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不到,这辈子,我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马琳轩双眼通红,昨晚一定没有睡好,“我们虽然报了警,可屋里有我们的指纹和脚印,那是我姐姐的房间,我知情不报,警方会不会因此制裁我?”
“别自己吓自己了,你姐姐住的地方有你的指纹是合理的。”张晴天抬起手,想把手按在马琳轩的小手上,但手停在半空,没敢按下去。
“警方会听我解释吗?”马琳轩还是很惶恐。
“会的。不过,”张晴天想了想,“上次我在尔东家发现你姐姐时也是打的匿名电话,这一次在你姐姐住的公寓又是以这种方式报的案,不知道警方会不会怀疑……”
“我们本来就是无辜的呀,不怕不怕!”马琳轩自言自语,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你说得对。”张晴天把抬起的手放在桌面上。
“真想不到,失踪了的尔东,会死在我姐姐的家里,如果不是我们亲眼所见,怎么也想不出会发生这种事。”马琳轩似乎故意把“我们”加重了语气,“你说,尔东是自杀吗?”
“自杀无疑。”
“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想啊,”张晴天试着推理道,“公寓的房门钥匙就在门口地毯下面藏着,先不管尔东是怎么知道的,起码他可以进入公寓里。”
马琳轩点点头,催促他继续说。
“尔东的尸体坐在坐便器上面,然而洗手间的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并且洗手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排风口。”
“是啊,如果是他杀,凶手没办法逃出去。”
“没错。”
“你说尔东会不会精神上有病?”马琳轩问。
“不排除这种可能,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不可能会拿一枚刀片划破自己胳膊上的血管,而且不止一条,虽然我没有数,但看起来至少也有七八条深深的伤口,这不是自杀,应该叫自残!”
“别再形容了,昨晚我一夜都没有睡着,一合眼睛,就是尔东那双大睁着的灰白色的眼睛,真不知道这个阴影什么时候才能被我淡忘掉。”
“尔东即便不是杀害你姐姐的凶手,那么找到他,也能从他嘴里得到有用的线索,可尔东死了,死无对证,而且还死在你姐姐的公寓里。”张晴天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真是一头浆糊,你说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该怎么查,还有目标吗?”
“当然要了。”马琳轩肯定地答道,而后她压低了声音说,“有一件事情我还没有告诉你,在姐姐被害之前,跟她走得最近的一个男人就是——你!”
“啊!这又是什么意思?”
“别紧张,你理解错了,我说的那个男人是之前跟你提到过的与你长相非常相似的那个纨绔子弟,你还有印象吧?”
“有。”张晴天点点头。
“记得和姐姐一起用餐时,姐姐好像跟我提到过,她说她的年纪不小了,很想找个依靠,我猜想,那个与你长相相似的男人家境应该会比较殷实,所以我猜想,姐姐有可能想真的嫁给他。”
“这是个关键,你怎么不早说,那男人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姐姐的事情我一向不爱打听,尤其是她谈论感情的时候,总夹杂着物质或金钱,我说过我非常反感,我觉得爱情是最纯净的东西,不能用金钱玷污它。”
“那你有办法查出那个男人是谁,或者在哪一行工作吗?”张晴天问。
“不能,因为我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他一次,而且那一次我对他的印象就相当不好。”
“为什么?”
“虽然他的穿着很考究,但那种气质,怎么说呢,像极了电视里演的那种有钱人家里惯坏了的公子哥。”
“既然这样靠不住,你姐姐为什么还想嫁给他?”
“我想,就是因为那男人有钱吧,而姐姐碰巧又是一个物质女人,俩人臭味相投,就……”马琳轩发现张晴天皱起了眉,才止住话,问他,“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张晴天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么一说,我们没有任何线索了?”
“还有一条线索!”
“哦?是什么?”
“昨天在姐姐公寓,我发现了桌上放着一本台历,就是那种有空白,可以当作备忘录使用的台历。”
“昨晚我也看见了,我记得你好像把它带了出来?”
“是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在洗手间发现了尸体,所以我就没有机会跟你说了。”
“你现在可以说了。”
“台历上记录了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几点约会或者计算一些物品的花销,这些都不重要,当我进入1528房间时,我发现那台历的日期距离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而且还有一张纸被撕了下来,你猜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张晴天想了想,“这说明那张台历纸上一定记录了什么重要的内容,在你姐姐离开房间之前,怕忘了,所以把那张纸撕下来带走了。”
“没错。”
“既然被撕下来,那又怎么样呢?”张晴天挠挠头问。
“她写字的时候力道很大,在另一张纸上留下了痕迹,我用铅笔把纸面涂黑,发现了一串数字。”
“一串数字?”
“确切地说,是一串手机号码。”
对于张晴天来说,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又似曾相识的音乐。每一个音符都强悍到了极点,在空气中以爆炸的形式向外传递着连绵不绝的冲击波,当那波峰撞击到耳膜之后,就像是重锤的夯击一样,震得心脏狂跳。加上歌手嘶哑的嗓音夹杂在其中,不像是唱歌,倒像是野兽临死前的哀嚎。
根据台历上的手机号码,张晴天与马琳轩找到了这个名叫“混沌之夜”的酒吧。由于时间尚早,台下的酒客不多,台上几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正在打击或者号叫出那种可怕的声音。
保安部办公室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嘴里叼着一根烟,正在审视对面站着的两个年轻人。
“你就是坤哥?”张晴天故作平静地问。
“对。”男人吐出一口烟,“我问你,我的手机号码是谁告诉你们的?”
“我们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马琳轩显然没有来过这种场合,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张晴天的胳膊。
“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坤哥沙哑着声音说。
“是……是我姐姐留下的……”马琳轩用低低的声音回答。
“听不明白。”坤哥从坐椅里站起来,走到两人对面,从他嘴里散发出了很难闻的烟味,“你姐姐又是谁?我这个电话号码新换没超过三个月,很少有人知道的!”
“这就是我姐姐。”
马琳轩把报纸递给坤哥,那上面是一张黑白素描的年轻女人的脸。
“好像有些面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在酒吧里推销过酒水,也就是陪着酒客喝酒,酒客买的酒越多,她的提成也就越多,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坤哥把报纸递回去,不解地问,“你们打听她干什么?”
“我姐姐死了,号码是从她的记事本里找到的。”
“开什么玩笑!”坤哥的眼珠来回转动,似乎心中起了一丝波澜,“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姐姐死得不明不白,我想请你提供一些线索……”马琳轩鼓起勇气说。
“我不认识你姐姐,我只是这家酒吧的保安部长,她有我的号码也许只是巧合,我什么帮助也提供不了,你们还是离开吧,这种地方不适合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两个小弟模样的人把张晴天和马琳轩赶了出去,一直监视着两人坐上公交车离开,两个小弟才回到酒吧。
“那个叫坤哥的人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们。”在车上,马琳轩恨恨地说。
“你姐姐怎么还与这种人有交往?看那表情古怪的坤哥就不像是个好人。”
“姐姐拿着坤哥的号码离开了1528房间,而后就死了,你说,她的死会不会和坤哥有关系?”
“虽然坤哥有事情瞒着我们,但当你提到你姐姐死了的时候,他的表情也很惊讶。我也说不清楚,要不你把这个线索告诉警方吧,让警方去审问坤哥?”
“假如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警方,警方就会问我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电话号码,我就不得不把昨天发现尔东尸体的事情说出来,这样一来,不但我有口难辩,而且还会把你也牵扯进去,警方会顺藤摸瓜,问出你是如何发现姐姐的尸体的。当警方问你发现尸体为什么不敢出现时,你该怎么回答?”
张晴天低头不语,这时,车停了,正是艺术学院门口,两人下车分手后,张晴天又坐上了一辆回家的公交车。
下了公交车,还要步行一段才到家,张晴天走进胡同里,脑中想着这些天来的奇遇。耳边不时传来嘟嘟声,像是摩托车发出的声音,奇怪的是,这个声音仿佛一直都忽远忽近地跟着他。
张晴天转头朝后看了一眼,远处果然有个戴头盔骑摩托车的人,那人骑得很慢,就像故意在磨蹭时间。张晴天加快脚步,因为他莫名地感到后面的骑手是在有意跟踪自己。
前面出现一个拐角处,张晴天一头扎进去,没有朝里走,而是后背紧贴着墙面站着,他心想,假如后面的骑手真是跟踪自己,那么必然也会拐进来。
等待令他心跳加速,耳边的嘟嘟声也大了起来,可就在这时,从后面疾驶过一辆小货车,张晴天站着的位置可以看见,但摩托骑手看不见,假如那辆摩托车硬拐进来,必然会与小货车相撞。
这样一想,张晴天立刻从拐角处冲出来,那个骑手看见了张晴天也是一愣,但摩托车还在行驶着,并且完全可以看出,骑手也要拐进张晴天冲出来的那条巷子。
与此同时,身后的小货车疾驶而出,张晴天手疾眼快,立刻抓住骑手的肩膀,骑手的身体离开座位,摩托车驶出去刚好撞在了小货车上,被货车头撞飞出老远,司机朝窗外看了看,见到一个男人拉着一个男人摔倒在地上,他不明所以,赶紧开着货车离开了。
当骑手看见破碎的摩托车时,吓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是张晴天救了自己。他大口地呼吸着,头盔上的玻璃都被呼出的气搞得雾蒙蒙的,张晴天帮他把头盔摘下来,借着路灯光一看,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他见过,正是刚才“混沌之夜”酒吧里两个小弟之中的一个。
“你跟踪我做什么?”张晴天大声问。
“我……”年轻骑手气儿还没有喘匀,“是……是坤哥,他……他让我跟着你,我一路跟着那辆公交车,就……跟到了这里,但你放心,我没有恶意……”
“为什么跟着我?”
张晴天把年轻人拉起来,让他靠在墙上继续喘气。年轻人看了一眼倒地的摩托车,转过头对张晴天说:“谢谢,谢谢你了!”
“坤哥让你跟踪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等……等等,我先给坤哥打个电话。”
年轻人掏出手机,很快接通了,他并没有背着张晴天,也许在他心中,已经把张晴天当作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喂,坤哥,我……我暴露了……嗯,好,我就那么跟他说。”
挂了电话,年轻骑手对张晴天说:“我不是跟踪你,而是想找到你,因为坤哥想要与你谈一谈。”
“谈什么?”张晴天警惕地看着年轻人,“刚刚在酒吧不谈,为什么现在又要谈?”
“你误会了,坤哥的意思是,想约个安静的地方与你一个人私下里谈一谈。”
“我不去,”张晴天摇着头,“我只是给那个女孩子帮忙,这里面没我任何事,跟我谈,丝毫没有必要,让坤哥去找那女孩子谈吧。”
“大哥你别急,我只是个传话的,我把电话给你,你跟坤哥亲自说,好不好?”骑手没有等到张晴天允许,就拨通了电话,而后递给了张晴天。
“我没时间跟你谈什么,我只不过帮朋友的忙而已。”张晴天对着电话讲。
“有很多事你都蒙在鼓里,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吗?”坤哥说。
“为什么刚才你不说,非要见到我才说?”
“这样做当然有这样做的道理。”坤哥叹了一口气,“这样好了,你约个地方,我去找你,难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会吃了你不成?”
一个多小时过后,坤哥一个人走进张晴天经常光顾的一家小饭馆,饭馆的老板与他很熟,要是发生意外,老板还能给予帮助。
坤哥给年轻的摩托车骑手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安排个单间。单间里,只有坤哥和张晴天两个人。
“你找我究竟想谈什么?”张晴天问。
“你认不认识陆纯初这个人?”
“不认识。”张晴天没有细想就矢口否认。
“真的不认识?”坤哥盯着张晴天的眼睛,好久也没有看出任何隐瞒,而后淡淡地笑笑,又说,“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长得很像他的独子?”
张晴天稍微愣了一下,因为马琳轩跟他说过,他的这张脸很像她姐姐的一个亲密的异性朋友,原来那个人的父亲名叫陆纯初,张晴天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你说的话我听不大懂……”张晴天故意装糊涂,为的是套出坤哥更多的话。
“陆纯初是艺术学院绘画系的系主任,”坤哥是个粗人,他说话并不绕圈子,“他的儿子叫陆羽,两个多月前出事故死了。”
张晴天脸上故作平静,心里翻江倒海,他心想:怎么又死人了。他越来越担心自己目前的处境,会不会被卷进这可怕的旋涡之中,或者,已经被卷了进去。
“虽说陆羽的死可以看作一场事故,但他死得确实很蹊跷……”
“蹊跷是什么意思?”
“陆羽背着陆纯初开车到郊区海边的一个小木屋里,不知那个夜晚发生了什么,小木屋失火了……”
“陆羽去小木屋做什么?”张晴天问。
“他应该去见一个人。”
“谁?”
“一个女人,确切地说,陆羽企图背着父亲陆纯初与那个女人一起私奔,然而那个女人,我猜想就是你今天向我打听的那个女人!”
张晴天紧咬着嘴唇,脑子乱得不能再乱了。
“但我并不知道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你和那个女孩儿打听她的目的,仅仅是因为要查出杀害她的凶手吗?”坤哥问得很古怪,眼神更古怪。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你知道这些,为什么在酒吧里不当面说出来,反而要私下里告诉我?”
“你不觉得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儿,她的眼神很复杂吗?”坤哥吐出一口烟,“我没听说过那女人有妹妹,如果她真是她妹妹,那么两个人长得也太像了。”
“姐妹之间长相相似也不奇怪啊!”张晴天说完,话锋一转,问坤哥道,“陆羽的死,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好了,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坤哥把烟重重地插进烟灰缸,“一个多月前,那女人确实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并且与我相约,在一个地方见了一面。”
张晴天的心再次揪紧了,他不知道接下来坤哥还会说出什么样的秘密来。
“那女人给我带来了几件东西,像是古董,里面还有一卷画,她想出手这些东西。古董没什么,唯独那一卷画……”
“她为什么要给你看那些?”张晴天打断坤哥的话,因为无论怎么看,坤哥也不像鉴赏古玩字画的文化人。
“呵呵。”坤哥笑了笑,“也许你不知道,除了当酒吧的保安部长,我还有另一个工作,我专门回收礼品,比如有些人收到的礼品自己不喜欢或者名烟名酒、补品之类的自己用不过来,那么就会找到我,我会以比市场略低的价格回收,然后通过别的渠道让这些商品回归市场,甚至有很多高官都会与我私下交易,你懂了吗?”
“我懂了,请你继续说。”
“那女人在酒吧里做过,也许知道我有能力收货,于是就找到我,但说实话,这种东西我真不懂,那卷字画我倒是打开来看了,上面画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古代人物,看起来虽然不像是假的,但我也没看出画能值多少钱。我当时想,假如她开价不高,我就可以收下,谁料想,她一张嘴就是50万。对于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我可没胆量一下子就花掉50万啊!”
“最后你收了吗?”张晴天问。
“没有。”坤哥一脸悔恨表情,“因为不是行家,我就随口说,我出5万,可以就留下,不行就走人,结果,那个女人收起东西愤愤地走了,唉,事后我才知道我错过了一次赚大钱的机会,尤其是那一卷画,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你后悔了?”
“何止是后悔,肠子都悔青了。”坤哥的眼睛突然一亮,冒出贪婪的光,“但我知道那幅画并没有被失主找到,所以我觉得那幅画很可能还在那个女人手中,假如你能帮我把画弄到手,我就给你50万!”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股厌恶涌向心头,张晴天不想再听下去,他站起身,说,“人都已经死了,想发财你去问尸体好了!”
“你别走!”坤哥拉住张晴天,“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女人是如何为了钱而谋杀了陆羽吗?”
又是谋杀?张晴天的腿一软,坐回椅子上,他此时的心情相当复杂,既想把真相搞清楚,又担心听了那些话,把心中杜兰朵的完美形象抹杀了。
正犹豫间,只听坤哥自顾自地说:“据传闻,陆羽离家的时候带走了很多现金和古玩玉器,最为重要的是一幅署名为周道子的《一百零八神仙卷》的古画轴,这幅画的所有者并非陆纯初本人,而是本市博物馆借给他做研究用的。陆纯初一直妥善保管,万没想到遇到家贼,因为陆羽知道父亲保险柜的密码。那幅古画非常值钱,陆纯初今年也是倒霉,儿子出了事,古画也丢了,一把年纪不愁死才怪呢!”
“你说了那么多,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陆羽的死与她有关?”
“陆羽就是去小木屋与那女人相会,两个人准备一早搭上轮船私奔,因为陆纯初非常反对儿子与那女人来往,也许陆纯初觉得那女人太轻浮,背景不够纯洁,总之就是反对,可陆羽却被迷了心窍,不顾一切想要与那女人在一起。其实我也想不通他们之间是怎样的情感纠葛,仅仅因为反对一桩婚事就造成生死离别这样无法挽回的惨剧,我这个事不关己的外人都觉得不值,陆纯初肯定追悔莫及……”
“既然陆羽和她相爱,她又怎么可能下手杀了陆羽,你这不是诬陷吗?”
“那小木屋据说是渔民守夜用的,当然很多年前就遗弃不用了,当天夜里木屋着了火,但凑巧的是,很快天空就下起小雨,火很快就被浇灭了。我估计陆羽不被烧死也被熏死了,总之凶多吉少,陆羽是死是活我没兴趣,但最重要的是,他拎着的皮包不翼而飞,皮包里面就装着现金、古董和那幅名画。”
“这也不能证明就是她杀的……”张晴天的话已经没了底气。
“我见过那女人,而且那幅画还在她手里,你说她能脱得了干系吗?”
张晴天垂下头,哑口无言。
坤哥站起身绕到他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肩膀,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面上。
“如果真能找到那幅画,将来卖多少钱,我都会分给你一半,坤哥是讲信用的人,这点你不必怀疑,怎么样?年轻人,帮我留心一下,那么多钱可不是容易赚到的,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对吗?”
坤哥又重重拍了张晴天一下,转身走到单间门口,临走时,他又说了一句:“凭借我多年打拼的直觉,我觉得今天陪你去酒吧的那个女孩子很有问题,我劝你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留一点儿私心,万万不能全心投入,切记。”
说完,坤哥离开了餐厅。
仿佛还是那家名叫“混沌之夜”的酒吧,这一次,张晴天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站着马琳轩。
音乐在此刻又重新奏响起来,张晴天一时间有些难以承受,他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放弃了。因为在这样的声浪下,他即使把嗓子扯破,也很难让自己的同伴听清他的话语。
躁动的音乐一浪高过一浪,张晴天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被抛到空中一般。他回头看看身后的马琳轩,却见对方正用纤纤小手按在心口部位,显然她也很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不过在舞池周围的酒客却完全是另一副状态,他们藏在属于自己的阴影里,手中端着各种美酒,在声浪中激烈摇摆,沉醉于其中,闪烁的目光里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欲望,似乎每个人都在期待着什么。
似乎故意要给在场的观众炽热的情绪再添上一把旺火,音乐变得比先前更加怪异和强劲,那几乎是一种非人间所有的音乐,那并不能称作旋律,只是像金属间敲击和摩擦而产生的巨大噪音,如同一支仿佛是来自地狱深处的交响曲。
每当音乐的节奏到达高潮之际,张晴天太阳穴和手腕处的脉搏都会随之剧烈跳动,他不得不努力凝起心神极力控制住身体的节奏。渐渐的,他的耳朵好像失聪了,激荡的音符也仿佛消失了,迷离之际,在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面前的舞池不见了,幻化出一块平坦的,铺着紫黑色毛绒地毯的平面,像是某个实验小剧场的舞台。
一束白光从上方斜射下来,在舞台上形成了圆柱形的光柱,朦朦胧胧,不多时,光柱里面浮现出了一个俏丽的白色影子。她背对着他站立着,双腿缠绕,身体摆出一种十分优雅的姿势,有一丝风吹过,黑色的头发丝丝缕缕在飘动。
这时,舞台的黑暗角落里,传出了一曲男人的歌声,虽然并不美妙,但感人肺腑:“……怎么鸟儿啼声那般凄凉,春天看不见花和草,冬天盖满了雪和霜。人人都艳羡她的美貌,人人都向往得到她的衣裳,她的美貌就像天仙一个样。春天的花儿只为她开,秋天的明月只为她亮……”
白色衣裙的女子抱住双肩,她动了,似乎在抽泣。
“……杜兰朵,我心如刀割,请你听我讲,在人生的路上,你的名字是希望,你的名字是力量,因为它始终驻留在我的心上。难道你要看我死在中途的路上?难道你看不见我的笑容痛断肝肠……”男人依旧深情地唱着。
女子应该被黑暗里的歌声打动了,她沉吟片刻,也唱出歌声,她的声音是那种磁石般的味道,细腻而轻碎:“……如果我曾向你微笑,请你别悲伤,因为那都是过去的时光,我的离去是为了减少对你的伤害,请你一定要记牢。你的心是多么纯净,不屈不挠,我向你恳求,请把我彻底遗忘……”
“……就为了这一笑,可爱的姑娘请你听我讲,或许你忘不了过去,忘不了悲伤,可是,没有你我无法独自留在这世上,请你把他遗忘,伴我一起流浪,在放逐的路上我会用心减少你的悲伤,我可怜的姑娘……”
白衣女子不再歌唱,肩头却抖得厉害,然而,男人的嗓音再次高亢起来:“……我会用亲吻解开这个秘密,你将会爱上我,获得爱的甜蜜。黑夜啊,快快消逝,星星啊,别再闪烁,让黎明的曙光带给我坚持的力量……”
白衣女子似乎被那示爱的歌声打动了,她的头微微朝这歌声的方向偏了偏,露出了尖尖的下巴。这时,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手指修长,但还能看出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手在半空中停留,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终于鼓足勇气伸出自己的手,与那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音乐响起来,不是之前那种金属味道,而是凄美悲恸的旋律。女子朝黑暗中迈了一小步,拉动了白色的裙摆,发出了软纸相互摩擦的声音。
接着,女子那纤细的双腿带动裙子轻轻起舞,她到哪里,那一束光柱就跟着她到哪里,虽然能感觉出女子对面有个男舞者,但男人始终隐藏在黑暗里,看起来,女子就如同与自己的倩影相行相伴。
曼妙的时刻也许总是特别短暂,突然,凄美的音符戛然而止,女子惶恐地呆立在了舞台当中,因为,她再也摸不到爱人的手,他原本隐藏在黑暗中,而此刻,却已烟消云散。
一声惊雷响彻舞台,那束光瞬间变成了血红色,白衣女子惊吓过度,摔倒在舞台上面,她仰头朝上望着,很快,全身都颤抖起来。
不觉间,那种金属撞击的声音再度响起,沉重的音符像是浓黑的乌云一般弥漫开来,遮蔽住听者心头的阳光,唯独留下一片充满绝望与恐惧的压抑感觉。
张晴天也被这震撼的场面惊呆了,他的眼睛朝上翻着,企图从黑暗中剥离出一些什么东西,他看见了,真的看见了,黑暗的上空出现了一双手,巨大的、手指粗大、皮肤凹凸不平的手。十根指头怪异地弯曲着,掌心朝向舞台,慢慢地向下压来,似乎试图抓住台上那脆弱的女子。
张晴天朝舞台走过去,他走得越快,似乎与舞台之间的距离越遥远,然而那双巨手很快就捏起了白衣女子,她吓得哭起来,但没有逃跑,也许她离不开舞台,就像人不能脱离原有的命运一样。
女子只能在巨大的,如同岩石般粗糙的手心里挣扎,她的脸终于转过来,张晴天看见了那张脸,不是别人,她居然是马琳轩。
张晴天跑得更快了,但脚下就如同踩在了传送带上,他焦急万分,大声呼喊,但喊声完全淹没在那可怕的音乐之中。
马琳轩也看见了张晴天,她的那双眼睛好像杜兰朵的眼睛,她无力地趴在巨手上,只能伸出一条胳膊,时而挥一挥,不像是招手,而更像是一种告别。
张晴天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他的两条手臂都高高地举起,视线偶然看向手腕,那里有一块表,没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定定地看着表盘,时针和分钟都在转动,似乎时针的转速太快了些,而且,时针和分钟是在逆时针转动……
知梦扳机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启动了!
张晴天不跑了,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身处梦中,为了减少恐惧心理,他蹲下身子,慢慢地搓着双手,直到他认为自己的情绪稳定了,才慢慢抬起头。他发现舞台近在咫尺,于是抬腿上了舞台,然而舞台上空空如也,那暴躁的音乐也消失了。
舞台不仅仅黑暗,还充斥着一团团黑色的雾气,张晴天站在台中央,忽然,他的脸上一凉,似乎从高处落下了一滴冰冷的液体,他抬手一摸,透明的,可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倩影从上面落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张晴天的脚下。
张晴天跪下来,轻轻摇晃女子的身体,她没有丝毫反应,他这才意识到,刚才滴下的不是血,而是她的一颗泪。
他慢慢把女子揽在怀里,感到她的皮肤非常的凉,他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可即便在梦中,他也认为那女子无疑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你还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张晴天把嘴唇对在女子的耳边,“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杜兰朵,还是马琳轩?”
女子没有丝毫的动作,只不过又有一滴带血的泪水从眼角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