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哥果然不再做老千了,他改做贼王了。真可谓“不抽鸦片,改抽白面了”。我不禁哑然失笑。
不过他的故事倒是蛮有趣的,老千也有被人骗的时候,颇具警世的深长意味。
讲完故事后,王富贵没急着告辞,而是继续从怀里摸出了几张钞票,递给陈哥,说:“陈哥,我想和你做笔生意。最近乞丐这个行业不太景气,我也想转行了。”
“要我给你指条路吗?”陈哥接过钞票,笑着问。
王富贵摇了摇头,说:“陈哥,我已经想好了,准备开家小店。”
“什么样的小店?”
“一家二手皮革制品的专营店。”
“二手皮革制品?”
“嘿嘿!”王富贵笑了一声,说,“主要卖的就是各式二手钱包。”他的目光蓦地瞟到了那个仍露着缝隙的窨井。
陈哥也明白了,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你想把我这里的钱包再拿去贩卖呀?不错不错,也算是资源再利用,很有创意的想法。”
接下来,王富贵和陈哥就开始讨论生意合作的细节问题。我对他们的讨论没有丝毫兴趣,但既然我是王富贵带到这里来的,也就不好意思贸然先走,只好站在一旁静静聆听。
陈哥是个爽快人,只要求日后收益的百分之三十就行了,不用王富贵先付款,也不派手下进店驻守,只要王富贵说句话,他就会源源不断送来刚入手的二手钱包。
唉,像他这样做生意,哪怕以前他曾做过老千,也免不了被人骗。
半小时后,他们结束了交谈。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陈哥还从窨井井底挑了几个高档真皮钱包,交给王富贵,让他用来当样品。
王富贵接过钱包,便与陈哥握手告辞,与我一同走出了小巷。
在巷外,我悄悄问王富贵:“你真想开个二手皮具店?”
他诡异一笑,答道:“这就是我的新任务。”
看着他的笑容,我明白了。王富贵开皮具店是假,搜集陈哥的犯罪证据才是真。别忘了,他毕竟是个出色的卧底警员。
王富贵帮我招了一辆出租车,又执意把我送回了酒店。到酒店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了。这时候再让他独自离开,显然是不太合适的。反正我住的是酒店标间,有两张客床,于是把他留了下来。
在客房中,王富贵打开了刚从陈哥手中拿到的钱包,说:“说不定钱包里还留有失主的身份证,确定失主身份后,如果失主愿意出庭作证,我又在钱包上找到陈哥及其手下的指纹,警方就能将陈哥绳之于法了。”
果然,这就是王富贵的任务。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了得到陈哥的信任,想必也付出了不少心血吧,我不禁对他心生敬意。
王富贵打开一个钱包后,果然找到了一张身份证,他看到身份证上的姓名与照片后,脸上忽然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王富贵吹了一声口哨后,答道:“这个钱包居然是林孝强先生丢的。”
林孝强的名字,我以前也听说过。他是M国内最为出色的电影人,华裔,以拍摄视角独特的纪录片而名声远扬,还拿过几个国际大奖。
谁又能料到,他的钱包竟然会落到了王富贵手中?可像他这样的大导演,会接受出庭作证的请求吗?
王富贵沉吟片刻后,说:“不管怎么,我得明天去见见这位林大导演。就算他不愿意出庭,我也得尽到自己的本分。”
我当然不能错过会晤知名纪录片导演的机会,于对王富贵说,我明天正好没有安排,我要和他一起去劝说林孝强出庭作证。
我和王富贵在客房里只休息了四个小时,七点多天刚亮,我们便出了酒店,招了一辆出租车,按照林孝强身份证上的地址,向林家驶去。
八点整,我们来到了林孝强的住宅外。
林孝强住在一间颇具英式风格的带庭院的别墅中,按响门铃后,来开门的正是林孝强本人。
林孝强得知我们的来意后,打量了我和王富贵一眼后,说道:“真是有趣,一位卧底神探,一位侦探小说作家,这样的游说团队,我又岂能拒绝?再说了,打击罪案,本来就是公民的义务,而且我恨透了那些不劳而获的小偷!”
没想到工作竟然会如此顺利,王富贵也很是开心。请林孝强写完情况说明后,王富贵客套地问:“林大导演,请问现在您在筹拍什么片子呀?”
林孝强微笑着答道:“我正准备拍一部审视心灵的忏悔录般的纪录片。”
“哦,听上去很吸引人的样子呢。”我由衷地说道。不过说实话,我对“审视心灵的忏悔录一般的纪录片”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林孝强说的是什么。
林孝强显然看出了我的疑惑,他笑着说:“其实,这部新片是根据我的一段亲身经历改编而成的略带虚构的故事。”他突然敛住笑容,对我说,“庄先生,您是写侦探小说的作家,我倒不妨把这个故事的梗概给你说一说,也请你给我提一点意见或建议。”
“谈不上意见或建议,大家一起讨论讨论吧。”我赶紧谦逊地说道。
“呵呵,这是一个自传体式的故事,那我就用第一人称来讲述吧。”林孝强如是说道。
我站在东圭勒市的一个小码头外足足等候了两个小时,但那队来自香港的旅游团依然未见踪影。浑身黝黑的当地小伙甘宋用半生不熟的英文对我说:“林先生,怎么那些人还不来呢?我快被太阳烤成肉干了。”
说来也对,M国是地处亚热带,现在又是旱季中最热的月份,汗一出,就立刻蒸发成水汽,皮肤上只剩一层细细密密的干盐。这种感觉,会让任何人都觉得难以忍受。
我只好将肋下挎着的DV机向上拉了拉,用当地话对甘宋说:“你别再埋怨了,钱有那么好挣么?这些香港人可是我们难得的金主。”
甘宋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了。我看了看佩戴在腕上的防水手表,离上午十一点还有几分钟,下班航船就要到达了。
这里只是一个小码头,但却是由水路从N国至M国的唯一入口,地方不大,却甚是繁华。码头外到处都是出售宝石的店铺,一条石板铺成的长街上,回响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甘宋从摊贩那里拿回一只插着吸管的香椰,递给了我。我却婉拒了他的好意,取下挎着的DV机,打开后,调好焦距对准了码头的出口。
这一次我将接待一个来自香港的旅游团。说实话,我并不是执牌的导游,我的真实身份是一个纪录片发烧友。我最爱做的事,就是背着DV机在M国境内四处游走,拍摄下我所看到的一切。我做梦都想拍出一部自己满意的纪录片,送到法国参加马赛国际纪录片电影节。
尊尼黄,是我的网友。他也是一个纪录片摄制爱好者,香港人。他在一个月前告诉我,他将与朋友组团到M国旅游,会经由水路从N国出发,抵达东圭勒码头。
因为不懂M国当地的语言,所以尊尼黄邀请我来做他们的导游,并且会给我一笔不菲的报酬。虽然我对做导游并没有什么兴趣,但看在钱的份上,我还是答应了。谁都知道,拍纪录片是个败家的爱好,需要资金来支撑,目前我已经接近了山穷水尽的悲惨境地。
尊尼黄告诉我,他们这次来M国,是想去参观一个叫做雷蒙的山中小镇。据说那里地处偏僻,甚至称得上未曾开化,但却拥有许多以前法国侵略军留下的有着异国风情的建筑物。
“我想拍一部反应东西方文化在偏僻角落里冲突的纪录片。”尊尼黄在邮件里是这么对我说的。说实话,我看过他拍的几部纪录片,技术比我好很多。答应替他做导游,其实我也是想好好观摩一下他拍纪录片的手法,借机从中借鉴一二。
甘宋是我的朋友,他的老家就在雷蒙镇。所以我把他叫了过来,担任我的助手。毕竟这个国家里有着太多复杂的方言与奇怪的风俗,而且民风剽悍,要是尊尼黄他们无意中冒犯了乡民,说不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被那些乡民割下头颅,码上盐后倒悬在棕榈树上,制成美味的人肉干。
正当我神游之际,甘宋突然对我说:“林先生,船到了。”
我抬眼望去,看到一艘铁皮马达船已经停靠在了码头边上。人流中,几个背着行李、顶着太阳帽、戴着夸张墨镜的华人跨下了船身,有男有女。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留有长发、脸型削瘦的男人,年约二十七八,正是尊尼黄——为了便于辨认,他曾经在给我的邮件里留下了自己的照片。
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我一直将DV机的镜头对准了他,画面捕捉着他的一举一动。在尊尼黄的身边,有一个娇小漂亮的女孩正揽住了他的臂弯,不时与他有说有笑,甚是亲密。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女孩应该是尊尼黄向我提过的女友琳达吧。
从这艘铁皮马达船上,一共下来了四十多人,有提着大包小包的本地人,也有金发碧眼的西方白种人,甚至还有几个说着闽南话的华人。我一直用镜头对准了尊尼黄与琳达,当看到他们从码头的检票处走出的时候,突然奇异的事发生了。
镜头中的尊尼黄与琳达的动作忽然静止了,走在他们身后的几个正谈笑着的西方人,身影也在我的镜头里静止了,不再有一点动弹——事实上,时光仿佛静止了,四十多个下船的旅客,全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活像一尊尊凝固的雕像。
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的DV机出故障了,不能再正常运转。虽然我的这台机器并不高档,只算得上入门级的便宜货,但我却将它视为了心肝宝贝。我差点当场就崩溃了,要是DV机坏了,那就惨了。
而这时,我又听到身边的甘宋发出了一声诧异的怪叫:“啊,林先生,他们这是怎么了?”
我赶紧移开了镜头,向前望去,立刻明白我的DV机并没有出故障,而是眼前的所有人真的凝固在了检票处前。
我看到刚下船的四十多人就像木头人一般,有的人正在走路,脚刚抬起了半只,但整个身体却凝固在了检票处前。有的人正在交谈,但嘴张开着,却没有半点声音。有的像在“抬头望天际”,有的拿着薯片正向别人嘴里送……而尊尼黄与琳达则做出了亲吻的动作,双目对视,头凑在一起,两片嘴唇相距不到一公分。
我愣住了,我不由得想起了儿时玩过的一种游戏,“一、二、三,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能说话不能动。”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同时玩这种游戏的。再说这四十多人都才从一艘铁皮马达船下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国籍也各有不同,以前应该是素不相识的,为什么他们会玩这样的游戏呢?
难道,这并不是什么游戏吗?我不禁又想到以前看过的一些充满了末日意味的恐怖电影,莫非地球上出现了一种神秘的病毒,只要吸入后就会全身僵硬,不能再动弹?
码头的工作人员也惊讶地张大了嘴,一个检票的小姐甚至惊声尖叫了起来。但那四十多人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就连眼珠都没有丝毫转动。几个路过的本地人也好奇地走了过去,用手触摸着凝固在检票处前的木头人,还在他们眼前摇动着手掌。可是,那些人还是没有动弹。
面对如此怪异的景象,作为一个纪录片的爱好者,我又怎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呢?我赶紧平端起DV机,从各个角度拍摄着一动不动的人群。当然,我的镜头主要对准了尊尼黄与琳达,毕竟他们才是我所关注的人。
而在这时,从长街上突然冲来了一个身穿红色袈裟,戴着眼镜的留发僧侣,面红耳赤地用本地话大叫了起来:“那个人在干什么?这简直是冒犯神灵!”我立刻将DV机的镜头对准了这个僧侣,同时问道:“师傅,发生什么了?”
顺着僧侣的视线望过去,我看到一个染着黄发的年轻男人,站在码头出口旁的一尊佛像前,定格凝固,一只手放在裆下,拉链已经拉开了一半。看上去,他就像是要掏出裤裆里的玩意儿,朝佛像撒一泡尿。
这尊佛像是M国最信奉的神灵,半人来高,塑着金身,却在前后左右各有一张脸,所以被M国称为四面佛。传说四面佛的四张佛脸,分别代表爱情、事业、健康与财运,掌管人间的一切事务,极为灵验,所以又被称为“有求必应”佛。
而这个黄发年轻人的动作,正是最为亵渎神灵的举动,难怪这个僧侣会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如果这群定格凝固的人真是在玩一个集体游戏,那么这个年轻人的举动也实在是太过于离谱了。
正所谓“佛也有火”,僧侣几乎想冲过去揍那个年轻人,但却被检票口的铁丝网给拦住了,他跳着脚大声咒骂着。我不禁暗笑,这虔诚的僧侣也在无意中犯了“嗔”戒。
DV机如实地记录着检票口里的怪异情景,这时,所有凝固得就像木头人一样的这群人忽然动了起来,就像是复活了一般,所有人各自散去。交谈的继续交谈,检票的继续检票,而尊尼黄则与琳达则亲热地亲吻了起来。我瞄了一眼拍摄时间记录,正好三分钟。
看来是游戏结束了,一切重新恢复了正常。站在一旁的甘宋却突然对我说:“林先生,怎么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呢?”甘宋说的是那个站在四面佛前的黄发年轻人,此刻他依然站在佛像前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手抚在裆下,全身一点没有动弹。
我身后传来了那个愤怒僧侣发出的高声叫骂:“你会被诅咒的!你会堕入阿鼻地狱,你们全部会受到四面佛的诅咒!永世不得超生!”我朝后望了一眼,看到几个闻讯赶来的当地军警正安抚着那个僧侣,而僧侣又怒骂了几声,然后淹没在了不断从检票口涌出的人流之中,不见了踪影。
我正用镜头在人群中搜索僧侣的画面时,肩头却忽地一沉,回过头来,却看到尊尼黄与琳达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他取下墨镜,嬉皮笑脸地对我说:“小林,你刚才很有职业敏感性嘛,镜头感很不错,拍出的纪录片效果一定很棒!”
我连忙问道:“你们刚才是在做什么?是在玩游戏吗?还是在拍纪录片?”
尊尼黄点了点头,说:“是的,小林,你听说过一种叫‘定格’的游戏吗?”他向我解释,“定格游戏”是从“快闪游戏”演化出的一个分支。
所谓快闪游戏,最初起源于美国纽约曼哈顿,上班族通过网络与手机短讯联系,突然齐聚某个地方,同时做出约定好的事。比如同时喊出一声口号,又比如在晴天的闹市里突然同时打开雨伞。只要周围的人一露出诧异的神情,这些玩游戏的上班族便会同时向四处飞奔,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定格游戏,则是一群人私下联系后,在同一时间来到约定的地方,做出定格的动作,浑身不再动弹,就像木头人一样,又仿佛时光凝固。只要保持如此姿势三分钟,所有的人便恢复正常,各自做自己的事去。
这一次,他们约定的地方就是东圭勒码头,这些从铁皮马达船下来的旅客,也都是早就在网上联系好了的。他们特地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就是为了演出这幕“定格”的游戏。而我,则是尊尼黄认准了可以在中立状态下进行拍摄的记录者。
尊尼黄说完之后,说:“现在游戏结束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去喝杯酒吧。听说M国盛产用甘蔗酿成的威士忌。”
我却犹豫了片刻,问:“游戏真的结束了吗?”我努了努嘴,让尊尼黄朝检票口内望去。就在那尊四面佛的佛像前,那个做出猥亵动作的黄发年轻人依然站着一动不动,仍然定着格。
尊尼黄的眼中也露出了诧异的眼神,他喃喃地对琳达说:“陈迈克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不知道只需要定格三分钟就算完成任务吗?”
我与尊尼黄和琳达重新回到了检票口里,来到了四面佛前。尊尼黄拍了拍这个叫陈迈克的年轻人的肩头,陈迈克的身体忽然晃了一晃,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只听“砰”的一声,他的身体在撞到坚硬的地面后,竟然摔得四分五裂。
在这剧烈的惊诧之下,琳达口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而我则耸了耸肩膀,说道:“有什么好怕的?”我之所以如此轻描淡写,是因为在陈迈克身体碎裂的同时,我已经觉察到并没有半点鲜血溅出,而身体碎裂的断面处全是银白色的蜡。我立刻就明白了,陈迈克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制作得惟妙惟肖的蜡像。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也是尊尼黄所设计的游戏中的一个环节。他无非不过就是想用这个噱头来吓唬一下我,让我用DV拍出自己受到惊吓后的糗样。可惜,我没有配合他,让他所期望的拍摄效果大打折扣。
但是,尊尼黄却声音颤抖地对我说:“小林,这不是游戏!陈迈克下船时就走在我们身后,还让我猜一会儿之后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定格动作。不信你调出之前拍下的画面,一定能看到他绝对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尊蜡像!”
几乎与此同时,从检票口外传来了一阵疯狂的笑声。循声望去,我看到那个身着袈裟鼻梁上架着眼镜的僧侣又出现在铁丝网后,冷冷地望着我们,低沉地说道:“别怀疑了,是四面佛的诅咒,因为他亵渎了神灵,所以神灵惩罚他变作了一尊蜡像!”
僧侣的声音听得我头皮隐隐有些发麻,他刚一说完便转过了身,走入了身后汹涌的人群,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竟突然朝站在检票口外的甘宋做了个手势,让他去跟住那个僧侣。甘宋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也转身涌入了人流,朝着僧侣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随后我则调出了之前所拍摄的DV画面,果然看到陈迈克就走在尊尼黄与琳达的身后,但在定格游戏就要开始的时候,他忽然离开了镜头。因为我一直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尊尼黄与琳达的身上,再加上之前也没料到会有定格游戏的发生,所以并没有留意到陈迈克之后的情形。
天知道陈迈克究竟是怎么变作一尊蜡像的?难道是真的遭到了四面佛的诅咒?
尊尼黄所组织的这个旅游团,一共四十一人,也就是铁皮马达船送来的这船人。他们都是尊尼黄为了拍摄纪录片,在网络上招募后才相约同时来到东圭勒的。如今旅游团少了陈迈克,就只剩下四十人了。
我将他们带到了之前联系好了的一家酒店,然后对神情低落的尊尼黄说:“你们还准备继续玩定格游戏吗?”
尊尼黄翻了一下眼皮,答道:“我们会继续玩的。”他告诉我,事实上在码头玩的定格游戏,只是一次预演。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去闭塞的山中小镇雷蒙进行一次定格游戏,这就是尊尼黄一直希望找寻的一种感觉——东西方在偏僻角落里的冲突。他还对我说,他希望一个立场中立的人,能帮助他拍下所有的画面,制成写实的纪录片。
“我会将制作好的纪录片送到国际电影节参赛,国外的很多同行都看好我的这个策划方案。当然啰,小林,我不会让你白做摄影师的。”尊尼黄如是说道,顺便他报出了一个给我酬金的数字。嗯,这个数字让我很满意。
我们的话题重新回到了陈迈克的身上。
“你认为陈迈克到哪里去了?”我问道。
“据我所知,陈迈克一直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家伙,否则也不会在四面佛前做出那么猥琐的动作。”尊尼黄答道,“我猜,他一定是找了个本地人在那里准备了一尊与他一样的蜡像,放在四面佛前,然后悄悄地躲开。他只是想捉弄一下我们罢了。”
“那可不一定!”琳达突然说道,“M国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国度,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怪异宗教,天知道会不会真的是四面佛显灵,让陈迈克变成了一尊蜡像。”
我哑然一笑,说:“其实呢,在M国人的传说中,四面佛是最为善良宽仁的神袛,又怎么会因为陈迈克的一个猥亵的动作就诅咒他呢?”
“可是……那个奇怪的僧侣真是那么说的啊!”琳达反驳道。
说到那个神秘的僧侣,我才想到甘宋还在跟踪他呢。我拿出手机,拨出了甘宋的手机号码。手机响了两声后,通了,可奇怪的是,话筒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却并不是甘宋的声音。
这个男人在电话那头冷冰冰地说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我诧异地反问道。
这个男人答道:“我是东圭勒警察局的查旺警官。你所拨打的这个电话的主人已经死了,就死在码头附近一座寺庙后的背街小巷里。”
半个小时后,我在警局的殓房里认了甘宋的尸体,他死得很惨,喉咙被割开了,双眼圆睁,怎么抹都合不上。更令人不忍的是,他的舌头被人活生生地拔了出来,因为在冷冻的冰棺里躺了很久,满口的血都冻成了暗红的冰块。
在查旺警官的办公室里,尽管头顶上的老式吊扇忽忽地转着,但我却感觉不到一点凉意,汗水簌簌地向下流着。
面对查旺的问题,我只是说自己是甘宋的朋友,给他打电话不过想约他一起吃个晚饭。之所以我会隐去甘宋跟踪僧侣的事,是因为我不想让警方去找尊尼黄调查码头上发生的事——我希望尊尼黄的雷蒙镇之行能够顺利进行,我太需要他的那笔做摄影师的酬金了。
“看来,甘宋不幸遇到了流窜的抢劫犯,才惨死在寺庙后的小巷里。”我对查旺警官说道,他点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说法。这是一个我们大家都能接受的解释,既然是流窜犯作的案,那么这个案子就可以高高挂起来了,不用费心费力再去侦查。
“林先生,谢谢你的合作。”查旺对我说道。我伸出手,与他握手后,站了起来,离开了东圭勒警察局。
当我回到人潮汹涌的长街上,在一个理发店门口的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子,然后小心翼翼朝镜子里望了一眼,看到了在理发店对面的电线杆后有两个瘦弱的男人,正鬼鬼祟祟窥视着我。
我在东圭勒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一眼就认出那是两个当地的小警察。我不禁暗笑了一声,心想查旺警官果然对我生出了疑心,派了两个手下来跟踪我。
我与尊尼黄、琳达是在两天后来到雷蒙镇的。当然,与他们一起来到M国的另外三十八人已经先期到达这里——考虑到拍摄效果,为了不引起雷蒙人的注意,我们不得不分批前往。
小镇坐落在一个山谷之中,在入镇之前,我就在一处山坡上看到了镇里到处都是有着金色哥特式尖顶的房屋,果然充满了浓郁的法式殖民地风情。
说实话,一个宁静的小镇里突然涌入四十多个陌生人,是不可能不让镇里人好奇的。所以那些摄制组里的白种人团员伪装成教徒,借口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来参拜镇里一处古旧的教堂——我们提前查阅过雷蒙镇的资料,知道那里有一座由法国人在六十年前修建的教堂,如今已经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而摄制组里的M国本地人则伪装成货郎、游医、探亲者。但美中不足的是,雷蒙镇只有一个旅馆,就是当地镇公所的顶楼。这么多人全住在那里,还是引起了一些乡民的注意。
我们的摄制方案是,在到达雷蒙镇的第二天下午镇里人最多的时候,来到那座叫做圣洛伦瓦兹的教堂进行弥撒。定格游戏就在各位信众步入教堂的一刹那进行,到时候会有部分摄制组成员正在信步走进教堂,还有一些成员假装正巧路过此处,教堂外还会安排成员中的本地人在长街上摆出地摊。
而我会提前偷偷在教堂旁的几处隐秘的地方,从不同角度架好固定机位的摄影机,然后提着一台便携式的DV机,潜入教堂中。到了定格游戏开始的时候,我就会带着开启的DV机从教堂里走出来,拍摄每个摄制组成员定格后的模样。当然,我还会拍下所有雷蒙镇里居民的反应——这才是最能体现东西方文化冲突的细节,也是这部纪录片想要体现的目的。
不过在拍摄的前夜,琳达却似乎忧心忡忡,她避开了尊尼黄,私下找到我,对我说:“林先生,我真的担心那个僧侣的说法是真的。或许四面佛的诅咒真会让我们明天玩定格游戏的时候,让某个成员再次变成一尊蜡像。我希望你能劝说尊尼黄取消明天的行动。”
我耸了耸肩膀,说:“别担心了,既然我们花了这么多钱招募团员,又跋涉这么远来到雷蒙镇,尊尼黄是不可能取消这次游戏的。”其实,我期盼着能拍摄出一部纪录片巨作,到国际上去拿大奖,又怎么能去劝说尊尼黄取消行动呢?这可是成名立万的大好机会,我绝对不能错过!
但是,如果说我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我曾亲眼看到了甘宋的尸体,他的死绝对与那个僧侣有关。所以在送出了琳达之后,我也出了房,将尊尼黄叫了出来。
在镇公所外的长街转角,我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尊尼黄犹豫了很久,才慢慢对我说:“小林,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的。”
“什么事?”我诧异地问道。
他眨了眨眼睛,问:“你知道有部电影叫《女巫布莱尔》么?”
我当然知道这部电影。那是一部著名的美国“伪纪录片”式恐怖片,曾经拿奖拿到手软。电影讲的是几个学生带着DV机到深山里去寻找传说中的恐怖女巫,所有镜头都由摇晃的手持机位拍摄,体现出强烈的纪录片式真实感。
我的心中不禁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莫非尊尼黄这次到M国来,并不是想拍摄一部反应东西方文化冲突的纪录片,而是想拍一部《女巫布莱尔》式的恐怖片?
果然,尊尼黄告诉我,其实陈迈克并没有变作一尊蜡像,而是下船后偷偷躲到了暗处。尊尼黄事先买通了码头的检票员,将一尊惟妙惟肖的蜡像搁在了四面佛的佛像前。这件事,他连我和琳达都没有告诉,他想在摄制组里营造恐慌的情绪,让人以为真有四面佛的诅咒存在。
而在明天的定格游戏行动中,还会有一个成员离奇变作蜡像。至于是谁,他却向我保了密,因为他希望我继续以中立的状态进行拍摄。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暗自赞叹,这样的纪录片,想不在国际电影节上拿奖都难。不过,我还是想到了甘宋的死,我曾亲眼在警察局的殓房里看到了他的尸体。我不由得猜想,难道尊尼黄为了拍摄效果,竟真的杀死了甘宋?
于是,我婉转地问:“那个胡言乱语的僧侣,也是你提前买通的吗?”甘宋是因为跟踪僧侣而死,如果能确认僧侣是尊尼黄派来的,那么甘宋的死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不过只要我能凭借摄影师的身份在国际电影节上拿奖,死个甘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没想到尊尼黄却皱住了眉头,对我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僧侣是谁。按照我原先的计划,是想通过自己的话,向团员暗示陈迈克是因为亵渎了神灵才变作了一尊蜡像。我没料到检票处却突然钻出一个僧侣,将我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不过这样也好,他让我少了很多麻烦,也让我构思的剧情变得更加真实。”
天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说不定他为了拍摄的真实感,继续向我隐瞒了一些真相。但我还是问了一句:“现在陈迈克在哪里?他回香港了吗?”
尊尼黄又皱了皱眉,说:“按照原定的计划,他是应该直接回香港的,然后打电话向我报个平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一直联系不到他呢。真是奇怪了。”
“哦……”我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长街的另一头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我抬头望去,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教士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本《圣经》,正向我们走来。
“二位教友,你们好!我是圣洛伦瓦兹教堂的神父,坤沙。”这个男人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后,很有礼貌地对我们说道。
坤沙神父留着一脸络腮胡子,眼圈很黑,很是瘦弱,看来他常常熬夜。
“神父好。”既然我和尊尼黄都伪装成了参拜教堂的教友,自然也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后,向他行了礼。
坤沙说道:“你们明天也要去教堂做弥撒吧?圣洛伦瓦兹教堂很久没这么热闹了,到时候行礼的人会很多,但教堂已经很破败了,希望你们都遵守秩序,不要损坏教堂里的物品。”
“那是当然。”我与尊尼黄同时阖首答道。
“呵呵,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还要去镇公所的四楼提醒一下其他的教友。我先告辞了。”他又划了个十字,随后向镇公所走了过去。
第二天,刚吃过午饭,我就带着DV机独自一人出了镇公所,来到位于雷蒙镇边缘的圣洛伦瓦兹教堂。
上午的时候,我就已经偷偷在教堂外各个隐秘的角落装好了固定机位的摄像机。现在,我只需要带着DV机躲入教堂中,等待着定格游戏的开始。
果然正如坤沙神父所说的那样,教堂很破败了,黯淡的外墙上长满了墨绿的爬墙虎,金色尖顶上的玻璃窗户几乎全都破碎了。
我走入教堂,教堂的拱门中,有一尊足有一人高的圣主耶稣瓷像。瓷像后,就是弥撒大厅,我在最后一排的木制长椅坐了下来,刚坐下,就发现长椅看上去似乎很干净,但事实上却积了一层浅浅的油垢。
坤沙神父就站在大厅最里面的讲坛上,正逐一点着讲坛上那些众多的蜡烛。我看了看时间,心想等神父点完了蜡烛,定格游戏开始的时间也就差不多该到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听到教堂外传来隐隐的人声,是摄制组里那些M国本地人在长街上摆出了地摊,正大声地叫卖着。人声渐渐变得鼎沸了起来,大概是雷蒙镇的居民们也出门来到教堂外,正与摊贩讨价还价着。
坤沙神父也将讲坛上的蜡烛点得差不多了,他抬起头,向我鞠了个躬。而几乎与此同时,我听到弥撒大厅外,突然传来了“哗啦”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碎裂了。然后,我看到一个人慌慌张张冲进了大厅里——这个人正是我的朋友尊尼黄。
尊尼黄刚冲入弥撒大厅,他的身体突然凝滞了,一只脚抬在半空,双手前后摆动,做出奔跑的姿势,但却一动不动。
我知道,定格游戏已经开始了。刚才那声碎裂的声音,一定是尊尼黄发出的信号吧。我举起DV机,给尊尼黄拍了个特写后,又拍下了坤沙神父一片茫然的神情。接着,我不顾神父惊讶的表情,抱着DV机冲出了教堂。
在教堂的拱门里,我看到了一地的碎瓷,原来尊尼黄是敲碎了门口的那尊耶稣瓷像,以此作为游戏开始的信号。只不过,不知道尊尼黄这么做,会不会像陈迈克一样惹恼了神灵。
教堂外,摄制组的成员们全都站在长街上一动不动,活像一尊尊雕塑。四周,满面疑惑的雷蒙镇居民正对着木头一般凝固的人指指戳戳着。显然他们都还搞不清出了什么状况,真是有趣。我饶有兴趣地拍摄着居民们的反应,但我更关心的,是尊尼黄究竟会让谁悄悄变作一尊蜡像。
我注意到琳达就站在长街上,正装作与一个卖香椰的小摊贩讨价还价,手里拿着一只砍去了蒂的椰子,正准备插入软吸管。她表演得很好,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对四面佛诅咒的担忧之情——在这之前,我为了让她不再担心,偷偷避开尊尼黄,告诉了她所有的秘密。
我又拿着DV机朝教堂大门拍了一下,正好看到坤沙神父急冲冲地跑出拱门,一副见到了世界末日的模样,正划着十字大声祷告着,还趴在地上对着太阳磕起了头。
我差点笑得连肚子都疼了。当然啰,我还是用镜头忠实地记录着长街上的情况,毕竟定格游戏只有三分钟,我必须尽可能多地搜集素材。我可不想再像在东圭勒码头时那样,错过陈迈克被换作蜡像的镜头。
三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所有人几乎在同时复活了。叫卖的继续叫卖,走路的继续走路,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过我的拍摄却并没有结束,我要在镜头中寻找那个被调换成蜡像的摄制组成员。
可奇怪的是,长街上所有人都正常地做着自己的事,根本没有人依然保持定格的姿势。这可有点奇怪了,尊尼黄明明说会有一个人变成蜡像的,难道他放弃了拍摄恐怖纪录片的构想了吗?又或者什么地方出了状况?
我有些失望,但这时我看到琳达向我走了过来,对我说:“奇怪,怎么尊尼黄还没有从教堂里出来?”
我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顿时恍然大悟——尊尼黄一直没出来,原来他是想让自己变成蜡像!我怎么忽略了这一点呢?导演自己变成蜡像,那才会充满了戏剧感,并且同时能让剧组里的恐慌感达到顶峰。
绕过依然还在教堂门口磕头的坤沙神父,我和琳达进了弥撒大厅。果然,尊尼黄变作了一尊蜡像。我轻轻推了一下,蜡像应声而倒,霎时四分五裂。我和琳达会心一笑后,琳达却不无忧心地说道:“尊尼黄现在去哪里了呢?这小子居然一直连我都瞒着,回香港后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
她又指着弥撒大厅的讲坛,说:“那边有扇后门,他一定是从后门跑出去,然后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偷偷一个人回香港去了。”
看来这是一个能够令人信服的解释。
不过,我却突然笑了笑,手持着依然运转着的DV机对琳达说:“这是你第一次来到圣洛伦瓦兹教堂,你怎么知道讲坛后有一道后门呢?”
琳达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说:“我……我是猜的。”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从讲坛后忽然出现了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东圭勒警察局的查旺警官,身后跟着的,则是他的两个手下——这两个家伙曾经在东圭勒跟踪过我。
我一看到查旺警官,就问道:“刚才有人从后门出去吗?”他摇了摇头,说:“没有人曾经出去过。”
“那好了,我们搜查一下这间弥撒大厅吧。”我说道。与此同时,我看到琳达的脸色变成了一片煞白。而查旺警官的一个手下径直走出了弥撒大厅,过了一会儿,他押着坤沙神父回到了大厅中。
在弥撒大厅的讲坛下,查旺警官的另一个手下发现了尊尼黄的尸体。他的喉咙被利刃割断了,血流了一地,早已停止了呼吸。
查旺警官走到坤沙神父面前,伸出手,抓住了他的络腮胡子,使劲一扯,他的胡子竟被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削瘦阴冷的面孔。然后查旺从兜里拿出一副眼镜戴在了神父的鼻梁上,端详了片刻后,说道:“如果再给你换上一套红色的袈裟,看上去你就和那个在东圭勒码头出现的僧侣一模一样了!”
坤沙神父颓丧地叹气道:“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抓住我……”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在离开东圭勒前往雷蒙镇之前,查旺警官找到了我,告诉我他们在码头旁的水域,发现了一具男尸。这具尸体被绳索绑上了石头后沉入水底,或许是因为河底的暗流涌动,使绳索松动了,尸体才浮出了水面。
瞄了一眼死者的照片,我一眼便认出死的人就是陈迈克。于是我将陈迈克冒犯四面佛神像,以及红衣僧侣的事告诉了查旺。查旺认为陈迈克与甘宋的死,都与尊尼黄这部纪录片的摄制有关,所以当我们起身后,他便带着两个手下暗中跟随着我们,也来到了雷蒙镇。
尊尼黄在雷蒙镇里告诉了我,关于摄制纪录片式恐怖片的构思,但他说红衣僧侣并不是他派来的。考虑到他既然能说出拍摄影片的秘密,应该没有必要再向我隐瞒红衣僧侣的事。我猜测僧侣其实与尊尼黄是没有关联的,但他又确确实实与甘宋之死脱不了干系。所以我不得不做出了一个结论——僧侣应该是奉了另外某个人的指令,在码头里说出了四面佛诅咒的事。
而有机会知晓尊尼黄秘密的人,除了琳达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尽管尊尼黄一直瞒着她,但他们毕竟是一对恋人,尊尼黄总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泄露秘密的。所以我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琳达身上。
陈迈克死后,凶手隐匿了他的尸体,也就是说,陈迈克根本无法避开别人的视线偷偷潜回香港。如果任何人都无法联系到他,而确实又在码头发现了那尊与他一模一样的蜡像,这就正好可以向别人暗示,陈迈克的确是因为冒犯了神灵后,受到诅咒变作了蜡像。
另外,尊尼黄说过,在今天的定格游戏中,还会有个人变作蜡像。在他原本的构思中,变成蜡像的就是他本人。这让我又作出了一个新的推理——新变成蜡像的人,其实也会在偷偷离去后被神秘的凶手杀害。
有人想制造连环命案,陈迈克的死只是想为了随后的死亡事件做出铺垫。
而甘宋则很有可能是因为跟踪红衣僧侣被识破后,也说不定就是因为他看到了僧侣处理陈迈克尸体的情形,才惨遭毒手了。
而我推测,凶手真正目的是下一个计划变作蜡像的人,换句话说,他要杀的人,其实是尊尼黄!至于目的,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幸好之前我在东圭勒码头拍下的DV中,摄到了红衣僧侣的模样。剪辑出他的照片后,查旺警官用警察局里的电脑软件进行了处理,变换发型或是添加胡子后,得出了许多伪装出的新模样。
当我来到雷蒙镇后,一看到坤沙神父,就认出了他就是那个曾经在东圭勒码头出现过的红衣僧侣。于是我通知查旺警官,要密切注意坤沙神父的一举一动。为了方便监视,他还在圣洛伦瓦兹教堂里安装了一个小型的摄像头。
随后,查旺警官启出了那只隐秘的摄像头,调阅记录后,果然看到了坤沙神父行凶的那一幕画面。
铁证如山。
坤沙神父也承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了琳达的指使——他是琳达的亲生哥哥。
当问及琳达谋划行凶的原因时,琳达愤愤地说,为了拍摄纪录片,她和尊尼黄已经负债累累。她曾经无数次劝说尊尼黄放弃这个过于奢侈的爱好,但尊尼黄却处于对纪录片的爱好,执意继续拍摄。
这次到M国来拍摄纪录片,他甚至抵押了自己最后的财产——一处与琳达共同出资购买的房产。
琳达绝望了,她找哥哥借来了一笔钱,为尊尼黄买下了一笔巨额的人寿保险,然后来到了M国。她的计划就是,杀死尊尼黄,获得那笔保险赔偿金。
当然啰,既然东圭勒警方在我的协助下,查获了琳达的诡计,她的计划也就彻底宣告破产。在查旺警官的争取下,M国警方向我颁发了一笔特别奖金。
这笔奖金正好让我有了足够的资金,购买回一批纪录片后期制作所需要的仪器。
经过一个月的剪辑与后期制作,我将那些在东圭勒码头与雷蒙镇所拍下的素材,制作成一部四十五分钟的记录长片。这部长片取名为《定格惊魂》,这才是一部可以媲美《女巫布莱尔》的精彩影片,目前已经入围了好几个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纪录片评选名单之中。
当然,我最重视的,还是马赛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在接到电影节组委会发来的邀请后,我当即购买了一套新西装。启程前一天,我来到监狱探视琳达。
监狱会客室里,琳达沮丧地问我:“既然你知道我会让坤沙在弥撒大厅里杀死尊尼黄,你为什么要让查旺警官等在后门外呢?为什么不让他们阻止坤沙杀人呢?”
我答道:“做个小小的摄影师有什么意思?要是尊尼黄不死,我还能成为这部电影的导演吗?再说了,在保持真实性的原则上,如果他不死,这部纪录片的戏剧感一定会大打折扣,又如何能够入围这么多电影节呢?”
随后我冷冷一笑,穿着崭新笔挺的西装,走出了监狱会客室。