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呢,怕什么》
苏空崖 / 文
2018.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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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盛夏去贪玩
把残酷的未来
狂放到光年外
——五月天《盛夏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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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西城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夏天的影子,又没有彻底热起来。
全城气温热烈地进行着满三十减十五的促销活动,常年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早已习以为常,一天夹克一天短袖,怡然自得地过着春如四季的日子。
二零一二年四月中旬,星期一,天气预报说最高气温达到了三十度,宛如“盛夏”。
急促的下课铃划破西城一中燥热的上空,体育老师喊了声“下课”,原本整整齐齐的队伍瞬间四散开来,像一群脱缰的野马往教室狂奔。
谢寻被挤得踉跄了几下,还没站稳,就被姜禾一把拉了过去,从人群中穿梭而过。
姜禾顶着汗涔涔的短发,边跑边回头喊:“熊儿你太慢了!紧要关头时间就是生命啊!”
“禾子,你慢点跑……”在太阳底下砸了一节课沙包,谢寻这会儿又累又热,没跑几步就喘了起来。
“哪儿能慢!”姜禾加快了步子,“在群猪荟萃的八班,学习可以不好,但一定要脚快,不然下了体育课连口水都喝不上!”
两人风风火火冲进教学楼,水泥地忽然变成瓷砖,姜禾没注意脚下一滑,谢寻眼疾手快扶稳了她。
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口哨:“姜大禾你自己摔就摔了,本来就蠢,干嘛拿谢寻当垫背啊!”
周林澈的声音极具辨识度,字里行间满是少年人的张扬。
从高一到现在,中间经历了分班和分科,周林澈和姜禾却一直是同桌,这全是拜班主任老胡所赐。
老胡,姓胡名巍,字一泉,高二八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一中重理轻文,高二除了几个学文的同学转班出去,其他人基本还留在原来的班级。
老胡一直本着“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多相处才能发现对方身上的闪光点”这一理念,出发点原本是好的,可是事与愿违,一年多的磨合非但没让周林澈和姜禾这对同桌更合拍,矛盾还有变本加厉的势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身处地震带的后桌谢寻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前几天八班的“八卦之秀”李启搞了一个题目为《高二八班最有可能发展成情侣的同桌》的调查问卷,周林澈和姜禾以负四十八票的成绩反向吃鸡,全票通过,荣获全班最后一名。
姜禾一听周林澈这话立马炸毛:“周林狗!”
“在!”周林澈单手插兜,一脸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有事吗?”
他没看姜禾,视线转到谢寻脸上,敛起刚才那副欠打的模样,友善地笑了笑。
谢寻尴尬地笑了笑,余光看到姜禾气势冲冲冲地准备冲过去。
眼瞅着一场世纪之战就要在人来人往的走廊爆发,谢寻一把从后面抱住姜禾的腰,弯腰捂住肚子:“啊!禾子!我肚子疼!”
“啊?”姜禾转过身,“熊儿你没事吧?是不是刚才跑太急了?”
“可……可能吧。”谢寻抬起头,对着周林澈挤了挤眼睛,用口语比划“快走”。
关心则乱的周林澈却并没有领悟到她的意思。
听她说肚子疼,周林澈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他一个箭步上前:“谢寻,你怎么样?要不要我背你去校医院?”
“啊?”谢寻被这忽如其来的关心吓了一跳,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回教室坐会儿就好了……”
说完,一把拉起姜禾朝教室飞奔而去。
周林澈看着谢寻百米冲刺的背影,拧了拧眉。
林星走过来勾起他的肩膀,问:“林澈,回教室吗?”
周林澈:“你先回,我出趟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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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代,体育课的课间总是最热闹的,不管是课前还是课后,学生们都像是打了鸡血。
教室顶上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饮水机前排了长长的队,男生女生没释放完的精力统统靠嬉笑打闹来解决。桌角时不时被走路带风的男生撞得吱吱响,整间教室乱哄哄的。
接水的队伍还没过半,上课铃就响了起来,教室里哀嚎遍野。其中姜禾的声音最大:“熊儿我们怎么这么惨啊!连口水都喝不上!”
谢寻拍拍她的肩:“禾子,以后我们再接再厉。”
接水的队伍散开,谢寻和姜禾一前一后回到座位上坐好。
同桌徐扬戴好眼镜,把数学书摊开摆在桌上,谢寻偏头看了一眼,硬生生憋住了笑——徐扬的书真是诠释了什么叫书比脸还干净。
虽然谢寻这位同桌成绩不怎么样,学习态度却是认真的没法说,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唐僧附身。
“徐老师,这节数学课啊?”谢寻没话找话,也去桌兜掏数学书。
徐扬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谢寻同学,请你不要将美丽的心灵之窗当作摆设。”
谢寻:“……”
距打上课铃已经过去了两分钟,老师还没来,教室躁动了起来。
姜禾顶着红彤彤的脸转了过来,便:“熊儿熊儿,那本霸道总裁你看完没?”
“没呢,哪有那么快啊,”谢寻用手扇凉,“作业多死了,我每天写到一点都写不完。”
“哎呀你每晚回去先看小说,着急写什么作业呀!隔壁班小芳急着看呢,都催我好几次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
“咦?”姜禾朝邻座看了一眼,“熊儿,你知道周林狗去哪儿了吗?怎么没来上课?”
谢寻往斜前方周林澈座位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刚在走廊不是还碰见他了。”
“对啊,估计又溜去打篮球了吧,”姜禾瘪瘪嘴,一脸嫌弃,“后进生!”
谢寻张了张嘴,想摇着姜禾的肩膀说“禾子,你清醒一点!人家周林澈的成绩能甩咱俩十条街!”,想想又觉得这话有些伤人,忍住了,只点头附和:“嗯!差劲!班级毒瘤!”
“谢寻同学,”徐扬转过头来,一脸严肃,“人,看不到别人的优点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自己的缺点,还总盯着别人的缺点沾沾自喜。”
谢寻:“……”
就在教室的吵闹声快要冲破天花板把楼上年级主任召唤来的时候,“八卦之秀”李启从后门冲进教室,一路狂奔到讲台上,气喘吁吁道:“同志们!同志们!新鲜出炉的八卦!两条仅售五元!两条仅售五元!”
同学们异口同声发出一声不屑的“切!”
“那就三元!不能再少了!”李启抹了把头上的汗,“瞧瞧给我累的啊,大热天我跑上跑下听墙角很辛苦啊!”
“二点五元!你们四十多个人凑一凑,一个人才五分钱啊!”
“一元一元!这次真的不能再少了!”
“五毛!哦心好痛!我愧对八卦工作者这个神圣的职业!”
……
李启在讲台上张罗得满头大汗,底下依旧没人搭理他。
谢寻有点看不下去了,决定给予这位敬业的八卦工作者最后的尊重,她早上买包子还剩了五毛钱,摸了半天从校服口袋摸出皱巴巴的五毛钱,拍到桌子上,说:“启秀,五毛,成交。”
姜禾拽拽她衣服:“喂,熊儿,你干嘛给他钱啦?就算没人给他最后也会说的,他忍不住的。”
李启拿起五毛钱,平平整整地放进口袋,哼哼两声:“姜禾同学,请你不要对我的人格进行贬低。”
姜禾翻了个白眼,李启又冲谢寻挑了挑眉:“小熊有眼光,这回的八卦绝对童叟无欺!”
他重新跑回到讲台上,一敲黑板,清了清嗓子:“大家安静了,小熊刚才出资买下了八卦,下面是两条八卦播报。”
教室底下的嘈杂声果然小了,翘首等着白嫖李启的八卦。
“第一条,”李启神秘兮兮地伸出一根手指,压低了声音,“咱班周林澈,刚和高三那个陈弋在学校门口奶茶店打起来了!现在两人和老胡都被老张请去办公室喝茶了。”
老张不是别人,是一中所有学生都闻风丧胆的年级主任。
李启说完,教室瞬间炸开了锅。
“啊?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打架啊?”
“高三那个陈弋是哪个陈弋啊?”
“还能是哪个?校霸啊!校霸陈弋!”
“肯定是他,我见过他一次,眼神特别冷,我根本都不敢盯着他眼睛看!感觉多看他一眼都会被揍一顿!你们说周林澈该不会是多看了他几眼吧?”
……
谢寻木讷地眨了眨眼,同在一个学校,她从没和这位全校闻名的校霸学长打过交道,但拜李启所赐,也听过不少关于他的八卦。
传闻中,陈弋刚上高一就因为目中无人得罪了当时高三的年级老大,放学后被一群人堵在学校后面的七区花园,结果第二天他若无其事来学校,年级老大已经买好早餐放在他桌上了。
传闻中,陈弋把一中校规全部碰了一遍,校规因为他还刻意修订了几次,而他写过的检讨也能出一本合集。
传闻中,八班室外值日区的烟头全都是陈弋抽的,因为他的座位就在正上方三楼靠窗的位置。
传闻中,经常有学姐和陈弋一起进七区花园的小胡同,最后只剩学姐一个人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总之,这位大名鼎鼎的校霸学长,抽烟喝酒打架脚踩多只船……恶行之多,数不胜数。
啧。
像他那么坏的人打架肯定很厉害,也不知道周林澈有没有受伤。
“怎么回事啊?”姜禾拧起眉,“刚在走廊周林澈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和别人打起来了?”
谢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大家还在热烈地讨论着,王小水忽然举起手:“李启秀老师!我有问题!”
李启模仿柯南推了下眼镜,伸手作邀请状:“小王同学,请讲。”
“陈弋学长不是高三的吗?咱班周林澈怎么会突然和他起冲突啊?”
“小王同学的问题问得非常好,接下来我要开始播报第二条八卦了,”李启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小道消息,陈弋已经申请从高三降级了,要来我们班重读高二。”
“什么?”教室再次沸腾,这次的动静可以直接掀天花板了。
谢寻也吃了一惊,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了,这消息的劲爆程度直接盖过了周林澈和他打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