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怀疑？”蒋旭挑起碗里的米线吹了吹，“他既然有你照片，还信誓旦旦说是你发给他的，那肯定是有人盗你照片去网恋了。”
说完低头嗦了一口。
米线鲜香扑面，混着泡椒的酸辣，令人食欲大开。
“谁这么缺德？”孟心悦歪头去看夏恋。
夏恋还在看手机，拇指点着键盘打字，语气听不出情绪：“林绮。”
孟心悦不小心咬到舌头，眉毛皱紧。
蒋旭抽了两张纸递过去，问：“她承认了？”
“没回。”夏恋放下手机，“但她的可能性最大。”
“我就说。”孟心悦大着舌头说，“上学期动不动找你拍照，搞得跟你关系多好似的。”
蒋旭乐了，“她图啥啊？还用你名字，对面一口一个恋恋宝贝不尴尬吗？”
似是想起刚才在校门口那一幕，夏恋眼底闪过一丝厌烦，“恶心。”
蒋旭吃饭快，吃完玩手机等她们。
班群里有未读消息，他顺手点进去，“待会儿什么安排？”
孟心悦说：“我还有点东西没搬到寝室，一起？”
“行啊，我在路……我草！”蒋旭惊呼，把手机转了圈递给她俩看，“一班这是来了位大哥？！”
屏幕上是转发出来的群聊消息。发消息的人很多，七嘴八舌讨论着这学期的转校生。
夏恋一眼扫过去，径直点进截图，是一篇关于华庆附属中学打架事件的报道，画质很糊，依稀能看见内容。
“几个意思？”孟心悦没看懂，“转校生跟这新闻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都挖出来了你还看不出来？”蒋旭指着屏幕，“报道里这个陆某某把人捅到重伤直接停学了，现在转到咱们学校，就在一班。”
夏恋没注意咬破一颗泡椒，辣意迅速从舌尖蔓延，传到耳朵鼓膜。
她缓了缓，抿了口矿泉水。
“真的假的？”孟心悦放下筷子，上下划动重新看了遍聊天记录，“学校能要这样的学生？万一心血来潮给人捅两刀，那谁都别活了。”
凉意入喉，减缓了些许辣意，夏恋回拧瓶盖，“说不定钱到位了。”
蒋旭啧声摇头：“离谱。”
吃完饭孟心悦回家搬东西，夏恋陪她一起。
孟心悦父母在家，蒋旭没跟她们一起过去，让她们搬出来叫他，他先回家充个电。
夏恋和蒋旭住都在小镇上，两人没住校。孟心悦本来也是走读，但后来父母三天两头吵架摔东西，她嫌吵就搬到了宿舍。
行李前一晚已经打包装好，两个行李箱外加一口袋棉被和生活用品。
花州镇地处偏僻，离市区三十公里，颇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
镇子不大，娱乐化事项也少，花两个钟头就能逛完。在这上学简直是天然的监狱。偏偏镇上还有两所中学，一所花州实验中学，是全市排名前十的重点高中。另一所则是职业高中。
两所学校分别坐落于小镇的南北端，被一条河流横穿分开。
夏恋家靠近职高，上学要走二十分钟。蒋旭家近，穿过校门前的桥直走拐个弯就到。
自从上次蒋旭在孟心悦家楼下等她被她爸发现怀疑她早恋后，蒋旭就不敢再出现在她家附近。
帮忙把行李搬到女生宿舍楼下，蒋旭抬腕看表，语速很快：“六点上课，再晚就出不去了。你们要吃什么给我发消息就行，我先溜了。”
说完就往后门跑。
宿舍在三楼，夏恋和孟心悦跑了两趟才把东西全部拿上去。
“诶！”孟心悦想起什么，“林绮还没回你消息？”
夏恋一把将棉被甩到上铺，“没有。”两人的聊天还停留在中午。
孟心悦：“她住隔壁305，去看看？”
林绮不在。室友说她铺好床铺就出去了，具体去哪了不知道。
夏恋说了声谢谢，正要走，跪在床上叠衣服的女生突然叫住她，“中午校门口抱玫瑰花那个人是在追你吗？”
大家做了快两年的同学，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也能听懂其中意思。
她们无非是想问那人是不是她男朋友。
夏恋走出寝室，带门扔下一句：“不认识。”
铁门隔断了屋里的嗤笑声。
“你这也太直接了，她就算真谈了也肯定不会承认。”
“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不承认又没事，反正每次查早恋被喊到办公室的又不是我们。”
……
夏恋帮孟心悦收拾完一起去了小卖部，两人吃了点东西打算回教室。
高中部的教学楼四面环绕，架空楼的连廊连接南北楼综合楼，视觉开阔，能将晚霞悉数呈现。
大概是刚开学，走廊外边一片吵闹。
有人在打扫卫生，也有人在搬新书。
路过一班后门，灰尘如蘑菇云般炸开，惹得擦玻璃的同学不满，吼了一声。
孟心悦屏息拉着夏恋脚步加快。
刚走到前门，一道白色身影从里面闪了出来。
夏恋叫住她：“知微。”
马尾在空中扫过一圈弧度，白净的脸转过来，眼里的欣喜浸入晚霞。
尹知微扬起笑容，“你怎么在这儿？我正要去找你呢。”
她递出手上的本子，“喏，这学期的笔记本，日期和范围给你标注好了。”
夏恋接过翻了翻，娟秀的字体掠眼而过。
孟心悦冲她皱皱鼻子，“你这小老师当得可真尽职，莉莉英语不考130都对不起你的栽培。”
尹知微说：“听见没，可别辜负我。”
夏恋轻笑，“还让你强买强卖上了。”
“你要来一份吗？”尹知微问孟心悦，“我那儿正好还有个本子。”
孟心悦的脑袋立马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别别别，你俩玩情.趣别带我。”
话音刚落，陆利津从前面走来。
依旧是中午那身宽松卫衣，没戴帽子，霞光的光晕勾出侧脸轮廓，额前碎发微乱，露出一双淡漠到冷然的眼眸。
他手里拿着牛皮纸的档案袋，步子大，走路带风，走到面前右拐进了一班。
尹知微扭头看了眼，问两人：“你们认识？”
落到孟心悦耳里不知怎么就变了味，讶异：“他是你们班的？”
尹知微点头，“这学期新来的转校生。上午我去思政楼等我妈，在办公室听到主任他们在商量，说先转到我们班跟着。”
夏恋几乎是下意识想起在蒋旭手机上看到的截图，眉心微蹙，“姓陆？”
尹知微：“嗯，陆利津。”
孟心悦明显跟夏恋想到一块儿去了，捂嘴震惊：“还真是陆某某？！”
尹知微疑惑：“他怎么了？你俩这副表情。”
孟心悦一把将尹知微拉了过来，压低声音：“我滴个乖乖！那你理他远点，这人可危险了！”
说完看向夏恋寻求肯定。
夏恋只得配合：“问题少年。”
如果报道属实的话。
后半句被她冷不丁咽回肚子，看着刚进去的问题少年走出教室，朝办公室方向去。
心脏不可抑止加速跳动，一种名为紧张的情绪在她还未意识到时涌便全身。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
孟心悦缩了缩脖子，“他没听见吧？”
尹知微眨眼，“应该，也许，大概，可能……没听见？”
“完蛋了，他真的长了张会杀人的脸。”孟心悦欲哭无泪，“怎么办莉莉？”
夏恋回过神来，脊背有些燥，“那就杀到你了再说。”
回到九班，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
班长喊了几个男生去领教材，剩下的人基本都在打扫自己位置上的卫生，少数几个作业叠作业埋头奋笔疾书。
夏恋环视一圈，林绮还没来。
消息也没回。
快上课时，蒋旭在后门喊夏恋，边喊边拉挎包拉链，解释说：“北子今天请假了，不上晚自习，他让我给你俩带的奶茶。拿着，你的青提柠檬，悦姐的杨枝甘露。”
他身上透着一股辛辣的烟草气味，夏恋说：“你又去上网了。”
“烟味很重？”蒋旭拍了拍身上，“没办法，对面那烟囱吞云吐雾抽了一下午，呛不死他！”
“不说了，快上课了。”他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手机记得藏好，今晚大概率要突击。”
读报课的半个钟头全用来发新书和交寒假作业了。
教室闹成一片，夏恋给孟心悦发完消息就把手机夹进新书，堆了几本放到窗台。
看起来就像是位置放不下，临时堆在那儿给课桌腾位置一样。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回头，对上林绮的视线。
对方反应不及，慌忙把头低了下去。
夏恋直言：“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林绮不吭声，刘海遮着眼睛，夏恋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中午给你发的消息看到了吗？”她继续问。
林绮声音很闷，几乎要被哄闹吞没，“对不起……”
夏恋的目光锁在她身上，“对不起什么？”
林绮嗫喏：“我……我不该……”
“林绮你发烧了吗？脸这么红。”一道男声斜插进来，打断了两人对峙。
林绮摇头，眼神飞快掠过夏恋，“没……是教室太热了。”
夏恋倚墙盯着宋星哲。
宋星哲在位置坐下，看了她一眼，“一个月没见不认识同桌了？”
夏恋没想理他，挪过书山挡在两人中间。
宋星哲：“窗台的书要我帮你——”
夏恋打断他：“不用。”
宋星哲莫名其妙一笑，“我哪惹你了？”
夏恋不说话，翻开英语书的单词过了眼。
宋星哲又去看林绮，“你惹她了？”
林绮也不说话。
一下课就从教室后门走了。
第一节晚自习照例开班会。
班主任赵吴华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教数学。因为发型像裘千尺，大家私底下都叫他老裘。
老裘说话不太注意，口水星星点点。
孟心悦在第二排用手挡着额头，依旧接收到了飞溅的属于知识的甘霖。
班会开到尾声，老裘猝不及防掏出收纳箱和金属探测仪，让班长挨个扫，班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夏恋心思不在这上。
扫到林绮，她小声地跟班长说自己没带手机。金属探测仪扫过桌面桌洞，都没发出声响。
收完全班的手机，下课铃声响起。
林绮把贴在凳椅下的手机拿下来揣进口袋，又要从后门出去。
夏恋跟上，在她即将走进厕所时拽了一把，把她带到楼道拐角。
夏恋还没开口，林绮就先哭了出来，哽咽着道歉：“对不起夏恋……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找到学校来，我明明已经拒绝他了……”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抽泣的肩膀抖动。
看了她这幅样子夏恋只觉得火大，语气不耐烦：“你哭什么？”
“我……我不知道……”林绮胡乱擦去眼泪，把手机拿出来，“我已经跟他解释清楚了，也分手了。真的，你相信我这次。”
她点进聊天记录递给夏恋看。
夏恋上划翻动，几乎整个下午的时间她都在跟对方谈这件事。
对方打了好几通语音电话她都没接。
文字大段大段地发，一个劲儿在给对面道歉。
直到看到对方用极其侮辱的词骂她，夏恋移开目光，把手机还了回去，“把我照片删了。”
林绮频频点头，“好，好。”
她甚至专门建有一个单独的相册存着她的照片，不仅有自拍合照，还有一些在座位上的背影。
夏恋气极反笑：“你坐后面就为了拍这些？”
林绮心一慌，全选完不小心点到分享，反应过来连忙取消，手忙脚乱地删除。话音裹上几分颤抖：“没……这些是搜题的时候不小心按到的。”
再苍白不过的解释。
夏恋也懒得再管她的情绪，声音彻底冷下，“把最近删除清空。”
林绮照做。
夏恋继续：“隐藏相册和云盘。”
林绮否认：“没有，都没存。”
说完怕她不信，输入密码点进隐私相册给她看。
接着切到云盘，也许是太久没用，弹出让她重新登录的提醒。
一时安静，只剩她细微的抽噎声。
头顶的声控灯暗下去，唯有手机屏幕发着白光。
脚步由上至下。
察觉到有人过来，夏恋一把将林绮的手机按了下去。
光亮彻底消失，四周陷入一片昏暗。
猩红一点在夜里尤为清晰。
淡淡的烟草气息随之飘散过来。
来人走近，一声略带嘲讽的轻嗤落入耳中。
“我是问题少年，你是什么？”
楼道灯应声亮起。烟雾从陆利津指尖升腾，像条缠绕的银蛇，明明灭灭吐着猩红的信子。
草本气味越发清晰，似有若无地牵引着一丝细腻的牛奶脂香。
他站在她两步之外，视线瞥过林绮的泪痕，又落回到她脸上。
话音迟而缓，像泛冷的刀刃贴在她后颈游走，散漫轻佻：“霸凌同学的……”
“问题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