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寻心里是极不情愿跟陈弋有太多接触的,但一来她不想让老胡寒心,二来老胡给她的那个地址和她家实在太近,她连个拒绝的正当理由都没有。
最后只好去陈弋桌上收拾好试卷,塞进了自己的书包。
公交车停在距西粮家属区一公里左右的地方,谢寻带的东西实在太多,决定先回趟自己家,再去给陈弋送试卷。
林思楚的工作时间经常不固定,谢寻回家连敲门的习惯都没有,每次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就像开盲盒一样。
运气好了满屋子饭香,林思楚系着围裙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走动,抬起头温柔地冲她招招手:“小寻回来了,快去洗手吃饭。”
运气差一点的时候,满屋子饭香还是有的,只不过做好的饭菜都被防蝇罩盖住了,家里没有林思楚的身影,多了桌上一张留言纸条。
运气最差的时候,就像今天。
夕阳透过梧桐洒了一地,给昏暗的屋子镀上一层薄薄的暖色,但那也只是看起来温暖而已,其实一点温度也没有。
家里没有林思楚的身影,饭桌上没有做好的饭菜,只有一些零钱和一张字条:“小寻,妈妈今天走得急没来得及做饭,你自己去外面买点饭吃,别乱吃,吃点有营养的。妈妈今晚下班可能会比较晚,你早早睡。妈妈爱你。”
谢寻卸下重重的书包,捏着纸条坐进椅子里,整个人就像是忽然泄了气。
漫天的孤独就像即将来临的夜色,一点一点将她包围。
客厅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谢寻赶忙走过去接起来。
“喂?谢寻,你到家了吧?”周林澈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谢寻坐进沙发里,只觉得刚才那点失落瞬间淡了很多,她笑了笑:“嗯,刚到家。”
“老胡找你没什么事儿吧?”周林澈的声音有些担心。
“没有,我这么乖,哪有什么事啊?”谢寻犹豫了下,还是没把老胡让她帮陈弋送卷子的事说出来。
下午从老胡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老胡欲言又止地叮嘱她:“那个……谢寻同学啊,陈弋同学好像不太愿意别人过多干涉他的隐私,关于他住在你们小区的事,也是老师死缠烂打才问出来的,所以……”
老胡虽然没说明白,谢寻却明白了,老胡不希望她把陈弋的家庭住址宣扬出去。
虽然对谢寻而言,家庭住址算不上什么隐私,但对于没那么相熟的同学,她也不愿意自己的其他秘密被大家背地里议论,比如父母离异。
“没事就好,下午那会儿我本来要等你来着,结果我妈一直打电话喊我回家……”周林澈说着,忽然问,“对了谢寻,你明天早上有空吗?”
谢寻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说:“应该有的,怎么了?”
“扣扣今天有点拉肚子,不知道吃什么吃坏了,我想明天带它去医院看看。你跟我一起么?”
“啊?”谢寻担心起来,“扣扣没事吧?严不严重啊?”
“不严重,我刚回家那会儿它不蹦也不跳的,就安安静静趴在哪儿,这会儿好多了。”周林澈说,“不过我还是想带着去看看,能放心点。”
谢寻连连点头:“好,那我明天跟你一块去。几点啊?”
周林澈报了个时间和地址,然后说:“明天咱们直接在那儿汇合吧。”
谢寻说“好。”
听筒里传来小狗急促的叫声,周林澈的声音忽然远了,紧接着传来他带笑的声音:“扣扣也想谢寻姐姐了是不是?明天你就能见到她了,哥哥和姐姐一起带你去医院。”
电话这头,谢寻没忍住也笑了起来:“周林澈,你以后肯定是个好爸爸。”
“什么?”周林澈把扣扣从地上抱起来,听筒夹到肩膀上,“谢寻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谢寻笑了笑,打趣道,“周林澈,你温柔起来还是很温柔的嘛。”
怎么偏偏对禾子那么凶?
谢寻最后还是没把后半句说出来,生怕又引起一场唇枪舌战。
电话那头,周林澈的脸上腾起一抹异样的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你回去这么晚,吃饭了吗?”
“还没。”谢寻说,“我妈去上夜班了,没来得及做饭。”
“这么惨啊……”周林澈笑起来,“正好我妈也去夜班了,要不你来我家,我给你做?”
“哈哈干嘛呀?你家那么远,等我过去黄花菜就凉了!”谢寻说,“不说了我挂了,饿死了,我要去外面觅食了。”
周林澈笑了两声:“行,那你去吧,吃完早点回家啊。”
挂断电话,谢寻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她飞快地从沙发里弹起来,走去餐桌把零钱装进兜里,犹豫了下,又找了个袋子把陈弋的试卷装了进去。
吃饭加送试卷,这样她只用跑一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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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寻家所在的小区和一中后面的七区一样,都是西城的老式家属区。
这边的房子已经有不少年头了,以前在粮食局工作的很多人后来都发了横财,搬进了高层,这里只剩下一些老住户和谢寻家这种经济水平差一些的家庭。
小区虽然破旧了些,但好在周围便民设施很齐全,小商店、早餐店、干菜店、小诊所整整齐齐排了一排,大家的衣食住行各种问题在一条街上就都能解决了,比那些新规划的社区不知道要方便多少。
但今天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小区周围溜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家心仪的饭店,最后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干菜店。
见到是不常来买菜的新面孔,老板热情地张罗起来:“小姑娘是来帮家长买菜的吧?你看看这鸡蛋多新鲜啊,上面鸡粪还没来得及清理呢,现在过饭点了,这一盘就卖九块九,便宜吧?便宜就对了,小姑娘你待会儿出去抬头看看我家店名,就叫‘便宜菜店’!”
谢寻:“……”
“还有这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一个只要两块钱!实惠吧?实惠就对了,我这店从来都不坑百姓,当天的蔬菜哪怕跳楼价处理,也从来不过夜!”
“还有这鲜面条,平时一块钱就一包,现在特价处理一块钱两包!卖完这些我就准备关门回家啦,我女儿今天住校回来,我们家今晚也准备团聚呢!”
老板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最后才想起来问谢寻:“姑娘,你们家做啥饭呢?”
谢寻原本就是不太会拒绝别人的好脾气,一听老板说卖完这些鲜面条就回家团聚了,心又软了下来。
她指了指桌上的鲜面条,说:“……我家吃面条。”
“吃面条?哎呦那可真是太巧了!”老板说时迟那时快,飞快地扯下一个大袋子,塞了几个鸡蛋、几个西红柿、一把青菜、两包面条进去,然后递到谢寻手里,“西红柿鸡蛋面!齐活了!这些叔叔一共卖你十块,便宜实惠!”
谢寻下意识吞咽了下,接过老板递来的一大包东西:“……谢,谢谢叔叔。”
从干菜店出来,谢寻看到隔壁小诊所还亮着灯,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林思楚上班时候吹了太多空调,不小心得了风寒感冒,一整晚都在咳嗽擤鼻涕。谢寻昨晚被吵醒去给她拿药的时候,发现药箱的药已经吃光了。
诊所里,一个年轻小护士在值班,看到谢寻进门很亲切地笑起来:“小妹妹哪里不舒服呀?”
“不是我,是我妈妈吹空调感冒了,一直咳嗽流鼻涕。”谢寻说,“我想拿一点风寒感冒的药。”
“那给你拿点三九和消炎药?”
谢寻点点头,说了声“好。”
护士飞快地写了个方子,然后转身去药架上拿药。
谢寻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视线落在三九旁边的一盒药上:奥美拉唑。
她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出现那张冷冰冰的扑克脸,和他额头布满冷汗,嘴唇泛白的样子。
老胡说陈弋下午是因为胃疼才请假的,那天中午在教室,他也是忽然犯了胃疼,站都站不稳。
谢寻的眉心渐渐拧起来,虽然那个人很让人讨厌,但胃疼的感觉,的确非常难受。
小时候父母上班忙,她吃饭不规律,还总喜欢吃辣条,有段时间也经常胃疼。有天晚上,她疼得直接昏了过去,林思楚和谢毅忠大半夜把她背去医院,做了胃镜才知道是得了胃溃疡。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和胃药一起度过的。
谢毅忠不知道从哪儿听来她是吃辣条吃坏了胃,气不打一出来,在病房里大声呵斥她:“败家子!做一次胃镜多贵你不知道吗?你看你爸天天在外面给人点头哈腰挣钱容易是吗!我们家是有多少钱让你这样糟蹋!”
谢寻永远忘不了那根长长的管子从鼻子插.进胃里的感觉,也永远忘不了那个林思楚和谢毅忠在病房里因为她大吵大闹,最后被护士赶出去的晚上。
她背对着其他病人侧躺着,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她的眼泪就像那晚的雨一样止不住,打湿了半个枕头。
“小妹妹?”护士姐姐在谢寻面前晃了晃手,她这才从回忆里回神。
“不好意思……”谢寻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我刚没听到。”
“没关系,”护士姐姐把打包好的药递给她,“一共三十二。”
“姐姐,我还想要一盒那个。”谢寻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出来,指了指药架上的胃药,“麻烦帮我一起装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