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恋一脸无语,把课桌拉到另一大组,跟他隔开。整个行为都写满了‘不熟’。
陆利津倒没有继续跟过去。
他把书从包里倒出来,一股脑塞进课桌,整个桌面尤其干净。
没两分钟,前桌转头跟他讲话,问他怎么转来他们班了。
课桌里有两本书没塞好,有要掉出来的架势,他抽出扔到脚边,书本掉在地上发出‘啪’一声。陆利津没抬眼,淡淡回了句:“成绩不行被踢下来。”
见他不想多说,前桌男生尴尬一笑,“这种事常有,没事,你再努努力考回去。”
整个课间闹得不行,看成绩的看成绩,搬东西的搬东西。
孟心悦从前面过来找夏恋,说:“班长把成绩表拍下来发群里了,你快看看。”
前桌男生‘诶’了声,问陆利津:“你带手机没?我拉你进班群?”
陆利津本想拒绝,转瞬想到其它,答应:“行啊。”
男生搜出陆利津的好友愣了半秒,似是不敢相信,眼睛微微瞪大,确认般递到他面前,“这你?”
陆利津嗯声,“有问题?”
男生呵呵笑,猜测:“没问题,这应该是你玩游戏的小号吧?”
陆利津:“大号。”
男生:“……你牛。”
收到对方发来的好友申请,陆利津在备注上没做停留,直接点了同意。
接着男生发来两个群邀请,解释说:“咱班有两个群,一个有老裘的大群,一个我们自己私下建的小群,你都加一下吧。”
“对了,大群进去要改自己的名字,不然会被踢。”
陆利津嗯了声,分别发送入群申请。
男生扯着嗓子冲前面喊了声:“班长!同意一下。”
转头又提醒,“下节是老裘的课,你玩手机注意点,别被抓到。”
孟心悦偷偷去瞟陆利津,眼神还没收回来就被逮个正着,心里一慌,语速极快对夏恋说:“我这两周的早饭你都别带了,蒋九日说要抵他周杰伦的小卡。”
夏恋的视线还停留在屏幕上的小方格成绩框里,闻言抬眼,她已经回到座位。
总分487,没到尹知微说的线。
夏恋心烦一瞬,退出聊天,联系人那栏有个小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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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识,拒绝。
第一节晚自习是数学,老裘的课。
月考后的晚自习千篇一律用来讲卷子。
夏恋转着笔在听。
先前坐中间还没感觉,这会儿坐到后排,才发觉讲课的声音传到后面,带了几分深远的空灵,极具安神效果。
眼前整整齐齐一片乌黑后脑勺,老裘正在黑板上求极值。
夏恋垂下眼,翻开错题本抄错题。
第一道题还没抄完,感受到身旁的视线。夏恋侧目,对上陆利津那双漆黑的瞳仁。
薄薄眼皮下的眼眸泛着凉意,好似深秋的露水,湿润沁凉。没什么感情,却掩不住其中倦意。
他似乎总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没听课,姿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明目张胆地偏头看她。
侧头的动作牵起侧颈的筋骨,头顶的白炽灯在边缘投下一侧阴影,吞没微凸的喉结,衬得那段颈间愈发白皙,像陈列在观赏玻璃后的白瓷。
对视三秒。
白瓷身子前倾,朝她桌上扔来一团纸,正好遮住选择题的答案。夏恋手一扫,纸团掉到地上,继续抄题。
一声轻嗤并不明显,却透过讲课声清晰传到耳边。
第二节晚自习是化学。
化学老师是个中年男人,外貌长得比年纪还要沧桑一些。为人严厉,脾气也不太好。进教室第一句话是:“你们班这次16个不及格。”
随之抛出经典问题:谁的问题?
他先是对着整体分析了这次月考的考点,又把丢分项单独拎出来说了一遍,最后才进入正题开始讲卷子。
他讲卷子并不像老裘那样按着试卷从头到尾过一遍,而是着重挑重难点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题简单,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直接跳过,有不懂的下来问我。”
刚讲两道选择,他从讲台走到过道,这才注意到有同学没试卷,声音一沉,压迫感十足:“没试卷的站起来。”
夏恋本来没注意,余光瞥见一模不寻常。
只见陆利津抓起桌上的卷子塞进课桌,懒懒站起。
夏恋:?
化学老师本就为九班这次的成绩感到糟心,这会儿没卷子的人无疑是撞到枪口上,不仅被数落了一通作为学生的自觉,还被比喻成上战场没带枪的士兵。
化学老师教育了几分钟才让人坐下,让他们借同桌的看。
陆利津似乎就在等这句话。
转身拉过凳椅往夏恋旁边一摆,颇为自来熟地坐过去。
书山挡在两人中间,试卷折半摆在桌上。
陆利津扫了眼她压在下面的笔记本,“化学课上做数学,这么勤奋啊?”
腔调不太正经,尾音上扬,勾着几分讥讽。
“少管。”夏恋把笔记本收进课桌。
“手好了么?”他问。
夏恋没应。
化学老师讲题的声音却像是被隔在外,穿不透陆利津这堵墙。
视野中他抬起手点了点,“问你呢。”
指骨曲起的弧度分明,点在她试卷边缘,落在红色得分数字上。
夏恋忍不下去,“你有完没完?”
陆利津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有疤的话用这个。”
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圆盒药膏,一股药香从里飘出。
陆利津先她一步开口:“这次想骂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看着她,似是笃定她心中所想,嘴角微牵,很快又变得平直,宛若错觉的一个笑。
“你当就我在给你拜年好了。”他收回目光,再抬头,猝不及防对上化学老师那张阴沉的脸。
夏恋顿感不妙。
山雨欲来的前兆。
果然,下一秒:“来,你俩这么喜欢讲,上来讲,我把讲台让给你们。”
夏恋:“……”
陆利津:“别了吧老师,我脸皮薄。”
“你还有脸皮?不想听给我滚出去!”
陆利津眉尾一挑,自觉拿起桌上的卷子和笔起身。
夏恋额角狠狠一抽。
你走你的,拿我卷子干什么?
她按着卷子,陆利津非常自然地来了一句:“你不走?”
老天!
到底是谁在讲话?
然而化学老师深谙杀鸡儆猴的重要性,眉毛横飞,用卷子指着后门不由分说:“一起滚。”
夏恋弄死陆利津的心都有了。
走廊的灯算不上明亮,试卷上的铅字迹糊成一团。
对面教学楼偶尔传出提高音量的讲课声,与身后的声音汇在一起,涓涓细流萦绕构成这个普通的夜晚。
“你是不是这里有病?”夏恋指着太阳穴问陆利津。
“你学医的?”陆利津睨她一眼,“治不了就别问。”
他将卷子折起,夏恋见状要夺。
陆利津往后一举,推开她说:“不是吧,你在里面都不听课,这会儿反倒想通了?”
说这话时他嘴角扯了抹笑,笑容隐入昏暗环境,唇角的弧度并不明显,犹如夜灯倒映在湖面,闪过短暂光亮后迅速消失。
夏恋一时没分清这个笑意味着什么,是他一直以来对她的嘲弄,还是单纯觉得好笑。
他的手还抵在她肩上,动作似是要把她推开,却又没用力,就这么停在那儿。两人的距离刚好是他一臂长。
夏恋打下他的手,清脆一声响。
陆利津站到她旁边扯下袖口,语气很淡:“谈恋爱也没你这么打的。”
晚风裹着楼下梅花的香气涌来,将夏恋头发吹起,发尾拂过陆利津的脸。
痒意转瞬即逝,他偏过头,在折成方块的空白处画上‘井’字,递给她,“你比我想象中要不受欢迎。”
夏恋瞥了一眼,在正中间的格子上画圈。
圈画得并不完整,笔锋未收,更像个C。
原本到嘴要怼的话倏然变成:“你想象中我什么样。”
陆利津没有看她,抬笔画叉,“至少不是桌上写的那些。”
夏恋安静了那么两秒,得出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你在可怜我?”
除了可怜,她一时想不到其它词来形容。
“像吗?”陆利津又画了一个叉,眼看着就要赢了,夏恋眼皮一跳,“该我走吧?”
“以为你不玩了。”他将叉强改成圈,自己在空格重新画了个。
夏恋这才接着上面的话题问:“不像吗?”
她并不觉得自己跟他关系有多好,她记恨陆利津在天台耍了她。同样,她也并不觉得陆利津对自己的印象能有多好。就像她不会蠢到以为他是为了她才来的九班。
“哪里像了。”
井字棋平局。
陆利津挪了个地方再次画上棋盘,“在一段博弈关系里,处于弱势的人才会瞻前顾后。”
他停顿片刻,抬眸看她,“你明显不是。”
“原来是给我定罪来了。”夏恋没再下棋,“你大费周章转班,是为了林绮?”
明明是问句,尾音却下压成陈述,落在陆利津耳里,俨然变成另一种定罪。
“是么?”他收起笔反问,“林绮本人知道吗?”
“还个面包都能被说成追求的话,”他忽然拽过她的手,“那像我们这种在对方身上留过印记的算什么?”
仇人?
他却像是洞悉她所想,嗤笑:“仇人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可比恋人暧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