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艺术品店铺的老板一脸紧张,“年轻人,卖出去的东西是不能退的!”
“我只是想来问你一个问题。”张晴天说。
“这样啊。”老板呼出一口气,“请说……”
“昨天放置纸婚纱的盒子里,为什么会有一把匕首?”
“匕首?”老板想了想,“对对对,是有那么一把,不过是纸做的,怎么了?”
“我很好奇,就是想问问。”张晴天没把伪装在里面的刀片告诉老板,因为看起来他并不知道刀刃上残留着血迹。
“我收下杜兰朵这件艺术品时,就有这么一把匕首,其实我也不知道作者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搞艺术的人都古怪,也许那只是他突发奇想的一个构思而已。”
“匕首一直放在箱底吗?”
“那倒不是,”老板僵硬地咧了咧嘴巴,“你应该还记得,杜兰朵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藏在纸裙后面,匕首原来就握在藏起来的那只手里……”
“啊?”张晴天感受到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凉意。
“你想啊,假如买主发现纸新娘手里还握着一把刀子,肯定会觉得这个艺术品不吉利,摆在家里陈列心里也不舒服,所以……”老板又笑了笑,“所以我就把刀子拿掉了,一直放在纸盒子底下,不过你要知道,这也属于纸新娘这件艺术品的一部分啊!”
“纸新娘的作者是不是叫尔东?”张晴天走到门口,转过身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尔东的联系方式?”
“你想干什么?”老板一脸犹豫。
“其实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找艺术学院的朋友打听出来。”
这座城市里已经很少能见到像这样的双层木楼了,它藏在一条很深的小巷中。小楼旁边有一棵古老的银杏树,所以小楼的台阶上总是散落着黄黄绿绿的银杏叶。
张晴天走到突兀的金属防盗门前,敲了敲,没人应,他抬头发现了门铃,按了按,还是没人应,站在门口等待了十几分钟之后,他开始绕着小楼转圈圈。
楼后面用木棍圈出来个小院子,院子里别无他物,看起来更加萧条,小楼的后门就开在一面窗的下面,后门是硬木做的,很破旧,张晴天随手推了一下门,毫不指望能打开,吱呀一声响之后门居然开了,原来门没有上锁。
“有人在吗?”
张晴天一点点提高声音喊了好多声,室内明显没有人。
他蹑手蹑脚地朝前走,也不知道这样私闯民宅犯不犯法,还好这里看起来只是一间类似租赁的工作室,并不太像尔东的家宅。
由于没有开灯,室内有些昏暗,但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还是斜斜地照射到斑驳的墙上。
楼分两层,楼下明显看出是一间工作室,因为到处堆放着制作雕塑的材料和图纸,还有一些泥塑人像的半成品陈列在铁架上,看来尔东不仅仅会做纸质艺术品。
张晴天找到楼梯便顺势走了上去,踩在楼梯上他非常小心,因为木质楼梯看起来很脆很软,他生怕楼梯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而把脚陷进去折断脚踝。来到二楼一看,这里有点像阁楼,同时也像卧室,桌上摆着很多画册,一本打开的画册上面是一幅人体解剖图。作为一个雕塑艺术家,学习和了解人体解剖再正常不过了。
朝前没走几步,张晴天发现一间故意遮挡起来的小房间,探头一瞧,是一间厨房。
餐具不多,摆放得很整齐,而且上面还积上了一层灰土,水槽里也没有待洗的盘子。餐具看起来更像一种摆设,或许这个艺术家不擅长也没兴趣烹饪食物。
中间有一张长条形饭桌,桌面上可以平躺上一个成年人。墙角有个大冰柜,白色的,在厨房里显得很突出。
整幢小楼没有任何值钱的物品,这也许正是尔东粗心大意没锁好门就离开的原因。张晴天准备立刻离开这里,万一尔东碰巧回家,不但尴尬而且很难解释清楚。
这样一想,张晴天心跳得比刚才更快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使自己的心跳复归于平静。然而就这么稍微的一放松,他灵敏的鼻子嗅到一股异样的臭味。
那是一种不知什么东西腐烂以后所发出的,也许是由于紧张,刚刚上楼时没有留心这种气味。他停住脚步,下意识开始寻找臭味的来源,床上空空如也,床单不洁净但也不可能发臭,于是,他的目光慢慢地转移到了冰柜上,因为普通人家生活之中没必要用上如此大的冰柜。
张晴天小心翼翼地朝冰柜走过去,因为好奇,他用一根手指勾住冰柜把手,咔嗒一声,门被掀开一道缝隙,顿时有股更强烈的气味冲出来,在冰柜内的灯光照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冷藏室里蜷缩着一具有些发黑的女性裸尸!
更恐怖的是,女尸的头顶光秃秃的,似乎被人剃掉了头发!
“您好,这里是110接警台,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对面的一座二层小楼,我……我发现,冰……冰柜里,有一具……女尸!”
尔东居住的小楼对面有一间电话亭,张晴天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就快速挂断了电话,因为他不想让自己扯进谋杀案中,他知道警方会根据电话号码进行追查,以警方的智慧完全可以发现那座小楼,就算警方不信任他,没有开展调查,那么他也尽到了公民义务,心理也算达到一种平衡。
张晴天忐忑不安地坐上一辆公交车回艺术学院,一路上他都在胡思乱想,刚刚遇到的那一幕幕过于超乎想象,犹如是在做梦。
提到梦,他脑中立时浮现出一幅画面——杜兰朵僵直的身体飘飘忽忽地朝前走,似乎正在把张晴天引向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难道……
张晴天感到胸口憋闷,与梦中那种窒息的感觉很类似,同时,胃里的酸水一阵阵涌向喉头,他从来没有晕过车,或许因为看到了尸体,当车子打开车门时,他第一个跑下车,蹲在路边呕吐起来。
离艺术学院还有两站地,他慢慢地朝前走,碰巧一辆警车从他身边驶过,杂乱的警笛声让张晴天心惊肉跳,与此同时心脏越来越憋闷,越来越透不过气来。
张晴天昏昏沉沉地在画室里坐了一下午,终于盼到下课铃声,他第一个冲出教学楼,大口地呼吸着室外微凉的空气。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人比他年长很多,是个知识渊博的老者,张晴天之所以被介绍进入这所艺术学院当模特儿,就是得到那位老者的推荐和帮助。
张晴天想,如果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他,没准他还能够帮到自己,也许能指出自己看不清的问题所在。
“研究认为,这是大脑的一种自然保护抑制状态。一般发生在睡眠中,但也可能发生在快入睡或者快睡醒前,比如你的情况就属于后者。脑子有时处于有意识的状态,但是身体就是动不了,中国古称‘鬼压床’。一般来说,睡觉的时候,人的主观意识会很弱,身体的随便移动是很危险的。当大脑的睡眠状态和运动抑制不同步的时候,你能够很强烈地意识到自己被麻痹的感觉。”
说这些话的人名叫黄善,60多岁的年纪,身穿中式对襟布褂,面容清癯,他坐在一把很旧的竹椅里,正在向对面的张晴天解释着什么。
“睡眠麻痹让你的清醒梦在物理层面不同于现实,你在梦中的行动虽然可以不受限制,如意识清晰的某种感受或体验飞翔的快乐,但你的身体不是真的在飞翔,你还在梦中,只不过能够感觉到并控制这种体验罢了。”
黄善很博学,他的博学主要来自阅读,据称他年轻时是一名中医,退休后闲散在家,开了一间小书屋,主要经营旧书的买卖。
黄善的书店就在艺术学院后面,学生经常来店里买书,也会把看过的书籍放到书店来卖,因为黄善腿脚不好,拄着一根金属拐杖,所以张晴天经常好心帮他把书籍带到书店来,时间一长,他们两个便相熟了。
书店虽然小,但四面墙壁都堆满书,生意冷清,正适合黄善潜心阅读。
“黄老,昨晚的梦境真的很真实,尤其那种窒息的感觉,仅仅是‘鬼压床’这么简单吗?怎么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一些事情将要发生在我身上……”张晴天舔舔嘴唇,昨夜没睡好,心火旺,口干舌燥的。
“你别急,你要想真正明白,就必须先弄清梦与人之间的关系。”
“梦与人之间的关系?”
“古今所有的解梦大师或者释梦理论,都有一个假设前提,除了我们已经认识到的生命主体以外,还有另一个精神模式存在着。离开这样一个假设,任何解梦理论都不能成立。”
“什么是另外一种精神模式呢?”
“古代认为那是灵魂,是灵魂出窍产生了梦境;弗洛伊德认为,那是‘超自我’的存在;荣格认为,梦是‘集体无意识’,是数十万年来人类意识的遗迹。请注意,以上诸位大师所提出的理论,都是假设,但我们也不能轻视假设,毕竟假设是让探索之舟划出黑暗的船桨。”
“您说了半天都是假设?那么梦是什么?”
“梦是一种自然生理现象,如果不了解人的生理构造,那么梦境就很难去解释。比如我们看见了火光,那么从火光中你是否能轻易判断出,是什么东西燃烧发出的?是木头?煤炭?或者油脂?答案或许都是否定的,所以梦呈现的是一种身体状态之象,但产生象的原因还是身体本身,所以说,梦境和医学密切相关。”黄善捏起紫砂小壶抿了一口香茶,歇了歇,才说,“按照中医的理论,我们每个人的体内都有两套生命系统。”
“啊?”
“第一套是人体解剖生理系统,也就是现代西方解剖学上证实的生命系统,它包含着若干个子系统,像消化系统、免疫系统、血液循环系统、神经系统等。这个系统的维持需要阳光、水分、空气及种种化学元素,它的能量来自由食物转化成的热量;第二套系统指的是‘精神’的生命系统,也就是现代解剖学上无法证实的一套生命系统。它一方面捕捉外部的各种信息,以一种我们不知道的方式传递给精神生命体,另一方面,它又将宇宙中的生命素接收过来,转化成供养精神生命体的能量,这就是道家讲的吸食‘日月精华’的真意所在。第二套系统看似晦涩难懂,然而早在《黄帝内经》里,就已经把那些散乱的内容统一了起来,称之为‘藏象’。所以,中医认为,人体内有两个精神主体,一个是大脑的精神主体,另一个是藏象生命系统的精神主体。”
“您能不能说得浅显一些?”
“人有两个精神主体,也就形成了两张不同的信息网,每个人都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网络之中生活。一个是由大脑支配所形成的信息网,另一个是由藏象精神主体感受到的精神信息世界产生的信息网。前者接收由物质世界产生的各种信息,比如触觉、味觉、视觉、听觉等等;后者由藏象主导的信息网有些神秘,严格地说,我们目前还并不清楚这个信息世界发生、运转的具体细节,只能从已有的案例中去窥探。”
“我有点儿明白了,我们之所以做梦,是由于藏在体内的另一种精神主体在作怪?”
“是的。藏象一说中的藏(cáng),是指藏于体内的脏器;象,是指表现于外的现象。藏象学说表面看,就是通过观察研究人体各个脏腑的生理功能、病理变化的学说。然而这个系统却与已知的人体解剖生理系统完全不一样,它以神、魂、魄、意、志为核心,所以功能比解剖五脏要大得多。由于这个系统看不见、摸不着,故而古人将其称为‘藏’,意思是藏匿在五脏六腑背后的系统。”
“听起来真的很玄妙。”
“好了,现在你知道,人除了大脑精神之外,还有另一个与之平行的藏象生命系统,它的智慧超越了人的大脑,理性的大脑意识只有通过睡眠才能与另一个精神世界相互沟通,这就是梦产生的真相。因此可以大胆推测,人类的大脑只是多重信息的中介,它完全是被动的,就像电影幕布,只能被动地接受胶片上的影像,而不能自主产生图像。”
“说了这么多,黄老,我最关心的是在我身上发生的那些,杜兰朵那件艺术品确实邪门,可我却买了那件纸衣裳……怎么说呢,我会不会被某种超自然的‘力量’缠上了?”
“瞧你说的,你那是迷信,梦虽然神秘,但不是迷信。”黄善摆了摆手,“最简单地说,梦就像一面镜子,它可以将射入的信息反射出来,但是那面镜子不总是正常的,有时它会像一面古怪的哈哈镜,那么映射出的影像难免怪异和恐怖,然而那种映射就从我们的梦中反映了出来……”
“就算昨晚的梦是被扭曲的‘日有所思’,可今天上午我鬼使神差去了尔东的家,居然见到了一具尸体,而且是一具没有头发的恐怖女尸,难道这一切仅仅归为巧合吗?”
“这世界上本来就存在着无数的巧合,你也别多想,想得越多越复杂,你的梦就越荒诞,你就会陷得越深,越难以自拔,再说已经通知了警察,你已经尽力了,你更应该想开一点儿不是吗?”
“唉!但愿这一切只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张晴天起身辞别了黄善。
一夜辗转难眠。
下雨了,雨哗啦啦地落下,千条雨丝,万条雨线,砸在地上绽出千万朵雨花。天空抑郁,毫无表情,有种天意难测的意味。
张晴天举着一把红色雨伞,走出弯弯曲曲的胡同,站在车站等车。报亭就在身后,他买了一份《早报》快速地翻看着,他希望在报纸里面,发现冰柜女尸的信息。
果不其然,就在法制版上,出现了一幅长发年轻女人的素描肖像,其下有一些小字,大意是警方发现一具尸体,身份不明,特画此肖像,如有相像的亲人走失,请速与警方联系。
雨天堵车,张晴天跑进画室,学生们已经坐在画室里等候模特儿了,他连连道歉。一上午熬过去,张晴天从教学楼走出来,朝自习室走去,他想在自习室里趴一会,补一觉,下午还有他的课。
自习室里只有三两个同学在翻书,能听见轻微的纸声,张晴天真是困了,趴在桌上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很冷,确切地说是被自己的喷嚏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靠窗坐着,并且一扇窗不知被谁打开了,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上课了,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决定去食堂吃些东西再去上课。
电梯门口站满了赶去教室上课的同学,张晴天不喜欢被人挤的感觉,他走到楼梯口,这里没有灯,窗外的雨还在下,天暗得很,所以楼道可想而知的黑。
这里是五楼,没有一个人,他手扶栏杆只下了一层,心就莫名其妙地绷紧了,于是他加快脚步朝下跑起来,希望赶快离开这个令人压抑的地方。
突然,就在快出一楼楼梯口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身上,那感觉柔和而坚韧,瞬间他感到了一阵温柔的呼吸,直冲鼻孔,他下意识抬起双手去抓,却抓住了一双圆润的肩膀,那略小的身体在他怀中起伏着,传出了一阵轻微的喘息声。
张晴天的心就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双手赶紧从那双肩膀上拿下,他紧退几步,却被脚下的楼梯绊倒,一屁股坐在楼梯上。片刻的慌乱,他的目光朝上移,看见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无疑是女人才会生出的眼睛,潮潮的,湿湿的,眼圈还似乎红着,也许她不久之前就曾哭过,两个人的眼神短暂地交汇,一下子就把张晴天的意志击倒了。
这眼神似曾相识,因为太像纸新娘杜兰朵那凄楚的眼神了!
但眼前的女人虽然拥有杜兰朵的眼神,但她年轻,高雅出尘,应该称她为女孩儿才更为贴切,虽说张晴天之前没有见过她,但从她的装束上看,也能判断她是一名在校学生。
从纸新娘杜兰朵的眼神里能看出那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然而面前活生生的女孩儿给张晴天的感觉很特殊,该怎么去形容呢?张晴天想了很久,觉得“不食人间烟火”用在她身上倒是很贴切。
但更为奇怪的是,女孩儿看见张晴天时的表情也一下子怪异起来,仿佛很多年前她就认识他,眼神里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迷惘,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她便转头不再看他,直直地朝楼上走去。
走出大楼的张晴天脑中一直闪现着刚才巧遇的那女孩儿的倩影,似乎不只是眼神,她的整张脸都似曾相识,突然,脑中出现了一幅黑白的铅笔素描头像,没错,太像了,怎么可能是她!
想到这里,张晴天用力晃了晃头,身体随之打了一个哆嗦。
布满裂缝的模特儿台上放置着一把没有靠背的木凳子,一束惨白的光自上而下射下来,凳子上坐着一个人,正是张晴天。
他双手平放在膝盖处,双脚也平放在模特儿台上,看起来呆板僵硬,很像一具塑料模特儿。空气里有一粒灰尘朝他的眼睛飘过来,他眨了眨眼睛。
四周出现了很多人,他不再感到孤单,那是围坐在下面的学生,各自拿着大大小小的画板,所有的眼睛都盯在张晴天的身上。其实这种状况张晴天早就适应了,但不知怎么,这一次感觉那些目光冷飕飕的,他不觉扫视那些黑暗中的脸,这一看,他怕了,因为那些脸太模糊了,就如同拷贝出来的一个样!
不但每张脸大致相同,他们的动作也几乎一个节奏,每个人的左手握住画板,右手握着铅笔,一下一下在画纸上蹭着,毫无声响,是的,画室里太安静了。
张晴天被那些目光搞得越来越不自然,他又感到透不过气了,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当他再看向人群的时候,才发现那些人的手和头不动了,就像录像机按了定格键。
从模特儿台上走下来,那些学生还是一动不动,他小心地穿过人群靠墙站着,转过身,他想看看画板上的自己,这是他的习惯,也是非常喜欢做的一件事情,虽说模特儿是同一个人,往往画出来的却不尽相同,然而这一次,令张晴天感到怪异的是,画板上的每一张纸,居然画得一模一样,但最可怕的是,画面上不是张晴天自己,而是一个长头发女人!
朝靠得最近的一张画板走过去,他看清楚了女人的面目,很熟悉,不但有黑白的素面画,而且底下还写着一长串宋体字——这不正是《早报》上面刊登的认尸公告吗?
这时,有只手轻轻搭在了他肩头,张晴天猛地把头转过去,是之前在楼道里见过的那个女孩,张晴天又转回头看看画板上的素描,这才发现那女孩与报纸上的素描简直一模一样!
“你是谁?”张晴天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问。
她不回答,而是咬着嘴唇笑了笑。
“我好像梦见过你……”张晴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是吗?”她终于说话了。
“是啊,那是一个噩梦。”张晴天说,“我梦见我进入一幢昏暗的小楼,在二楼厨房的冰柜里,看见了你……”
她似乎不愿意听这个故事,把头转向了另一侧。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吗?”张晴天小心地问。
她疯狂地摇着头,黑色的头发飞舞起来,融进了黑暗中。张晴天上前一步还想追问,不料她转过身想逃避,可就在这一刻,张晴天看见她后背上,居然插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不知怎么场景就变了,那个地方既熟悉又陌生。好像什么时候来过,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天是完全的黑色,四周的怪石与古树却是白色的,就像落下了一层雪。一两只黑色的乌鸦嘎——嘎——嘎地叫着飞过去,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
天地间,只有张晴天一个人。
他朝前走着,意识里是要寻找背后插着匕首的女孩儿,她受了伤,可她究竟在哪里?
前面出现一棵树,很高大,白色的枝杈从黑色的天空里脱颖而出,很像黑白底片。树杈上没有叶子,却好似悬挂着很多果实,不,那不是什么果实,而是一枚枚怀表之类的东西。定睛看向一枚,表盘就在眼前扩大清晰起来,看不出表针,却能看见里面的齿轮在旋转,并且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原来这是一棵时间树。
有一条小溪从树的另一边流过来,黑色的,比天空还要黑。张晴天顺着小溪走过去,绕到了树的另一面,在树的阴影下,张晴天看见了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坐在那里。
她背靠着粗大的树干,双臂和双腿蜷缩在一起,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出这个女人是不是张晴天要找的那个她。他呆呆地站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女人动了动,也许是发觉有人盯着自己的胴体。
张晴天不好意思地朝后退,他担心自己跌进身后黑色的小溪里,于是转过去看了一眼,可当他再次转回头时,赤裸的女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一惊之下,张晴天四处逡巡,女人跑起来,似乎要趟着溪水到对岸去。张晴天本不想继续追赶,但还是朝着那个方向紧走了几步,不料女人更加惊慌,一只脚踩进了溪水里。
也许是女人的腿太白,抑或是小溪的水太黑,当女人抬起腿的时候,她的脚踝和小腿居然都染成了黑色,不,那不像是黑色,更像是白色的纸被水打湿的痕迹——她原来是纸新娘杜兰朵!
张晴天更加害怕,纸质的杜兰朵遇到了水,那后果是无法设想的,她很可能就会消失在水里。
就在这时,溪水里的杜兰朵没站稳,俯身摔倒在水中,她的膝盖和双手都浸透了黑水,张晴天紧张得张大了嘴巴,只见杜兰朵在黑水里挣扎着,她竭力地想从那里站起来,可是她的身体太软了,腿和手臂都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更残忍的是,她的一条腿被溪水从膝盖那里冲掉了,杜兰朵那完美的身体残缺了,接着,一条胳膊也齐刷刷地断开来,漂浮在水面上,从张晴天的眼前漂过去……
张晴天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
失去了肢体的杜兰朵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身体终于倒在黑水里,一瞬间,她那白皙的身体就被溪水浸湿,身体其他的部位也被水流冲得四分五裂。
张晴天同样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跪在岸边,杜兰朵残缺的部位慢慢朝他漂过来,他看见了杜兰朵的脸,并没有完全被浸湿,有一缕头发贴在脸颊上,她那一双美丽的眼睛漂在最上面,哀婉地盯着张晴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