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许久的时间,鸿发仓库没有如此盛会,差不多系属鸿发公司的人全到齐了,丁炳荣、沈雁、余飞几个,是起领导作用的人物,他们分配成为小组长……
他们所讨论的就是有关展开屠杀的大步骤。
霍天行并没有到会,因为茂昌公司也同样在开会,霍天行参加那方面的会议,而金丽娃却被派成为田野这方面的顾问,监督人。田野对金丽娃怀恨在心,那就是殴打蕾娜的事件,但这股恨又无法发泄出来。
在会议未开始之先,田野声明需要拨一个电话至茂昌公司,找周冲说话。
“周冲,你可查出了偷开茂昌洋行保险库的两个人,除了一个是司徒森以外,另一个是什么人吗?”
周冲赫然一笑,傲然答:“这不是难事,我曾说过,三天之内,我必然有答覆!”
田野也学着他,起了一阵奸笑,说:“以你的侦探技能,和我相比,我是甘心让步,但为‘正义’公司的前途而言,我又必须勇往直前,我知道你不是个落伍者,但是三天的时间,予正义公司打击太大,所以,现在,我已经把另外的一个人查出来了……”
周冲大异,做起了怀疑,他绝对自信,不相信田野会有如此技能。
“你且说说看,是什么人,姓甚名谁?……”他问。
“和你说无异是一种浪费!因为你有你的主观!我有我的主见,我查出来的人,可能和你不一样,所以,我无需要告诉你!所以,还是请你请霍天行过来,我亲自向他报告……”
“我命令你说……”周冲已告恼羞成怒。
“你不能命令我,别忘记了,我们的地位平等,你也是副理,我也是副理,你可以命令茂昌洋行的人,我可以命令鸿发公司的人,但你可别命令我,我也不命令你,我们各自走各自的路!”田野平和地说。似乎有意和周冲“泡”上了,“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冒名顶功’的人,我比你先上一步,实在怕你把功劳领去了呢!……”
周冲勃然大怒说:“好吧!田野,今天算你‘斗’起来了,咱们走着瞧就是了……”
“我怕你,周冲,就让你领些许功吧!告诉你也无妨,那另外的一个人正是我们的仇敌,懒蛇的把兄弟,谭玉琴!他现在和司徒森扎上了,请你转告霍天行吧!大家留个面子,算是双方同时调查出来的!”
周冲呆着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谭玉琴那小子。田野怎会知道的呢?这时,他下不了台,便以“含血喷人”的方法,说:“我早知道,你和司徒森是一路的,要不然怎会知道是谭玉琴……你还想借此机会做‘两头蛇’领功吗?”
“功劳算是你的好了,我绝无异言!”说完,田野把电话挂上。田野原不愿和周冲冲突,但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也是在大屠杀之前,心理紧张而起的变态……
在会议开始时田野先把谭玉琴的问题提出,他说:“谭玉琴是我们最大的一个阻碍,假如我们想进行我们的工作顺利,必需要首先把谭玉琴除去……”
原来,田野的心目中已有决策,他决定要为桑南施挣钱,偿还所有的债务,同时,为自己的生命起见,必需要敷衍“正义”公司,实行他们的大屠杀主义,反正他自认已经是杀人犯了,杀一个人与杀十个人没有分别,只要被当局破案,绝难逃活命,倒不如先挣钱,为自己打算,杀一个人有一票酬劳,既可拯救桑南施的厄运,有了钱,再设法远走高飞也比较方便。
同时,田野认为投靠司徒森没有什么前途可言,司徒森属于官方的,多少,还是以法律为根据,即算为他效命,仍然难逃法网,而且,司徒森已是一败涂地,步入绝境,假如投靠他后,再继续败下去,非但他的生命前途宣告结束,而且还连累了桑南施……
所以,田野自觉需得继续为“正义”公司效命,而且还得有一番好的表现,藉以挽回他过去的荒唐。
他之所以给周冲打电话是有作用的,据他知道周冲的性格,“好高骛远,夜郎自大”当他知道另一个偷开保险箱的人是谭玉琴时,绝对会向霍天行报告,是他个人的力量查出来的,连田野的名字也不提,处处要表露出他的才干仍超人一等……
但田野已有了预谋,他在开会之前,先把此事向大家提出,金丽娃在旁,自然会向霍天行报告,借此机会,将周冲的行为在霍天行面前戳穿。因之,田野继续说:“在未开会之前,我曾把谭玉琴和司徒森勾通的事情向他说明,请他注意,以配合我们的行动……”
果然的,金丽娃就借机会开溜,给霍天行拨电话,报告田野调查出的真相,以及和周冲联络的情形……。岂料,霍天行感到诧异,他说:“……刚才,周冲向我说,谭玉琴和司徒森的勾结,是他调查出来的,是他打电话关照田野小心,特别提防,以配合行动的……”原来,周冲把整个事实完全颠倒,正不出田野的意料之外,幸而金丽娃向来是支持田野的,同时,她以眼证耳证为实,田野在未开会之先,已声明要拨电话和周冲联络,足证是周冲听取了田野的报告时,又改变说法。
霍天行也不是糊涂人,他早明白周冲的个性,认为周冲乃是多此一举。“好的!我们无需要把此事戳穿,好在周冲的作为我全明白!田野的用意,恐怕还是希望我们打击周冲呢!”霍天行说。
以后,他们夫妻两人协意一致,便把电话挂上。
会议继续进行。“鸿发”公司和“茂昌”洋行,各分派了有十余个杀案,这些案件都需得在一个月内完成。田野把它一件一件的阅读,并将每一件案子的行事计划详细说明,然后徵取大家的意见。
丁炳荣在“正义”公司混了有几个年头,行事经验丰富,田野的设计,都在大处着眼,似乎是属于科学化的,但在小地方却有许多漏洞,尤其在事情得手后的处理,多半疏忽,同时,没考虑到万一凶案的进行有了变化时,应如何改变计划……田野自然肯虚心接受丁炳荣的意见加以修改。
他们的会议接连下去总共有四五小时之久,没有一个说是感到疲乏的,而且个个磨拳擦掌,蠢蠢欲动,好像恨不得马上即展开行动实行大屠杀。主要的原因,这是每一件杀案他们都可以有丰富的收入,这批乌合之众就是为钱,只要是有钱供他们挥霍,他们就拼着性命去屠杀别人的性命……每一个人的思想都有一点神经质,也可说是“利欲狂”……田野倒不然,他需要钱,去帮助桑南施是事实,但屠杀实不是他甘心情愿的事……。虽然,他计划着,讨论着,但内心中有着一股无可言状的忿慨,他说话时,不时移眼注视金丽娃,在他向金丽娃注视的眼光中,怒火与欲火狂燃……
金丽娃倒好像非常嘉许这种眼光,也许她对一个狂怒或粗暴的男人发生兴趣,含情脉脉地,不时向田野痴笑,似是接受他的暴怒。
田野的眼睛像在说话,责问金丽娃为什么殴打蕾娜?金丽娃无言,只是含情地答着。其实她是称赞田野的进步,能把许多谋杀案一一计划详尽。会议结束,田野和各人相约好行事日期,聚会地点,派出丁炳荣和沈雁走前哨,继续刺探行事对象的动静。
会议解散后,金丽娃说:“田野,来!我们去‘消夜’喝点酒,狂欢一下,顺便预祝你的成功!”
田野不置可否眼看着所有的弟兄离去后,很平淡地说:“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假如不是为了大屠杀开始,我们还没有机会相见呢!”
金丽娃知道,田野是讽刺她不肯帮助桑南施偿债而言,但仍笑脸相迎地说:“你有此种才能,假如肯振作,当不难成为巨富,迟早。地位会和霍天行相同,又何必区区为桑南施的债务而愁苦呢?”
田野冷笑,再说:“原来?你并瞧不起桑家区区的债务!但是别人却拿着性命去拼呢……”
金丽娃说:“你别误解意思,霍天行并非不关心你为桑南施的问题,他只是需要挽回你的颓唐,你要振作,为自己的前途努力,所以他不能轻举妄动的你需要多少钱,便把钱借给你!这点要你自己明了,再者,警探方面盯得紧,你原是穷措大一个,突然间出头,为桑南施偿还债务,岂非令人陡起疑窦?……所以,那天晚上,我考虑至三,想用某一家店铺的名义,把钱借给你,让你为桑南施还债……,你竟然不在家……”
田野即趁机插嘴说:“你看见了蕾娜睡在我的床上,以为她与我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所以后来就派人做凶手,殴辱她,对吗?……”
这句话,使金丽娃也有了怒意,咆哮说:“这是霍天行的意思,他知道你沉迷酒色,所以,一定要打击你,使你清醒,要你和一切的女人脱离关系……”
“是否连你在内呢?……”田野似在故意挑逗她的怒火。
金丽娃气得发抖,回首四看,在仓库的前面,还有员工留着,于是她咬牙切齿说:“假如没有人在,我一定打你的耳光!”
“我不在乎!你只管打好了!”田野说着还故意把头伸上前去,似是要接受她的耳光。
金丽娃怒不可遏,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火辣辣的。
顿时,田野如饿虎擒羊,向金丽娃扑过去,抱着狂吻。由脸孔吻到胸脯上去。
金丽娃始才起了恐慌,她的眼光伶利,幸而仓库外的职员并没有发现,匆匆忙忙的退到墙壁后去。
由于一吻,金丽娃知道田野原来已是醉醺醺的,是喝过了酒才来开会。
“田野……你怎能这样对我?……”她说:“假如给底下人看见,报告霍天行,你还想活命么?”
田野怒笑说:“反正大屠杀已经开始,我死在霍天行的手里,也无所谓,反正已困在你的手里,做鬼也风流……”他仍狂怒的吻着,似要把金丽娃吞下去,在他的心目中,似乎是替蕾娜报复殴辱之仇。
大屠杀的行动已告开始,这是一种疯狂的行为。
自从大亚湾演出空前未有的大血案以后,港九两地关于谋杀的新闻,好像已沉寂了一段时期。
这时候,又如风起云涌,有时候,血案一天数起……港九两地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社会上露现出不安状态。“茂昌”洋行和“鸿发”公司双方面的人员,工作都很紧张,他们既要配合,又要互相监视,同时还得逃避警方及司徒森方面的侦查。
霍天行是大屠杀的总指挥,他好像变成一个泯灭人性,没有情感的野兽,肆无顾虑的,只管实行他的计划。白天坐镇在茂昌洋行里,随时和双方面的手下联络,晚间即睡在电话旁边。
除了公事以外,绝少和金丽娃交谈,好像整个人都麻木了。他的眼中充满血腥,脸上充满了杀气……
每一件案子顺利得手时,他必定饮酒,似是祝捷,又似是骄傲。
“正义”公司里的每一个人,都以为霍天行之及早实行他的大屠杀计划乃是制造社会不安,以转移警方对大亚湾血案的目光,或者是对司徒森加以威胁。
“正义”公司的那一批乌合之众,原是不在乎什么计划,或是什么目的的,他们只需要有丰富的报酬,就肯拿着性命去干。其实,事情并不如此简单,霍天行有他的特别阴谋,只是缄守心中不向任何一个人吐露,甚至于他的妻子金丽娃也不肯轻易漏口。
原来,霍天行是因为“正义”公司的保险库被焚,他能控制每一个员工的证据文件全部失去,他恐怕因此整个组织发生动摇,有人趁机叛变。所以,他需要搜索每一个人的犯罪证据,扣在手中,好听从他的遣使。因此,大屠杀便告开始。
第一件血案的牺牲者是个体育明星——一个球员。乃为他的情敌购通职业凶手狙杀。
那个年轻漂亮的球员和他的情人幽会后,自屋子的后门出来,穿过黑巷中,被人连击三枪而遭射杀。是“鸿发”公司干的,丁炳荣为射击手,很顺利得手。
第二件案子被杀的是一个仙人跳的女骗子,她骗了一富孀的钱,还利用小白脸骗了她的身子,再实行敲诈勒索。因而被职业凶手压倒在沟渠里去溺毙。是“茂昌”公司干的,周冲亲自动手,自认为杰作。
第三件案子最残酷,乃是屠杀一个年方弱冠的中学生,他幼年失母,父亲刚去世两个来月,他的后母欲夺遗产,串同奸夫,购买“职业凶手”,实行谋杀。因此,谋杀的进行是需要不露痕迹的。
田野是这个案子的设计人,首先,他要构成这青年失恋的迹象,然后开旅馆自杀……
过往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一个类似的谋杀案子。
田野“如法泡制”,先实行绑架,施以不伤痕迹的酷刑,逼这可怜虫写遗书,然后强逼服毒……
要把尸体安置在旅馆中,也需得用一种非常巧妙的方法,首先派“职业凶手”一名进旅馆去开房间,安排停当后,两三人,将那服毒后将死未死的青年人,假装酒醉,至旅馆访友,乘茶房不注意之际,送进那预先开辟好的房间,将首先开房间的“职业凶手”的衣服更换,把垂死者安置在床上,直至他无法呼唤求援救时,始才锁门离去……田野好像对杀人已无所谓,学其他的人一样,只要有足够的报酬,就不顾什么道德、仁义、天良……实行戮杀……
星期六“茂昌”洋行和“鸿发”公司合拼,配合行动,大队人马开至九龙城,他们的目的,是围战一个匪窟,要杀死三个私枭。据说,这是分赃不均而被仇家购通“正义”公司对付他们的。
“九龙城”位在九龙半岛的北部,既不属香港政府管辖,共匪也无法统治,因为它的地段,是在英方的地界内。所以就变成了三不管的地界,藏污纳垢、赌场、娼馆、烟馆林立,古古怪怪的裸体舞院淫窟……凡别的地方没有的,它全都有。平日,为地痞流氓所据,是逃犯、间谍、私枭的大本营。
因为这个小城的环境特殊,所以有时是,英方警犬大批人马开进去捉拿逃犯。又有时是匪方的特务结队冲进去搜索拿人……经常会发生极大的混乱。在这种地方行动杀人,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枪战难免会发生……所以,这件案子,报酬是特别的高。
幸而,他们的配合非常完满,仅在半小时内,已把事情解决,三个歹徒在匪窟之中,毫无准备,在措手不及之间,被他们冲进去,仅发了一枪还击,便被乱枪射杀……他们又成功地撤退。
事后,金丽娃向田野祝贺,说:“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们顺利成功,又是周末,”田野答:“你需要狂欢!对吗?但是我不能奉陪!因为公事正忙。”
“管你公事如何?反正我要和你庆祝!”
“既要庆祝,是否和所有的弟兄一起去?……”
“我真要摔你的耳光!”金丽娃怒目圆睁说:“你讲的是人话还是鬼话?”
田野大笑:“不管是人话还是鬼话,反正我高兴和你一起喝酒,玩乐,走吧!小淫妇,小寡妇……”
金丽娃一个耳光摔过去“拍”的一声,把田野打得火辣辣的。
田野的态度迹近疯狂,挨了打并不介意,仍是笑着说:“金丽娃,你说得对,还是我们两个人走!”
什么人也没想到,当“职业凶手”在“九龙城”顺利得手之时,“鸿发”公司内出了大事。
这当可猜想得出,又是司徒森和谭玉琴两人干的,两个留守在仓库中的弟兄被人暗中袭击,打昏后,加以捆绑。鸿发仓库内被人大肆搜索……虽然,没失去什么东西,同时“鸿发”公司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值得被人搜索的!但是,“鸿发”公司被人搜索,也就等于正义公司的大本营已被人破获了,和“茂昌”洋行的保险库被人盗开是一样的。
霍天行急着要找田野,因为田野找出线索,指出那个帮同司徒森的人是谭玉琴,他曾限令周冲和田野两人在一星期取谭玉琴的性命,但现在非但连一点消息也没有,而且“鸿发”公司还出了事。
霍天行出动所有负责连络的人员,召周冲和田野回茂昌公司去会议。
但是当连络人员赶到九龙城他们的聚集地之时,所有的杀人者已经散伙,金丽娃和田野也已不知去向。
霍天行得到回报消息,非常愤怒,也着急鸿发公司的被搜索值得研究!他继续派人寻遍了田野或金丽娃经常流连的地方,可是那只是枉费心机,他们连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这时候金丽娃和田野早已经落在一间小酒肆内,两人相对,举杯痛饮,田野对金丽娃是仇视的,他们的交游,好像两人的心中都有着无限痛苦。
金丽娃这天的兴趣好像特别浓厚,他们在餐馆时已经喝过了酒,由餐馆里出来,借着酒意,又赶到一家酒吧里去……那酒吧乌烟瘴气的,田野和金丽娃已到过一次,金丽娃很疯狂,和那些洋水兵搭讪,田野很看不惯。但这一次,田野也跟着她胡闹,除了酗酒之外,还大跳其水兵舞,有时候又贴上脸孔,跳其“拥抱舞”,好像不把旁边的人当一回事,学着洋人的气派,高兴起来,还毛手毛脚的,简直把金丽娃当做酒吧女郎一样!
“嗨,田野,你喝了两杯,需得庄重一点……”金丽娃申斥说:“给人看见,多不好意思?……”
“管他,既出来狂欢,就无需要庄重……”田野装做出醉态说话。
金丽娃不乐,只扳下了脸色,但由她的态度看上去,可以知道她尚未生气。
他们玩得很妙,酒吧一间转一间玩下去,这也就是“正义”公司的连络人找不到他们的下落的原因。
差不多到了午夜一时之际,他们的余兴好像未尽,金丽娃在酒柜间购了一瓶洋酒,又准备转到另一个地方去嬉乐。田野说:“我们何不到另一种新鲜的环境呢?”
金丽娃侧目说:“这末夜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去?”
田野笑了一笑:“为什么没有?我来领路,一定使你觉得新鲜!”他并不征求金丽娃的同意,拖上汽车,亲自驾车,仗着酒意,驶车快如流星,飞也似的一般,驶上大路。其实金丽娃已有八成醉,田野要到什么地方去,她醉眼昏花的根本连看也看不清爽了。汽车如流电似的,只向上坡走。田野似乎很得意,口里念念有词,唱着洋歌,其实,他的心中积压着无限痛苦,正需要喝酒,拉大嗓子唱起来,顺便吐口气……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左拐右转,其实是他半醉不醒中施展着的驾驶技术,用汽车写“蟹文”……酒后驾车,又是驶行在山野的公路上,这是相当危险的事……
“啊,我已经知道了,你是开向浅水湾……”金丽娃忽然说。
“对,那是你我初恋的地方!”田野答。
“我已经是有夫之妇,那来的初恋?”金丽娃瞪着眼儿问。
“我第一次爱你,你第一次爱我,这就不等于是初恋吗?——来,小宝贝,给我一个甜吻,你也很需要!我也同样的需要!”
“呸!我要摔你的耳光……”
“与你同在,实要享受你的耳光才会感到光荣!”田野嬉皮笑脸的说。
金丽娃沉默了片刻,忽而,竟豁然大笑起来,醉态可掬的指划着田野的脸孔说:“你才真的是一个妖怪,迷人精,拆白党……。”
田野也同样的借酒装疯,他一面驾车,一手搂着金丽娃接了一个吻,这样,汽车便几乎飞出公路之外去了,假如不是金丽娃惊叫,田野刹车刹得快,恐怕早已经肇事了。
“看样子,到不了浅水湾,我们两个人就要丧命了!”金丽娃惊惶之余说。
田野的态度疯狂,他仍是单手把着驾驶盘,一手肚开了酒瓶盖,提起了酒瓶,张开口便向肚里灌。金丽娃怕他真的肇事,急忙把酒瓶抢过,但并舍不得把整瓶酒就此扔去,相反的,反而自己接上去狂饮。
田野大笑:“哈……由此可证明,我并不怕死,怕死的还是你……哈……说实在话,这几年来,我早已活够了!受社会的欺侮!受你们的欺侮,甚至于受你金丽娃的欺侮……”
“我又什么时候欺侮过你啦?”金丽娃表示诧异说:“爱你还来不及啦!”
“你的欺侮是属于精神上的……”
“我正受人精神虐待!……”金丽娃愤懑地说:“尚需接受别人的同情,我又怎会欺侮你呢?”
田野说:“这样,你就明白了,你受了他人的精神虐待,所以便报复在我的身上,是吗?”
“田野!我问你!你是否喝醉了?因此胡言乱语?”金丽娃说。
“我没有喝醉,现在清醒得很!”
“喝醉酒的人老是不肯认的!——你假如可以把汽车开得平稳一点,开成一条直线,我就承认你没有醉!”
“当然可以——”田野嘴里是这样说,但仍办不到。
不久,汽车已到达浅水湾。田野推开车门跳下车去,疯疯颠颠地说:“来吧!小宝贝,已到达了我们初恋的地方呢!”
“你可要小心说话,记得我们曾在这里碰见到周冲呢!”金丽娃横目说。
“我早告诉你,我死都不怕,还怕区区的一个周冲么?”田野张大了手臂说:“来呀,小宝贝,让我们无忧无郁,痛痛快快的恋爱一番!”
“你真喝醉了!……”
田野不顾一切,伸手扯着金丽娃的手腕,便向沙滩上飞奔,直至她跌跤为止。
“田野!你疯了!……”金丽娃摔痛了,在叫苦。
“对,我疯了,在疯狂的世界里,面对你们这疯狂的一群,谁能不疯了。”田野说着,疯狂地向金丽娃扑去,把她压在沙滩上,像一只禽兽,还不顾一切去扯她的衣裳。
金丽娃惊恐交加,又羞又喜,喘着气说:“田野……你这是怎么回事啦?……假如被人撞见,将成何体统?……”
她的嘴吧,忽的被吻堵上,再也说不出话来。半推半就的,就只好任由有着一身蛮力的田野摆布了。
田野是恨?是妒?是爱?是狂?……理智早被掩没,在他的心目中似是为桑南施报复,为三姑娘报复——而这报复又有爱的成份在内。
“记得你殴打蕾娜吗?”他忽然说话。
“不会忘记,因为我妒忌一切和你接近的女人……”她娇喘着说。
“我经过了三思之后,始才想明白了以前柯大勇之对三姑娘苦苦逼害,乃是受了你的嗾使!……要不然,为什么三姑娘刚搬出去,沈雁就租住下她所有的房间!这不就是证明么?”
金丽娃忽然惊诧地呼叫起来:“啊,我可以向天发誓,那时候你在我的脑子里毫无印象……”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么?”
约数十分钟后,两个疲倦的黑影子自沙滩地上爬起来。
田野带着懊丧,徐徐地趋至一株椰树之下,仰天凝注,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似乎在这世界上,又增加了他对不起的人……
金丽娃在发着娇嗔了,“看……你这野兽,把我的衣裳全撕破了?该叫我如何回家!”
田野竚立不动,像木头人一般。金丽娃也觉得诧异,这个大汉,有时粗暴有若猛兽,有时驯伏如同绵羊,平和时彬彬有礼,有时又甜蜜如同天使……这时候,又好像愁绪万千,像木头人一样……
“田野,你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金丽娃爬起身来,好像对田野的无礼并不介意,忽然趋上前问:“你仍在恨我么?”
田野摇头,唉了口气说:“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在这山明水秀,星月之夜,借着天地精华,假如你能怀孕的话,生出来必然是个绝世聪明的孩子!”
金丽娃豁而笑:“聪明如你,美丽如我,可对吗?那可能成了一个绝世的妖怪……”
这样他们相对大笑又来一个拥吻,深长的拥吻。
大屠杀仍在继续进行,腥风血雨,恐怖笼罩着港九两地,警方甚为头痛,因为那些血案,多半经过严密的筹划,或周详的布置。每件案子完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留下,歹徒们的行踪诡秘,神出鬼没的……不过警方已把这许多血案联想到一起,断定为一个“职业杀人团”有计划的残杀。
和这些血案战斗最为剧烈的是司徒森和他的新助手谭玉琴,每发生一件血案之后,他们都秘密赶到现场调查。加以研究,是否霍天行的爪牙所干。凡有可疑之点,都一一给它记录,并暗中聘雇摄影记者,专事为他们拍摄照片。司徒森发现,虽然这些血案在每一件案子的表面上都似不同。但研究它的布局,以及消灭痕迹的方法,却是出自同一手法。因之他相信,绝对是霍天行的一伙人所干,企图藉此而移转官方对大亚湾血案的视线。
司徒森在表面上是失踪,不明下落,但暗地里,却是和警方互传消息,交换情报。尤其,他和警署的童探长交情甚笃,随时合作研究破案大计。
不过,在一个繁华的都市中——都市越是繁华,光怪陆离的事情越多。血案,不光是一条引线,因此有时候有些凶杀案根本与“正义”公司无关,司徒森也把它归拼到正义公司的案上去,所以,有时候许多侦查线索,便走上了歧途。
一天,田野在一简易的谋杀案后,得到霍天行的激赏,以那沾满了血腥之手,捧着一包裹钞票,到坚道桑宅去了。
这十数件谋杀案的酬劳所得,田野已完全化在桑南施身上,每一次案子,至少有千余元,高者,达五千元,积少成多,已有数万元的数目,桑南施的债务虽多,但一项一项的逐件偿还,也能于她大有帮助。
桑南施父亲遗下的那所小洋房,又忽的改变了旧观,那些无情的债权人,已把那些家俱一件一件的归还回来,客厅恢复了原有的华丽,饭厅、她父亲的书房,都逐渐回复了原状……
再第二步,田野便是替她赎回电话和汽车了。
桑南施对田野的义举甚为感激,但是她也有怀疑,田野原是穷措大一个,为什么忽然会有如此钜资,而且他的钱源,又是断断续续的?
每次,当田野为她解决一件债务时,桑南施就要查根问底,问田野的钱究竟由何而来?
田野答得巧妙,他自承这些钱乃是非法所得——向大陆走私。
走私的确是很容易赚钱的,除了危险以外。
田野说:“我完全是为了你!”
桑南施无法不相信田野的谎言。她除了以真诚的爱情来报答田野以外,实在再也没有第二条路。
这时候,桑南施的大小姐脾气已逐渐消除殆尽,因为自父亲遭横祸以来,社会上的种种情形使她明了了人生的真谛,她在忏悔之余,常会用言语暗示,让田野向她求婚,她自称此后,能做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但田野却不同,心情比任何人更来得矛盾,他常自问,如此的卖命为桑南施偿债,是否为了爱情呢?当然,他很爱桑南施,但在爱桑南施之前,曾更疯狂地爱过三姑娘,还有金丽娃——那是属于占有性的,除此以外,还有糊涂爱情的蕾娜……
他常自看那双沾满血腥的双手,虽然,累累杀案多不是出于自愿,但杀人毕竟是凶手,为钱杀人更是属于职业性的凶手,他怎能沾污桑南施那高贵清白的身世……
有时候,在醉后,他也会独自跑进教堂里去,跪在圣像面前自我忏悔。也许,那用意是希望能藉此再见三姑娘一面,倾诉他的衷肠,把历年来积压在心中的忧郁吐出来……
但三姑娘已是不再属于凡夫俗子的人,缘尽情绝,连相遇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他实猜不到是不是三姑娘有意回避他呢?
司徒森经常出现在桑宅,因为田野还没有正式表白和他合作,改邪归正。所以,他多半在桑南施的言语中找寻田野的资料。
桑南施也很怀疑司徒森为什么屡屡查问田野的言行,她也是一个心灵机警的女人,也领悟到这也许与她杀父之仇有关。
司徒森绝口不肯吐露田野的秘密,因为一个做侦探的,旨在隐恶扬善,他知道田野的本性并不坏,只是踏进歧途,而且田野肯为桑南施的债务奔波,足证他已受良心谴责,这样的青年人尚有药可救,……他只希望田野能及早回头,助他破获“职业杀人团”的大血案。
一天,霍天行召集“茂昌”及“鸿发”两大组织的主持人在公馆中开会,因为有一个极俱价值的杀案需在最迅速的时间内完成。但是人事需要简单,以免“打草惊蛇”……
金丽娃早在屋子内将录音机装置妥当,这是田野和周冲犯罪的证据,“正义”公司是必需要再收集的,否则无法控制部下。
霍天行亲自策划行动,他说:“这种行动,最多不能超过五人,因为对方是一个行动诡秘的人,而且是军人出身懂得防卫。他走在外面时,必定有两个保镳随行,同时密布他周围的,有许多眼线,假如人多了,行动不够机警,即会‘打草惊蛇’,被他知悉而逃去……”
田野对这件案子的疑问颇多,但周冲却非常感到兴趣,他兴趣勃然地说:
“我就高兴干这种案子,要碰到辣的对手,干起来才会过瘾!”周冲主要的就是显示他的才能!
霍天行再把整个案子的详细情形说出,和大家研究布局。
原来,这是共匪潜伏在香港的地下组织委托“正义”公司所做的一件案子。乃是一个留守在大陆上的游击队首领,潜行香港来,和加拿大的商人接洽购买军火,再潜行返回大陆去。
因为这个游击首领的飘忽,根本无法对他的行踪叮梢,而且行动时,必然有保镳跟着。据各方面的情报证实,那游击队首领已和加拿大军火接洽妥当,货款已经缴出,在什么地方交货可不得而知。不过,在他离去香港以前,必然要道经X号码头,乘快艇驶出海外驳船,再乘他自己的船回返三角洲游击基地去。所以,动手的时间,就只有短短的数十秒钟,由汽车下来走,落码头,还未跨上汽船的一段距离……
霍天行说:“为了方便我们的行动,我们要连两个保镳一起格杀!”
田野闷闷不乐,因为他感到这件案子,实有违背良心,但在当前的情形,他又踌躇着不敢和霍天行反抗。
“那游击队的首领叫什么名字可知道吗?”周冲问。
霍天行摸出一张照片,那是用极其小的底片放大的,非常模糊,很可能是在马路上偷拍的。
照片上是三个人,正由一家洋行里出来,要跨进汽车,当中的一个人,年纪较大,旁边的两个人,自然是他的保镳了,但是因为摄影过于的模糊,所以连他们的面貌也无法看得清楚。
“这是共产党偷拍的,他们正在继续给我们当线索,追踪他们,随时随地给我们情报!”霍天行再说:“据说,他是姓田,但游击队是随时更换姓名的!”
“既然共匪知道他们的行踪,那末他们自己为什么不动手?”田野提出疑问。
“最近风声很紧,香港官方盯得他们更紧,所以他们不便下手!”
“香港官方也盯得我们很厉害呢!”田野有意拒绝这项谋杀。
“我们有高度的技巧,可以逃过他们的监视!”霍天行很自信地说:“而且,这件工作的酬金很高,十万元,五个人可均分二万!”
周冲的兴趣更浓,他已看到田野似乎对这件案子不满,故意挖苦说:“田野兄有胆参加这件案子吗?”
田野默了半晌,忽而说:“我没什么!我只觉得这件案子似乎不大适合我们‘正义’公司原有的宗旨——不管报酬如何,违背宗旨‘倒行逆施’,迟早会得到报应!……”
霍天行瞪了田野一眼,似带愤怒:“田野,你可知道我所以要接下这件案子的原因吗?不瞒你说,我们在大亚湾的血案风头闹大了,司徒森那老猎犬又故布疑局失踪,处处威胁我们很大,但是社会上对此内情捉摸不清,尚抱揣测态度,这个案子,是谋杀三个来自大陆的游击队,我们假如得手,当可移尸送至大亚湾,再来布置一次枪战疑局,等到警方发现三个死者的身份时,整个大局就会转变,那时候,社会人士就会相信,连同上次所演出的大流血案,都是政治谋杀,眼光也会转移到共产党的身上去——”
周冲扬起了大拇指,赞扬霍天行的高计,纯是拍马屁的表现。
田野垂下头,无话可说,虽然他反对这件违背良心的工作,但是确提不起勇气来反抗。不过他给自己安慰的,就是这件案子可获两万元的报酬,桑南施的债务又可以补偿一部份。反正他的双手已沾满了血污,再腥污一次也无所谓了。
自从那一夜,田野和金丽娃在浅水湾干下了荒唐的事情后,金丽娃经常会来找寻田野,在表面上她是田野的老板娘,经常和田野连络、指挥。但暗地里,她却把自己当做田野的情人……
田野对金丽娃似爱非爱,心境更是矛盾,为报复霍天行对社会的残暴,为报复金丽娃对女性的妒忌,他常自感到又多了一件憾事!同时,每逢金丽娃对他扰缠不清时他就感到恐怖,万一给霍天行洞悉他们的奸情,那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了。也许,男人对女人在爱的追逐中会有一种厌倦,未追到手时,拼着性命,抛头颅洒热血,什么都可以;但到手以后,又觉得和世间上一切的女人没有什么特别。
田野是个疑心病特重的人,他因为酒后,一时控制不住情欲,和金丽娃发生了不名誉的事情,因而开始怀疑金丽娃乃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妇人。
“也许,她和周冲、沈雁、及以前被霍天行杀害的一个职员,都有不名誉的过往……”田野心中这样想,因此,他尽情设法趋避金丽娃,以免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关于突击行动狙杀游击队田某的消息未有传过,可能是有了变化。
霍天行正尽情和匪方的特工连络,侦查消息。
另外的杀案还在继续进行,似乎都是轻而易举的。
沈雁有特别进取的野心,借着田野不满狙击游击队一案的机会,经常和霍天行金丽娃连络,更常假借机会,在公馆中走动。
霍天行当值援救“正义”公司大局之际,需得收买人心,只要肯甘心受他利用的人,都多多益善,当然沈雁来得正好。同时,沈雁自命乃倜傥潇洒人物,对女人另有一套。所以他特别走裙带路线,有机可乘,即向金丽娃进攻。
金丽娃突然钟情田野,而田野常借故趋避,也等于使她失意,一个自视甚高的女人,既有权,又有势,加上有金钱可使她挥霍,有无数亡命之徒供她驱使……如此,要玩弄一个男人于掌中,岂非易事?殊不料偏遇上一个心理矛盾的田野“一阵晴,一阵雨”反覆无常,又生就了一副牛脾气,弄僵了,连死也不怕的……所以,金丽娃心理上失意了,也觉得自尊心已丧失殆尽。
女人的心理和男人又何尝不一样,能得到手的不感到稀奇,越是可望而不可得的就更显得珍贵,甚至于丢掉了性命,也希望能夺取到手——金丽娃就是这种女人,她似有占有整个田野的野心。
沈雁找到机会,便向金丽娃进谗言,他说:“只要田野可以做得到的,我全可以做得到……以他的学识和我的学识相比,我们谁也不比谁高到那里去!而且我还不像田野那样没头没脑的,上午决定的事情下午变卦,有时还口是心非……”这句话,正说到金丽娃的心眼里去。
每逢周末,金丽娃在习惯上必然要狂欢一番,田野每至星期六时,必定会实行躲藏,或是和霍天行相处,或是召集弟兄们计划其他的谋杀工作进行。金丽娃从不肯轻易放弃她的周末狂欢,至少要买一个烂醉,田野尽情躲避,她在无可如何之下,只有找沈雁顶替。
沈雁倒是野心勃勃的,他希望能凭藉金丽娃的提携,地位突升,和田野一样,做了谋杀公司的副理,甚至于,取田野的地位而代之。所以,他施展出对付女人的浑身解数,以金丽娃的意思为意思,欢乐为欢乐,不顾一切,尽情博取金丽娃的欢心。
沈雁的举止,由于过份明显,因之,已引起了部份的弟兄们不满,但沈雁“视若无睹”,“吾行吾素”只求获得金丽娃的垂青。
“只要是田野能做的,我一样可以做到,绝不比田野低级……”他只要有机会,便要接二连三的说出这种话。
终于,金丽娃算是听信了。另一方面,她也是憎恨田野的薄情而故意给沈雁机会。
金丽娃私人承受了一件谋杀案子,她交予给沈雁说:“这是你一个最好的机会——要知道,以前的时候,我提拔田野,也是采这种方式,先让霍天行知道你的本领,知道你能单独的完成一件案子,获取他的信任后,一切的事情都好办……”
沈雁大喜,他的情景已和周冲一样,有野心,希望能做一个职业杀人者的小领袖……甚至于,有一日能夺取正义公司,及夺取了金丽娃……这也是一个杀人者,久而久之的心理变态……。
金丽娃召沈雁商讨杀案的计划进行,这天,霍天行因特别应酬外出,除了那高头大马的女佣银宝外,家中连丫头都外出去了。
沈雁想错了心事,以为金丽娃除了召他计议以外就是幽会,他对这位奇特的老板娘垂涎已经不是一天了,在会议时喝酒不少,“酒后无德”,沈雁想入非非,以为金丽娃可以供他嘻耍,根本无心讨论杀人之计划进行,蓦然间,他扑上前去,拥着金丽娃实行求欢。
金丽娃大怒,立即赏了他两记耳光,咆哮说:“沈雁,你成何体统,再不放手,我要叫人进来……”
沈雁带着醉,嬉皮笑脸地说:“你别装模作样了!谁不知道你是个多情种子,正义公司里罗致的人才,任凭你选拔,只要你看中谁,谁就可以提升……据我知道,第一个是周冲,第二个是田野,我现在轮到第三个也不晚……”
金丽娃勃然大怒,咆哮说:“沈雁!假如你再胡言乱语,胡说八道,我就要你好看了……”
沈雁半是酒意,半是借酒装疯,蓦的扑上前,一把将金丽娃搂住,实行强吻。
金丽娃自然反抗,两只手向沈雁拼命擂击,但奈何沈雁毕竟是个男子,一个男人的力量总比女人来得猛一点……金丽娃在家中,可没有像夜行在外一样,随时随地有防身武器放在身边,这时,她可着了慌,家中虽有女佣,叫喊起来有失体统……
“沈雁,你再胡闹下去,我可要叫嚷了……”她提出最后警告。
“金丽娃……金丽娃……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为什么要加入‘正义’公司做杀人犯,也是为了你,不过我一直不敢表白出来吧了!因为,我害怕霍天行,又害怕周冲,害怕田野,一直没敢向你求爱,说实在话,我可以看得出来,你并非真的爱霍天行,只是种下了孽缘,无可自拔,摆脱不了,也是在害怕他的残暴,喜欢杀人……同时,你对周冲憎恨,他根本不配占有你一毫一发……至于田野呢,那是他不敢爱你,也是怕霍天行呀……但是我姓沈的,是任什么也不怕的,为了爱情,我愿牺牲一切,以填补你的不足,只求你接受我的爱,即算明天我被霍天行碎尸万段,我也心甘情愿……金丽娃,我求你答应我……”
沈雁一贯的作风,他追求一个女人在未达到目的之前,任什么话都可出口,等事成以后,就任什么也反口不认,生性如此,无药可救。
金丽娃挣扎着,她的双手已被沈雁夹持得紧紧的,想反抗是相当的困难。
“沈雁,你再不放手,……”她再说。
“为了爱情,我愿牺牲一切……”沈雁似乎失去了理智,兽性勃发,他用蛮力将金丽娃压倒在沙发椅上,脸笑着说:“你又何必呢?你既然可以施予给田野,又何妨再施予于我,岂不是一样?”
金丽娃逐渐已失了抵抗力量,似乎就要屈伏在沈雁的暴力之下。
正在这最后的时候,大厅中出现了一个人,高头大马,凶神恶煞的一扑上前,一手揪住了沈雁的衣领,另一只手却伸下去揪起来他的裤腰带,往后一带,沈雁便告整个人离地……
原来竟是霍宅的护宅保镳女佣银宝,她原是个杀人犯出身,力大无穷,正在厨房中弄消夜,忽闻得客厅中声音有异,温吞吞的走出来察望,蓦的发现一个青年人正欲凌辱他的女主人,这还了得么?一下子杀性蓦起,扑上前把沈雁揪住,这样沈雁想逃也逃不了。
金丽娃解了危困,余怒未息,翻起身来扬手就是两记耳光,沈雁原是犯了酒醉,糊里糊涂的起了兽性,又糊里糊涂的被人抓住,他以为霍天行到了,又以为是田野到了,一时吓得浑身打颤,酒意变成了冷汗直冒出来,金丽娃两记耳光一打,更使他三魂短了七魄,顿时酒也醒了。
银宝见金丽娃动手,便以为沈雁罪无可赦,倏的蹲下身子在手臂上用劲,双手借着肩力一抬,便把沈雁高举在半空,沈雁怪叫不迭,嗓子发战。
“啊,啊,老板娘,请听我的解释……”
金丽娃知道,假如银宝使了狠劲,使劲将沈雁摔到地上去,沈雁即算不粉身碎骨,脑袋也会开花,那末这个笑话便会闹大了。同时,她尚还不希望取沈雁的性命呢,因为这个人有着野心,尚还有可利用的价值。“银宝,把他放下来,今天还不必要他的命,明天,他还有差事要做呢!”金丽娃平心静气之后,悻悻然地说。
银宝虽听从女主人的命令,但对沈雁仍不肯放过,自头顶上将沈雁放下来,力量用得不太轻,也用得不太重,砰然一声将沈雁摔到地板上。
沈雁叫苦不迭,假如地上没有厚厚的地毡,相信他的腰骨都要折断了。
“哼!给你‘三分颜色开染坊’,真是不识抬举,还不快滚回家去,明天好好的给我做案——要不然,哼,有你好受!”
沈雁羞愧满脸,怏怏地爬了起来,这时候,他始才看见一个女黑煞星站在面前。
“还不滚吗?”银宝有余悻在心,推着沈雁,驱逐他离去。
沈雁临行时,还听得金丽娃在发狠劲。
“明天的事,假如办不好!你的命也只有这么长了!”
霍宅的大铁门闭上,狼犬逞着主人的余威在疯吠叫,这时阵阵寒风扑到沈雁身上,酒后发出的呛寒使他抖缩不已。他悔恨不已,这是他自惹来的一场烦恼及凌辱,因为贪财贪色,致得此后果。
原先,沈雁本是胆小如鼠怯懦无能的落魄公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如此的转变,这并非是酒后的失常,也许一个人投进的职业杀人的黑社会组织,渐渐都会变态,疯狂起来……
沈雁好容易才在他“正义”公司里爬到了有些许地位,可以和霍天行直接接触,可以在霍公馆出进自如,可以伴金丽娃郊游渡周末……虽然他因一时的理智控制不住,向金丽娃演出失仪无礼的事情而受到一阵无情的凌辱,但他仍不肯放弃上爬的机会。也许,沈雁是吃惯用惯的人,舍此以外,根本没有生路。再者,就是慑于“正义”公司的控制,正如田野一样,干着比不干要安全得多。
金丽娃私人曾交给沈雁一件谋杀案。这是一个女人所委托的案子,谋杀一个吧女郎,因为这吧女郎和她的丈夫勾搭,还谈到男婚女嫁的问题,同时两人还串通谋杀她一次,所以她实行先下手为强,反过来购买“职业凶手”谋杀吧女郎,永除后患。
此案乃属于金丽娃平日交游略有关系的太太辈介绍过来的,金丽娃为考验沈雁的技能,所以并没有交给霍天行,私下交予沈雁个人进行。金丽娃的原意,是想提拔沈雁,她并不因为沈雁对她企图非礼,便把主意打消,而且还是照着原来计划,给沈雁种种指示。
那酒吧,名“荷里活”吧,位在“荷里活”道西南角的一条陋巷内,生意极为盛旺,每在入夜,客人川流不息,可说是一个小小的不夜天。
以开设酒吧而言,多半是做外宾买卖的,但这个酒吧却特别,不论那一国籍的客人都很多,也许是网罗了许多艳妹的关系。
沈雁行事的对象是一个混血尤物,洋名叫做蓓蒂。他曾数度进酒吧去窥探这个女郎,在那乌烟瘴气的场所,看那些洋水兵和狎客经常会有无耻难堪入目的动作演出……
沈雁找到那个混血尤物,果然的可称得上是“天姿国色”;身材玲珑浮凸,又穿着袒胸露背的洋服,小腿纤长的带着混血儿的一种诱人的色素。
脸蛋儿很甜,头发和眼珠是棕黄色的,她在看人时无形中会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走路时,胸脯会跳荡,活是一颗肉弹,就可惜混迹在这种污秽的场所里。
沈雁几乎着了迷,他自认缘悭,假如在早上一个时期,发现这尤物,相信也会坠入情网,而现在环境相反,他的任务,正就是要把这个女人的性命去掉。
“像这样美艳的女人,把她弄死了,是多么可惜?”沈雁心中说:“我又何忍心辣手摧花?”
他想最好能拒绝这件差事,但回心一想,假如他不干的话,金丽娃仍是会派另外的人去干的,心理在矛盾交织之中……。“为自己在‘正义’公司中的地位,及前途而言,应把贪色的观念消灭!”最后,他作了这样的决定。
沈雁原是欢场浪子,发现了就胃口的欢场女人,从不肯轻轻放过,但是这一次,他连请蓓蒂陪酒及跳上一只舞的机会也没,因为在这公开的场所中,他不能够让人留下了印象……
金丽娃给沈雁有许多行动的指示,如何下手,何时下手何地下手!
到底沈雁对谋杀这一勾当的经验稍差,不懂得如何设计。
他得罪过金丽娃一次,希望能得到弥补,这时候将金丽娃视若神灵,言听计从,一点也不敢违拗。
金丽娃这种心理变态的女人,倒是不喜欢附首唯唯的男人,她认为男性应该有一种男性美;应该对女人的威力有一种反抗。所以她对沈雁的希望极为微小,但是既有言在先,仍然遵守诺言将此杀案授与沈雁办理。她除了给沈雁计划一切以外,行事的那一夜,她自己根本不出马。
这一夜,月黑风高,正合杀人夜。
沈雁经金丽娃指示,已调查清楚了,混血女郎蓓蒂生活习惯的行踪,举凡一个做吧女郎的,是指有资格的吧女郎而言,都有她个人的秘室,换句话说,就是艳窟。
因为做一个吧女郎单靠客人请饮酒,在酒钱上拿扣头收入是不够的。她们多半做一些吧外的买卖。
吧女郎的出身并非个个低贱,(咸水妹在外)最低限度,她们能说得通洋文,甚至于,有些还曾受过高等教育的。所以,她们不会轻易出现在旅馆之中,或是把客人带回自己家里去,所以多半另设秘密艳窟。(没有家眷者例外)每逢与客人“谈好斤头”以后,就把客人带至秘室里去,欢渡春宵。
在香港那洋场十里的地方,有些酒吧,还自设有秘室的,那是为贫苦的吧女郎而方便。但地位及资格略高的吧女郎,是不肯在酒吧附设的秘室里行事,变成了公开卖淫。上等的,自设艳窟,中等的,三五人合资共同组织。
蓓蒂就是一个已有了地位的吧女郎,历年来捞钱不少,假如不是贪得无餍的话,实在可以实行收山了,但是蓓蒂仍不肯满足。她的艳窟在离“荷里活”吧不远的一条冷巷,房子的外表,不怎样洁净,但里面的布置却非常的讲究。
蓓蒂遇有肯化大钱的客人们,便把他带到这里来,作肉体与金钱的交换。
自从那位洋行大班,和蓓蒂结了不解之缘,互许白首之盟以后,蓓蒂果然的不再做那肉体金钱贸易的勾当。她所设下的那一间艳窟,就完全成为他们两人私有的幽会所在。
每逢星期三及周末,他们必定在那儿缠绵一番,以外的日子,那位洋行大班不会和蓓蒂见面,他有他的事业,有他的应酬,及有他的妻室监视。蓓蒂在未得到和这位老情人结合之前,她是在风月场中耍惯了的人,自然还是留连到酒吧间里去。
这天是星期三,蓓蒂和她的情人幽会的日子。沈雁很早便到达“荷里活”酒吧,为的是要注意蓓蒂的动静。他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回避大众的目光,蓓蒂小姐来得很晚,有一个洋水兵向她胡缠。但蓓蒂极力摆脱。
沈雁非常注意蓓蒂的动静,看准时间,猜测她大概在什么时候外出,去和她的情郎幽会。
壁上的时钟已指正十二点,沈雁知道那是时候了,他付过酒钱,比蓓蒂先一步溜出酒吧去。
蓓蒂所设的艳窟,距离“荷里活”酒吧并不远,沈雁依照金丽娃的指示,来到一条冷清清的巷子之中。找到了蓓蒂所设的艳窟,沈雁对金丽娃的能力也感到奇怪,为什么她能够侦查出蓓蒂的秘密?其实他没想清楚这是主事人告诉金丽娃的。
他很有耐心的等候着,因为,这是他有关生命前途的一大战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假如失败了的话,就一切都完了。等了约有半个钟点,果然的,巷口间有了动静,鬼鬼祟祟的溜进来了一个衣饰入时的绅士,看样子已是老态龙钟,起码在五十岁以上,沈雁忙躲至黑暗不易被人发觉的地方窥探,只见那绅士阔步昂昂,直趋至蓓蒂的香巢之前,他有自备的开门钥匙,扭开了大门,即迳自进去。
这当可证明,屋子内并没有雇佣人,要不然,为什么他要自备钥匙呢?
沈雁在门外徘徊,他原是个没胆匪类,以个人的力量,让他处理一件血案,那是极其不容易的事。
临时,既找不到人帮忙,又为自己的生命安全,及前途起见,他又只好硬干下去。
约再过了半个钟点,巷口间又有动静,是蓓蒂来了,金丽娃的情报并没有错误,她摆脱了洋朋友,特来和她的情郎幽会的。沈雁倏的起了妒念,喃喃自语说:
“这种女人,真个‘万杀不赦’!”
只见蓓蒂也有钥匙,她自己开门,也进屋子里去了。
蓓蒂走进她的密室去了。沈雁守在门外徘徊,由于环境的寂寞,使沈雁想入非非,他倏的为蓓蒂起了妒念,这样一个女人,何愁找不到对象,为什么要找这样的一个老头子?……看那老家伙的形状,并非是个怎样有钱的人。蓓蒂自然是个拜金主义者,她会和这个老家伙搞在一堆也是奇迹。
当他想到蓓蒂的细皮白肉时,心腔就砰砰而跳,竟移怒至那老家伙的身上去。这时候,他好像已经把谋杀的对象更调了。主要目的还在对付那老家伙……这也是他的心理变态,到了要杀人时,神经紧张所致……。四周沉寂,在冷风中等候他们幽会似乎不大好受。沈雁喃喃咒骂不绝,务必非把那老家伙杀死不可……他心中想,屋子里面总共只有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老头子,手无缚鸡之力,女的,又是弱不禁风,凭他个人的力量,将他们两个一并杀死,并不需费多大力量。
按照金丽娃原来的计划,是要等到那老家伙幽会后出来之际,然后冒充那老家伙伪称失落东西折回去。等到蓓蒂将门打开之时,就用索绳将她勒毙,事后布置疑局,可以嫁祸老家伙,做成是他的谋杀,因为不久以前,他曾经和他的妻子闹离婚案……
沈雁的绳索早准备好,但这时候他改变了战略,没等那老家伙出来,即动手行事。
他改变的计划,先进门用手枪将两人指吓,把蓓蒂禁闭一隅,再用绳索将老家伙杀死……然后实行强奸……,再将蓓蒂杀死——用心也过狠了。
这也是女色之祸,沈雁上前敲门,过了片刻,有女人的声音出来应门。
“谁?”
“我!”沈雁按照他自己的步骤答。
“你是谁?”可听得出是蓓蒂的声音。
“我是找徐先生,我是他的亲戚!”沈雁再说。
因为曾经出过这样的事情,徐某人和蓓蒂幽会之际,曾经有徐家的亲友来干涉过,但是经蓓蒂大发雌威,致使干涉者铩羽而逃。
屋子内沉默了片刻,那扇门便打开了,沈雁很沉着拔出手枪,闪身进门而去。
“假如要命的,不要张声……”他以手枪指向蓓蒂的胸脯。
蓓蒂惊惶地向后直退,直退到她的卧房里去,在那幽暗的灯光下,沈雁吼喝不止,他说:
“你假如不止步,我就要开枪了!”
沈雁已可看到,在卧房的床上有一个老头子睡着,大被子盖着他的脸孔,只有花白的头发露在外面。
“起来——乌龟王八蛋的!”他叫骂着,但蓦的使他感到意外,因为那个应门而又受惊吓退到卧房里去的女人,并非原先的那个蓓蒂。她的身材有点相彷佛,衣饰也是一样,但面貌已经变了,没有原先的那个蓓蒂美貌甜蜜……
沈雁正在犹疑间,倏的,背后有人向他说话了。
“姓沈的,你乖乖的把手枪放下吧!你已经落网了!”
沈雁回头,只见站在他的背后的,竟是谭玉琴那冤家,床上跳起来的老头子,是那老警犬司徒森,他用手枪直指到沈雁的胸脯,沈雁惶然失色,几乎眩昏在地,连手枪也跌落了。
原来这是司徒森布下的巧计,沈雁自投入罗网了。
司徒森利用了一个酒吧女郎,捏造一个疑案,自己假冒为吧女郎的情夫,沈雁粗心大意,看不出其中蹊跷,因而束手被缚。
首先司徒森是利用一个妇人,假意和金丽娃交结周旋,时久日深略发生情感之后,经常表现是一个失意的妇人,说出她的丈夫如何如何,金丽娃暗中派人调查,也的确是如此,她万没想到这是司徒森的巧计呢。因此,金丽娃拉生意,向那妇人挑逗怂恿,希望那妇人出资购买一“职业凶手”,实行向情敌谋杀。
幸而金丽娃并没有将整个案子交于“正义”公司办理,否则整个“正义”公司的大局便被拉垮一半。为提拔沈雁,她以私人的权力,授与沈雁行事之机,因之,沈雁便做了“正义”公司的“替死鬼”,“正义”公司侥幸渡过一关,而沈雁也就落到司徒森手中。
这是司徒森向“正义”反击的一计,居然得到成功,擒住了一个沈雁,但也等于失败,因为此案并非由“正义”公司指挥,和整个的职业杀人团牵连不上。
司徒森并没有将沈雁交给官方,因为他知道用明斗方式,霍天行可能动用“茂昌”或“鸿发”公司的名义,以金钱为力量延聘律师为沈雁脱罪。
沈雁的身上只有一根绳子,一支黑牌手枪,此外什么有关职业杀人组织的证据也没有,单凭一条绳子,以及一支手枪,是不能证实他有行凶的行为。
沈雁可以狡赖,霍天行也可以帮同他狡赖……甚至于沈雁可以伪称为女人争风而故作恐吓,或者自承乃是窃盗,或因赌博失利,或因女友移欢的刺激而出此下策。那根绳子乃方便行窃用的……如此,非但可以减刑,而且连霍天行也不必为他出面呢。
所以司徒森还是采用私下的方式,将沈雁绑架实行幽禁,虽然这在香港也是触犯刑章,但是司徒森为大局计,已顾不了这末许多,好在他之绑架沈雁并没有一个人知道啊!
以后,那吧女郎蓓蒂即脱离“荷里活”酒吧从良,下嫁一个放洋的旅商,离开香港走了。
司徒森之所以能够利用上蓓蒂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和那旅商有上多年的交情。所以乘蓓蒂未出国之前,利用为香饵,钩上大鱼。蓓蒂做了这件工作之后,也可说是赎了多年来的罪恶。如今,她离开香港,职业凶手想找她报复也不可能了。
沈雁失踪了一整天,金丽娃始起怀疑,猜想一定出了问题。
在行事的时候,照说,金丽娃是应当在背后暗中监督的,就因为沈雁和她之间发生了一点不大愉快的事情,金丽娃竟然置之不顾,恰巧就出了大问题,沈雁自投了罗网。不过,金丽娃的心中还是关怀的,一整夜里,她辗转不眠的在计算沈雁的谋杀时间。
过了子夜,照说,谋杀是应该完成了,但沈雁没有把消息递回来。金丽娃猜想,大概是沈雁和她闹纠纷,所以不给她递消息,因此,也赌气干脆不问,大被子蒙头而睡,就只是睡不着。
这样一误再误的,到了天亮,金丽娃仍不问讯,到了下午,她实在忍不住了,偷偷的溜到“荷里活”酒吧附近调查,知道附近并没有发生血案,于是才起了怀疑。
再到鸿发公司去的时候,没看见沈雁的影子,向大家查问时,谁都说整天里没有看见过沈雁的面。
金丽娃猜想,也许沈雁第一次单独做杀案,因为过度疲倦,而留在家中睡觉。
她又跑到永乐东街公寓里去,她还不肖以找沈雁,似乎找沈雁就是向他低首下气。
所以她假借找田野为名,走上公寓,但是田野是老不在家的,二房东阎婆娘问长问短,金丽娃不乐,她早已发现沈雁的房门是锁上了的,自然,沈雁不在家。
离开公寓之后,对沈雁的成败仍放心不下,又驾着汽车回家,把女佣银宝接了出来,再次的兜向“荷里活”酒吧附近去。她命银宝冒险上那艳窟去调查,于是,她始才知道已出了严重的事情。
银宝的回报,那间屋子的主人似乎是已经搬了场,里面有几个工人正在打扫。
这样当可证明并没有发生血案,因为去了一条人命,这些打扫工人绝没有隐瞒之理。沈雁上是个聪明人,谋杀当然是按照计划而行,断然不会自作聪明把尸首隐藏起来……自己又故作失踪失去下落。
金丽娃断定是出了大事,她不敢报告霍天行,更不能给“正义”公司中的任何一个人知道,因为这是她个人擅作主意接下来的案子,万一因沈雁之失事而连累了整个大局,那岂不糟糕?
金丽娃欲求获得真正的证实,又独自去找寻出资购凶的妇人。但同样的那妇人也失去踪影,似乎是躲藏起来了,金丽娃焦灼非常,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中了他人的狡计,该如何去收拾呢?
她再三考虑,仍还是不敢去报告霍天行。
最后,金丽娃想起了田野,田野控制了“正义”公司半数的职业凶手,而且还有他的才能,或可挽回大局,除了找田野以外,没有其他办法,但田野仍在回避金丽娃的扰缠。
好容易,她守在永乐东街公寓,直至午夜一两点,田野始才回家。他刚好做完一件血案,精神上的紧张并未松弛。他推开房门,一眼看见金丽娃在房内,心情起了变化。
“你干什么来的?”他很不礼貌地问。
假如在平时,金丽娃早光了火,但这会儿她是有求田野而来,还得忍气吞声。
“你这个人,一点情感也不讲的吗?”她说。
一个被逼上梁山,做了“职业凶手”,在杀人如麻的时候,那还有“情感”二字存在?
田野要咆哮,但碍在公寓里还有其他的住客,他抑制自己,忍了下去。房间内,已大为改变,一切东西凌乱得一团糟,也没有人收拾。但是酒倒是蛮多的,“威士忌”、“拔兰地”、“乾占”什么都有。他很生气似的,打开柜子,取出一瓶,斟出来,就干了一杯。
金丽娃使出她的媚惑说:“为什么不请我喝一杯呢?”
田野不答,又干了一杯。金丽娃迳自趋上前,取起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举起来向田野而乾。
“你最近不是和沈雁搞得很好吗?干吗的又来找我?”田野也是含怒,也是含妒,说话时怒目圆睁。
“沈雁失踪了!”金丽娃说。
“这种人,留在世上也没有什么用处,失踪了关我屁事!”田野狠声说:“难道说,还要我替你去把他找回来吗?”
“看你的样子,好像是吃醋!”金丽娃悄然说:“其实这又何必,沈雁不过在替我做事……”
“凡是在你的淫威之下,又有谁敢不替你做事呢?”田野说。
金丽娃把语气放软下,她要顾虑到隔墙有耳。把田野拉至一旁低声说:“不必瞒你,说实在话,沈雁是为我的案子失踪的,我只希望你能替我想点办法……”
“何不报告霍天行!”
“这是我私人的案子……”
田野默了一默,起了冷笑,说:“我明白了,你在提拔沈雁,和从前提拔我一样,但是,沈雁失事了,你觉得心痛,对吗?……”
“你的误会很深,但是在这个时候,我只要求你设法救沈雁!”金丽娃已略有怒意,语气较为急促。
“霍天行是我的老板,我乃受雇于人,要做什么事情,还得请示你的先生才敢行动呢!”田野似有坚决拒绝之意!
金丽娃更怒,但她的忍耐工夫还是不坏,怒气并没有发泄出来。缄默的思索了片刻,表现出很失望的形色,摇头叹气说:“唉,算我没有眼珠,错看了你这绝情绝义的人,早知如此,悔当日不该把你提拔起来,谁做梦也没想到你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人呢!而且……还要占有我……这时,该又有何话可说呢?”
田野的怒意,并不因为她的这几句话而平息,心中的怒火仍在燃烧,他回忆当时金丽娃提拔自己的情形,以及现在金丽娃提拔沈雁的情形……两件事拼在他的脑子里好像完全是一模一样的……这就是说明金丽娃有了一个半残废的丈夫未能满足,而将他们当做玩物……
“唉,为了一个人,我得罪了周冲,几乎好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程度,但是现在,这个人反脸无情……我有了困难就置之不顾,叫我再能够去求谁呢?难道说,还要我再厚着脸皮去找周冲吗?……”金丽娃喃喃地自语说给田野听。
田野几杯下肚,已有了一点酒意,他倏的一把揪住了金丽娃的膊胳,把她整个人提起来,狠声地说:“你的意思是失去了一件玩具,叫我去替你把它找回来……对吗?”
金丽娃娇嗔说:“我真不懂得你,究竟是在吃醋呢?还是在干什么?试想想沈雁这样的人,我会喜欢吗?我给他机会,想将他提拔起来,还不是为了你吗?要知道沈雁是你的部下呀!”
蓦然间、田野如闪电似的搂着金丽娃狂吻,直吻她透不过气。这也是心理上之变态,冷热无常,又妒又恨又爱又怕……金丽娃知道计又得售矣。等空气略为缓和下来,田野之怒意已为她的热情溶解,她便按捺田野静坐下来,详细说出沈雁失踪的经过。
田野对金丽娃的说话,只肯听信一半,好像沈雁向金丽娃求欢,金丽娃如何拒绝,在后沈雁被女佣打伤的一段,他根本不肯相信。
“要不然,当天晚上我为什么不去帮他的忙,给他巡风,而至产生这种不幸的事情呢?”金丽娃替自己辩白。
“自然还有另外的原因!”田野一口咬定。
“你这个人真混帐!”
田野不答,只缄默地思索,沈雁的失踪,自然是被人擒获,不过,究竟是被那一方面捉住了,不得而知。田野猜想,只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官方,另一方面是,就是司徒森了。
沈雁是因谋杀被捕的,假如是官方的话,必然可以探听到消息。假如没有消息的话,那自然是司徒森的用计,布下圈套,将沈雁骗入疑阵之中。
田野胸有成竹之后,虽然没说出什么,但等于对金丽娃的帮忙已经默允了。
夜已深沉,田野带醉伴送金丽娃回家,这时候,他的怒意好像已告全消。和金丽娃又如同一对情侣一样。金丽娃已获得证明,认为田野对她的无礼,乃是吃沈雁的醋。
自从她和田野发生了不名誉的事情以后,田野一直对她冷落,金丽娃曾怀疑田野仅是对她的一种玩弄。她曾后悔,也曾对田野愤恨,但在这时候,她似乎已经明白。她和田野之间已产生了真实的爱情,并且已到不可分开的程度,不过,她已忘记了她是一个有夫之妇。
田野为她驾着车,金丽娃却依在他的怀里。面偎面的,夜深人静,路途上看不见人迹。她们就好像肆无顾忌的了。汽车在霍宅门前停下时,金丽娃好像依依不舍,她要和田野接吻,一再叮嘱。
“别忘记了浅水湾的一夜……你还要我帮你养一个孩子呢!”
田野按电铃,出来开门的是银宝,他把金丽娃送进屋去之后,犹豫了半晌,实在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会接受她的要求。当他由霍宅的斜坡马路走下去时,脑海中仍是乱哄哄的,理智无法压制情感,这也就是他最大的失败。那条路,原就是幽黯中摸索下去,蓦地,在黑暗中闪出一条大汉,将田野一把揪住。
田野吃了一惊,回首看时,竟是谭玉琴。“怎么又是你来了?”
“司徒森有事情,马上要找你!”
“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这是有关你的问题,无论如何,要请你去!”
“在什地方?”
“桑南施家里!”
“唉,既要找我,又何必一定要到桑南施家里去呢?”
和谭玉琴到达桑宅之后,桑南施并不在家,很奇怪的,谭玉琴竟把他带到地窖的储物室里去。
田野走进门,就觉得奇怪。原来,是沈雁坐在储物室里,简直好像囚犯一样,动也不动。
田野走进门,沈雁顿时大惊失色。“田野,你怎么也来了?……”
田野什么话也不能说,他的眼睛在屋子里兜了一转。并没有可以隐藏人的地方,司徒森不可能躲在什么地方,窥听他们的说话,而且,谭玉琴把大门关上,自己退出屋外去。
“也许,屋子内有录音机。”田野心中想,所以,他挥了挥手,意思是叫沈雁不必乱说。
“怎么回事?”他趋至沈雁的耳畔说。声音很轻,即算屋子内装了录音器,也录不进他的声音。
“金丽娃把我害苦了!”
“不要乱说话,没有人能抓到你的证据……”
这时候,蓦的大门打开了,司徒森跑进来,他说:“田野,你们轻轻说话已经不行了,沈雁老早一切都招了出来,他没知道我装有录音机呢,一切说话,都有了证据!所以你还是从实给我清清楚楚说出来,我绝对不难为你!”
由此证明,屋子内的的确确装着录音机。忽而,沈雁竟号啕大哭起来。
田野着了慌,沈雁的号啕大哭,证明司徒森的说话没错,沈雁已经全盘招供了。
田野自然不肯说,以免录音机把他的说话也录了进去。
司徒森再说:“我今天把桑南施支开,还是为你的面子问题!我给你留了面子,这是希望你改过自新脱离‘职业凶手’的组织,从头做人!”
田野仍然保持缄默,他的心中,紊乱非凡,说实在话,他又何尝不想脱离“职业凶手”组织?靠杀人生活到底不是事,但是他心目间,杀人已经过多,满身都是血腥,想自新,来不来得及还是一个问题,司徒森可以原谅他,但是社会能不能原谅他呢?而且,他能替司徒森做些什么事情呢?他能怎样对付霍天行呢?以目前的环境来说,霍天行的势力并没有垮,田野仍在他的控制之下。
实在的,田野投进了“职业凶手”的组织这样久,地位又提升到好像是一个大头目,但是组织内到底有多少人,他还没有弄清楚。而且,能有什么方法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呢?田野不是个懦弱的人,他有胆量这样去做,也有胆量和司徒森合作,问题还是他对司徒森的力量有怀疑,而且在香港是讲究法治的,任何事情,需要有证据!司徒森能动用官方势力将霍天行的手下一网打尽,但是想抓到霍天行的证据,却比登天还难,况且霍天行已成了一个财阀,有的是钱,可以聘请全香港最有名的律师来打官司……还有那个古怪的律师魏崇道给他设计一切……的确是不容易将他一举击败的。
田野缄默着一直犹豫不决的没答覆司徒森的话,司徒森已可看出,田野的意志还是那老样子,始终是旁徨不决的,他的一生,能成功失败,也在此关键上。
“怎么样?现在还不肯给我一个明确的答覆么?”司徒森再问。
沈雁仍在哭,抽噎不止。田野已有不耐烦的神色,朝着沈雁看了看,他倒是有好汉作风的,认为做一个人,生就生,死就死,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当着别人痛哭流涕,似乎不大成样子。
“我只需要你以后给我传递消息,举凡霍天行交给你有什么案子,你在事先给我知道,这样将来我也可以给你帮忙,让你脱罪,要不然,你最后的一条路,不是死刑,就是终生监禁!”司徒森继续说。
田野坐了下来,燃着了烟,抬头向天花板凝注,脑海中还是那末紊乱……举棋不定。
门外有汽车驶回来的声响,谭玉琴推门进来,向司徒森附耳说话。
大概是桑南施回来了。原来,司徒森不忍心让桑南施知道田野乃是职业杀人者,所以还一直替田野隐瞒,因为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已经够可怜了,父亲被职业杀人者戮杀,她的心情已够难受了,假如再发现她的爱人就是职业杀人者时,后果将会如何,真难预料……说不定就会发狂呢。
所以,这天晚上他特意把桑南施支开,桑老先生在生时的老同事姜少芬小姐过生日家中开了跳舞会,桑南施原是不想去的,但司徒森一再怂恿,还亲自把桑南施送去,又暗中关照张子宜无论如何设法,假如舞会不结束,别让桑南施返家,这样,他就在这段时间内,可以利用上这个地方了。
“现在桑南施已经回家,为保持你的颜面起见,我们走吧!”司徒森说:“我实在不愿意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子知道她心爱的人是一个职业凶手呢!”
这句话使田野的心坎一颤。司徒森让谭玉琴将沈雁照顾好,沈雁既没有被绑,也没有被锁,但是谭玉琴指他向东,他不敢向西,乖乖的施从。这可能是吃过了苦头的关系。
事实上也是如此,谭玉琴乃彪形大汉,有着一身蛮力,沈雁骨瘦如柴,仅想动一点歪念头,谭玉琴只要在他的背上擂上一拳,沈雁不昏倒也得仆到地上去。
司徒森熄灭了电灯让田野出门。
“田野哥!你何必还三心二意的呢?学我一样,下决心洗手,弃暗投明,将来大有前途!”谭玉琴忽的趋至田野身旁劝说。
田野苦笑,不置可否地只将脑袋点了一点。当他正要跨出门去时,沈雁蓦的拉大了嗓子,哽咽说:“田野……你忍心就此弃下我就走么?……,想办法救救我呀……”
“不许说话!”谭玉琴扬手“擦”的一个耳光打过去。沈雁顿时就楞住了,再也不敢哼一下。
田野确有点不忍,但在这种环境下,确有难做人之处。司徒森和谭玉琴已控制了沈雁,他能有什么方法将沈雁救出来,解脱他的困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