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美回到了学校。她脸色灰白,眼神散乱,好像经历了冰雹的嫩草。
王枞的恐惧感很快就平复了。在返回市里的一路上,她一直在开导吴小美:“一切都跟我们毫无关系,不要怕。”
吴小美说:“我知道的。”
回到学校的第一个晚上,半夜里吴小美突然大喊起来。王枞爬起来,大声说:“小美,你怎么了?”
吴小美在月光下指着半空,惊惶地说:“那是什么人?”
王枞说:“那是我挂的衣服!”
“摘下来!”吴小美厉声说道。
王枞就跳下床,把那件黑色连衣裙摘下来。吴小美这才不说什么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沉沉地睡着了。她恍恍惚惚看见了已经吊死的尹学军,他拿着一个纸杯,走向门口的饮水机。他走得很慢很慢。突然,他转过身来,双眼直直地逼视着吴小美,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地问道:“——你是不是死了?”
……凤黄县北山那棵孤零零的树上,刻着三行字:尹学军之墓。
姚三文之墓。
吴小美之墓。
——是的,现在就差她一个人了。
潘萄一进门,就躺在了床上。
她洗了一天盘子,累得腰酸腿痛。
天沉沉地黑下来。她懒得去开灯。
黑暗中,有一两个蚊子围着她“嗡嗡”地叫,肆无忌惮地寻找下嘴处。
楼下传来打麻将的喧哗声。
这里是郊区,潘萄租的是农民的房子,两层小土楼。
楼下住着几个房客。天一黑,他们就聚在一起打麻将,很吵。
楼上只住着潘萄一个人。
有一次,她下去和他们交涉,那几个人不但不停止,反而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把潘萄气哭了。
本来她想直接睡了,实在吵得慌,就坐起来,想到外面走一走。
她一打开门,就傻住了——外面黑糊糊的,有一个纸糊的小轿车,端端正正地摆在门口。
潘萄记得,小时候她在乡下,谁家死了人,必会烧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最恐怖?
血盆大口,青面獠牙,骷髅,面具……都不是;最让人感到发怵的,是这些纸糊的人和物,甚至超过死人本身。
那金童玉女,跟真人一般大,身上画得大红大绿,脸是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呈现着纸的表情。
还有纸糊的牛,纸糊的轿子,纸糊的衣服,纸糊的裤子……
那是丢了魂的牛,丢了魂的轿子,丢了魂的衣服,丢了魂的裤子。
它们散发着纸灰的气息。
后来,轿子明显过时了,就改成了轿车。
摆在潘萄门口的纸轿车大约一尺长,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白纸剪出来的纸人。纸轿车是三维的,纸人则是二维的。
那纸人的脸上是空白,没有画五官。
潘萄马上想到是楼下的房客对她怀恨在心,用这些纸东西吓她。
她退了回来。
躺在床上,她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门口的纸车纸人,似乎附带着某种妖术,或者某种符咒——这一夜,潘萄迷迷糊糊不断听到急刹车的声音。
早晨,她上班去,门口的纸车纸人已经不见了,湿漉漉的朝阳铺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