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陈弋忽然将小刀移开齐束的脖子,手猛地向外一甩,小刀便势如破竹追着篮球冲了出去。
篮球飞来的时候,谢寻整个人都是懵的,那速度太快,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脚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她下意识紧闭上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来势汹汹的篮球却在距离她的脸只剩半公分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只听到“唰”的一声,篮球被放了气,重重地砸在自己的脚边。
谢寻愣着睁开眼,低头一看,那把小刀正直直地插在已经没气的篮球中间。
她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陈弋,他的眼底一片漆黑,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发颤。
胖子为眼前的一幕吃了一惊,计划失败,不被顾时野揍就是被陈弋揍,他顾不了以后了,转身就要跑。
谁知刚一转身,齐束被一脚踹到了他们中间。
胖子当即双腿发软,忙嬉皮笑脸地对着陈弋道歉:“弋哥弋哥,误会误会,我们真不知道谢寻是你马子,求你饶了我们这次!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再找谢寻麻烦!”
齐束捂着肚子,咬着牙,狠狠地瞪了胖子一眼:“操!”
瘦子见大势已去,也跟着胖子连连求饶。
陈弋把玩着从齐束脖子上拽下来的骷髅项链,睥视一眼卧在地上起不来的人,冷道:“他道歉,你们走。”
胖子和瘦子把齐束架起来,左边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右边一句“好汉不吃眼前亏”,齐束咬咬牙,忍辱负重地看向陈弋:“他妈的对不起!”
陈弋敛着眸看他:“重来。”
齐束偏头骂了一句脏话,不情不愿道:“对不起!”
陈弋抬起眉,眸色暗敛:“怎么?修饰语去不掉?”
齐束紧了紧后牙槽:“对不起!”
陈弋依旧冷着眼看他:“道歉就这态度?再来。”
齐束握紧拳心,深吸一口气,声音软了下来:“弋哥,我错了,对不起。”
陈弋这才冷淡地“嗯”了一声,冰冷的余光瞥向谢寻所在的方向:“不是跟我,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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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齐束他们最开始的流氓样和最后孙子般向自己道歉的情景,谢寻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这一切都得益于身边的人。
她偏了偏脑袋,余光悄悄打量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沉默的人。
陈弋背着斜跨包,单手扶着白色死飞,缓缓地走着。
夕阳洒在他泛黄的头发上,他冷峻的脸上勾勒出金灿灿的茸毛,不知道是不是夕阳的作用,谢寻觉得今天的陈弋整个人都温柔了几分。
两人肩并肩,顺着悠长的小巷沉默地走着,梧桐叶在微风中婆娑。
良久,谢寻攥了攥书包带,这才鼓起勇气率先开口:“陈弋……谢谢你。”
陈弋没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校霸果然是校霸,接受感谢都这么冷酷。
谢寻抿了抿唇,低着头说:“今天幸亏遇到你……不然我真得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沉默几秒,陈弋冷冰冰道:“知道后果,下次说话前就先过脑子。”
谢寻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陈弋指的是自己刚才生气时的口不择言。
“写一封情书是多么惊天动地了不起的事么?你可以写,我也可以拒收。”
“你这么对我,我答应你就是脑子有屎!”
被齐束抵在墙上的时候,谢寻都没多害怕,这会儿回想起那把明晃晃的小刀,她才感到一阵后怕,小声说:“……我刚才没想那么多。”
陈弋回头,只见谢寻低着头,眼里泛着光,视线落在她露在外面的小臂上。
他移开视线,犹豫了几秒,从书包侧兜掏出两个创可贴,沉默地递到谢寻面前。
谢寻愣了愣,一脸迷惑地看着陈弋:“?”
“胳膊破了,”陈弋说,“感觉不到?”
谢寻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这才发现肘关节被蹭破了皮,红色的划痕格外显目。她“啊”了一声,似是有些吃惊:“怎么破了,我都没感觉到。”
她接过陈弋递来的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上,又对他说了声“谢谢”。
陈弋手重新插进裤兜,面无表情道:“不用。”
空气再次陷入了安静,谢寻抬起头:“你下午怎么没来上课啊?放学了怎么会在这儿啊?”
陈弋语气淡淡:“有事。”
多年社交经验告诉谢寻,如果一个人回答“有事”而不说具体什么事的时候,那多半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很识相地没再追问,只“哦”了一声。
谢寻找不出新的话题,只好闭了嘴,七区的小巷狭长幽深,整个过程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夕阳洒在两人一高一低的肩头,蓝白相间的校服泛着金光,在身后的梧桐小道上拉出长长的两道影子。
走出七区,毗邻人来人往的街道,谢寻这才舒了口气。
谢寻扭头看向陈弋,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要回家吗?”
他们住在一个小区,可以一起回家。
不等她说出后半句,陈弋冷漠地打断了她:“不回。”
谢寻:“……”
她有些尴尬地指了指右边:“那我去车行了……早上我的车胎不小心扎爆了,就推去修了。”
陈弋没说话,表情也淡淡。
谢寻忽然想起那个扎破的篮球,忙说:“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那个篮球,我过几天赔你一个新的。”
陈弋长腿跨上死飞:“不用。”
不等谢寻再说话,他已经骑着死飞拐到了左边路上,融入了人流。
路两旁载满了梧桐,青翠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谢寻盯着陈弋清冷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那背影隐隐有些孤单。
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涌进脑海:他刚才,是因为不放心她,所以才一直陪她走出七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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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寻原本想买个一模一样的篮球还给陈弋的,可她转遍附近的商场后,觉得计划要落空了。
她凭借记忆向店员描述陈弋那个篮球上面的图案后,店员摆手:“啊,你说的那个篮球应该是限量款吧,西城这种地方肯定没卖的。”
限量款?谢寻虽然不懂,但隐隐感觉陈弋那个篮球一定很珍贵,而且价值不菲。
那既然买不到一模一样的,就买个质量差不多的吧:“姐姐,那你们这里哪个篮球最好啊?”
店员笑了笑:“小妹妹给小男友送礼物啊?也不知道哪个小男生这么幸福啊,有这么可爱体贴的小女朋友。”
谢寻瞬间红了脸,赶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买来送同学的。”
“小妹妹还害羞了啊?”店员从架子上拿了一个崭新的篮球下来,“这款是我们这儿质量最好的,价格也适中,只要380。”
谢寻:“……”只要380。
店员:“你要是诚心想要,姐姐给你打个折,350你拿走。”
谢寻尴尬地笑了笑:“……谢谢姐姐,我再考虑考虑。”
谢寻满心失落地到家,推开门,饭香扑面而来。
林思楚端着两盘菜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谢寻便温柔地笑了起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呀?”
谢寻倒霉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给了她一点慰藉——林思楚不用上夜班,她可以和妈妈一起吃上一顿晚餐。
她的心情瞬间好了些,换好拖鞋,放下书包,赶忙走进厨房帮忙端菜:“妈妈,你今晚不上夜班呀?”
林思楚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谢寻的头发:“妈妈都一周没跟小寻吃饭了,今晚专门调了班。”
谢寻抱住林思楚的腰,撒娇般蹭了蹭:“妈妈真好。”
“围裙脏呢,”林思楚温柔地笑着推开谢寻,“快去洗手吃饭了。”
谢寻点头说了声“好”,松开林思楚往卫生间走。
刚走出两步,林思楚就走过来,抓起她的胳膊,一脸担心道:“小寻,这是怎么了?”
看到胳膊上的创可贴,谢寻摸了摸鼻头,撒谎道:“……没事,就是放学骑车不小心摔了一跤。”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林思楚眉心拧了拧,“是不是太久不骑车,都不熟练了?”
谢寻心虚地“嗯”了一声:“……可能是吧。”
林思楚抱怨起来:“也真是的,修路公交都不开了,大家以后出行多不方便。”
她边说边拉着谢寻到沙发坐下,拿出医药箱给她的伤口抹药水。
抹完药水坐下吃饭,林思楚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遍,让谢寻最近洗漱注意一些,不要让伤口碰到水,以后每天晚上她都给她涂药。
看着林思楚满是担心的眼睛,谢寻想问她要钱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林思楚在超市倒班,一个月工资也就勉强三四千块,将将维持母女俩的生活。一个篮球快四百块,别说谢寻不敢告诉林思楚,就连她自己也不能接受——她一直以为篮球也就一百左右,她现在也只有一百多零花钱而已。
林思楚将最后一块排骨夹进谢寻碗里:“怎么了小寻?怎么感觉今天你不太开心?”
“……有吗?”谢寻赶忙把头埋进饭碗里,“可能是刚月考完,有点累吧……”
“慢点吃,头发都吃进去了。”林思楚伸手把谢寻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温柔道,“要劳逸结合,学习累也要注意身体。”
谢寻乖巧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妈妈,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一直到写完作业躺到床上,谢寻也没勇气跟林思楚提钱的事。
她仰卧在虽然简陋但被林思楚打点得整洁温馨的单人床上,盯着已经泛皮的天花板,心里忽然一阵复杂。
篮球再贵,还是得还,毕竟是因为救她陈弋的篮球才坏了的,且不说他们并不熟,只是勉强维持了不到两周的同学关系而已,就算是好朋友,弄坏了别人的东西也得赔偿的。
先向禾子借点?算了,那家伙花钱总是大手大脚的,不见得比自己的零花钱多。
向徐扬借点?算了,徐老师倒是不缺钱,但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搞不好连“浪子回头金不换”这种金句都说得出来,为了几百块钱耳朵多一层茧,实在不值。
向李启借点?算了,启秀播报个八卦都要收费,一毛一毛地攒,肯定也不是什么富裕家庭,况且她这笔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得上呢。
要是问周林澈借,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她,而且肯定会让她先用不急着还,等她要还的时候就说自己早都忘了这回事了。
唉,也不行。
谢寻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笔钱到底还能从哪儿来,最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