的!”

陈弋似乎用了几秒回神,然后抬手揉了揉头发,迎着阳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和校霸同班这么久,大家早已习以为常。他几乎每天都迟到早退,神出鬼没,一贯唠叨的老胡也不管。在教室的时间,他也经常是趴着睡觉,偶尔被喊起来回答问题时,也总是满脸倦色。

看到陈弋双手插着兜,就准备这么孑然一身地跟出来,李小芸又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卷子带上!”

三人前脚刚出教室,教室里就开始议论纷纷。

“我听说校霸英语只做了选择,其他科也是惨不忍睹,总分加起来还不到二百呢,我估计老胡得被他气死!”

“可不是么,总分还不到二百,咱班平均分得被拉成什么样儿啊?”

“只做了选择?不会吧,校霸胆这么肥吗?会不会他后面也写了,但是都没得分?”

“这谁知道啊,有没有哪位英雄敢把校霸的英语试卷偷来看看?”

“并没有,满足好奇心和保命之间,我选择保命。”

去办公室的一路上,李小芸都在对谢寻展开思想教育,什么“你考试时候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这单词有什么难的,我看你就是没有用心记”“下次再不及格就把家长喊来”云云。

谢寻听得疲惫又内疚,乖乖地低头认错。

“认错有什么用?能让你英语多考三十分吗?”李小芸停下步子,叹着气在谢寻额头上点了点,“谢寻啊谢寻,你能不能争口气!”

谢寻这孩子,乖巧聪明,数理化生成绩在年级名列前茅,语文也勉强过关,明明一株考名校的好苗子硬生生被英语拖进了地缝里。

李小芸每次想到这个都恨铁不成钢,她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带的科目遏制了好苗子的生根发芽。

李小芸对谢寻一番苦口婆心的说道,软硬兼施,眼看没几分钟上课了,这才把战火转移到陈弋身上。

她一把将卷子拍到陈弋胸口上,气哄哄道:“陈弋你给老娘站直了,手从裤兜拿出来,吊儿郎当像什么样子!”

谢寻“扑哧”一声,急促地咳嗽了几声。放眼整个年级,估计也就只有陈弋能把李天王气得老娘长老娘短了。

李小芸皱着眉看向谢寻,谢寻赶忙抿住嘴,红着脸把头低下去。

余光悄悄向旁边瞄了一眼,寻思校霸又会用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怼李天王,却只见他把两只手从兜里掏了出来,乖乖站直了身子。

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弋,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几个意思?”李小芸踩着高跟鞋,双手抱肩,满脸愠色地盯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陈弋。

陈弋面不改色,语气也淡淡:“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一大张卷子你只做选择?空着的地儿比你脸都白!怎么,托福考过了看不上我们这小地方破中学的月考了?”

“没。”陈弋抬手,细长的指尖捏了捏眉心,脸上露出一抹倦色,“考英语时候太困,写不下去了。”

谢寻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当时考英语的时候她也很困,但她这辈子也不敢当着老师的面把这话说出来。也不知校霸到底是太耿直还是太嚣张。

“考试你说你困?”李小芸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红着脸呵斥,“小兔崽子,我看你就是毛病!把英语月考卷从头到尾给老娘抄十遍!周五给我!看你还困不困!”

她说完,视线移到谢寻身上,谢寻正预感不妙,李小芸就狠心地下了指令:“还有你!五遍!周五前给我!”

谢寻:“……”

李小芸下完杀令,无情地踩着高跟鞋扭头离开,只剩下同病相怜的谢寻和陈弋二人。

谢寻叹了口气,一抬头,就看到陈弋已经回头往教室走了。

他手插着兜,一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样子,不急不缓地走着。

谢寻看着陈弋的背影,一股愤愤不平从内心深处开始发芽。

这位到底是什么瘟神?为什么她每次遇上他都没好事?又是迟到被罚站,又是被罚抄卷子的,真是事事不顺。

还有李天王,莫名其妙要安排他俩月考后坐同桌不说,现在他们还没坐同桌呢,罚人就罚人,怎么这么喜欢搞连坐?

谢寻正满心怨气地腹诽着,忽然又想到昨晚的事儿,心里瞬间像那个破了洞的篮球一样,想气也气不起来了。

她一定要早点攒钱把篮球还上——吃别人嘴短,她可不想因为一个篮球连生气都不好意思。

她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跟陈弋肩并肩往教室走:“……陈弋。”

陈弋偏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谢寻明白那眼神:有屁快放。

谢寻移开视线,心虚地咳了一声:“就昨天我说要还你一个新的篮球,你能不能再宽限我一段时间?前阵子不是刚交了班费嘛,然后我兜里也没多少零花钱了……”

她说完,悄悄抬头打量陈弋的微表情——他眉心蹙了蹙,脸上似乎生出了几分不耐。

他该不会以为她要赖账吧?

谢寻赶忙红着脸解释:“陈弋同学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要赖账的意思!我这个人说话一向都算数的,不信你去问姜禾和周林澈他们,我从来都不撒谎的,我说了要赔就一定会赔给你的!”

陈弋停下步子,很淡地笑了一声。

微风吹过栏杆,吹起陈弋额前的碎发,他垂着眸,黑色的长睫与发梢相接,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谢寻无意间看到他眼尾那颗淡淡的黑痣,只觉得忽然有一瞬,呼吸停下了步伐。

陈弋回过头,没有往日的戾气,语气也淡淡的:“篮球不值钱,值钱的是上面球星的签名,你赔得起么?”

话音落,空气足足安静了十几秒。

上课铃响了起来,挽救了谢寻受伤的自尊。她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大脑飞快旋转还是没想到什么解决对策,于是只好诚恳地把头低下去:“对不起!”

陈弋只觉得这声道歉格外刺耳,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很冷地扯了下唇。

几秒的安静后,谢寻听到他不咸不淡地开了口:“真要赔,就帮我把英语卷子抄了。”

“嗯?”谢寻一愣,一抬头就看到陈弋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淡定自若地走了进去。

他刚说什么?帮他抄,抄卷子?

五遍加十遍,那岂不是就是——十五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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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谢寻都没从自己要抄十五遍英语卷子的悲伤中缓过来,她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把手抄断和被陈弋羞辱,她选哪个?

理智告诉她应该选后者,羞辱就羞辱呗,反正不痛不痒的,人但凡不要脸起来,连鬼都会退避三舍。

然而一想到陈弋那个嘲讽的笑,谢寻就觉得这口气咽不下去,人不要脸,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老胡带来的好消息终于可以让谢寻从奋笔疾书中抽出一会儿空闲来。

“同学们,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咱们年级江梓辛同学在德国举办的钢琴大赛中取得了青年组的冠军,学校考虑到大家刚刚月考完,为了缓解大家的压力,决定抽出一节课的时间组织大家去报告厅欣赏江梓辛同学的钢琴表演。”

得知可以少上一节课,全班都沸腾了,沸腾的同时也听到隔壁班同学的欢呼声。

数学老师吴芹双手抱肩站在教室门口,瞪一眼激动得快飞起来的学生们,又瞪一眼老胡,酸溜溜道:“怎么不占你语文课,偏偏占我数学课?我月考卷才讲了两道选择。”

吴芹讲卷子是出了名的细致和发散,一套月考卷足足能讲一周,恨不得把整本书都串起来。

老胡赶忙赔笑脸:“哎呀吴老师,这是学校的安排,我就是传达一下上头的命令嘛。要不这样,明天的体育课我给你占过来,你讲卷子?”

吴芹双手抱着肩,冲老胡笑了笑:“这还差不多。”

“不要啊!我们的体育课!”全班一阵鬼哭狼嗷。

“都闭嘴!”老胡嫌弃地冲下面摆摆手,“还没放学呢,嚎什么嚎?”

报告厅里,一袭流苏长裙的江梓辛坐在一架黑色钢琴面前,纤长的十指仿佛灵动的精灵,在黑白相间的键盘上跳着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高二八班全体同学都丧着脸,闷闷不乐地看向台上的表演。

早知道这节“音乐鉴赏课”是牺牲了他们明天的体育课换来的,他们情愿回去上数学,钢琴他们根本听不懂,老吴的数学课还可以睡觉。

“这算什么享受?这简直就是折磨嘛,我都快听睡着了!还不如回去上课,我还能趴着睡!”

“就是,我们现在时间多紧张啊,哪有多余的时间来给别人当观众?”

“生气,其他同学拿了奖回来学校怎么不组织大家观看啊?还不是因为江梓辛是校长女儿。”

“阶级,这可耻的阶级!”

周围同学交头接耳地抱怨江梓辛的钢琴表演牺牲了他们的体育课,谢寻捂住一边耳朵将这些声音隔绝。

她一丝不苟地看着舞台中央的江梓辛,只觉得她一举手一投足都是美丽动人的,从她指间跳跃而出的音符悠扬舒缓,闭着眼聆听无疑是一种享受。

听着听着,谢寻又联想到一无所长的自己,忽然又是一阵伤春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